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后,张氏的表情便垮了下来,不复方才在屋里镇压徐正青时的生动鲜活,她沾满岁月痕迹的眉宇间满是忧心忡忡。
徐正青的话不能尽信。
甭管徐正青说的多么的天花乱坠,张氏到底没有真的见过他口中那个所谓的江湖友人,也无法亲眼确认孩子的去向与安全。
仅凭徐正青的一面之词,作为一个母亲,张氏实在做不到就这么心大地放任自流。
她更倾向于主动排除风险。
就好比种田一样,虽说是靠天吃饭,但总不能把种子撒进去,拍拍手就算完事了,然后把剩下的全部交给天意,物竞天择,自由生长。
呵呵,这怕有极大的可能会得到颗粒无收的下场罢,特别是他们这种本就不够肥沃的下等贫瘠农田,更是经不起半点波澜。
张氏在乡下种了一辈子的地,她不曾进过私塾学习,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她只知道,如果想要在秋季收获一场丰收,播种完之后,后期的松土、灌溉、施肥、捉虫等步骤都必不可少。
所以即便得了徐正青的准信,张氏依然准备亲力亲为去打探一番消息,确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念着徐正青饿了一夜,张氏临走前从灶里给他端了碗菜多米少的野菜粥作午食,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被弄得乱糟糟的屋子,就拿上一筐鸡蛋出门了。
既然要去镇上,顺便把最近攒的鸡蛋拿去卖了换点口粮回来,省的到时候多跑一趟,平白浪费时间、多费脚力。
张氏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
“哟,秀才娘子这是要出门呢。”
张氏:“……”关你屁事。
张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想来今天是不宜出门的,不然怎么会接二连三地遇到此等歹人歹事,这熟悉的阴阳怪气的调调,真是让人一听就火冒三丈。
啧,都不用正眼打量,张氏就知道是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冤家了。
不过今天她还有事要办,没那个闲工夫和这人瞎掰扯。
张氏懒得搭理她,多走几步路,绕了个大弧就想要快速掠过她去。
不成想,她不搭理她,她反倒是更来劲儿了,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走,冲过来拦住了张氏的去路,誓要把剩下的话说完,完成今日份的「给张氏添堵」任务。
被拦路虎拦下的张氏不得不停下来,看她今天想怎么发挥。
嗯……不出意外的话,这老冤家应该是又想秀她那让人看了直感无法直视,只觉得是在侮辱观者智商的烂演技了。
这不,已经开始了——
只见妇人做作地自掌嘴巴几下,表现出一副心直口快说错话的直爽人模样,嘴上却是半点不饶人,猛猛戳张氏的肺管子。
“呀,不对,瞧我这记性,报喜的官爷没来,你家徐正青现在还是个不入流的老童生,不是秀才公哩。”
“也是,秀才公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十里八村都出不了一个,怎么可能会被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考上。”
到底是演技不精,妇人那嘴角的弧度是半点压不住,都快翘上天了。
张氏:……
这嘴也不怕把自己毒死。
妇人才不管张氏心里怎么蛐蛐她,反正她痛快了就成。
勉强撑着假面又嘴了张氏几句,嫌弃这样子假模假样说话不够痛快,妇人索性放开来,不再拘着自个儿幸灾乐祸的情绪。
“照我看,他肯定是知道自己这次院试又考不过,没脸在府城待下去,所以才等不及地急冲冲赶回来的罢。”
张氏面无表情地听她说。
或许昨日的她听了这番话,会控制不住情绪上头和妇人好好辩个明白,但经历了失去亲生骨肉的钻心剜骨的痛楚,和得到了徐正青答案后仿若柳暗花明的希望,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让张氏对这种小儿科的攻击提不起兴致。
无趣极了。
也可悲极了。
像是被张氏眼底明晃晃的情绪刺激到,妇人像是炸了毛的野猫,立马弓起背脊,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强大,同时努力亮出尖刺来攻击敌人。
“要我说呀,我还得感激你才是,幸亏当年你选择了徐正青,不然就该是我掉进这无底洞了。”
她语速又快又急,拼命用伤人的话来带给自己心里慰藉。
满满的不带掩饰的——或者说妇人巴不得张氏听出来——恶意扑面而来,希望揭开张氏满不在乎的冷淡面具,露出底下羞愤难当的狼狈内在。
张氏习以为常地啧了一声,不耐道:“一天天的,你烦不烦啊,你不烦我都腻歪了。”
“嗤,怕不是被我说中了,下不了台了吧。”妇人当即怼了回去。
“我说的没错吧?我们的童、生、娘、子。”
似是被张氏的言语反抗刺激到,妇人当即极尽尖酸刻薄地冷嘲热讽,想要死死将她弹压住。
她原本老实憨厚的面相,此时盈满了丑陋的恶意,让人看一眼便倒足了胃口,得去洗洗眼睛赶紧遗忘掉。
“……”
单看两人如今针尖对麦芒的对峙态势,怕是任谁都想不到,她们曾青梅竹马相伴长大,是一对非常、非常要好的手帕交。
这边张氏还在火力全开地对阵老冤家,另一边的徐正青已经干了那碗野菜粥,起身整理好床铺,将被子拢出有人在里面的凸起形状,紧跟着出了门。
什么计划、什么友人,通通都是他编出来的,现在需要他去一个个落实,将谎言变为现实。
徐正青从系统商城买了瓶速效止血散敷上,防止脑袋上的豁口因为剧烈运动带来的急促血液流通充血崩裂开来。
他可不想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影响完成任务的不必要的损伤还是能避就避。
不过,当务之急是得搞点钱来,总不能去强抢,到时候害得两个孩子成为逃奴被官府通缉。
至于为什么还需要另外搞钱,不直接把之前原主从人牙子得来的钱还回去,把孩子换回来。
只能说,别太天真了。
人牙子可不是什么慈善家。
对于人牙子来说,人就是一种商品,中间商倒手一卖,过手肯定是要狠狠刮下一层油水的,不可能进价和售价一样。
而原主都走到卖儿鬻女考科举的境地了,想也知道他家庭经济情况是真一贫如洗,再掏不出多的银钱了。
可谓是家徒四壁的现实写照。
徐正青转组之前是无一败绩的金牌优秀员工,搞钱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洒洒水的小事儿,没多久选中了一个和书童护卫走散的先生,把他平安送回府上后,得了一笔丰厚的谢银。
当然,先生作为饱读诗书之人,绝不会用这种文人眼中的阿堵物去侮辱恩人。
只是先生久经世俗磨砺,练就了一双老辣的锐眼,一眼就看出了恩人面临的窘境,但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不动声色地帮回去。
徐正青推脱不得,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临走之前还额外得了先生的一枚信物玉佩,让他遇到麻烦可以来府上寻求帮助。
徐正青象征性推辞了两下,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这玉佩以后可有大用处呢。
辞别先生一行人后,徐正青花钱买了些材料,简单做了个简易版□□修改容貌,又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短打衣裳,带上刚买来的佩刀,直接改头换面成一名浪迹天涯的江湖浪人。
他目标明确地向镇上的牙行走去,从容应对待价而沽的奸商,以极低的价钱赎回了大丫和柱子。
数了数钱袋里的余钱,够他去租下一间房子了。
徐正青满意地收起钱袋,继而专心应付眼前这两个紧紧牵着手,警惕戒备地看着他的小屁孩。
随性如风的江湖浪人揉了揉他们枯燥发黄的头发,扯出一个温良的笑容,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无害一点。
“我是你们父亲徐正青的好朋友,是他让我来带你们走的。”
大丫听到他的来历,直接伸手把柱子拉到身后,她挡在前面,努力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把弟弟遮个严严实实。
大丫用力瞪着徐正青:“你是他的朋友,所以你也是坏人!”
“坏人离弟弟远一点!”
因为脸上没几两肉,显的她随了母亲的大眼睛愈发得大,可怜可爱,看的人心软不已,徐正青心里忍不住骂原主造孽。
这么可爱的孩子他也忍心抛弃。
真是不配为人父!
徐正青将手中的佩刀放下,摊开双手,表明自己的无害,他安抚着因为遭到了来自最亲的亲人伤害后,对任何人保持着敏感警戒的幼兽:
“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如果不相信我,这把刀给你,我手上没有武器,肯定不能够做坏事的。”
说着话,他脚尖挪动,将地上的佩刀踢了过去。
见他高举着手不动,大丫观察了一会,踌躇着上前把佩刀捡起。
满怀戒备的孩童虽然还是不相信陌生大人的话,但武器在手,涉世尚浅的她显然有了几分安全感,愿意继续和徐正青交流了。
[爆哭]本来能赶上的,刚好被jj卡秒了,然后变成了存稿,每次设置在临近时间都被卡[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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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屡试不第的老童生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