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清的夏天总是来得铺张。蝉鸣像浸透了热油的弦,从卯时一直绷到酉时。
江知烨坐在江府前院的梧桐树下,手里摇着把竹骨纸面扇,扇面上是顾时夜瞎画的歪歪扭扭的荷花。他看着院门口那棵石榴树,果子还青着,却被日头晒得蔫蔫的,像极了此刻没精打采的自己。
“江大人!江大人!”
清脆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雀跃。江知烨抬眼,就看见顾时夜勾着顾夜白的脖子,两人像两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兽,满头大汗地跑进来。顾时夜手里还攥着半块融化了一半的绿豆糕,嘴角沾着碎屑。
“又去哪儿疯了?”江知烨挑眉,扇子在掌心敲了敲,“看你们这一身汗,回头让妙儿看见又得唠叨。”
顾夜白挣脱哥哥的手,凑到江知烨身边。:“我们去西市看杂耍了!有个耍蛇的阔耳狐兽人,那蛇尾巴甩起来跟鞭子似的!”
“还有卖糖画的!”顾时夜抢着说,把手里剩下的绿豆糕递过来,“给您留了半块,豆沙馅儿的。”
江知烨没接,嫌弃地挥挥手:“去去,先去冲个凉,一身汗味。”
兄弟俩做了个鬼脸,勾肩搭背地跑向偏院。院子里重归寂静,只有蝉鸣和偶尔吹过的、带着热气的风。江知烨的目光落在了东跨院的方向,那是方妙的房间。
说起来,方妙最近实在有些不对劲。
方妙是什么人?南清城里有名的“该溜子”,用安德鲁的话说,是“拴不住的风”。
她性子活泼得像只刚学会扑蝶的小猫,每天不把南清城的角角落落逛个遍,不把街头巷尾的小吃尝个遍,那是绝不会罢休的。可从半个月前开始,她就像被谁施了定身咒,天天窝在屋子里,连最爱的桂花糖糕都让人捎回来吃。
更奇怪的是,她不让任何人进她的房间。安德鲁也不行。
江知烨记得有一次安德鲁端着她爱吃的莲子羹想进去,刚到门口就被她堵了出来,还神神秘秘地说“里面在忙重要的事”,气得安德鲁在院子里转了三圈,最后只能无奈地坐在廊下喝茶。
“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江知烨喃喃自语,心里那点好奇像藤蔓一样滋长。他放下扇子,站起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探探虚实。
他绕到东跨院,隔着月亮门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又像是在摆弄什么东西。他放轻脚步,贴着墙根走到房门口。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光线有些暗。
江知烨屏住呼吸,悄悄往里看。
房间里很整洁,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窗台上多了几个草编的小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方妙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好像在跟谁说话。
“……乖乖啊,等会儿再吃,先把这个披上,别着凉了……”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一种江知烨从未听过的、近乎母性的温柔。
江知烨心里咯噔一下。跟谁说话?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更大的缝。
方妙猛地回过头,看到门口的江知烨,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像只被撞见偷腥的猫。“知……知烨?你怎么来了?”她说话有些结巴,下意识地往床边挪了挪,似乎想挡住什么。
“路过,进来看看。”江知烨装作随意地扫视房间,目光却落在了床上。
床上的被子鼓鼓囊囊的,像是团着什么东西。
方妙的反应更奇怪了,她快步走过来,想把江知烨往外推:“没什么好看的,我……我在收拾东西呢!你快去忙你的吧!”
她越是阻拦,江知烨的好奇心就越重。他绕过方妙,几步走到床边,伸手就把被子掀开了。
被子下面,果然躺着一个小孩。
那小孩看起来不过儿童的样子,睡得正熟,小脸儿白白净净的,眉眼清秀,一头柔软的棕发有些凌乱。可最让江知烨震惊的是,小孩的背后,紧紧贴着身体,长着一对小小的、羽毛稀疏的翅膀。那翅膀的形状本该是雀类的精巧模样,此刻却显得有些畸形,右翼的羽毛甚至有些扭曲,像是发育不良。
江知烨瞬间呆住了。
小孩?棕发?畸形的麻雀翅膀?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猛地窜进他的脑海——私生女?!
方妙和安德鲁是伴侣,这在府里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安德鲁是沉稳可靠的类型,方妙虽然活泼,但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难道……难道方妙在外面……
江知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差点没晕过去。他猛地转过头,看着脸色煞白的方妙,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这……这孩子是……”
方妙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再看看床上熟睡的小孩,终于反应过来江知烨在想什么。
她脸“腾”地一下红了,又气又急,跺着脚喊道:“知烨!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孩子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江知烨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楚,“那是谁的?方妙,你跟我说实话,安德鲁知道吗?”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安德鲁端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食盘里放着一碗冰镇绿豆沙。他看到屋里的情景,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床上的小孩和江知烨铁青的脸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有些阴郁。
“怎么回事?”安德鲁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院子里的梧桐树浓密的枝叶筛下斑驳的阳光,却驱不散空气中凝滞的尴尬。
江知烨、方妙、安德鲁,还有刚冲完凉跑出来的顾时夜、顾夜白,以及闻声而来的白鸽,都坐在前院的石桌旁。
顾时夜和顾夜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察觉到气氛不对,乖乖地闭紧了嘴,只是小眼神儿在方妙和床上那个被暂时安置在客房的小孩之间来回打转。
方妙坐在石凳上,脸颊还是红的,刚才江知烨那“私生女”的猜测让她又羞又气,此刻还没完全缓过来。安德鲁坐在她身边,脸色依旧有些阴沉,虽然方妙刚才急切地否认了,但看着江知烨那痛心疾首的表情,还有床上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他心里总像压着一块石头。
江知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他看着方妙,严肃地说:“妙儿,我知道你性子活泼,喜欢玩闹,但有些事不能胡闹。你看你,什么都不缺,安德鲁对你又好,你……”
“哎呀知烨!你别再说了!”方妙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跺着脚打断他,“我都说了那孩子不是我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江知烨追问,“你把她藏在房间里半个月,还不让人进,这像什么话?”
安德鲁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妙儿,你就跟我说实话吧,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妙看着安德鲁阴沉的脸,终于忍不住了,眼圈一红,委屈地说:“什么跟什么呀!那孩子就是我捡的!”
“捡的?”江知烨愣住了。
“对!就是捡的!”方妙没好气地说,“半个月前我去北市买糖炒栗子,路过城门口那片小树林,就看见她缩在草丛里,浑身是伤,背后那对翅膀还……还那样。我看她可怜巴巴的,问她话也不答,就知道哭,我这才把她带回来的!”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看她翅膀畸形,怕被别人看见欺负她,才把她藏在屋里的!我天天给她上药,喂她吃东西,她现在才好点,能说几句话了,可还是不爱说话,胆子也小……”
安德鲁听到这里,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脸上的阴云也散去了不少。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方妙的背,语气柔和了许多:“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错怪你了。”
江知烨看着方妙委屈的样子,再想想她平时虽然调皮,但心地确实善良,刚才的那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尴尬和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有些窘迫地说:“咳……那个……是我想岔了……对不起啊妙儿,我……”
“哼!”方妙扭过头,不理他。
顾时夜一看气氛缓和了,立刻凑过来,好奇地问:“妙儿姐,那小家伙是什么兽人啊?他的翅膀怎么了?”
“是麻雀族的兽人。”方妙吸了吸鼻子,解释道,“她说她一出生翅膀就这样,家里人嫌她是个废物,就把她扔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怜悯。
顾夜白睁大眼睛,气愤地说:“怎么能这样!太坏了!”
江知烨叹了口气,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在这个世界,兽人的天赋往往与他们的兽形息息相关,一副健康的兽形是生存的根本。这小麻雀翅膀畸形,确实很难在野外生存。
安德鲁看着江知烨,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我们府里这‘捡人’的传统,是要发扬光大了。”
江知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安德鲁当年捡到流浪的方妙和无家可归的白鸽;而他自己又捡到了顾时夜和顾夜白这对双胞胎。现在,方妙又捡回了一个翅膀畸形的小麻雀。
“可不是嘛。”江知烨苦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真有什么‘法力’,专招这些无家可归的小家伙。”
方妙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委屈也烟消云散了。她看着江知烨,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好了好了。”江知烨敲了敲桌子,“先去看看那小家伙醒了没,顺便问问他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他还没成年呢,”方妙说,“我问过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多大,只知道自己还没到成年的年纪。至于名字……她说她没有名字,家里人都叫他‘废物’。”
说到最后,方妙的声音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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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低落。
安德鲁站起身,拍了拍手:“既然没有名字,那妙儿你就给他取一个吧。你捡到的,你说了算。”
方妙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她歪着头想了想,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我想想……她是麻雀,羽毛是棕色的,看起来毛茸茸的很可爱……不如就叫‘棕毛’吧!”
“噗——”顾时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妙儿姐,这名字也太……太随便了吧!”
顾夜白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一点都不好听!”
方妙嘟起嘴:“那你们说叫什么?”
江知烨想了想,说:“既然是麻雀,又希望她能好起来,不如叫‘雀安’吧?雀鸟安宁,寓意也好。”
安德鲁点点头:“雀安,不错,挺好听的。”
顾时夜和顾夜白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纷纷附和。
方妙想了想,也觉得“雀安”比“棕毛”好听多了,于是开心地拍板:“好!就叫雀安!走,我们去看看雀安醒了没!”
说着,她拉着安德鲁就往客房跑。
客房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床,一个衣柜,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此刻,床上的小麻雀兽人已经醒了,正缩在床角,抱着膝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围在床边的一群人。
她身上穿着方妙找出来的旧衣服,有些宽大,更显得她瘦小。背后那对畸形的翅膀收在衣服里,只露出一点毛茸茸的边缘。
方妙第一个凑上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雀安,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麻雀摇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不安,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最后落在了安德鲁身上,似乎觉得这个看起来最威严的男人最有威胁性,下意识地又往床角缩了缩。
安德鲁见状,往后退了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一些。他知道,像雀安这样受过伤害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
江知烨走到方妙身边,声音低沉而温和:“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我叫江知烨,她是方妙,是她把你带回来的。”他指了指方妙,又依次介绍,“这是安德鲁,顾时夜,顾夜白,还有白鸽。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雀安看着他们,眼神里的戒备渐渐少了一些,多了一丝好奇。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害怕地闭上了。
方妙拿出一块刚买的桂花糖糕,递到她面前,柔声说:“饿不饿?吃点东西吧,这个很好吃的。”
雀安的目光落在糖糕上,小嘴动了动,显然是饿了。但她还是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去接。
顾时夜急性子,忍不住说:“吃吧吃吧!妙儿姐买的糖糕可好吃了!我都想吃呢!”
顾夜白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吃了糖糕就不饿了!”
雀安看了看方妙温柔的眼神,终于鼓起勇气,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糖糕。她没有立刻吃,而是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方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安德鲁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心里感慨万千。他想起了自己刚捡到白鸽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充满了戒备和不安。是时间和耐心,让他渐渐融入了这个家,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他相信,雀安也会一样。
“雀安,”江知烨蹲下身,与他平视,“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好不好?”
雀安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江知烨。
“这里有很多好吃的,”方妙接着说,“还有好玩的,顾时夜和顾夜白可以带你去玩,我和安德鲁还有知烨会照顾你。”
顾时夜拍着胸脯说:“对!谁敢欺负你,我揍他!”
顾夜白也跟着点头:“我也帮你!”
雀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说要照顾她,要给她一个家。那些所谓的“家人”,只因为她翅膀畸形,就把她当成废物,丢弃在野外。
此刻,看着眼前这些陌生却又充满善意的人,感受着他们话语里的温暖,雀安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很伤心,像是要把这几年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方妙立刻慌了神,连忙上前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哎呀不哭不哭,怎么还哭了呢?是不是我们吓到你了?”
江知烨也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不停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不是故意的……”
顾时夜和顾夜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在一旁小声地说:“别哭了别哭了……”
只有白鸽,依旧安静地站在一旁,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看着哭得伤心的雀安,似乎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