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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青磷泣:无还者的溺歌

作者:夏棠漱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仲夏夜的溽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打更夫李老头攥着竹梆的手心里全是汗,木梆子敲在竹筒上的声响也透着乏意:“小心烛火——防贼防盗——”


    嗓音拖得老长,在空荡的巷弄里撞出回音。


    李老头走到烟屿湖的九曲桥头,桥面铺着被百年脚步磨圆的鹅卵石,踩上去硌得慌。


    李老头把灯笼挂在桥柱上,蹲下身时膝盖骨“咔吧”响了一声——年纪大了,骨头缝里都浸着湿气。


    湖水漫过指缝时凉得沁人,他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皱纹往下淌。刚要抹把脸,“哗啦”一声水响从脚边炸开,惊得他手肘撞在桥栏上。


    定睛一瞧,原是只夜鹭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


    “呸,老糊涂了。”他啐了口,揉着发疼的胳膊肘直起身。


    刚要取灯笼,脚腕突然传来一阵麻痒,像有鱼尾巴扫过。


    李老头低头往湖里看,灯笼的光只能照见三尺来深的水,再往下就是浓墨似的黑。


    李老头勾着腰又凑近些,忽的一阵风把云吹开,月光猛地沉进湖里——


    湖底那截朽木旁,分明浮着一缕赤红的发丝,像晕染的血液。


    李老头揉了揉眼,再看时却只剩漆黑。他心里发毛,刚要直起腰,水面“咕嘟”冒了个泡,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从水底升上来——是只手背,指甲盖泛着青紫色,正慢慢往水面伸。


    “妈呀!”李老头一屁股坐在桥上,灯笼“哐当”掉进湖里,火光在水里打了个旋,眨眼就灭了。


    连滚带爬往岸上跑,草鞋跑掉一只也顾不上,只听得身后湖水“哗啦啦”响,像是有人在水里追他,湿淋淋的脚步声一下下砸在耳膜上。


    跑到巷口时,李老头回头望了眼,烟屿湖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盏浮在水面的灯笼,还在随波晃着最后一点残红......


    江知烨的马蹄踏过石板桥时,桥缝里渗出的潮气正裹着腐叶味往上冒。


    顾夜白蹲在桥栏边,指尖捻起一撮水底捞起的绿苔——那苔藓黏糊糊的,像团发馊的浆糊,里层还缠着几缕暗红丝线,细看竟是碎发。


    “李老头说看见水鬼的手,指甲盖是青的。”江知烨用靴尖踢了踢脚边的瓦罐,里头装着今早从湖边捞的死鱼,“可这鱼死了至少三天,鳃帮子都沤成黑泥了。”


    顾时夜的船桨在湖心搅出个漩涡,墨绿色的水翻上来,带出股烂莲蓬的腥气。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忽然把桨往水里一插:“大人!湖底好像有东西勾住了!”


    众人凑到岸边时,顾时夜正费力拽着船桨——那木头桨柄上缠着团乌黑的东西。


    他咬牙往上一提,“哗啦”一声带起半尺高的水花,只见桨叶上缠着的竟是束长发,发丝根根分明,末端还坠着片碎银簪子。


    方妙“啊”地退后半步,那头发突然松开桨叶,像条滑腻的水蛇沉回水底,水面只留下一圈圈迅速淡去的涟漪。


    “是哪家小姐的东西?”江知烨捏着银簪碎片细看,那上头刻着半朵残败的玉兰。


    方妙翻着记事本,:“问了南街布庄的婆子,说半年前有位姓珍的小姐常来湖边放生,有次还哭着扔了一筐死锦鲤。”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那婆子说,珍小姐扔鱼时嘴里直念叨‘不如都死了干净’,眼瞅着就像中了邪。”


    .......


    夜漏敲过三更,顾夜白举着的羊角灯笼忽明忽暗,灯芯爆出的火星子落在桥栏上。


    “都仔细看着水面。”


    顾时夜忽然捂住鼻子:“什么味?跟烂了的豆酱似的。”话音未落,“啪嗒”一声闷响从脚边传来——一条巴掌大的锦鲤蹦上桥面,鱼鳃翕动着,鳞片却根根倒竖,像被人插了满背的碎玻璃。


    方妙刚想凑近,却见那鱼肚上鼓起个黄白色的脓包,随着鱼身扑腾,脓包表面的薄膜被撑得透亮,隐约能看见里头蠕动的黑影。


    “别碰!”顾夜白拽住她手腕时,那脓包“啵”地破了,挤出股混着血丝的脓浆,溅在石板上滋滋冒泡。


    顾时夜抄起船桨将鱼扫进湖里,可那鱼刚落水就肚皮朝天,翻起的鱼白上布满针孔大的窟窿,无数细小的黑虫正从窟窿里钻出来。


    “嘶……”方妙倒抽凉气时,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了下,凉丝丝的像泡过水的麻绳。她猛地甩腿,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水面荡开的波纹里,漂着几根暗红的长发。


    顾夜白将灯笼凑到水边,灯光下的湖水浑浊不堪,但隐约能看见水底飘着片暗红色的絮状物。


    就在这时,月亮从云缝里挤出来,清辉猛地泼在湖面上。众人顺着光亮望去,只见湖心那片睡莲丛中,正浮着一大团红色——不是血,是湿漉漉的长发,发尾系着枚褪色的红绸结,在水里随波晃荡,像朵泡烂了的芍药。


    方妙下意识探头去看,忽的感觉有道视线撞上她的目光——


    那是双嵌在水草里的眼睛,瞳孔黑得像吸光的洞,眼白泛着常年泡水的乳白,眼角还挂着丝缕墨绿色的水藻。


    方妙的喉咙像被冰锥塞住,她想尖叫,却只能扯住顾夜白的衣袖拼命摇晃。


    顾时夜举着灯笼照过去时,湖面上只剩那团红色长发猛地沉下去。


    “水下有东西!”顾夜白的声音发颤,他用船桨戳了戳水面,却触到团软乎乎的东西。江知烨拔刀劈下,“噗”地一声砍进水里,再提起时,刀身上缠着的竟是更多长发,那些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发丝间还夹着几片碎掉的玉兰花瓣,花瓣边缘已经沤成了黑褐色。


    夜风突然卷过湖面,把灯笼吹得左右乱晃。


    在明灭的光影里,方妙看见自己映在水里的倒影旁,正慢慢浮出半张脸——不是人的脸,而是覆盖着细密青鳞的下颌,鳞片缝里还卡着半截腐烂的锦鲤骨头。她猛地后退,后背撞在桥栏上,却听见水底传来极轻的“咯咯”声,像有人含着口水在笑。


    湖面上的红色长发又漂了起来,这回想看清,却见那发色在月光下变了——红得更深,更暗,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还在往下滴着粘稠的液体。


    江知烨握紧刀柄,却听见顾时夜失声喊:“看水里!那些鱼……”


    不知何时,湖面上漂满了死鱼,全是炸着鳞的锦鲤,肚子朝上,肚皮上的脓包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方妙捂住嘴干呕时,感觉脚腕又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这次不是头发,是只冰凉的手,指甲刮过她的脚踝,留下道细细的血痕.....


    “啊啊啊——!”


    .......


    翌日清晨,江知烨独自站在岸边。


    昨夜方妙的惊惶尖叫尚在耳畔回响,两小乌鸦再三摆手称“湖里的月光都透着邪性”,而白鸽已带着罗盘走访下游渔村。


    没办法,只能自己单独来了。


    三两下扯掉玄色外衫,冷白肌肤在晨光里泛起健康的光泽,随即江知烨纵身跃入水中。


    潜到丈许深时,掌心触到黏腻的湖底淤泥,指缝间立刻涌出灰黑色浊流。


    借着水面折射的光斑细看,淤泥里竟密密麻麻嵌着死鱼——全是炸鳞的锦鲤,凸起的鳞片像无数把生锈的小刀,在鱼腹上划开狰狞的裂口,眼珠浑浊地翻向水面。


    正蹙眉环顾间,身后水流猛地一乱。江知烨旋身回首,只见丈许外的水影中,一道红发黑影正隔着水草凝视他。那人金瞳在水下泛着冷玉般的幽光,未待他反应,黑影已如离弦之箭冲来。


    “来得好!”江知烨沉腰拧身,右拳裹挟着水流直击对方心口。


    预想中激烈的缠斗并未发生,那“水鬼”只是闷哼一声,像片破布般软倒在水里,金色瞳孔迅速蒙上灰翳。


    江知烨托着他往岸边游时才惊觉不对劲——这人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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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秀挺面容,颈间却嵌着三对半透明的鱼鳃,每道鳃裂边缘泛着病态的潮红。从锁骨至腰腹,青灰色鳞片层层叠叠炸起;本该是双腿的部位已化形,脚踝却粘连在一起,趾间还残留着半透明的蹼膜。


    介于兽与兽人之间的躯体,分明是副未完全化人的模样。


    江知烨将那“人”安置在注满清水的陶缸里,便匆匆返回居所冲洗。湖底的淤泥蹭在皮肤上,带着股混杂着腐鱼和水草的酸臭,每一寸肌理都叫嚣着不适。


    待携顾时夜、顾夜白两人再至时,陶缸里的怪人已醒,青灰色的手指抠着缸沿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却无半字成形。


    “大人,这是……”顾夜白盯着缸中翻涌的鳞片,喉结滚动着不敢细看。


    “李老头说的水鬼,多半就是他了。”江知烨敲了敲缸沿,“喂,听得懂人话么?”


    回应他的唯有更剧烈的挣扎,那人的“鱼尾”拍得水花四溅,鳃裂因急促呼吸而张合。


    恰在此时,江知烨忽道:“白鸽传来消息,找到那位姓珍的小姐了。”话音未落,缸中怪人猛地顿住,黏连的脚踝在水中扑腾,竟似要爬出来。


    “看来能听懂。”江知烨扯了扯嘴角一阵嗤笑,“你俩找辆推车,把他带上。”


    “唉?这怎么搞嘛!”顾夜白抱怨的声音响彻天空。


    三人就这么拉着陶缸走在街上时,立刻引来层层围观。有人指着缸里的半鱼人窃窃私语,有人捏着鼻子躲开那股越来越浓的腥气。


    顾夜白苦着脸抱怨:“早知道该找块布盖上...瞧那大婶的眼神,跟看怪物似的。”


    珍府的朱漆大门在日光下亮得晃眼,门环上的衔环兽首雕着狐狸面孔。


    应门的老妇人见了江知烨腰间的令牌,立刻佝偻着腰请进。


    “珍小姐安好。”江知烨打量着从屏风后转出的女子——那人穿着月白蹙金绣裙,狐尾拖在身后如团雪絮,行礼时袖口的珍珠璎珞轻轻晃出细碎光芒。


    但直到陶缸被推到阶前时,对方眼尾都未抬一下,只盯着江知烨身后的太湖石,声音柔得像团棉花:“不知大人带这...物件来,所为何事?”


    缸里的半鱼人突然用头撞向缸壁,粘连的脚腕在水里划出绝望的弧线。江知烨注意到珍小姐握着绢帕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半年前听闻小姐往湖里倒了筐死锦鲤?”


    “是染了怪病的鱼,”珍小姐垂眸抚着裙上的缠枝莲纹,“总不能看着它们烂在池子里,扔回湖里也算尘归尘、土归土。”


    江知烨突然伸手从缸里捞起一缕水草:“小姐当真不认得他?瞧这鱼鳃的形状,倒像是贵府豢养的观赏鲤变的。”


    “大人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呢?”珍小姐终于抬眼,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府里的鱼都是请专人照料的。”话音未落,陶缸里的半鱼人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炸开的鳞片簌簌掉进水里,金瞳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返程路上,江知烨走在最后,这场拜访说不上顺利,但也说不上糟糕。


    正想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滚落在了脚边。


    珠身泛着淡粉色光晕,却沾着些许暗红血丝。江知烨心头一紧,上前查看时,只见缸中怪人双目圆睁,青灰色的脸颊上凝着水珠,颈侧鳃裂已停止翕动。


    见状顾夜白惊呼,:“大人他....他断气了怎么办?”


    半鱼人仰躺在缸底,炸开的鳞片已变得黯淡无光。江知烨伸手合上他的眼睑,指腹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润。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他将珍珠揣进袖袋,低声道:“找处干净的水域埋了吧...”


    风掠过街巷,卷起几片落叶。江知烨回望那座紧闭的宅邸,或许这人临死前拼命想喊出的,并非什么冤屈,只是某个名字——那个在他变成怪物前,曾温柔唤他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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