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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留

作者:无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救命啊!”


    “救命啊!”


    我还在骡子上!!


    ——<长宁655年>。


    时空跳跃如存档读档一般,硬生生将她抛回骡背颠簸的瞬间。


    虞戏时死死抱住骡颈,在狂奔中毛发四飞,面容扭曲。


    蠢骡每每要撞上大树才急转避开,干裂的树皮擦破骡身,也勾破她的衣裳。


    好几次骡蹄踏中怪石,险些栽倒。虞戏时惊魂未定地抬头,又一棵大树赫然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吓得炸了毛,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强撑着寻找自救之法。


    她的手指颤抖着摸向发间的木簪,却下定不了决心——在现代连鱼都没杀过的人,此刻要杀一头正载着她跑的骡子。


    虞戏时一咬牙,木簪狠狠刺入骡颈,她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溅上手背。骡子吃痛狂躁,癫狂中竟分不清方向,横冲直撞地向山壁奔去。


    “砰!”


    在碰撞前的刹那,她灵巧地翻到骡腹左侧。剧烈的震荡中,她借着惯性滚落在地,耳畔是骡子垂死的嘶鸣。那畜生仍在胡乱踢踏,一只铁蹄擦着她的鬓角踏进泥土。她踉跄着抓起石块,却在看到骡子汩汩流血的伤口时僵住了动作。


    骡子浑浊的眼睛里映出她苍白的脸,颈间的木簪还在随着喘息微微颤动。


    她没能再下去手,丢掉了石头,拖着扭伤的脚踝躲到一旁的树下。


    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少年缓缓向她——应该说向那只骡子走去。骡子已经没了生息,他蹲在骡子身旁,布满血痕的手轻轻抚过骡颈,解缰绳的动作像是在对待多年的好友。虞戏时看见他手背上狰狞的伤口,混着泥浆凝成暗红的痂。


    虞戏时意识到了什么,犹豫地向他走去。


    少年感受到她的到来,手上不停地解着骡鞍。


    看了他几秒,虞戏时道:“抱歉……”


    少年手上动作微顿。


    “这是你的骡子吧?”虞戏时蹲下身。


    这骡子本就是虞戏时随手“借”来的,如今想来,确实不是野骡,毕竟有一套粗糙的装备在它身上。


    少年扔下解开的鞍具,“方才怎么不给它一个痛快?”


    原来他看见了她举石欲砸的一幕。


    “下不去手。”虞戏时如实答道。


    此刻她才看清少年模样——碎发凌乱,消瘦的脸上两道血痕,那双眼睛清亮异常,既无亡命之徒的狠厉,也无困兽的颓丧与死气。


    此时棱角分明的脸将月光切割,明暗对峙现出惊心的美感。


    有些熟悉。


    “你这样的也敢来这儿找食?”少年从靴中抽出匕首。


    虞戏时本能地仰身离他远了些,少年一眼未瞧她,只将匕首扎进骡身。


    “我是来找人的。”虞戏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慢慢挪回了身子,仍保持着警惕,以防这少年突然给她来一刀。


    找谁?少年并不关心,一时没有说话。虞戏时知道少年理解了她,毕竟她方才没有脱身的能力,只能在骡子死和自己死之中做选择。


    虞戏时垂眼:“是我想要活下去,选择牺牲了你的同伴。方才看你跟它感情深厚,想必不是我能补偿得起。”


    少年这才似笑非笑了一下,“不必矫情,看你也无自保的能力,活到这里想必已经亏欠了他人不少。而且,这也不是我的宠物,也是我随手‘借’来的罢了。”


    说完,他握着装备的手搭在膝盖上,看着虞戏时,若有所思。虞戏时被盯得心乱如麻,不明所以,便见他站起身来,简单环视了一圈周遭,捡来一堆木柴——野林子里最不缺这种东西。而后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来,先点燃一堆枯叶,才将柴火添上去。


    虞戏时看出了他想做什么,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他搭起了一个木架子,将骡子的肉穿在了棍子上。


    “你要吃了它?”


    “我得活下去。”他道。


    虞戏时盯着他的动作,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涌上来。少年也不知道察觉到她的注视没有,只是麻木烤肉,旁若无人般。


    然后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几声。


    ——纵是她没察觉到饿,但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此刻肉香扑鼻,胃本能地做出反应。


    少年嘴角动了动。


    “……”虞戏时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额…我叫小鱼。既然抢了你的骡子,还……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我看你是想帮我吃点。”他递来一串肉串,油光在火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可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虞戏时忙摆手。


    “随你。”少年收回手,自己大口吃了起来。


    火堆噼啪作响,火星溅起又落下。虞戏时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刚才更虚了几分:“不知哥哥可知哪儿能弄到代步的牲口?我得去既命司。”


    听见这个称呼,他手上动作微微慢了一息,片晌:“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么?”


    虞戏时明白了。这人是让她自己在这林子里抓一只。


    她偷偷打量少年神色,对方显然没有帮忙的意思,而她身上也拿不出值得交换的物件。


    她现在就是做乞丐都缺个碗。


    他突然又问:“你去既命司做什么?”


    “方才骑白马持银枪的人你看见了么?我瞧着他是既命司的,我要找到他。”


    少年抬眼,目光与虞戏时视线相撞,虞戏时呼吸一滞,忽然明白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当是时,冰冷的珠串面纱紧贴着她的肌肤,而眼前那个男人夺过她的匕首,眼中是不掩的杀意,锐利刀锋将要划开她的喉咙。


    他是那个被“景饲生”所护送着的,车驾里的男人……


    未来的王帝?


    少年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皱眉,从怀里掏出个布帕来擦过嘴,低咳一声。


    “找他做什么。”他说。


    虞戏时拢神:“我想留在他身边。”这是任务。


    “何意?”


    他眉心尚未疏解,似乎维系着一丝对她的尊重,没将她想得那般不堪。


    此刻虞戏时自然能说一句“与你无关”,但害死人家骡子在前,指望着人帮忙在后,她得摆好脸色,又不能透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瞧他威风俊朗,想给自己争一条活路。”


    也不算撒谎。


    她要留在这个世界。


    少年忽然站起来,“祝你如愿。”而后将包袱甩上肩头。


    虞戏时望着他背影。虽不解未来王帝为何沦落至此,但那些权谋争斗与她无关。既命司恐怕难以靠近,倒不如……她的目光追随着少年——跟着他,或许另有机缘。


    这乱世之中,能遇见的都不是偶然。更何况是这样一位人物。


    只是方才那番说辞,显然惹了这人嫌恶。虞戏时暗自苦笑——好手好脚却想以色侍人,难怪被看轻。现在若再提同行之请,未免太不知羞了些。


    夜浓如墨,野兽声此起彼伏,好似来打猎的人也渐渐逃出去了,深夜中的野林若非高手恐怕不敢多留。


    虞戏时眼下别无他法,只能远远地跟着他。


    他明显是认得路的,跟着他走,不多时便出了林子,眼前豁然一片平原。他朝着某个方向坚定前行,似有明确去处。


    途经一条溪流时,他俯身掬水而饮,又将擦过嘴的帕子浸在水里洗过。


    虞戏时待他走远,才学样解渴。


    虽走出了野林子,但周遭仍可称得上是荒郊野岭,毫无人烟,偶尔路旁有赶路的流民,瑟缩在一旁歇息。


    景饲生寻到一处山洞,在洞口生了堆火便钻进去。


    虞戏时在不远处找了块背风的石壁坐下。


    不知道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也是,当她在“过去”时,“现在”的时间应该是不动的。直到她再次穿梭时间,回到将要被杀的那一刻。


    加油!虞戏时!


    她在心中给自己鼓着劲。


    等到了白日,一定要找到景饲生。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虞戏时浑身发痒,醒来时发现洞口的火堆早已熄灭。她朝山洞走去,心中有些忐忑。


    不会跟丢了吧?


    没走出几步,就见少年攥着几枚野果从林间小径转出。


    他显然早看见了虞戏时。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挤出个笑容。


    少年走到她跟前,递来两枚野果。晨光下,他洗净的脸庞格外清晰——那眉眼轮廓,果然是他。


    “瞧着年岁不小,竟无半点生存本领。”少年啃着果子,径自绕过她继续赶路。


    原来早知她尾随了一路。


    “你是去寻亲么?”虞戏时小跑着跟上。


    “早没家人了。”


    “抱歉…”她有些懊恼,“其实我来此,也是为救家人。若能结交既命司那位,或许…”


    “如何结交?”少年斜睨她一眼。


    “说实话,我也没想好。”虞戏时苦笑,“以我这般身份,怕是连既命司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


    “既命司哪位?”


    “我也不知他如今是何职司…”


    她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名字。若道出“景饲生”三字,日后必生纠葛——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如何晓得这个名姓?即便真见到本人,又该如何解释?


    “那你找个蛋。”他说。


    “……”虞戏时呛了呛。


    古代也是这么骂人么?


    简直粗鲁。


    不对啊,古代的“蛋”叫“蛋”么?


    虞戏时怀疑自己听错了,怪异地看他一眼。


    “我好像听说他是姓‘景’。”虞戏时含糊地说。


    少年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旋即如常前行。


    “我又不去既命司,跟着我做什么?”


    “两个人同行,不比一个人强嘛。”虞戏时笑。


    “强在哪?”他偏过头来,打量她一眼,“让我带个饭桶?”


    虞戏时笑滞了滞,“我瞧你步履稳健,目标明确,当是有要事在身。若你告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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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他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丝考量。


    “确实有。”


    虞戏时眨巴着眼睛。


    “我要找一家三口。”


    “什么样的人家?”


    “一男一女,约摸三十出头,带个孩子。”


    虞戏时脑中闪过那家人的脸。


    “那家人有怎样的特征?”


    听到这个问题,他犹豫着没有回答,似乎在权衡,毕竟她真的见过那家人的可能性小,而为那家人暴露信息带来危险的可能性大。于是他最终决定闭口不答,提了提背上的包袱,环胸继续赶路。


    转身的时候,头上落下一片枯叶,稳稳地落在他的发端。少年的马尾一晃一晃,那枯叶倒似扎了根,鲜活却也没有坠落的意思。


    这未来的王帝,如今尚且还有几分装老成的稚气,却比未来要灵动许多。就算在他面前是个攀附权势、势利的女人,他也没有对此表现出鄙夷,当真是有些可爱。


    虞戏时带了点笑意,扬声问道:“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阿四。”他答道。


    “家中行四?”


    “与你无关。”


    话音未落,他的包袱皮里滚出个褪色香囊,似黑似紫,有些年岁,香囊里挂着一条挂穗,像是穿着玉佩的。看来这香囊已经不是用来熏香,而是用来装东西了。他慌忙弯身捡起,吹了吹香囊上的灰,像对待什么珍宝般塞回包袱深处。


    虞戏时心下微动,试探道,“我见过那一家三口,妇人手腕上有个月形疤痕。带着的孩子约摸十来岁,眼瞳像颗大大的黑葡萄,模样虽还未完全长成,但已然可以看出鼻梁有些高。”


    阿四随着她的话回忆脑中的人像,不由自主地向她走来几步,脚边狗尾巴草随风微动,轻点着头,片晌,他抬眼看来:“跟我走。”


    虞戏时知道,这交易是成了。


    她帮阿四找到这家人;阿四则会想办法让她进既命司。


    他走在前头,杂草都被他踩平,形成了一条小径。虞戏时加快了脚步。


    日头渐毒,阿四挑的都是些不寻常的路,虞戏时跟着钻进树荫,见他正用剑鞘拨开些不知名的植物,露出藏在古树洞里的陶罐。


    清亮山泉盛在宽叶里递来时,他头顶的枯叶总算是掉落在了水面上。


    “以后别跟我一样,去喝路边小溪的水。”他别开脸擦过鬓角的汗,耳尖被日光晒得微红。


    虞戏时捧着叶片小口啜饮,却不好意思多喝,喝了些,就将这宽叶递还给他,“你不是要赶路么?这里藏着水,到时候也带不走。”


    “早上买来的,想着这几日应该会在附近逗留。”阿四答道。


    周遭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鞭子抽打在枯树上。阿四拽着虞戏时蹲下,透过灌木缝隙,看见一群面色不善的大汉走过。


    “这类人大概都是歹徒,抢东西的。”阿四低声道。


    虞戏时被他的动作惹得紧张起来:“哦…”


    待这些大汉走过了,虞戏时才说:“怎好以貌取人?”


    “不以貌取人,你从何得知哪些是劫匪,哪些是好人?如今这种时期,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站起身来,拍落身上的草灰。虞戏时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感慨十一年光景当真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车驾里盛气凌人的王帝,谁能想象他此时竟是这等落魄又穷困潦倒的模样。


    但是看此刻的他,却能想象出未来的某一日,他在春日宴上谈笑风生的样子。


    两人一直赶着路。


    暮色四合时,两人在一处破庙歇脚。虞戏时观察着周遭的环境,想到刚来这个世界时,看见的神庙外的风铎。


    “在这个地方,庙外都会挂着风铎么?”她随意地问。


    阿四正在点火,火光在他眼睛里跃动,闻言他吹熄了火折子,“大概是有的,只是被人摘去试图换些吃食了吧。”


    虞戏时心中感慨着危世不易,就听阿四唤了声:“小鱼?”


    虞戏时没反应过来。


    见阿四看向她,她这才想起“小鱼”是她告诉他的名字。


    虞戏时应了声,便听得他道:“这名字叫起来有些别扭。”


    虞戏时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她也不是什么知名大人物:“我其实唤作虞戏时。”


    她拿树枝在地上写出这三个字,风一吹,沙尘就掩盖了一大半。


    他扫过一眼,继续看跳动的火星子:“名字取得麻烦。”


    虞戏时用衣裳擦了擦野果,递给他,笑眼弯弯:“那劳烦您多记几遍。”


    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庙壁上,山风穿堂而过,卷走了少年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长宁65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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