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燚万万没想到有一张脸已经悄无声息凑到自己脸上,他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
来不及开灯就按亮手机,在手机屏幕的微光中,一颗缠绕着黑布的干瘦头颅如蛇一样迅速回缩。
随后一阵风起,房间门重重关上,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宋燚甚至没看到脸,只看到那盘在头上和黑布纠缠的长发辫子。
他立刻伸手开灯,发现停电了。打开手机电筒,宋燚追了出去。
并不是他不怕死,也不是不害怕,而是爸妈在楼下,不能让这东西伤害家人。
打开门宋燚看到门上缠满了红线,这些线顺着楼梯铺地,一直延伸到楼下。
宋燚顾不上仔细看,四五步跳下楼梯,直奔父母的房间。
然而楼下的格局和他的家完全不同,原本是父母房间的位置只剩下一面墙。
一楼的面积也比他家更大,红线不仅铺地,四面墙包括天花板都是红线。
所有红线交汇在大厅中央的一张桌案上,那里立了一座龛,龛里有一尊老旧的雕像。
整个屋子一片漆黑,不知道哪里就会钻出来刚才的怪物。
直到此时宋燚才切身体会到一线调查员面对支配者时的感受,这种未知的恐惧时刻压抑着内心。
再加上对父母的担心,宋燚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幸好他的理智还维持在能思考的最低限度,他靠着楼梯墙壁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陌生的大厅,发霉的空气,满屋的褪色红线,这些一定和刚刚的怪物有所关联。
冷静下来的宋燚查看桌龛,里面的雕像形态出奇的人模人样。
那是一张满是褶皱的老人脸,头发辫成辫子在头上盘出圈,浑身缠着黑布条。
屋内所有红线都缠在小龛上,龛前有一个破碗,碗里放着一张纸条,打开后发现上面是宋燚的名字和出生年月。
看到这纸条,宋燚明白这就是那怪物找上自己的原因,只怕从自己摸到它的一刻起,空间就已经交错了。
还不等宋燚思考下一步行动,楼上传来关门声。他拾起桌上的破碗一步步上楼。
脚步尽量放轻,每一步都屏息凝神,可是不知为什么,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宋燚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手落在门把手上,把手转动的声音也很奇怪,就像是轻声敲门一样。
打开门后手机的光线突然变弱,黑暗仿佛化身成雾挡在光源面前,让他好像拿着一根蜡烛。
在这种光线下连脚下都看不清,更看不清远处的情况,他只能摸着墙慢慢向前,手里握紧破碗准备随时丢出去。
越往里面走,手机的灯光越弱,十步之后脚下碰到什么东西,等宋燚把手机移过去,整个人魂不附体。
手机微弱的光线落下,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床,而床上的人正是他自己。
一瞬间他感觉灵魂出窍,手一抖手机落在床上,灯光翻转反照在他身上。
原本微弱的灯光骤然大亮,宋燚再看自己,身上缠着黑布,双手干枯如枝。
脸也变成皮包裹,头上顶着黑布缠绕的辫子,这一瞬间带来的惊恐感远超任何恐怖的支配者。
内心对自己的认知发生错乱,理智迅速滑坡,带来的结果就是掉落的手机在他眼里化成了一盏提灯。
同时身体也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提那盏灯,墨绿色的光芒越来越强。
当手触碰灯盏的一刻,皮肤泛起鳞片,下巴破开化作鱼鳃,脚趾之间长出蹼。
就当提灯的光芒照耀全身,螺旋印记沾满双眼时,一块黑斑突然遮住他的眼睛。
宋燚猛然惊醒,又是看手又是摸脸,赫然发现自己还在家里。窗外阳光明媚,已经到第二天了。
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但那种惊悚感太过真实,很难让他相信只是一场梦。
事实也很快告诉他,一切并非梦。
一身冷汗的宋燚准备下楼洗澡,打开门却发现满地的红线,楼道之中到处都是蛛网灰尘,这哪里有半点人住的样子。
再回身看自己刚起来的床,床上只有一床烂凉席,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是霉菌块,空气中都透着霉味。
宋燚只觉得呼吸困难,心脏疼痛,险些又晕过去。
就算理智的耐受度再高,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颠倒错乱。
“老辫婆,愚昧的人为您呈上祭品,请实现我们的愿望吧。”
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宋燚立即听出那是幺叔和幺婶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阵吟唱声,唱腔类似镇子里一些老人死后在灵堂唱的孝歌。
来到楼梯拐角处,宋燚看到一群人又跪又拜,跪拜的对象就是他在梦里看到的老辫婆雕像。
为首的两人是幺叔幺婶一左一右,他们中间跪着的人看身形是余筱雪。
这时的她被黑布罩头,长发也完全竖在前面,能看到白皙的脖子和露出的侧脸和耳朵。
随着众人的吟唱,红线开始颤抖,桌案也跟着摇晃,那雕像身上缠绕的黑布如淤泥一样流淌到桌上,并且很快沿着桌子边缘低落在地。
淤泥化作一汪黑潭,从里面慢慢爬出一个老妖婆。
标志性的一头盘辫,骨瘦嶙峋的身材裹着黑衣,仿佛里面包着一堆干柴。
没有眼珠的眼眶漆黑瘆人,脖子左右二百七十度的扭动更是恐怖。
老辫婆爬出黑潭,跟着她一起冒出来的还有一只只带血的耳朵,每一只耳朵上都有参差不齐的齿痕。
宋燚也终于明白为何所有人都留长发,因为他们的耳朵全都先给了老辫婆。
诡异的吟唱,恐怖的怪物,满地的耳朵,种种画面无不在冲击着宋燚的理智。
身上鸡皮疙瘩不断泛起,并且缓缓变化成细密鳞片,特别是那二百七十度扭转的脑袋撇向楼梯的瞬间,宋燚与那空洞的双眼对视。
一刹那视角切换,宋燚看到自己的身体还在楼梯上,灵魂却一点点被吸入那双空洞的眼睛里。
好在那东西并未真的发现他,只是因为脑袋扭动才面向楼梯。
当老辫婆扭过头看向跪着的余筱雪时,灵魂被抽走的感觉消失,宋燚的视角才恢复正常。
眼看着老辫婆拖长身体凑到余筱雪面前,眼看那不断流淌着墨汁黑水的嘴巴就要咬向她的耳朵。
宋燚脑海里无数个念头告诉他快跑,快逃,让他不要管,当作没有看见。
抉择的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有自己救人被怪物撕碎掏空的画面,有父母得知自己的死伤心欲绝的画面。
但这些种种全被一个画面所覆盖,那是自己对着国旗宣誓的画面。
那是他的信念,加入黑潮,与恐怖的支配者作斗争,保护国家和人民的信念。
当那满口利齿即将咬下的瞬间,一声清脆的异响打断所有人的吟唱,打断下嘴的老辫婆,惊醒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