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县令家傻儿子玩cos》 第1章 第1章 “快些快些,今天可是扶光小姐出场的日子啊!” “扶光小姐?你是说醉兴楼的大东家?!” “那可不吗?咱们得多久才能见上扶光小姐一面啊!” 临河而建的“醉兴楼”矗立在桥头,飞檐上挂着的琉璃宫灯忽闪,映照出二楼雅间的佳人身影。 一阵又一阵的人潮涌入,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脂粉香——那是扮成各路神仙的店小二和店丫头,捧着西域葡萄酒穿行席间。 有着扎双鬓的丫头扮作哪吒,还有扮作钟馗的店小二将朱砂涂在面上,整座酒楼活像一本市井上热销的话本子。 举着酒杯的书生醉醺醺道:“这醉兴楼,当真是极乐圣地啊!” 书生同伴享受着小二的按摩,同意道:“应县令这次真是撞了大运,竟然能碰上这扶光小姐……可惜可惜,他家那傻儿子就没这个出息了……” 在这东谭县,应县令的清廉无私无人不知,偏偏这般好官家中却有一个智力犹如小孩的儿子。 明明已到了弱冠之年,却还只是待在家中未作婚配。每次众人提起来,都唏嘘不已。 罢了,罢了,比起一个傻子,还不如看看这位天降东谭县,以一己之力创办醉兴楼的扶光小姐。 “诸位——今天,有请我们的扶光小姐——” 正喧哗间,满楼红烛霎时熄灭,唯有二楼雅间的一盏灯笼还在摇曳。 醉汉酒醒三分,仰着头看那身披红纱的扶光小姐,踏着满楼抛洒的梅花瓣起舞。灯光昏暗,无人能瞧见舞者真容,只得痴痴得看着,连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都浑然不知。 一曲舞毕。那扶光小姐微微欠身,就往雅间走了去。 “这扶光小姐……当真是天上来的神仙啊……” “神仙”刚转进雅间,就往美人榻上一瘫,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裙裾堆在腰间,露出底下松垮的雪绸裤,完全没有了方才的优雅模样。 榻上还放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应云礼视若珍宝地捧在手心翻看,唏嘘两声又放下。 “来人呐——来——” “嘘————!” 抱着古琴的男子从屏风后窜出,咬牙切齿地看着坐没个坐态的神仙:“小声点!你是想让楼下的都知道扶光小姐是应家傻儿子??” 应云礼思考片刻,点头道“也不是不行。” 苏景川无力反驳,放下手中琴,把应云礼要的最新版话本子递给他。 瞧应云礼津津有味地翻着,有些疑问:“你又要从这话本子里,弄出那个什么……新花样?” “大哥,那叫漫展。”应云礼懒懒道。 苏景川噤声不语,看着这个明明从小就智力低下的邻居好友,如今竟然翻身成了东谭县无人不知的“扶光小姐”,当真是那句“天道好轮回”啊。 望着好友雌雄莫辨的眉眼,忽想起半月前那个雨夜。浑身湿透的应云礼翻墙闯入他书房,眼中跳动着陌生的炽焰:"小琴师,要不要跟我合作?" 只可惜聪慧是聪慧了,这应云礼嘴里天天念叨的什么“假发”“抠撕妆”,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当然是听不懂了,可是业界有名的cos大佬兼毛娘妆娘的扶光。 应云礼,21世纪有志青年,按网上的说法就是一个资深二次元。20岁的年纪早已靠双手捞出无数桶金。不靠别的,就靠二次元。 凡是说到哪地儿要开漫展了,公告评论区率先问起“嘉宾有扶光老师吗?”,再到二手交易平台“扶光老师假发接不接加急?”“这次漫展老师接妆吗?”。 就这样一个有着光明前途的二次元,在某个赶假发赶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深夜,突然收到了好友推荐的小说。 向来没什么雷点的应云礼接受了,只知道这是一篇太子登基路的双男主文。 可惜应云礼只看了个开头,就感到胸口闷闷的一阵疼痛,在床上蜷成虾米状。 迫不得已打开百度搜索,却得到网上义诊噩耗——你大抵是快猝死了。 秉着看了个乐子的应云礼,乐呵呵地又返回小说界面,还没看清几个字,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等到再睁开眼时,古风装修的房间和身旁哭天喊地的丫鬟提醒着他——他穿进了方才看的那本小说世界里。 梳双丫髻的小丫鬟正哭得梨花带雨:"公子若去了,奴婢这就撞柱随您——" “等等,我还没死呢。” 应云礼和泪眼朦胧的丫鬟对上眼,后者吓得尖叫出声,跪倒在地上,看他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你别跪我……啊呃呃呃喘不过气了!” 应云礼刚抬起手示意丫鬟别跪自己,就被不知道站在床边站了多久的妇人一把抱住,脖子被狠狠地勒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等妇人终于发觉对方已经脸色发青,才松开手来。应云礼对上她含着泪的双眼,以及眼中那股几乎灼伤人的慈爱时,几乎是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直视。 “阿礼啊,可是哪里还不舒服吗?娘马上让大夫进来……”“我没事!” 榻上还苍白着脸的人一把抓过妇人的衣袖,扬起一个略微勉强的笑容:“真的没事。不用叫人了。” 谁知一话激起千层浪。 刚站起身子的丫鬟又跪了下去;端着汤药的下人身子一抖,捧着的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妇人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应云礼,后者在其中解读出了不可思议。 “阿礼你,你再说一遍刚刚那句话好不好?” 还以为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呢:“我没事?” 三个字被应云礼说得字正腔圆,格外板正。板正到一旁的丫鬟和下人们瞪大眼睛,妇人扶着应云礼的手收回去,放回自己额间,喃喃道。 “莫非是我的幻觉吗……” “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房间外传来下人兴奋的喊叫和明显着急的脚步声,应云礼闻声望去,望见一位和自己长相神似的中年男子,一身官服风尘仆仆。 那男子一把冲到床边,大手一展,就抱住了应云礼和妇人,在众人面前落下泪来。 “看来那神棍说的没错……咱们终于等到阿礼聪慧回来了……” 应云礼爽快地接受了自己穿书这个现实。 但和自己以往看过的小说不一样,他只是看了个开头,还没能认清几个人名,就穿到这里面来了。 好在这几日,通过他“父母”和下人的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情报。 应云礼,东潭县县令家独子,在五岁那年因风寒发热严重,伤了心智。如今弱冠之年,心智还犹如小孩一般。 应县令夫妇二人曾在街上遇见一位神棍,只听他预言道:应家独子会在弱冠那一年,心智恢复到常人程度。 这不,那边的应云礼就穿进来了。 口齿清晰,思维敏捷。 一来二去,整座应府都知道自家公子已经如常人一般,一派祥和。 应县令这边刚通知下去,不让应云礼恢复的消息外传,那边就遭到了当今圣上的压力: 东潭县的产业发展调整。 这几个大字被应云礼写到纸上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学时代写论文的时候。 应云礼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前世福利院冰冷的铁栅栏仿佛还在眼前,而今掌心却被塞进绣着祥云的暖手炉,应云礼决心在这个关头帮他们一把。 主要是……自己能想出什么产业呢? 应云礼的思维像蜘蛛网一样发散,蔓延到了穿书前不久,自己还在为漫展定制单而赶工。 东潭县盛产酒类,若是把酒楼与现代漫展相结合…… 自己还能严格把控妆造一类,还有过上台表演经验。 一来二去的,他是不是还能在这个古代里当个coser?若是古代人接受度不够,自己也不是不能女装一下。 自此,“扶光小姐”应运而生。 “喂喂?应云礼,别发呆了,楼下好像来新客人了,人还不少。” 苏景川伸手,在应云礼眼前来回上下摆动,直到对方的眼神恢复清明“你还是再歇息会吧,我下去给他们弹琴。” 见这个邻居家的创业伙伴如此积极,应云礼也有几分欣慰,笑起来时眉眼弯弯:“辛苦你咯小琴师。” “你……你少来这套!” 琴师被这一笑晃了眼,提着古琴就气冲冲地下楼去。 应云礼眨眨眼,似乎没能理解苏景川为何这么大动静。此时,应云礼只觉得刚刚那一舞之后浑身疲惫,迫切得需要沐浴。 烟雾缭绕,屏风半掩。 应云礼把假发和纱衣挂在一旁的木架上,钻进浴桶里,舒服到喟叹一声。 太舒服了!人就是活这么些时刻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应云礼已经泡得有些头晕了,才堪堪从浴桶中爬起,站在木架旁换上男装。 然而,厢房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苏景川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应云礼没多想,搁屏风里边就朝外边大喊:“进来!” 寂静无声。 “苏景川你装啥!进来啊!” 莫不是苏景川在表演的时候受了委屈?毕竟以他的性格,也只有在熟人面前张扬一点“你刚刚不是说楼下来了新客?这么快回来了?” 应云礼凝视着铜镜中朦胧的面影,忽然发现自己发间残留的亮粉未曾洗净。 铜镜蒙上水汽,应云礼微微蹙眉,没有眼镜的辅助,即使贴近镜前也依旧难以辨清。 “景川,快来救救我——” 刚沐浴完的身体尚有余温,一阵冷风从后方袭来,应云礼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应云礼没多想,只把刚束起来的马尾又重新放下,手指在头上穿梭:“你看看,就在上边,帮我把那亮片拿走。” 兴许是没了眼镜,近视人对周围一切的感知能力都直线下降。 “就那些亮闪闪的……帮我摘下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帮应云礼挑去发间亮片。刚结束,应云礼就迫不及待去够临时放在地上的眼镜“没了眼镜真是一秒钟都受不了……” 屏风外的木门又传来巨响,这次不是礼貌的敲门声,而是熟悉的踹门声。 “喂!你知不知道楼下来了一帮大家伙!” 是苏景川的声音。 “天罡卫啊!那不是著名太子的狗吗?不过他们首领好像没来呢……” “那首领我记得叫裴聿舟,以前在街上看过一次,戴着那个面罩老吓人了。” 戴眼镜的动作蓦然停顿,应云礼如同机器人般机械扭头,才看清身后人并非苏景川。 而是一位黑衣加身,马尾高束,脸上戴着所谓有白色獠牙图案的黑色面罩,的男子。 身侧悬挂的令牌彰显了对方的身份。 太子护卫天罡卫首领,裴聿舟。 第2章 第2章 檀香袅袅的浴房中,应云礼不动声色后退半步,和这位首领拉开距离,语气严肃疏离:“你是谁?” 对面的玄衣人看起来丝毫不慌,低头看着自己指尖上的亮片,慢条斯理地拂去。 “……你的朋友不是告诉你了吗?” 哪有人当面说人家是上司的狗?下次得让苏景川再谨言慎行一点! 极擅长表情管理的应云礼憋出一个笑容,还微微鞠躬以表尊敬:“见过裴首领了。” 裴聿舟上下打量他的眼神让应云礼浑身不自在,正往边上挪步,从屏风逃之夭夭时,屏风没有了。 是了。苏景川以为应云礼在浴桶里昏死过去,一把推开木屏风。 可惜没有看到有何人晕倒,只有自己好兄弟和刚刚当面骂的人一起,站在浴桶边,都用一种奇怪的视线盯着自己。 “呃……小生,见过裴首领。” 苏景川拱手礼刚放下,就接收到来自应云礼的一记眼刀。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二人已经学会了眼神交流。 应云礼:他怎么在这? 苏景川:你自己放的。 看着二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裴聿舟也不恼,只是拎起那把看起来阴森森的佩剑,在手中把玩。 似乎是听见了自己人头落地的声音,二人终于停下眼神交流,一齐向首领行礼:“请问裴首领,来此处是有什么要事吗?” 许久未应声。 应云礼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他,却恰好和裴聿舟对视上: 对方面罩上的双眼冰冷平淡,也不知就这样看了应云礼多久。 “醉兴楼扶光,在何处?” 苏景川几乎马上朝应云礼看去,被应云礼一手挡在脸上,堵住了苏景川想说的话。 “我们……都是在这醉兴楼打工的呀首领,那扶光小姐哪是我们能见上面的……” 好呀你,这么会扯皮。 应云礼无视了来自苏景川的控诉,只作出一副“常年酒楼打工人”的模样,试图把这位首领赶走。 但是他怎么还不走?! 应云礼因为撒谎,已经渗出几滴汗来。好在终于有人来解围:“报告首领!一楼暂无发现,太子殿下来催促了。” “知道了。”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 见这位恐怖的首领终于要走人了,二人方叹了口气。 裴聿舟收回佩剑,转身欲走时,却又停下步伐,回头望向应云礼。 应云礼顿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裴聿舟眼睛微眯,说出来的话却是引人深思:“头发上还有亮片,你自己处理。” 语罢,一挥衣袖离去。 徒留下巴快掉到地上的苏景川和无语的应云礼:“你们……你们……应云礼你……” 根本没想到裴聿舟会整这一出,应云礼扶额,瘫回自己的美人榻上。 醉兴楼外。 一辆看起来并不大起眼的马车停在此处,裴聿舟刚从大门出来,就径直上了这辆马车。 布帘挑开,一位身穿红袍的贵气公子正坐在席上,朝裴聿舟勾手:“快些进来。” “见过殿下。” “这儿没外人,阿舟就别整这些无用礼数了。” 当朝皇太子邱墨白,众人皆知其这些年身子骨不好,皇上特许他坐拥一队护卫,以保护自己,即天罡卫。 而和太子自幼有交情的裴聿舟,当任首领。 裴聿舟也不客气,坐在软席上擦拭起佩剑。 只是太子殿下的眼神太过灼人,裴聿舟不堪重负,败下阵来:“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邱墨白爽朗一笑,拿起边上的折扇扑凉“你见到那位‘扶光小姐’了吗?” 裴聿舟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毕竟天罡卫出现在醉兴楼就是为了这件事。 “……没有。” “诶?”邱墨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件,往裴聿舟的位置挪得更近了些:“阿舟,你竟然还有失手的时候?” 深知自己理亏,裴聿舟放下手中活,有些无奈道:“找到了那扶光的房间,那里边只有男子在沐浴。” “男子……” 邱墨白眼珠子转了一圈,没能想明白二者之间的关系,只当这次运气不好处理了。 天色渐晚,仍有不少人往醉兴楼里边走。 “这醉兴楼,当真是风头愈盛啊。” 听出邱墨白口中的言外之意,裴聿舟眼神一凛,回应主子“我会处理。” “所以,你和裴聿舟真的半分关系没有?” “我跟他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好不好?” 裴聿舟走后,应云礼硬是花了大半个时辰来跟苏景川讲明白这个道理。 苏景川躺在软榻的另一头,手里捧着一个红苹果,边咬边感叹道:“好在他没有以为你是扶光啊?要不然,你的小秘密可就要公之于众了。” 应云礼尬笑两声,他女装不就图古代人接受度不高,若是被人发现这扶光小姐原来是男扮女装,不知会不会拉去当街示众。 看出应云礼眉眼间的担忧,苏景川摆摆手,示意他轻松些“想这些费心思的干什么,你还是多想想你那什么漫展吧。” 醉兴楼一直以现代人物作宣传,应云礼思索着,理应结合这个时代来考量是最合适的。 市井街头流行的话本子,就是最好的素材来源。 南雀街头。 作为东潭县最热闹的一条街之一,南雀街以丝绸布匹商贩而闻名。 而应云礼这次来,就是为了买些手作衣服所需要的材料。 “公子啊,这匹布真的不能再便宜了啊。” “再小刀一下嘛——求你了大娘!” 应云礼抱着一匹金线红纱,和大娘讨价还价得热火朝天:“大娘你就行行好吧,这么多商铺我只看中了您啊!” 被应云礼死缠烂打的大娘终于忍不了,自暴自弃道:“好了好了,你拿去吧!” 应云礼甜甜一笑,把兜里的银锭放到大娘手中,乐呵呵地开始逛下一个店铺。 兴许是傻人有傻福。东潭县人都知道县令家有个傻儿子,但都没能见过其几面,导致现在应云礼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小傻子。 接下来是……买流苏饰品…… 应云礼走到自己常来的铺子前,翻找合适的材料,突然生出几分不对劲。 平日里来这儿都是人挤人,怎么今天一个人都没有? 应云礼用余光扫视周围人,猛然发现他们都以自己为中心,相隔数米,围成了一个圈。 应云礼:? 恍惚间应云礼还以为他们把自己当成瘟神,接下来才明白,瘟神另有其人。 “应云礼。”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应云礼站得笔直,从容道:“好久不见裴首领。” 裴聿舟依旧是那副装扮,也不怪周围人不敢上前两步来。 “敢问裴首领是怎么知道我……” 裴聿舟淡淡道:“天罡卫不是吃闲饭的。” 我当然知道了!应云礼偏过头,有几分欲哭无泪,重点是我应该是个傻子啊! 应云礼不想和这位知道了自己底细的首领过多交流,迅速买到了自己想要的流苏,就往外走。 “那不是天罡卫吗……” “哎哟你看那面罩,我得去寺庙拜拜佛驱驱晦气……” 人群嘈杂的谈论声无时无刻围绕在应云礼耳边,应云礼有些无奈地扯动嘴角,回头看向这位一直跟着他的首领: “裴首领这是要跟我一起回醉兴楼?” 裴聿舟盯着他半响,点了点头。 真是倒霉!难不成他铁了心要见到扶光?他该不会觉得我不是傻子了,有隐患吧?! 秉着惹不起天罡卫的应云礼迫不得已,只能让这位首领跟着自己跟了一路。 一路上,应云礼没敢回头看裴聿舟,生怕对方看自己哪里不爽就动刀了。 毕竟天罡卫首领残暴冷血,杀人如麻,那可是人人皆知的事实,要不然这街上的人们都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殊不知,裴聿舟瞧着应云礼的后脑勺就这么走了一路。 前几日和太子的交谈还历历在目。 “你是说……在醉兴楼见到了应县令家的儿子?” 邱墨白在记忆里过了一遍,对这号人印象不深,只有几点回忆:“我只知那似乎是个傻子?应县令也是护儿心切,据说跟个深闺姑娘一样,不怎么出门见人。” 裴聿舟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在醉兴楼见到他时,他看上去神智和常人无异。” 说话铿锵有力,咬字清晰,还会行礼,那哪像是个傻子? 如果这人是装的……东潭县最近风头火势,正好拿他来开刀…… “大娘啊,给我吃——吃吃这个呗。” 磕磕巴巴的声音把裴聿舟的思绪重新拉回,裴聿舟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应云礼正站在一家卖糍粑的铺子前,一路上抱着的布匹全部掉在地上,主人则比着个内八腿,高低肩,冲着大娘歪头流口水,活生生一个傻子样。 “这孩子怎么,诶?那边的公子,这是你家人吗?” 大娘对傻子的招呼能力等于零,哪怕再恐惧也还是得向站得最近的裴聿舟求助。 “……”裴聿舟上前几步,抓住应云礼的后颈衣领,一把将人拎起。 没料想到自己腾空的应云礼在空中挣扎,又恢复了刚刚的清明模样:“您能先把我放下来吗?” 裴聿舟有求必应地把他放下,应云礼把地上的布匹收拾起来,笑嘻嘻地和大娘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娘,我从小就这样,间歇性发病的。” 大娘听见这话,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怜悯,看得应云礼有些心虚,视线飘飘然地移开。 二人继续一前一后地往醉兴楼走去,不同的是,应云礼手里多了一块大娘施舍的糍粑,而裴首领心里多记了一行:应家独子间歇性傻病。 等到终于能看见醉兴楼三个大字的门牌,应云礼才转身向裴聿舟道别:“小的要去干事了,裴首领请自便吧。” “扶光今日也不在。” 听见对方的陈述句,应云礼在心里嘟囔:说在你面前你也不信啊。表面却露出一副为难表情:“没法子,您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替您转告给扶光小姐。” 团建订餐,还是要给我们醉兴楼颁奖,通通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好啊。”裴聿舟盯了片刻,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三日之内,天罡卫依太子之令查封醉兴楼。” 第3章 第3章 “什么?!你是认真的?!” 醉兴楼即将被查封的消息带给了苏景川,他正忙着给古琴换弦,听到这个坏消息时,惊得手中弦直接断了一根。 “是啊……他也不跟我说原因,就说是太子的命令,可能是我扮傻子扮得太像了吧。” 想起为了不让裴聿舟过多猜疑,他在大街上装疯卖傻,应云礼想到这,忍不住双手掩面。 苏景川在厢房里踱步,绕了一圈又一圈,险些碰碎角落里的花瓶,他愤愤不平道:“这人也真是的,就说奉太子命令,咱们能知道自己犯啥事了吗!” 应云礼穿进来的时日虽不长,但醉兴楼也是二人这段时间的心血,从装修采购到员工招聘,可谓是事事都亲力亲为。 哪有这样平白无故毁了别人心血的? 可天罡卫真来了怎么办?应云礼在心里计算了酒楼众人和天罡卫打架的场景,可惜计算出胜算是负数。 “……我有办法了。” 应云礼突然大叫出声,苏景川吓得一抖,马上附和道:“怎么说?我们应谋士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应谋士无视了好友的调侃,举起右手,食指指天,颇有几分大智若愚的感觉“从裴聿舟身上走不通的话,咱们换个口子突破就是了。” 不知不觉,醉兴楼的三日之约已到最后一日。 这三日里,酒楼经营照常进行,对外只称扶光小姐因病请假,应云礼和苏景川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查封的消息,怕引起恐慌。 “我看到了!应该就是那辆马车!” 苏景川藏在阁楼上,跟身后正在做准备工作的应云礼通风报信。 明明是一辆外表极其普通的马车,但仔细观察时,可以看出不少带着武器的侍卫围着马车,形成一个保护圈,像是在保护什么达官贵族。 这辆马车最近频繁出现在醉兴楼前,如此可疑,里边哪怕坐的不是邱墨白,应云礼也要留意留意。 而今日,这马车的保护圈消失了。 好机会!苏景川给应云礼比了个大拇指,再拍拍自己胸脯:“全靠你了!把那太子抓起来严刑拷打!” 应云礼抽动嘴角,宛如看见自己在大牢里受刑的画面。 醉兴楼外。 的确没有什么侍卫了。真奇怪。 应云礼换下平日里常穿的亮色服饰,换上一套不大显眼的灰装,贴着墙边,往马车一点点偷摸过去。 虽说无人看守,但马车门框挂着厚厚的布帘,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人。 没事的应云礼!一鼓作气! 大不了认错人了就道歉,但如果真是那太子,他就要好好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扶光可不是好惹的主。 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被苏景川洗脑了的应云礼,从墙边窜出,像一颗轻型导弹,往马车窜去。 意外说这时那时快,应云礼刚用手掀开布帘,脚下却被木槛一绊,就这样径直摔进了马车里。 脑袋在地上连着磕了好几下,直到撞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应云礼才停下翻滚,抬头看向这软软物件的主人。 裴聿舟仍是那副装扮,只是坐在软垫上,冰冷的双眼直直看着他脚边的应云礼。 应云礼内心咯噔一声:完了,苏景川,这次是陷阱啊。 超级大脑疯狂运作,最终只得出一句问好:“又见面了,裴首领” 说完还要嘿嘿一笑,暗示对方此时这个应云礼是个傻子。 裴聿舟面无表情,刚想说些什么又被应云礼打断,后者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嚎叫:“街上人好多好多,云礼都被吓到了——” 第一次与陌生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裴聿舟表面不动如山,实则放在应云礼头顶上的大掌青筋暴起“……别碰我。” “不行啊首领,您行行好,不要告诉别人云礼在这。” “你先松手。” “我不松!!” 最终,应云礼还是不堪怪力,松开抱着人家大腿的手。 这边刚准备继续另一种主题的装疯卖傻,马车外就传来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奇怪?这木槛怎的还少了一块?” 完了!是不是那劳什子太子回来了?! 应云礼迅速环顾四周,发现偌大马车内部竟没有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裴聿舟端坐在原地,看着应云礼着急,等对视上时,裴聿舟自动忽略了对方眼中的求助。 ……不跟傻子计较。 通过刚刚一阵胡闹,应云礼自认已经找到了这位首领的弱点之一。见裴聿舟避开他的视线,应云礼打算故技重施,正张开双臂,首领还是缴械投降。 “殿下,您先别进来。” “阿舟?你出什么事了?”邱墨白咦了一声,撩开布帘的手顿在空中。 应云礼双手停在裴聿舟腿侧几厘米处,像是如果裴聿舟说出什么话来,应云礼就要让他再忍受一遍刚刚那种极刑。 “我现在……不大方便。” 应云礼点点头,表示对这个回答十分赞同。 正等着把这太子先打发到一边,应云礼好趁机溜走时,意想不到的变故又发生了。 “应云礼!!” 被喊到名字的浑身一抖,裴聿舟低着头看他,应云礼已经在磨牙齿了。 苏景川!你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来干什么! 更意外的是,苏景川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一齐停在马车外,和刚刚的温柔声音对话起来:“公子?你怎么也在这?” “嗯……因为这是我的马车啊。” 邱墨白一把撩开帘子,印入眼帘的首先就是坐姿端正的裴聿舟和……跪坐在地上,抱着裴聿舟小腿的应云礼。 苏景川就站在邱墨白身后,也看到了这幅场景,内心咯噔一声。 我好像坏事了。 太子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仅仅花了三秒钟就调整好脸上的错愕,礼貌微笑:“这位就是……应县令家的公子吧。我是邱墨白,还请公子移步说话。” 如今场面十分尴尬。 应云礼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这种情况:四人坐在包房里一起喝茶,里边还有当朝皇太子和闻风丧胆的天罡卫首领。 刚刚进酒楼时,苏景川屁颠屁颠地凑前应云礼,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今日马车附近的侍卫减少,是因为都跟着邱墨白进了酒楼,留下裴聿舟则是因为上次出面过,不想过多引起他人注意。 邱墨白看似一个人坐在酒桌上,正好轮到苏景川上台奏琴。通过裴聿舟的情报里,邱墨白马上认出了这位应家小儿的好友。 表演结束,邱墨白拿出几锭银子交由小二,把苏景川约了下来。 防备心不强的苏景川还以为自己遇上了知音,就着方才弹奏的曲子就和邱墨白聊了好一会。 等时间差不多了,苏景川才想起自己好友怎么一点消息没有,总不能遇害了吧! 苏景川护友心切,邱墨白表示理解,还愿意陪他一起出酒楼外面。当邱墨白问起苏景川他的好友最后一次出现在哪时,苏景川直直指向马车。 “你疯了?怎么人家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啊!” 苏景川自知理亏,低头作鹌鹑状。 小二给四人添上新茶,马不停蹄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经过这一出,应云礼深知这看起来温柔体贴的太子并非传言中那么简单。 应云礼还在沉思如何开始话题,坐在对面的邱墨白淡定仰头喝了口茶,说出来的话倒是一点都不让人淡定: “应公子,你和我们阿舟这么熟络了?” “那倒也没有……”应云礼被茶水呛到。 邱墨白手指放在唇边,作思考状:“那你们刚刚……我可没见过阿舟和谁那么亲近啊。” 应云礼心虚地摸了摸鼻头,不敢看那位目光能杀人的裴首领。 ……不跟傻子计较。裴聿舟深吸一口气。 眼看邱墨白还要继续把话题扯远,应云礼一拍木桌,一手挡在邱墨白面前:“停!” “太子殿下,咱们都是聪明人了,直接说正事吧。” 邱墨白眨眨眼,把那句“阿舟跟我说你是个间歇变态傻子”咽下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殿下要下令查封醉兴楼,烦请殿下给个说法。” 嘴上一口一个殿下,语气和表情倒是一点尊敬都无。 邱墨白玩味地瞧了裴聿舟一眼。 他这位首领好友,行事杀伐果断,像是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投去目光。 从最开始来醉兴楼的时候,邱墨白就看出来了:连同行数年的同事名字都记不全的裴聿舟,竟然会记得那位沐浴的男子? 见邱墨白不应,应云礼有些着急,正准备继续输出,却被打断:“我理解你的心情应公子。” “但,这是那位的命令。”邱墨白手指指向天花板,笑吟吟道:“你们醉兴楼实在出名,父皇可怕你们意图谋逆啊”。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就这样说出来,也说明面前这位不是省油的灯。 应云礼也不是没上过历史课,一想到这次是皇上的命令,就泄下气来。 “不过……我也可以看在阿舟的面上,给你们一个机会。” “……” 裴聿舟罕见地露出几分迷茫,明晃晃写着“关我啥事”几个大字。 “诶?真的吗?!” 应云礼站起身来,双眼发光。 “当然,你问问阿舟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应云礼马上撇过头,和裴聿舟对视。 现在不就在骗吗……裴聿舟一味喝茶冷静。 把这好笑画面收拢眼底,邱墨白清清嗓子:“不过这也不是平白无故帮你们的。” “没事您说,苏景川什么都会答应的!” 险些熟睡过去的苏景川:“啊?” “直到父皇收回成命,阿舟就负责监督醉兴楼的经营日常。” “啊??”这次是除了邱墨白以外三人的声音。 裴聿舟皮笑肉不笑:“殿下,您是不是方才喝醉了。” “如果你们还想留住醉兴楼,就只能按我的方法。好了,摆驾回宫!” 裴聿舟沉默地跟上邱墨白脚步,留下应云礼和睡眼朦胧的苏景川面面相觑。 “咱们这算是,守住醉兴楼了吗?” 应云礼点点头,随即喃喃道:“但我觉得我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