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尽秋躬身对男人行了一礼,“师尊,我们来此处极为不妥,不如您想要什么,尽秋去和他们交涉,您还是先回主殿吧。”
阮青姝偷偷腹诽,听听,你徒弟都比你上道,以咱俩的关系,你来这合适吗?
男人并没理会徒弟的话,只是微微皱眉盯着阮青姝藏身的石壁,接着以指为剑,磅礴的剑气划过,隐身术彻底破防。
她跌落在地,泛着寒光的剑刃抵上她的喉咙,她抬眸,就见男人面无表情,古井般的眼眸中清晰的印着自己的倒影,就像她死的那天,他也是用这样的神情,把无赦狠狠刺进她的身体。
虽然那时她已无生迹,但死在他手里还是很不甘愿,毕竟,从前,他可是她的手下败将。
“你是谁,为何在此?”男人的问话拉回她的思绪。
阮青姝指着剑,端得一派从容不迫的气度,甚至有几分调笑地问道,“问话还要用剑逼供,难道这就是陆剑尊的为仙之道?”
回答她的只有对方更加逼近的剑,能动手就不说话,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
剑尖的寒意印上皮肤,顷刻间传递到四肢百骸,不愧是名剑无赦。
阮青姝运气于指尖,轻轻地弹了一下无赦,力道不大,却让剑震颤不止,接着她宛如一条游鱼一般滑了下去,掠影步法瞬息跑到另一侧,
陆乘渊眸色一变,数道剑气纷纷向她袭来,阮青姝左闪右躲,剑气所到之处在石壁上炸起道道极深的痕迹。
陆乘渊不仅想炸了她的灵兽洞,还想要她的命,这天杀的狗男人!
她抽出佩剑,迎风回浪,剑刃直扑陆乘渊的面门,他竟然也不躲,只是抬臂一挡,接着回手一掌,阮青姝瞬影移到别处,却见那掌风只是清风一阵,似乎只是想把她赶出去,并未伤她性命。
好啊,在她的地盘把她赶出去,阮青姝怒从心起,运气再出剑,无赦护主,“铮”的一声与之相碰,霸道的灵力喷涌而出,想把她狠狠压制,
阮青姝偏不如他的意,默念法诀拼命调动灵力与之相抗,剑刃相交处嗡鸣阵阵,火光四溅,晃得灵兽洞有些不稳,陆乘渊背对着他们,冷冷地喊了句,“轻点。”
无赦立刻减了力道,阮青姝趁此机会一把挑飞对方,冲着陆乘渊而去。
云尽秋忙喊了句,“师尊!”
阮青姝腾空而起,面前是陆乘渊宽阔的背脊,她没有丝毫犹豫,灌注了全部灵力,一剑挥去,“叮”的一声脆响,陆乘渊回身,指尖和她的剑锋相碰,
她的佩剑寸寸断裂,顷刻间化为一摊齑粉,随之而来是一声轰响,洞里白虎用来睡觉的石台被这力道波及,碎成了几瓣。
还没等阮青姝心疼,陆乘渊的平静无波的眸子瞬间多了些颜色,浓重的杀意弥漫其间,几乎是瞬间,一只大手捏住她的喉咙,把她按在石壁上,
指尖传来的寒意冻住她的经脉,让她动弹不得,周身的杀意如钢刃,卷起阵阵旋风,无一不昭示着主人的狂怒,他的话里没有温度,只有命令,“说,你是谁。”
阮青姝被迫仰起脸凝视他,满室的烛光中,对面仍是记忆中俊朗的五官,只是少了当年故作老成的端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冽的杀意,这样的陆乘渊让她有些陌生,一时顿住。
陆乘渊却没有耐心,手上加了力道,“我再问最后一次。”
该死,分明是欺负她刚重生回来没有多少灵力又丢了佩剑,若是疏影还在——
想到疏影,她顿觉全身的气血翻涌,她最引以为傲的佩剑,封存她半生灵力,觉醒剑灵的佩剑,最后也被他斩断!
濒死的窒息感传来,阮青姝反而听到整座断岳峰的悲鸣,百年前残留于此的剑气丝丝缕缕汇入她的灵台,让她能感受到后山熟悉的剑意,她握手成拳,今天她就跟陆乘渊拼个你死我活!
阮青姝凝气成剑,刚想要捅他一剑,耳边忽然听到云尽秋喊道,“师尊容禀,这位道友是来祭拜剑仙的。”
也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魔力,钳制她的大手力道忽然一松,她摔在地上揉着被摔疼的后腰,正想着陆乘渊又发什么疯,
却见他垂下眼眸,低声喃喃,“祭拜……”,满身的杀意顷刻间尽数卸下,无法言说的悲凉将他环绕,他再也没看她一眼,只是脚步踉跄地走到石台前,盯着石台看了好一会,随后,烛光泯灭,满室陷入无边的黑暗。
云尽秋来扶她,“快走。”
阮青姝不明所以,指着陆乘渊,做了个懵的表情,云尽秋只摇头,示意她快走。
出洞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陆乘渊的身影已经完全融入其中,似乎还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他刚刚是真的想杀了她,可为什么只因一个祭拜剑仙的理由就散了?
更何况,剑仙,就是曾经的她。
从灵兽洞出来,炙热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云尽秋在前方带路,也不忘为他师尊解释,“师尊他近日心情不好,刚刚多有得罪,我这有一瓶养气丹愿赠予道友,还请见谅。”
阮青姝接了丹药问,“剑尊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前世她见过大大小小上万魔头,都比不上今天的陆乘渊骇人。
云尽秋怔了怔,似是想到她年岁尚小,解释道,“师尊百年前同剑仙一战受了伤,偶尔会旧伤复发。”
怎么可能,灭世之战里都是她被陆乘渊压着打,她都没机会伤他。
见她还想再问,云尽秋指着前方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就能出去了,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阮青姝回礼,见少年闪烁其词的模样更好奇了,想那陆乘渊年少时就被称为天才剑修,手里的无赦更是绝世好剑,若说真有什么让他心情不好,不过就是后来被她这个女魔头困在招摇山几月,
可后来他直接要了她的命,怎么看都是他更胜一筹,难不成这点事也能让他耿耿于怀?
男人,果然小气。
不过转念一想,他如今这副模样似乎也有可乘之机。疏影因是她的佩剑,虽被斩断,但残剑也让仙门世家颇为忌惮,生怕哪天又掀出什么腥风血雨来,
故而一直被陆乘渊封在凌云剑宗内,若她能有机会拿回残剑,再用秘法修复,拿回灵力,再来一次灭世之战也不是不行。
阮青姝边想边把丹药抛着玩,腰间的弟子令牌震个不停,她一点开,何煦的信息已经炸屏,她点开最近的一条,令牌里传来何煦焦急的声音,“你又闯了什么祸,赶紧回主殿来。”
为了让弟子们沟通方便,修仙界发明了一种叫灵网的东西,只要激活弟子令牌,添加好友信息,就能随时随地传讯。
这东西她以前也有,所以用起来毫不费力,不过她这一路一直谨小慎微,何时惹祸了?
天道宗的主殿中,陈诗婷跪在地上,旁边躺着个脸色苍白的女弟子,气若游丝,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阮青姝认出这人正是刚刚和陈诗婷一起去断岳峰扔鸡蛋的师妹。
身穿素白衣裙的女医修给女子号脉后又摇摇头,“温医仙今日不在,我医术浅薄,一时难以断言她的病症,但观她脉象,似是被魔气所伤。”
魔气?!
长老拍案而起,对陈诗婷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诗婷立刻大哭起来,不住地叩首,“请各位掌门、长老明鉴,我师妹是被阮青姝所害,自从被她点穴后,我师妹就如此模样,我修仙界一向以正道功法为傲,
怎么会有这般伤人的功法,这其中必有问题!说不准,说不准就是魔,”她咽了咽口水,似是极害怕,嘴唇都跟着打哆嗦,“魔功。”
百年前灭世一战,仙门虽险胜魔族,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众门派世家损伤过半,有的小宗门直接灭门,至今当初的战场仍然荒野遍布,寸草不生,
魔气之强,只要沾染上一丝都如跗骨之蛆,无声无息地吞噬灵力血肉,直到把一切吸干,因此,魔功是仙门百家公认的禁术,修习者要受九天神雷,身死道消,永不入轮回,是最严苛的刑法。
这代弟子都是听着灭世之战长大的,心里对魔既怕又恨,饶是天之骄女的陈诗婷也不例外。
天道宗的掌门广明真君蹙眉看了看仍在昏迷的女弟子,指一点,她立刻发出痛苦的“嘤嘤”声,紧接着一道若有似无的黑丝硬生生被从血肉中扯出,众人无心恶心这血肉模糊的场面,皆盯着那道黑丝,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分明就是魔气!
刚消停了百年,魔域竟又要卷土重来了?
阮青姝也眯起眼睛,前世今生她都没修习过魔功,何来魔气?
“我分明点了三人的穴,为何陈道友还好好的?”阮青姝好整以暇。
“那是因为我戴了师尊赐给我的地涌金莲。”说着,自腰间的香囊里拿出一枚怒放的金色莲瓣。
莲瓣一出,幽暗的主殿亦变得熠熠生辉起来,仙界至宝,传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千万年只一株的圣药此刻被陈诗婷骄傲地握在手里,莲瓣尖端那个温字却比烈日还耀眼,灼得阮青姝下意识别过脸。
好啊,当年陆乘渊拒绝满身是伤,苦苦哀求的自己,原来是要将金莲送人,他那句,“我亦要救人。”说的真是没错。
只是当时她不懂,那人,是他的心上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