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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药水

作者:京雨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紫宸殿内。


    薛兰笑站在大殿之中,身姿如孤峰峙立,玉冠随着头微垂。


    “薛爱卿,你应当知道朕为何宣你入宫。”萧闻天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自是为了解决陛下的心腹大患。”薛兰笑抬眼,眼尾微挑。


    “你倒不谦逊。”萧闻天将笔搁在青瓷的笔洗里,“朝臣都在暗自揣度着朕的心思,你却敢直言。”


    “臣若谦逊,便站不到这儿了。”


    薛兰笑的话倒是真的。如今江淮盐铁转运使空缺,有不少奏章呈到萧闻天的面前,眼花缭乱的身家名字供他采撷。


    而在这里面,户部、工部、大理寺的折子里,都端端正正写着薛兰笑的名字,分明是在坦诚布公地向萧闻天展示他左右逢源的才能。


    萧闻天问:“善为人者能自为,善治人者能自治。卿且说说,江淮盐铁,当如何治之?”


    薛兰笑未经思索,拱了拱手答道:“借力,借势,借智。张弛有度,借刀杀人。”


    “哦?”萧闻天拖长了声音,“借谁的刀?”


    “理民之道,地著为本。自然是借百姓的刀。”


    萧闻天站了起来,又问:“要杀何人?”


    “谁挡了陛下的路,臣便杀谁。”


    萧闻天看着薛兰笑的眼睛弧度,在心底吐槽这算笑里藏刀么。


    朱雀大街的东兴楼里酒香四溢,季言之看着眼前丰盛的宴席,却觉得食不知味。


    薛兰笑眉眼弯弯地夹了块炙羊肉放进他碗里。窗外云气渐浓,薛兰笑的锦袍被染成淡淡的暮色。


    “明日我便要启程去扬州了。”薛兰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片波光粼粼。


    季言之强颜欢笑,也举起酒杯:“兰笑此去,青云万里。”


    薛兰笑眸光流转,伸手拍了拍季言之的肩膀:“如今驿站畅通,书信往来不过旬月。你若想我,只管写信来,我定会回信。”说着,他又抽回手,亲自为季言之斟满了酒,动作自然而亲近。


    酒过三巡,季言之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终于鼓起勇气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笺,道:“兰笑,临别无以为赠,唯有拙诗一首,聊表心意。”


    他的手指因为饮酒有些颤抖,微晃着递了过去。薛兰笑接过诗笺,徐徐展开,刚劲的字迹映入眼帘。


    “知音难遇复难留,水远山迢月满楼。


    鹏鸟送君三万里,风清日暖好行舟。”


    他逐字逐句读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言之好文采,这诗写得情真意切,倒叫我舍不得离开了。”


    宴席散时,已是月上中天。季言之坚持要再送薛兰笑一程,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月光洒下来,将他们两个的身影拉得很长。薛兰笑不时说着些趣事,试图缓解离别的伤感,季言之只是默默听着,偶尔点头回应。


    来到薛府门前,季言之停下脚步,他的声音沙哑,眼中满是不舍。


    “你走罢,我也走了。兰笑,一路保重。”


    说罢,不忍回头地离开了。


    看着季言之远去的背影,薛兰笑收起了他的笑容,摸了摸袖中诗笺。


    为了今日的位子,他花了十余年蛰伏、又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接近季言之,利用对方的正义和怜悯为自己铺路。如今大功告成,那些虚与委蛇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终于可以结束了。


    他望着长安城的夜,轻声哼起扬州小调。


    庐州已封锁河道,全城悬赏。


    南淝河两岸的泥水沾在打捞者湿漉漉的麻衣上。


    起初还有不少人争辩着这东西应当在哪捞为好,可是已经过了十四天,转运使印还是杳无音讯。


    上游下游都搜寻遍了,河底还沉了不少人,愣是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几个道士蹲在岸边上,将新蒸的麦面馒头掰成小块扔进水里,食物的香气混着河腥扑面而来,说是能以面食引河神吐宝。


    庐州刺史将该想的办法都想尽了,此刻只能将请罪的文书写好,要同筹钱一起发往长安。他召来户曹参军,道:“去岁秋税尚有数万石存库,先挪来应急。”


    户曹吸了口气,道:“大人,那些粮……已拨给淮南道作协防军费了。”


    刺史大怒:“谁准你擅动的!”


    他起身踹了户曹一脚,后者倒在地上,顺势跪起来梆梆磕头。


    节度使的命令,他也是没有办法。


    户曹的额头都渗了血,刺史也冷静了下来,只能叹了口气,将人扶起来。“使君是不是说,只是暂且救急,来日双倍奉还?”


    血流入了眼睛,户曹用袖子擦了擦了,“哎…”“哎…”了两声,已在不言之中。


    刺史苦笑道:“吞进肚子里的钱,哪有还的道理。”


    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鱼龙从屋檐掠过。


    驿馆依旧是那样狭小逼仄,鱼龙抬手把右袖卷到肘间,将用竹片固定着小指露了出来。屋内正中的桌上放着铜盆,赤一试了试水温,又将从影卫营带来的治骨伤的药一股脑地倒进去,才来拆那竹片。


    鱼龙将手浸到药水里,温热的水漫了上去。


    赤一跪道:“是属下的错。我等一年未接密令,暗桩疏于联络。”


    鱼龙点了点头:“按影卫营律法处置。”


    还好如今庐州乱作了一团,能让鱼龙有机可乘,把痕迹都抹平。


    赤一依旧跪着,将今日的消息说与他听:“统领可知,新上任的盐铁转运使是谁?”


    “谁?”


    “是安国公府的公子。”


    几乎是不经思考,鱼龙的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人。


    “薛兰笑?”


    赤一摇头:“属下只知他排行第九。”


    “是他。”鱼龙将手拿出来,那双手浸了褐色的药水之后显得更青白一些,“薛九薛兰笑,我在京中同他打过交道。”


    “您见过他!”赤一一边再将竹片缠了上去,一边小声说:“他一上任,就将盐铁署的人都换了一通!”


    鱼龙不解:“他刚来扬州,哪来的亲信?”


    赤一答道:“并非是亲信,乃是从小吏中选拔的,把方中通的人踢了出去不少。”


    “他怎知谁是眼线?”


    赤一陷入了沉思,道:“许是有安西军的旧部在扬州。”他又感叹:“当年安国公统领安西军的时候,可是连漠北单于都忌惮三分的人!”


    鱼龙用左手脱衣的速度很慢,赤一上去搭了把手,又忍不住说:“方中通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安国公是真真正正拿人头换军功的,就算这薛九是个庶子,怕也不是能轻易动的。”


    话音未落,墙外突然传来微弱的声响,两短一长的敲击声。


    赤一忽得没了身形,是去同其他影卫交割讯息了。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赤一带着新讯回来。


    “统领,薛九截了方中通的私盐,说转运使信印未见,不能放行。”


    他们都知道这“截”字意味着什么。前年有个不长眼的小官扣了节度使的商队,次日便被人发现吊在乱葬岗,身上没有一处好肉,连舌头都被割了下来。


    这个薛九……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薛兰笑推开盐铁署后堂的窗,扑面而来的湿热空气让他胃里又泛起一阵抽搐,昨夜勉强咽下的半碗粳米粥仿佛还堵在喉间,上不来也下不去。


    “大人,该喝药了。”有小厮将药放在他手边。


    薛兰笑没动。


    他在安国公府时就没有亲信,到了扬州虽有父亲的旧友帮衬着,却也只能是换掉些形迹可疑的人,这碗药究竟经了几只手、过了几道关,谁又能说清呢?


    况且安国公的旧友,就一定可信么?


    他抬眼望向小厮,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笑,仿佛说得是什么甜言蜜语,“本使让你试药,你可愿意?”


    小厮怔了怔,又跑出去拿了个空碗回来,将那碗里的药贴壁倒了约四分之一出来,仰头喝掉了。


    他将空碗和那药碗放在一个漆盘上,站在案边垂着眼,等待着这药发落。


    薛兰笑还是坐在那儿处理公务。


    约摸天要黑了,薛兰笑揉了揉眼睛,小厮见状又把屋子里的蜡烛点上,再次站到薛兰笑身边。


    这次薛兰笑把药喝掉了。


    “善为人者能自为,善治人者能自治。”——《盐铁论》


    “理民之道,地著为本。”——《汉书·食货志上》


    薛兰笑:处理公务到天暗,点根蜡烛继续干。


    这段傻瓜权谋总算写完了,明早睡醒起来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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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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