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的浴房中,应云礼不动声色后退半步,和这位首领拉开距离,语气严肃疏离:“你是谁?”
对面的玄衣人看起来丝毫不慌,低头看着自己指尖上的亮片,慢条斯理地拂去。
“……你的朋友不是告诉你了吗?”
哪有人当面说人家是上司的狗?下次得让苏景川再谨言慎行一点!
极擅长表情管理的应云礼憋出一个笑容,还微微鞠躬以表尊敬:“见过裴首领了。”
裴聿舟上下打量他的眼神让应云礼浑身不自在,正往边上挪步,从屏风逃之夭夭时,屏风没有了。
是了。苏景川以为应云礼在浴桶里昏死过去,一把推开木屏风。
可惜没有看到有何人晕倒,只有自己好兄弟和刚刚当面骂的人一起,站在浴桶边,都用一种奇怪的视线盯着自己。
“呃……小生,见过裴首领。”
苏景川拱手礼刚放下,就接收到来自应云礼的一记眼刀。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二人已经学会了眼神交流。
应云礼:他怎么在这?
苏景川:你自己放的。
看着二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裴聿舟也不恼,只是拎起那把看起来阴森森的佩剑,在手中把玩。
似乎是听见了自己人头落地的声音,二人终于停下眼神交流,一齐向首领行礼:“请问裴首领,来此处是有什么要事吗?”
许久未应声。
应云礼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他,却恰好和裴聿舟对视上:
对方面罩上的双眼冰冷平淡,也不知就这样看了应云礼多久。
“醉兴楼扶光,在何处?”
苏景川几乎马上朝应云礼看去,被应云礼一手挡在脸上,堵住了苏景川想说的话。
“我们……都是在这醉兴楼打工的呀首领,那扶光小姐哪是我们能见上面的……”
好呀你,这么会扯皮。
应云礼无视了来自苏景川的控诉,只作出一副“常年酒楼打工人”的模样,试图把这位首领赶走。
但是他怎么还不走?!
应云礼因为撒谎,已经渗出几滴汗来。好在终于有人来解围:“报告首领!一楼暂无发现,太子殿下来催促了。”
“知道了。”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
见这位恐怖的首领终于要走人了,二人方叹了口气。
裴聿舟收回佩剑,转身欲走时,却又停下步伐,回头望向应云礼。
应云礼顿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裴聿舟眼睛微眯,说出来的话却是引人深思:“头发上还有亮片,你自己处理。”
语罢,一挥衣袖离去。
徒留下巴快掉到地上的苏景川和无语的应云礼:“你们……你们……应云礼你……”
根本没想到裴聿舟会整这一出,应云礼扶额,瘫回自己的美人榻上。
醉兴楼外。
一辆看起来并不大起眼的马车停在此处,裴聿舟刚从大门出来,就径直上了这辆马车。
布帘挑开,一位身穿红袍的贵气公子正坐在席上,朝裴聿舟勾手:“快些进来。”
“见过殿下。”
“这儿没外人,阿舟就别整这些无用礼数了。”
当朝皇太子邱墨白,众人皆知其这些年身子骨不好,皇上特许他坐拥一队护卫,以保护自己,即天罡卫。
而和太子自幼有交情的裴聿舟,当任首领。
裴聿舟也不客气,坐在软席上擦拭起佩剑。
只是太子殿下的眼神太过灼人,裴聿舟不堪重负,败下阵来:“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邱墨白爽朗一笑,拿起边上的折扇扑凉“你见到那位‘扶光小姐’了吗?”
裴聿舟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毕竟天罡卫出现在醉兴楼就是为了这件事。
“……没有。”
“诶?”邱墨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件,往裴聿舟的位置挪得更近了些:“阿舟,你竟然还有失手的时候?”
深知自己理亏,裴聿舟放下手中活,有些无奈道:“找到了那扶光的房间,那里边只有男子在沐浴。”
“男子……”
邱墨白眼珠子转了一圈,没能想明白二者之间的关系,只当这次运气不好处理了。
天色渐晚,仍有不少人往醉兴楼里边走。
“这醉兴楼,当真是风头愈盛啊。”
听出邱墨白口中的言外之意,裴聿舟眼神一凛,回应主子“我会处理。”
“所以,你和裴聿舟真的半分关系没有?”
“我跟他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好不好?”
裴聿舟走后,应云礼硬是花了大半个时辰来跟苏景川讲明白这个道理。
苏景川躺在软榻的另一头,手里捧着一个红苹果,边咬边感叹道:“好在他没有以为你是扶光啊?要不然,你的小秘密可就要公之于众了。”
应云礼尬笑两声,他女装不就图古代人接受度不高,若是被人发现这扶光小姐原来是男扮女装,不知会不会拉去当街示众。
看出应云礼眉眼间的担忧,苏景川摆摆手,示意他轻松些“想这些费心思的干什么,你还是多想想你那什么漫展吧。”
醉兴楼一直以现代人物作宣传,应云礼思索着,理应结合这个时代来考量是最合适的。
市井街头流行的话本子,就是最好的素材来源。
南雀街头。
作为东潭县最热闹的一条街之一,南雀街以丝绸布匹商贩而闻名。
而应云礼这次来,就是为了买些手作衣服所需要的材料。
“公子啊,这匹布真的不能再便宜了啊。”
“再小刀一下嘛——求你了大娘!”
应云礼抱着一匹金线红纱,和大娘讨价还价得热火朝天:“大娘你就行行好吧,这么多商铺我只看中了您啊!”
被应云礼死缠烂打的大娘终于忍不了,自暴自弃道:“好了好了,你拿去吧!”
应云礼甜甜一笑,把兜里的银锭放到大娘手中,乐呵呵地开始逛下一个店铺。
兴许是傻人有傻福。东潭县人都知道县令家有个傻儿子,但都没能见过其几面,导致现在应云礼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小傻子。
接下来是……买流苏饰品……
应云礼走到自己常来的铺子前,翻找合适的材料,突然生出几分不对劲。
平日里来这儿都是人挤人,怎么今天一个人都没有?
应云礼用余光扫视周围人,猛然发现他们都以自己为中心,相隔数米,围成了一个圈。
应云礼:?
恍惚间应云礼还以为他们把自己当成瘟神,接下来才明白,瘟神另有其人。
“应云礼。”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应云礼站得笔直,从容道:“好久不见裴首领。”
裴聿舟依旧是那副装扮,也不怪周围人不敢上前两步来。
“敢问裴首领是怎么知道我……”
裴聿舟淡淡道:“天罡卫不是吃闲饭的。”
我当然知道了!应云礼偏过头,有几分欲哭无泪,重点是我应该是个傻子啊!
应云礼不想和这位知道了自己底细的首领过多交流,迅速买到了自己想要的流苏,就往外走。
“那不是天罡卫吗……”
“哎哟你看那面罩,我得去寺庙拜拜佛驱驱晦气……”
人群嘈杂的谈论声无时无刻围绕在应云礼耳边,应云礼有些无奈地扯动嘴角,回头看向这位一直跟着他的首领:
“裴首领这是要跟我一起回醉兴楼?”
裴聿舟盯着他半响,点了点头。
真是倒霉!难不成他铁了心要见到扶光?他该不会觉得我不是傻子了,有隐患吧?!
秉着惹不起天罡卫的应云礼迫不得已,只能让这位首领跟着自己跟了一路。
一路上,应云礼没敢回头看裴聿舟,生怕对方看自己哪里不爽就动刀了。
毕竟天罡卫首领残暴冷血,杀人如麻,那可是人人皆知的事实,要不然这街上的人们都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殊不知,裴聿舟瞧着应云礼的后脑勺就这么走了一路。
前几日和太子的交谈还历历在目。
“你是说……在醉兴楼见到了应县令家的儿子?”
邱墨白在记忆里过了一遍,对这号人印象不深,只有几点回忆:“我只知那似乎是个傻子?应县令也是护儿心切,据说跟个深闺姑娘一样,不怎么出门见人。”
裴聿舟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在醉兴楼见到他时,他看上去神智和常人无异。”
说话铿锵有力,咬字清晰,还会行礼,那哪像是个傻子?
如果这人是装的……东潭县最近风头火势,正好拿他来开刀……
“大娘啊,给我吃——吃吃这个呗。”
磕磕巴巴的声音把裴聿舟的思绪重新拉回,裴聿舟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应云礼正站在一家卖糍粑的铺子前,一路上抱着的布匹全部掉在地上,主人则比着个内八腿,高低肩,冲着大娘歪头流口水,活生生一个傻子样。
“这孩子怎么,诶?那边的公子,这是你家人吗?”
大娘对傻子的招呼能力等于零,哪怕再恐惧也还是得向站得最近的裴聿舟求助。
“……”裴聿舟上前几步,抓住应云礼的后颈衣领,一把将人拎起。
没料想到自己腾空的应云礼在空中挣扎,又恢复了刚刚的清明模样:“您能先把我放下来吗?”
裴聿舟有求必应地把他放下,应云礼把地上的布匹收拾起来,笑嘻嘻地和大娘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娘,我从小就这样,间歇性发病的。”
大娘听见这话,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怜悯,看得应云礼有些心虚,视线飘飘然地移开。
二人继续一前一后地往醉兴楼走去,不同的是,应云礼手里多了一块大娘施舍的糍粑,而裴首领心里多记了一行:应家独子间歇性傻病。
等到终于能看见醉兴楼三个大字的门牌,应云礼才转身向裴聿舟道别:“小的要去干事了,裴首领请自便吧。”
“扶光今日也不在。”
听见对方的陈述句,应云礼在心里嘟囔:说在你面前你也不信啊。表面却露出一副为难表情:“没法子,您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替您转告给扶光小姐。”
团建订餐,还是要给我们醉兴楼颁奖,通通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好啊。”裴聿舟盯了片刻,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三日之内,天罡卫依太子之令查封醉兴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