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庆二十一年冬,京城,雪较比往年罕见地早了一月。
傍晚,天色昏昏,街道覆上一层霜白,寒气裹着刺骨风雪冻得人哆嗦收肩。
城东宫墙外一隔,督察司。
昏暗监牢里传出几声低咳,陆念枝靠坐在土壁墙上,脸色冻得病态发白,呼吸有气无力。
隔壁牢房有人低头沉默,有人死死盯着她,恨不得用眼神将她碾死。
陆念枝忍痛扭头与其对视,面上表情冷漠又含一丝复杂。
“陆家……我父亲是被诬陷……”
这句话陆念枝说了无数遍,从最初的铿锵有力,不容置疑,到现在的无力反抗,无证可证。
监牢沉寂无声,陆念枝手脚戴着刑具,链铁如冰。她默默将脚向后缩了缩,染血破败的粗麻裤腿滑了下来,堪堪盖住她脚腕上的狰狞伤口。
监牢过道烛灯猛地摇晃,有人来了。
陆念枝抬起头看去,来人行色匆匆,背对烛光看不清容貌,但高大身影压得她陡然升起一股不详之意。
【叮!系统提示,来人正是原书疯批男配张起时,还请宿主请打起精神应对及攻略。】
陆念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她痛都快痛死了,哪还有心思攻略?
此时,张起时已经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扬起手中马鞭对着她狠狠抽了几鞭。
没人料到张起时会来这一手,陆念枝不是原身没有功夫,再加上重伤,就算想躲也躲不开。
滚在坚硬干草上,伤口插进麦麸,她痛得皱眉闭眼,大口鲜血从嘴里向外涌。
又是几鞭狠厉落下,跟在张起时身后的几名司衙终于反应过来,又抓又抱苦苦哀求劝诫他冷静。
“都给我滚开!”张起时脸色阴沉,眸光尽是杀意,踹开腿边两人,走到陆念枝身前,微微躬身用马鞭挑起她下巴。
蜷缩在地上的陆念枝痛得额头青筋爆起,察觉鞭子未再落下,她偏头咳了好一会才将堵在喉咙的血咳干净。
“督帅,这人刚刚移交我部,陛下还等着你查明原由,这种时刻里外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万不可意气用事失了分寸。”一名黑衣女子站在监牢外劝告提醒。
闻言,张起时咬牙,压下心头愤怒不悦起身,又从怀中掏出手帕,厌恶地将马鞭上的鲜血擦净。
“把她提到刑房,本督要亲自审问。”
……
“陆二小姐,念在我们有些旧情,劝你还是如实招来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刑房内,张起时高坐桌案,眼神阴鸷狠辣。
手脚被勒在刑架上的陆念枝眼神涣散无光,她低垂着头,干涩起皮的嘴唇微动:“你想让我说什么?”
穿书将近半月,落地第一天便受了邢。原身本就带了一身伤,后又三番四次刑讯逼供,陆念枝就算意志再坚定也抗不过伤痕无尽叠加。
“我陆家是被污——”
“德武侯镇守沙洲多年从未有过半分差池,怎会突然兵败于陵梅谷,以致沙洲大半失守,导致几万将士与无辜百姓被蛮军无情践踏虐杀。”
“你说你父派你前往北安求我阿姐支援,那为何到最后只有你一人活着!?”
听至此,陆念枝叹了口气,她虚弱至极抬不起头,艰难吞咽口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见她沉默,张起时怒拍桌面起身,眼神彷如毒刀想活剐了她。
“因为陛下龙体欠安,你父德武侯忍耐多年终于等来机会,想为太子肃清登基阻碍,肃清我这个障碍!于是你们以沙洲为献,联合蛮敌来一招栽赃嫁祸,想里应外合吞灭我舅舅军权,让他戴上谋反叛变之罪的帽子!”
“不是……”
“可是德武侯没料到蛮敌会临阵变卦,杀了他个措手不及。他不敌反被杀害,为了止损你只好将计就计,在朝廷支援到达前暗杀我阿姐,意图搅混实情,拖我舅舅下水,是也不是!”
“不是!”陆念枝咬紧牙关提声反驳,再不做些什么她真的会死在监牢。
“如你所说,陛下龙体欠安,太子民心所向,登基指日可待,我大姐又是内定太子妃,我父亲何须多此一举走此险路?”
“此事事设朝中两员大将,距今你我两家满身嫌疑,都未曾占到半分甜头,你有时间在这虐审我,怎么不多想多思这件事背后可有人躲在暗中操控获利。”
“谎话连篇!满口胡邹!”张起时气愤冲冲,快步走到火盆旁,一把抽出烧得火红的烙铁不由分说按在陆念枝胸口处。
霎时,刺啦声混杂皮肉焦糊的味道以及陆念枝痛苦哀嚎的声音,回荡在整间邢房。
陆念枝痛得浑身大冒冷汗,颤抖不停,脏污脸颊旁的碎发随着汗渍沾黏到了一起。
“我阿姐支援的军队尚存有活口,他已将你们的逮计如实报于陛下,到此刻你还敢嘴硬不认罪!?”
“现下你身在我司,念在我们有些旧识,一直未对你动用大刑。我再问你一次,德武侯是否通敌卖国,意图污蔑我舅舅平渊候!”
“不是!”陆念枝咬死不认,痛得双眼含泪,“想要嫁祸自会做足万全准备,若陛下当真认定我父亲谋反,人证物证面前早就定案结案,又何须让你来审查此案。”
“好啊,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张起时不怒反笑,丢掉烙铁,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转身坐回案桌,说,“给我上大刑。”
束缚手脚的锁链被人解开,陆念枝一头栽倒地面,她摔得不轻,嘴中又有血流出,后背破烂的囚衣也早被鲜血染透,露出纵横交错的伤口。
“督帅,这,不能再用刑了吧……”
拿着权杖行刑的司衙观此,脸上露出几分不忍,但最终还是在张起时不容置疑的眼神中狠心落杖。
彻骨疼痛袭击全身,陆念枝只觉得自己这次真会抗不过去,被打死。
她苦笑,看过几本穿书小说,开篇还从未见过角色上来就身处牢狱,受尽折磨,被人往死里打虐的情节。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穿成主角,活该如此?
可是不行,还要回去……临昏迷前,陆念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道:“我陆家没有通敌卖国,今日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认!”
【宿主宿主?】
脑袋昏沉,身体缩成一团,陆念枝在发抖在哭泣,她怕死,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结束生命。
大约半月前,她无聊在家翻小说打发时间,结果不知怎得穿书了,还成了书中的恶毒女配。
系统告诉她,只有攻略书中疯批男配从良,改写亡国结局,即可顺利回家。
在系统帮助下,简单回顾原书走向。哪曾想,两眼一睁,陆念枝发现自己身处大牢,浑身上下都是伤。
而书中原定的开篇情节竟从凯旋而归,军功求封,变成了与敌勾结,卖国谋反。
系统含含糊糊给不出情节急转的原因,陆念枝只好见招拆招,一边根据系统提示联合人物关系,设想情节背后隐情,一边咬牙忍痛反驳欲加罪名和被迫受刑。
煎熬了小半月,好不容易有点进展,被人拖出刑部牢房,以为会有转机,结果只是换了一座牢狱。
“督帅,她晕过去了。”
“拿水泼醒。”
掺杂着雪花的冷水猛的冲进鼻腔,陆念枝被水呛得一秒醒神。
她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双染血带黑靴缓慢走来,下一刻脖子被人掐住拖行,后背摔靠在冰冷墙面,陆念枝被迫仰头与张起时对视。
看清了。不似经典剧本里凶狠冷血的反派男二,眼前的张起时,眉目柔和,相貌俊美,但说出口的话实在不好听。
“七日前你家被人屠杀,你母亲,你弟弟一个活口都没留。知道是谁干的吗。”
陆念枝挣扎着想推开张起时手腕,她快喘不上气,眼角有泪大颗大颗落下,她痛苦大笑仿佛疯了一般。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我知道做这件事的人想脏给你是事实。”
“好谋算好时间,凭你在京有仇必报的形象,不管是不是你,朝臣都会算到你头上。”
闻言,张起时微微眯眼,盯着滑到自己手背上的眼泪愕然愣神,没想到陆念枝第一时间竟不怀疑自己。
观此,陆念枝抓他破绽,快速分析局势试探道:“张起时,我们合作。”
“眼下我们被人针对,若不一致对外只会两败俱伤,让背后之人得利获利。”
“想必陛下也知道我家被灭的消息,但他还是把我交给你审问。他这么做是想你把我弄死做实案情,还是盼着你查出我一家是被人污蔑?”
“三司、朝堂有那么多官员可以审问查办,可陛下偏偏交于嫌疑最大的你,这个差事对你来说可不好办,前者后者对你都不利。”
“当下我们只有合作,才能洗刷冤屈,证白自身。”
“合作?”张起时眉尾一挑,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越发用力,“就凭你现在的处境?也配在我面前卖弄迷惑。”
“世上谁人不知我与太子两不对付,争锋相对,把我阿姐害死,让我舅舅身受不白之冤还不够,现在还想算计拉我下马? ”
“保不齐你活着回京就是专门为我而设吧,要说太子也真是仁慈,为了掩饰兵败,竟狠得下心杀你全家,而你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都被灭满门了也不忘在他面前尽忠。”
“你这是……多喜欢他?知不知道凭你现在犯的罪,能留全尸已是陛下开天恩,难不成你到现在还妄想成为太子宠妃,越过你姐姐飞上枝头?”
张起时蹲下身,绕有兴趣地看着几近窒息的陆念枝,好笑道:“亦或者说,你在为你姐姐做嫁衣?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因谋反罪而死,而中宫之主不能有半点不白在身,你和你一家的存在是她的污点啊。”
“在者说,就算太子力挽狂澜娶了你姐姐,保你家血脉传承,可少了后方权柄支持,我看她这个太子妃能当几天!”
“我们合作?你把我当蠢货戏弄啊,陆二小姐。”
“不是,是我,我没说真话,其实是我爱慕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
“爱慕我?”张起时手腕一顿,眉宇间全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