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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故人之影

作者:夏棠漱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众人跟着江知烨穿过镇口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榕树时,江知烨的脚步在一栋悬着鲨鱼牙风铃的木屋前顿住,海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在暮色里也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到了,”他扬声喊道,手掌在木门上叩出两声闷响,“是我,江知烨。”


    门轴“吱呀”一声转动,探出个围着海藻围裙的中年妇人脑袋。她的耳尖缀着两枚银质的小鱼鳞耳钉,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鱼尾状的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股咸湿的海腥味。


    “知烨?”妇人眯起眼打量片刻,突然拔高了声音,“哎哟!真是知烨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屋里顿时热闹起来。圆形的石砌火塘上架着口铁锅,咕嘟咕嘟煮着奶白色的鱼汤,蒸汽里混着海草和贝类的鲜香。角落里堆着渔网和晒干的海带,墙上挂着几幅鲨鱼头骨标本,眼窝处嵌着莹蓝的夜光石,在渐暗的光线下幽幽发亮。


    “这是二姨奶,”江知烨侧身让众人进屋,依次介绍,“那是三叔公,还有……”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看着围过来的一张张似是而非的面孔,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好多亲戚我也记不清了,大家随便坐吧。”


    方妙立刻被桌上的炸鱼块吸引了,小鼻子使劲嗅了嗅,眼睛亮晶晶的。安德鲁很自然地替她拉开一张贝壳打磨的椅子,低声叮嘱:“慢点吃,小心刺。”顾时夜和顾夜白则像两只刚入林的小兽,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顾夜白伸手想去摸墙上的鲨鱼牙,被顾时夜轻轻拍了下手背。


    柳漠澜安静地站在江知烨身侧,指尖不经意间蹭过他的手腕。


    江知烨像是得了靠山,往他身边又凑了凑,低声说:“阿澜,你看他们耳朵……”柳漠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二姨奶说话时,耳尖的鱼鳞耳钉随着她鱼尾状的耳垂微微扇动,倒像是两片活的鱼鳃。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里屋走了出来。男人中等身材,穿着靛蓝色的海草编织短褂,袖口和领口绣着银线勾勒的波浪纹。他的头发用一根鲨鱼牙齿发簪束在脑后,额角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延伸到鬓角处。


    “知烨,”男人的声音带着海水般的沙哑,他径直走到江知烨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众人,“你们就是跟知烨一起来的朋友吧?我是江叔,江临。”


    江知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叫江临的男人,家族里的长辈他多少有点印象,可这人……


    他勉强扯出个笑容:“江叔您好。”


    “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江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露出一口白牙,“那时候你才这么点高,跟着你父亲出海,裹着个小鲨鱼皮袄,像个圆滚滚的海胆。”


    这话让江知烨更尴尬了。


    他对小时候的记忆大多模糊,只记得父亲的背影和咸涩的海风,至于被谁抱过,完全没印象。


    以前大多认识的人都已经去世了,能现在还活着的都是有真元的族人,但在江知烨看来有真元的人都是不老不死,眼前认识的族人样貌大多有些年纪了,他实在分辨不出来。


    太奇怪了。


    他含糊地应了两声,下意识地往柳漠澜身后躲了躲。


    江临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窘迫,热情地张罗着:“快坐下吃饭!知道你们赶路累了,今晚特意煮了鲜捕的石斑鱼,还有刚挖的海蛎子。”他说着,目光又落在江知烨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温和,“知烨啊,回来就好,家里人都念叨你呢。”


    晚饭在一种略显微妙的气氛中进行。


    方妙完全沉浸在美食里,筷子不停地伸向盛鱼的陶盆,安德鲁则耐心地替她挑着刺,时不时给她舀一勺热汤。


    江知烨却有些心不在焉。他能感觉到江临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潮水一样,看似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他几次想跟柳漠澜说话,都被江临有意无意地打断。


    “知烨,尝尝这个,”江临夹了一块鱼腹肉放进他碗里,“你父亲以前最爱吃这个部位,说最是鲜嫩。”


    “谢谢江叔,”江知烨低声道谢,飞快地把鱼肉拨到柳漠澜碗里,“阿澜,你吃。”


    柳漠澜抬眼看他,眸色沉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了?”


    江知烨摇摇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却像被海草缠住了一样别扭。


    他总觉得这个江临太热情了,热情得有些刻意。


    晚饭过后,众人被安排到后院的几间厢房休息。方妙打着饱嗝,拉着安德鲁去看院子里的海星盆栽——不过那只是长得像海星。顾时夜和顾夜白则缠着三叔公问出海的故事。


    江知烨借口透气,独自一人走到了沙滩上


    夜色完全笼罩了海面,只有远处渔船上的灯火星星点点。海风带着夜晚的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江知烨深深吸了口气,脑海里却忍不住想起江临的话,还有那些陌生的亲戚面孔。他从小和父亲生活在这,但对这个所谓的“家族”其实很陌生,这次回来,本只是想带朋友们看看万萨节,没想到……


    他无意识地哼起一支调子,那是父亲教他的渔歌,旋律简单,带着海风的辽阔和海浪的节奏。刚哼了两句,身后突然传来了相同的旋律,唱得比他更熟练,更沧桑。


    江知烨猛地回头,只见江临站在不远处的月光下,手里拿着一支用海草茎做的短笛,笛孔还在微微颤动。


    “你父亲教你的?”江临走近几步,月光勾勒出他脸上的疤痕,显得有些深邃,“他以前每次出海回来,都会坐在礁石上吹这支曲子。”


    江知烨皱起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江叔,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江临叹了口气,将短笛揣进怀里:“知烨,我不是跟着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漆黑的海面,“你离开家太久了,有些事情,你该知道了。”


    “什么事?”


    “关于你的婚事。”江临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记重锤,“你父亲走后,族里一直在留意合适的人选。你知道,我们这个分支,能在淡水和海水里自由生活的血脉不多了,你的基因很珍贵。”


    江知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已经有伴侣了,柳漠澜。”


    “我知道,”江临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那个叫柳漠澜的年轻人,看起来很不错,但他不是我们族的。知烨,你应该明白,我们需要你延续血脉,找一个同族的雌性,对整个家族都有好处。”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江知烨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回来只是过万萨节,过完节我们就走。别再打这些主意了!”


    “知烨,你别冲动,”江临试图上前一步,“族里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江知烨冷笑一声,“把我骗回来,逼我跟不认识的人结婚,这就是为我好?告诉你们,不可能!”他猛地转身,大步朝住处走去,脚步踩在沙滩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又很快被潮水抚平。


    江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深沉。他从怀里掏出短笛,对着海面轻轻吹了几个不成调的音符,远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下轻轻晃动了一下。


    江知烨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沙滩。晚风吹散了他的怒火,却吹不散心里的烦躁。


    他知道兽人世界里家族观念很重,尤其是像他们这种血脉特殊的族群,但他从没想过,所谓的“亲戚”们竟然会打这种主意。他越想越气,脚步也越来越快,直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知烨?”柳漠澜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他伸手扶住江知烨的肩膀,“怎么跑这么急?脸色这么差。”


    月光下,柳漠澜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沉静而温柔。江知烨看着他,心里的怒火莫名就消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委屈和别扭。他把头埋在柳漠澜的肩窝里,闷闷地说:“阿澜,他们……”


    “先进屋说。”柳漠澜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牵着他走进房间。屋里点着一盏贝壳油灯,暖黄色的光晕柔和地铺在地上。


    江知烨把刚才和江临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越说越激动,最后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们怎么能这样!我根本不认识那些人,凭什么决定我的婚事?”


    柳漠澜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江知烨紧握的拳头,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别生气,知烨。我知道这让你很不舒服。”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但我们现在在他们的地盘上,硬碰硬不是最好的办法。”


    “那怎么办?”江知烨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茫然,“我不可能答应他们的。”


    “我知道,”柳漠澜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我们是伴侣,这一点不会变。但我们需要先稳住他们,等过完万萨节,我们就离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段时间,我们都小心一点,尤其是你,离那个江临远一些。”


    江知烨点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有柳漠澜在身边,他就觉得有了主心骨。他靠在柳漠澜肩上,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像雨后的青竹,混杂着淡淡的海水味,是他熟悉的安心的味道。


    “阿澜,”他轻声说,“谢谢你。”


    柳漠澜低头,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傻瓜,跟我说什么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顾时夜的声音:“江大人,你们睡了吗?”


    江知烨赶紧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没呢,进来吧。”


    顾时夜和顾夜白推门进来,手里还捧着两个椰子。顾夜白献宝似的举起椰子:“江大人,阿澜哥,这是我们跟二姨奶要的,可甜了!”


    顾时夜则眨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江知烨:“江大人,刚才我好像看到你跟那个江叔在沙滩上吵架了?他欺负你了吗?我们去帮你揍他!”


    “胡说什么呢!”江知烨瞪了他一眼,但心里却暖烘烘的,“没有吵架,就是说了几句话。”


    顾夜白把椰子递给他们,自己抱着另一个喝了一大口,含糊地说:“那个江叔看着就不像好人,老是盯着江大人看,眼神怪怪的。”


    柳漠澜接过椰子,对兄弟俩笑了笑:“谢谢你们。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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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要跟着三叔公学撒网呢。”


    “哦,好吧。”顾氏兄弟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临关门时,顾时夜还回头喊了一句:“江大人,有事就叫我们!我们俩力气可大了!”


    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江知烨喝了一口椰子水,清甜的味道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在镇上住了下来。江知烨尽量避开江临,而江临似乎也收敛了许多,只是偶尔会在吃饭时问起他小时候的事情,或者跟他聊些出海的见闻,态度依旧热情,却不再提婚事的事。


    方妙和安德鲁则彻底爱上了这里的生活。方妙每天跟着二姨奶学做各种海鲜美食,从清蒸石斑到辣炒蛤蜊,学得不亦乐乎。安德鲁则跟着三叔公出海捕鱼,沉稳的性格让他很快就赢得了老渔民的喜爱,还学会了用特殊的海螺号召唤鱼群。


    而顾时夜和顾夜白带着白鸽差点玩疯掉了,整天在镇上跑来跑去。他们跟着几个小鱼人孩子去掏螃蟹洞,在礁石缝里找彩色的贝壳,还偷偷用顾时夜藏起来的弹弓打海鸟,结果被一只脾气暴躁的海鸥追着跑了三条街,回来时顾夜白的头发上还沾着鸟粪,惹得方妙笑了半天。


    万萨节越来越近了,镇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热闹。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船只,街道两旁挂满了用海草和贝壳编织的彩带,每天傍晚,都能听到从港口传来的歌声和笑声,那是渔民们在调试船只,为即将到来的海上庆典做准备。


    这天下午,众人跟着三叔公去海边看他修补渔网。顾时夜和顾夜白蹲在沙滩上玩沙子,用贝壳堆了一座歪歪扭扭的“城堡”。方妙则缠着安德鲁,让他给自己捡漂亮的海星。


    江知烨帮着三叔公递渔网针,心里却有些忐忑。他知道江临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这几天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时不时地朝港口方向望去,那里停靠着许多艘装饰华丽的渔船,船头雕刻着各种海洋生物的图案,其中一艘最大的船上,挂着一面绣着鲨鱼图腾的旗帜,在海风中招展。


    “知烨,”三叔公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父亲要是还在,看到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江知烨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三叔公。老人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像被海水冲刷过的礁石,眼神却很温和。“三叔公,”他低声说,“我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父亲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一个高大的背影,和每次出海前,父亲用粗糙的手掌揉他头发的感觉。


    三叔公放下手里的渔网,叹了口气:“你父亲啊,是个硬汉子,也是个好父亲。他年轻的时候,可是这一带最厉害的渔夫,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老人的目光投向远方,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他最疼的就是你,从小就教你游泳,教你认鱼,说以后要让你接他的班,做个像他一样的好渔夫。”


    江知烨的心微微一酸。


    “可是,”三叔公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你父亲走得突然,族里的事情……就有些变了。”他看了江知烨一眼,欲言又止,“知烨,有些事,你心里要有个数。”


    江知烨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三叔公。”


    就在这时,顾夜白突然指着港口方向,大声喊道:“哥!你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艘挂着鲨鱼图腾旗帜的大船旁边,不知何时靠泊了一艘更加华丽的船只。船身通体漆黑,像是用某种深海木材打造,船头雕刻着一个巨大的鲨鱼头骨。船上站着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渔民。


    “那是……族长大人的船?”三叔公的脸色微微一变,手里的渔网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怎么会来这里?”


    江知烨的心猛地一沉。


    族长?他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是个极其威严的人,据说已经很少过问族里的具体事务了。他突然出现,难道是为了……


    “知烨,”柳漠澜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别慌。”


    江知烨抬起头,看到柳漠澜眼里的镇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那艘黑色大船上走了下来,沿着跳板慢慢走向沙滩。那人穿着一件绣着银色海浪纹的黑色长袍,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随从,走路时脚步轻盈,带着一种海洋生物特有的敏捷。


    “是族长……”三叔公的声音有些发颤,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上前行礼。


    江知烨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他能感觉到,随着族长的靠近,空气中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顾时夜和顾夜白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乖乖地站在江知烨身后,不再打闹。方妙紧紧抓着安德鲁的手,安德鲁则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


    族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江知烨身上。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江知烨,”族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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