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草屋吹进丝丝凉风,灰扑扑的土炕上,躺着一个体型肥胖的女孩,可她面色蜡黄,头发干枯,明显地长期营养不良。
沈黎倏而睁开眼,看到屋顶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好一会她才想起自己因路滑摔倒,正好被竹尖刺破脖子动脉以最憋屈的方式死了,这就是天堂吗?
月色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来,分明能清楚看到身处的是一间茅草屋。
四面漏风的窗户用干草糊着,屋里就一张破床和缺根腿的木桌,除此之外再找不到任何像样的家具,地上布满陈旧的污渍,脏且乱。
哪的难民窟?
脑中刚闪过这念头,就莫名轰地浮现一道白光,炸裂般刺痛,沈黎咬紧牙关,猛地抱住脑袋。一段陌生的记忆正和她本身的记忆严丝合缝地融合,等记忆接收完毕,她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嘴唇已经被咬出了一圈血痕。
沈黎攥着衣襟大口喘气,再次抬头打量这间屋子,眼前的景物和记忆中的画面完美贴合,就像是她自己本身的记忆。
她穿越了,从二十一世纪穿到了一个叫大酆朝的地方,重生在和她同名同姓的姑娘身上,原主出生山村,刚及笄,母亲温氏三年前病逝,父亲沈辉不久前又重伤成了瘫痪。
沈辉原先在镇上给人干活,两个月前搬货出了意外,几十斤的重物正中后背砸坏了神经,胸口以下截瘫,雇主赔了几两银子,全被沈老太姚氏拿了。
姚氏偏心眼,沈家三个儿子,沈大好吃懒做,沈二横行霸道,她把俩混蛋儿子当宝,给他们攒钱娶妻,伺候大房二房月子全包揽,有点好东西都紧着这两房;排行老三的沈辉老实勤快,她偏不待见。
好在沈辉年轻,又肯吃苦,靠自个攒钱娶了媳妇。
姚氏看不惯沈辉,连带着不喜他婆娘温氏,对三房颇尖酸刻薄,平日里张口闭口骂温氏连生闺女,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沈辉夫妻二人都是老实木讷的性子,姚氏骂的多难听都不会回半句,也尽责孝敬爹娘,但姚氏没丁点愧疚,还心安理得地问三房要钱。
沈辉每月工钱半两银子,温氏偶尔做些绣花贴补家用,但姚氏每次都要走大半,剩的不多,一家四口人紧着吃,日子过得极艰难。
后来温氏去世,姚氏变本加厉,要求沈辉每月工钱全部上交。
姚氏拿到了钱,估计担心沈辉破罐子破摔以后不给钱,就对原主姐妹俩好了点,虽不能有大房和二房的待遇,但起码能偶尔吃饱肚子,而不是饿完上顿饿下顿、还饿下下顿。
坏就坏在沈辉现在瘫了,赚不了钱就是废物,姚氏连理由都懒得想,直接强势做主将原主这一房分了出去。
原主一家分得山脚下那片旱地,水田一块没得,以及臭渠沟边上沈家几年没住过人了的旧草屋、几个锅碗、半小罐子盐和半袋粗米,也就比打发乞丐好点。
村里人看姚氏这事做的不厚道,纷纷指责,原主性格软弱肖像父母,妹妹沈桃才七岁,沈辉如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看,分家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但沈辉这人够窝囊,愣是不吱声,他自个都认了,外人也没立场再说什么,最后这家就真这么分了出来。
姚氏也是个心狠的,将人分走后没去看过一眼。半袋粗米不经吃,很快见了底,原主就到山上寻野菜树皮煮着吃,个把月下来一家饿到行尸走肉,三口子肚里凑不出一滴油水。
这样下去,饿死是迟早的事。
昨日姚氏破天荒地端着米粥过来,原主以为她终究念及是一家人,不忍心看着他们饿死,哪知姚氏一开口就是让她做好准备,等陈家过几天来接人。
陈家,镇上有名的玉商,家里有个重病的儿子。
原主才知姚氏把她卖了,若卖给寻常人家当媳妇,她那性子估计会同意,偏是卖给即将病死的人配冥婚。
这年头穷人卖儿女是常事,但大多都是卖给富人为奴,像姚氏这样直接卖孙女给人配冥婚的并不多见,这事干了得被村里人戳穿脊梁骨。
姚氏向来不在乎旁人议论,见原主不从,就借着争执的由头朝原主头上狠狠敲了一棒子,想把人打死了给陈家送去。
原主没有当场咽气,吊着一口魂在,瘫痪的沈辉和年幼的沈桃不顶用,没钱请大夫,邻居给敷了些草药,剩下的听天由命。
结果人没熬过去,被魂穿来的沈黎捡了漏。
沈黎仍觉得像在做梦,手挪到胸膛,抚摸到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心跳,又颤巍巍地移到腰上,朝着最嫩的那块地方使劲狠掐了一把。
嗯,疼,说明不是梦,是真的,呼吸也是热的,热的说明不是死人的呼吸,而是活人的呼吸,这足以证明,她真的活过来了!
沈黎看着眼前肥厚粗糙的手,丝毫不觉得排斥,只觉得庆幸和感恩,有什么比活着还重要的?
何况原主的胖并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吃的,原主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吃过几年药,药物导致体型异变、皮肤溃烂,这些年才会受尽白眼和歧视。
病理性的胖,完全可以调养恢复。
重生的兴奋过后,很快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上强烈的饥饿。
沈黎撑着床起身,想去找点吃的。
虚,这具身子太虚了,光是站起来这个动作就让沈黎耗尽力气,脑门也泛起一直眩晕,就连空荡荡的胃部都因为走了几步路后泛起阵阵痉挛,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了上来。
她缓了缓,扶墙循着原主的记忆,拖着沉重的身子挪到了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用破布和柱子简单支起来的一个简易的小空间,地上摆着一些瓶瓶罐罐、以及磨损严重的锅碗。
沈黎掀开最近的陶罐,只见里面空无一物,她实在饿的慌,蹲着缓了几分钟才颤颤巍巍地再次站起来。
久蹲的身体在站起的瞬间狠狠踉跄了下,双手本能地撑在眼前的陶罐,掌心刚巧擦过陶罐缺口的位置,划破的刺痛微弱,眨眼就被身体上其他的不适强行盖住,她感到眼前一片发黑,强烈的心悸伴随着快速冒出的冷汗,肢体开始发软不受控制。
沈黎知道,这是犯低血糖了,得马上补充能量。
她深吸一口气,身体瞬间爆发出一股力量,朝不远处的锅扑了过去。
霹雳乓啷撞倒,锅里片状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沈黎很快认清那是可以吃的树皮,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粗糙的口感将口腔黏膜磨破,发黄的树皮混着血腥嚼碎,从喉头一路碾进了胃里。
沈黎穿越前在荒岛上待了两个月,什么野菜野果能吃的都吃过,但吃树皮,还吃的如此狼狈不堪,绝对是头一回。
“姐?”
形销骨立的孩子一溜烟跑进来,她头大身小瘦脱相,那双扑闪的大眼睛倒是醒目,见沈黎醒来,眼圈一下就红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沈黎看着那黝黑的小脸,原主的妹妹,沈桃。
小姑娘今年已经七岁,奈何长期的吃不饱,矮小的身量看上去甚至不如五岁孩儿。
沈黎缓了一会,才压着声儿道:“我没事。”
沈桃抹掉眼泪,看到地上的狼藉,才想起自己刚出门的原因,忙从怀里掏出个窝窝捧到沈黎嘴边:“姐,你吃!”
“哪来的?”
沈桃垂下脑袋:“我拿娘绣给我的荷包和二妞换的。”
原主的母亲温氏有副好手艺,绣的物件精巧又漂亮,沈桃刚满四岁温氏就走了,那荷包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沈桃催促:“荷包哪有姐重要,娘在天上也不会生气的,姐你快吃。”
沈黎只好低头咬了口,味道又硬又涩,但对这具饿狠的身子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她几口就啃了大半,抬头见沈桃望眼欲穿狂咽口水。
她垫了垫肚子,那种强烈的心悸和难受少了些,胃部的刺痛感也在逐渐消散,心知小姑娘也饿,于是克制住想继续进食的本能,偏头避开:“饱了,你吃吧。”
沈桃犹豫了下,没忍住,小心翼翼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又固执地递到沈黎嘴边,最后姐俩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把那块半巴掌大的窝窝分吃完。
沈黎坐到柴堆上捧着碗喝水,清凉侵入脾胃,舒服。
她看着沈桃,这才想起,方才被重生的喜悦和身体难受的影响,都没留意到少了个人。
草屋就那么点,沈辉独住一个隔开的小间,但这么大动静也该听到了,瘫痪了出不来照理也会出声,奇怪的是一直没有。
沈黎问:“爹呢?”
沈桃抬起头:“爹说要找大夫,他去求奶奶给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