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笑了，笑得客气温柔，眼底却露出一丝不受控制的怅然，好像短暂地坠入梦中一瞬，“‘为了妖族和人族牢不可摧的联盟’，他不会介意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小猫。”
乌锐一听这话，如坠冰窟，眼皮沉沉耷拉下来。
“你们感情真好......”，他的眼神不经意掠过林霁被紧身毛衣裹住的腰腹，乌锐愣了一会儿，猫尾巴绕了两个圈，侥幸试探道，“你看起来好年轻，一点也不像有崽崽了。”
林霁忍俊不禁，不咸不淡地，“你可真会夸人。”
乌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自己的侥幸不过是自作多情了，他结婚了是真的，有Alpha了是真的，有崽崽了也是真的，自己不应该再凑上去给他添乱了.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回绝了这次任务，可是他指甲在桌角上抠了又抠，惊觉这次开口拒绝竟然比前世和林霁提分手的时候更加困难。
而他沉默着，林霁竟也陪着他沉默，不催，也不重新找话题。
空气凝滞着，直到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寂静。
乌锐陡然抬头，只见是旁边的那对早恋的高中生，女孩是人族，男孩的鬓角却突然逐渐冒出鳞片，吓得小姑娘突然大叫。
乌锐鼻尖翕动，突然站了起来，一步上前，一把拉过男孩的手腕，将他锁在桌子上，右手快速按了三下个人终端示警，又顺手抽出腰间的工作证件，唰地一下出来。
乌锐朝着四周呆滞的顾客喝道，“特殊控制基地，所有人听指挥。“
惊变陡生，咖啡厅里的顾客面面相觑。
林霁拉上制服拉链，走了过来。乌锐抬起眼睛，只见林霁向他微微点头，举起了手，冲四周呆滞的人群示意。
乌锐心下了然，指挥道，“无论种族，所有Alpha和Omega都跟他走！Beta和没分化的暂时到大堂沙发区。”
他话音笃定，又不慌乱，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他的话，很快，咖啡厅里的顾客分成了两波。零星几个Beta互相看了看，在沙发区聚成一团，旁边的高中小姑娘哆嗦了一下，担心地看了看被乌锐按在桌子上还不断挣动的小男孩，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沙发区，坐在扶手上，伸着脖子看这边。
乌锐虽然不是巡逻员，可他毕竟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孩子可能是要分化了，于是赶紧控制住他，再疏散周围的Alpha和Omega，以免他们受影响。
可这孩子不知道怎么，竟然力气巨大，连乌锐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竟然也差点按不住他。
两个Alpha角力，咖啡店的实木桌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扑簌簌地直颤。
不过眨眼之间，那孩子的鳞片竟然已经长到了脖子上，乌锐悄无声息地换了个姿势，只用一只手扣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拽下他的衬衣领子，只见那鳞片长到锁骨，就不动了，这样他几乎只有脖颈处长着蛇类的鳞片，
“只能长到这么一小片的话，可能是个混血小Alpha，”一个声音忽然从乌锐耳侧传来，太近了，突如其来的艾草味信息素几乎裹了他一身，乌锐头皮都要炸开了，吓得他原地一蹦，他本来用的就是巧劲，这下差点让那小高中生掀翻了。
林霁没想到他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下，随即偏过头，笑了起来。
乌锐耳朵默默抖了抖，转过头去，给了他一个恼羞成怒的后脑勺。
林霁好像就喜欢看小猫吃瘪似的，骨子里的恶劣突然暴涨，欠欠地走到另一边，乌锐只是瞥了他一眼，又扭过头。
林霁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不能自已，一点也不把小Alpha脆弱的自尊心放在眼里，“胆子真小，这么容易吓到。”
林霁的制服从来不拉到顶，黑色高领毛衣一直锁到他的下颌，可却更加显得脖颈线条修长，锁骨将布料顶得凸起，却转瞬只见就隐没在宽大的制服下面，而清苦的艾草让林霁的体温烘得暖融融的，几乎带了点甜味。
乌锐看着这人不知死活地在自己眼前乱晃，后槽牙都咬紧了，忍无可忍地闭上眼睛，“我已经上报了，一会儿巡逻员就会来把他带走，你一个Omega，还是躲远点吧。”
林霁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扯过刚才女高中生的凳子便坐了下来，大喇喇地拿起小孩的作业本端详起来，又拿起他们两个的校园卡，看得煞有其事，还和乌锐分享道，“这贴了个帅哥明星哎，你认识吗？”
乌锐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林霁不依不饶，翘着二郎腿，手肘支在桌子上，指尖夹着那个小卡片，冲乌锐一摇一摇地晃。
乌锐轻轻叹了口气，“林先生。”
林霁笑了笑，“刚才不熟嘛，而且你刚才多闷，一点也不好玩。”
乌锐顿了一下，看他这样笑，不知从哪儿窜起一股无名火，闷声道，“现在也不熟。”
林霁趴在桌子上，歪过头看他，乌锐依旧别着头，直到他坚持不住了，还是略略瞥了一眼林霁。只见林霁半张脸都埋在胳膊里，只剩一双桃花眼露在外面，两个人对视的瞬间，林霁甜甜一笑。
乌锐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林霁满意了，感慨道，“还是小猫好逗啊。”
乌锐刚刚才略略缓和的心绪又重新凝上一股冰霜。他酸酸地叹了口气，心道，算了。
林霁没心没肺似的，又重新低头研究起来小高中生在校园卡上贴的明星照，思索了半天，还是半点印象都没有，不由得暗自感慨，“我难不成真老了？现在的小孩都在追什么星啊？”
想罢，他连忙向在场的另一个成年人求证，“你到底能不能认出来这个明星啊？”
乌锐依言看去，思索了片刻，也摇摇头。
林霁大感欣慰，如愿以偿地放下了卡片，不再追究了。
这个时候，巡逻员终于姗姗来迟。
正是刚在门口，乌锐通讯里的那位。
薛青山踢开咖啡店门，一眼就看见乌锐和林霁几乎靠在一起，眉毛一挑，“嚯。”
林霁见是薛青山来，大感惊讶，嫌弃道，“我说呢，原来是你值班，爬得够快啊。”
两人是高中同学，多年好友，一见面便是互相损，谁知道这次薛青山竟然没理他，只是看着林霁身旁的“薛四狸”。
林霁了然，哦，这位“薛四狸”也姓薛，他们应该是认识。
果然，见“薛四狸”冲薛青山点了点头。
薛青山却仍是挑眉，打开信息素监测器，又开始净化空气，就是眼睁睁看“薛四狸”按着那个分化期的小男高中生，也不来帮忙。
林霁踢了薛青山一脚，小声道，“你干嘛欺负人家？认识？”
薛青山心底呵呵，寻思我要是告诉你他是谁，你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咬着牙道，“族亲。”
“薛四狸”——乌锐则能屈能伸，主动叫道，“堂哥。”
乌锐小时候在院子里是小猫王，带大了很多弟弟妹妹，薛青山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因为他最淘气，经常被乌锐打屁股，薛青山又一直打不过他，等稍微长大一点点，乌锐就搬走了，所以此仇一直没报。
这回听到乌锐叫他哥哥，薛青山的尾巴咻地一下竖起来了。
不过他表面还是哼了一声。
林霁不管两猫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翘着脚催薛青山干活，说里面还有一堆Alpha和Omega，让他也进去检查检查。
薛青山怒道，“你才是大夫吧？”
林霁手一摊，“我不在岗，我是来相搭档的。”
乌锐僵了一下。
薛青山瞟了瞟乌锐，道，“他跟我去巡逻部算了，我去找我们老大说。”
“现在实习生那么多，你随便再找一个合适的吧。”
乌锐耳朵一动，见薛青山将选择权交给林霁，没敢抬头。
“快滚吧。”林霁嗤笑道，“你还上我这儿抢人了，谁跟你扫大街，你看看四狸这小身板，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薛青山本来就“新哥上任”，噎了一下，气得冲林霁哈了一声。
他心里暗暗道，好心当做驴肝肺的家伙？呸，爱死不死。
薛青山尾巴一甩，懒得搭理他们两个，转过身去，满后脑勺都写着“快走不送”。
林霁似乎是有些逗猫上瘾的症状，哈哈一笑，抬脚就走。
乌锐挑了挑眉，竟然真的和薛青山有些神似，他凑到薛青山身边，按了按薛青山的后脖颈，轻声说道，“晚上吃肉去，叫上你楼哥一起。”
薛青山耳朵一撇，乌锐知道他听见了，也不废话，出了门，竟然发现林霁在等他。
林霁：“你去哪儿？我开车稍你一段。”
乌锐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
林霁和小猫打交道多了，好像知道他要拒绝似的，也不管他，抬手按开车钥匙，“走吧，快晚高峰了，我也就先回基地，放下车之后坐地铁回去。“
他拉开车门，手搭在方向盘上，“你也回基地吧？”
乌锐点点头。
林霁扬了扬下巴，“走吧，不收车费。”
林霁车后座上绑着两个安全座椅，只有副驾驶是空的，乌锐犹豫再三，还是发现自己还是只能坐在副驾驶上，不由得和林霁确认道，“我坐在这儿，你丈夫不会生气吧？”
林霁愣了一下，随即闷闷地笑起来，竟是一路笑回了基地，任凭乌锐怎么追问，他也不解释，搞得乌锐一头雾水，愣是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好笑在哪儿。
“你好呆啊。”林霁评价道。
车里几乎是密闭着，乌锐听着他尾音里的钩子，不由得想起西游记里的女儿国国王，一边心想，施主不要这样，一边嘶地一声，半边耳朵都麻了。
乌锐一把按下自己又要抬起的尾巴，缓缓降下车窗，唾弃自己的定力不够，徒劳地趴在车窗上，只想拜托晚风洗涤自己污浊的内心。
好不容易到了，乌锐下车，面无表情地和林霁说再见。
林霁惊讶，“你是让风吹面瘫了吗？”
乌锐疑惑得满脸问号，“没有。”
林霁得逞地哈哈大笑，一打方向盘，“好吧，逗你的，下次见，等我家崽崽放假的时候我带他们见你。放心，他们会喜欢你的。“
乌锐听到前面半句，还有点抑制不住地开心，可后来，心却忽悠一下摔到了地上。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僵住了。
大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