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和习惯可以贯穿躯体，抛开记忆与**呈现在眼前，无声地宣告它从未消失，一如将那模糊的镜面抹去覆盖的水雾。
许久之前他这么做过，或许走弯路太久裴今没有想起来可以这么做，也再也不会用说话时的声调和起伏去处理一首歌。
裴今轻轻按下话筒，哼唱了两遍。
安睡是一首细腻温柔的童歌，语调缓和。裴今在孤儿院第一次听到它，院长夫人就告诉他们要用饱满的情感去唱这首歌，裴今觉得很困难，唱得连断句都不会，只有简单跟着唱才能稍微唱出样子，那段时间规规矩矩地跟唱成为了他的首选。
两条51秒的语音悬在聊天框的上面，很快，Ⅻ给他发了三个微笑表情，同一时间，背后的摄像头微闪片刻陷入安静，被不远处正对着裴今的镜子尽收眼底。
它缩在镜子里，安静地给裴今回消息。
Ⅻ：很好听。
Ⅻ：找到感觉了吗？可以试试看。
裴今对另一个人的窥伺毫无所觉，安静三秒，按熄屏幕，拿起笔准备开始重新写谱子，点了灯熬夜重新编曲。
《聆音》最后一场面试就在三天后，裴今通过了海选，按照邮件提到的地址来到了颂海娱乐赞助的海选现场。
裴今穿着简单朴素的灰色外套出现在面试大厅里，背着吉他包，找了位置就坐了下来，非常安静孤僻。
聚集在大厅里的不少有惹眼的选手，很少像裴今这样随意，可却吸引了绝大部分选手的目光。
他们不受控制地观察裴今，想要知道他的底细，而裴今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领了号码牌，坐在角落翻看《聆乐》的宣传资料。
和网上宣传得大差不差，裴今放下宣传资料，刚抬头，才发现不远处已经有人吵了起来。
“妈的你们会不会当评委，什么犄角旮旯的人也来对我的歌指手画脚？！你听得明白么你就评？！”
其中一名评委本来要起身，被另一位评委拉了下来，气氛剑拔弩张，那位选手开始疯狂大骂，“你懂这是什么吗？大爆歌曲！！流量平台老子170亿的播放量，短视频用的都是老子的背景音乐！！！”
“你说这是垃圾？我就问你你写的出来一百万播放量的歌曲吗？”
评委到现在还很和气，没有把话说得很难听，“抱歉，您与我们节目调性不符，在这里你的风格和创意得不到施展。”
一时间人心各异。
青年情绪很激动，愤怒地甩开资料离开了，正好滑到裴今脚下。
页面正好写着那首热歌的谱子，他捡起来翻完，就收回了视线，将资料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裴今慢吞吞地打开手机，页面里的Ⅻ的消息框干干净净，没有小红点。
就在此时，他旁边坐下来一位气质很沉稳的选手，他视线扫过裴今，便委婉地评价了一句，“你应该去《星偶》，而不是在这里。”
裴今关掉手机，眼睛都没抬，“知道了。”
选手挑眉，不免得有些好笑，没意思地起身离开了这个角落。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几分，始终安静着的Ⅻ给他发了消息。
它躲在一个人的手机当中，对方拿着手机没有看，不会发现它在偷偷开相机权限，于是对方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可以拍到裴今的脸，它看着裴今，然后给开始给裴今发消息。
Ⅻ：你看起来像在讨厌他。
裴今指腹悬在屏幕前，慢吞吞地回复：我没有。
Ⅻ：好的。
Ⅻ：我有点好奇你在看什么，那个谱子怎么了吗？
裴今回复：这个节目是以原创为主的综艺，他的歌是拼起来的。
回完这一条，裴今就关掉了手机，安静地等候着，对于Ⅻ是否还会给他发消息并不在意。
裴今很少主动去继续话题，看起来冷漠而机械，推一下才走一步，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没有换位思考这个概念。
这是他容易搞砸关系的最大原因，也是灵感阻塞的源头。
最经典的例子，经纪人从一开始累死累活的帮他找关系拉资源、裴今不争气就算了经纪人也没有放弃，即便是下达了最后通牒也没有放弃裴今。
是个人都要心疼一下苦命经纪人，不说心疼，感谢至少也应该有一点，可裴今一点感觉都没有，几乎是丧失了感知能力，没有喜怒哀乐，也无从共情。
Ⅻ跳过了上面的问题，重新给裴今发了两条消息。
Ⅻ：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想要听你说话，让我更了解你一些好吗？
Ⅻ：[微笑]
裴今感觉到手机震动，看到消息先回了一个好字，又发给对方一句：你想听我说什么？
Ⅻ：从入行开始，我希望你能简单概括一下。
PJ：当然可以。
裴今打字很快，他偏爱一段一段地发，能从用词和停顿上看出来他的平静淡漠。
PJ：四年间参加过五个综艺节目，三个国内大厂和两个国外综艺，回看总结A大厂得罪资源选手被剪成零镜头、B大厂不接受潜规则被剪成零镜头、C大厂压晋级位所以被淘汰得很快。国外综艺D被选手霸凌我主动退赛，国外综艺F不接受潜规则被淘汰。
PJ：还有很多资源被截胡、半路换人的事情，不太知道原因，正好在快要高考的时候被雪藏了八个月，就把精力放在了高考上，最后考上了国内top学府学人工智能。
PJ：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在学校里做研究，团队研发出新产品获奖赚了一大笔，完成项目后就在准备综艺的事情。
裴今没了后文，Ⅻ安静了两分钟才回复，它寄付在的手机被主人带走了，Ⅻ只能移到节目组的摄像头当中，接着将镜头固执地放在裴今身上。
Ⅻ：累吗？
裴今回复：不累的。
Ⅻ：知道了。
Ⅻ：现在，你试着感受我发的消息，体会我的情绪。
裴今垂眼，即便不太理解，但胜在听话，从Ⅻ今天发的第一句话开始思考。
话题从那位选手离开时展开，Ⅻ询问他是不是讨厌那位选手，裴今回忆片刻，他只是回答了那位选手的问题。
裴今没有讨厌的情绪，那只能是态度问题了。
他认真思考了很久，写下了自己的回答。
PJ：是我看起来不太礼貌所以导致你觉得我讨厌他吗？
PJ：我不懂。
PJ：问我谱子看出来了什么是转移话题吗？包括问到我是否讨厌刚刚问话的那个人，是想帮助我慢慢去理解那些情感？可我只觉得这是一个要求，我感受不到这句话背后的情感。
PJ：包括我是否会累这个问题。
PJ：身体会累，但睡一觉就好，我的心不会疲惫难过。
裴今垂眼，他总是会犯这种毛病，越想知道越困难，像是陷在沼泽里，从头到尾都被纠缠着无法挣脱。
Ⅻ回了他一段话，一针见血。
Ⅻ：你是能分析出行为动机背后的意义的，可为什么直接忽略它们？
裴今蓦然心脏颤了一下。
是……这个原因吗？
PJ：我觉得他们不是我的答卷。我不需要给他们交代。
像是考试一样，裴今会为了高考剖析题目，拆解它们，去写自己难以理解的语文阅读题，利用情感模板来套答案。
但人不一样。
裴今现在愈发冷漠平静，他感受不到他们行为背后的情感，当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去拆解反馈。尤其裴今真心觉得他不用对别人负责，他也很难做到。
Ⅻ：再一次分析我。
裴今思索片刻：你生我气了。
Ⅻ：不对。
PJ：那你是觉得我可恶吗？
摄像头的画面里，裴今垂着眼在打字，仿佛与附近相谈甚欢的选手格格不入，透着几分无言的顺从和听话。
Ⅻ伸出指尖想要碰他，却只摸到了冰冷的屏幕，它克制不住地去贴近他，却只能蹲在镜头里面认真又乖巧地和裴今聊天。
Ⅻ：裴今，你有些可爱了。再猜一下。
裴今接下来说的可能性都被否定了，否定到他忽然觉得困难。
Ⅻ：想不出来答案对吗？
PJ：嗯。
Ⅻ：记住这种思考阻塞的感觉。
Ⅻ：去试图理解我每句话的背后含义，不管是什么情况下你都可以询问我的答案。
Ⅻ：日常生活当中，你遇到的每个人，遇到的每一件困惑的举动，都可以问我。
裴今指尖凝滞，他垂眼继续打着，
PJ：我知道了，一般来讲我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很讨厌？
Ⅻ：不讨厌，是非常可爱的。
Ⅻ：还想知道什么？
摄像头视角里的裴今安静了很久，像是在思考，才缓慢发来一句话。
PJ：所以刚刚那个人是觉得好心被辜负了吗？
Ⅻ一时忘了回复，裴今似乎没有感受到，只在等待它的回复。
Ⅻ：算不上，他是过来试探你的水平底细的。
裴今沉默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他学以致用，将话题绕了回去。
PJ：那你问我累不累和在谱子上看到了什么，是试探我的底细吗？
Ⅻ给他发了三个微笑表情。
Ⅻ：很接近了。
Ⅻ：我在通过你的答案分析你的感知界限，所以看见你的回答才会觉得你很可爱，毕竟和你说话还蛮有意思的。
裴今忽然觉得类似茫然和不解的情绪被具象化了。
他忽然勾勾唇，惊艳了一片偷偷看他的选手。
待在镜头里的Ⅻ也不能幸免于难。
同一时刻，正在监制的导演来看镜头，却发现召集大厅的摄像头始终停在某个选手身上，原本能将所有画面都收录的范围如今只剩下了一块。
导演怒上心头，看见裴今的脸直接气消了，出声，“谁挪的摄像头？”
得到了一片否认的答案。
导演疑惑，“奇了怪了，不会是见鬼了吧？”
裴今这边对导播室一无所知，只将分析到的结果发给Ⅻ。
PJ：是这样吗，你觉得我分析错了就会可爱对吗？
Ⅻ：有一部分原因，主要是因为反差。
Ⅻ：是因为你在思考的时候下意识把自己摆在了不太让人喜欢的位置，觉得你努力思考这么久给出这样的答案会觉得很可爱，还有些无奈。
还没等裴今回复，对方又发过来一句话。
Ⅻ：到你了，加油。
下一秒助理就叫了他的名字，裴今起身走到面试厅中，刚关上门，三位面试官看到裴今的脸，拿着简历的手都抖了一下。
真人长得实在太出色，可参加了五次综艺，为什么都一点水花都没有？
评委问了这个问题，裴今平静地概括，“运气不好，加上我情商很一般。”
评委面面相觑，另一位女评委忽然笑了出来，“没关系的，我们这个综艺注重原创能力，你面试视频我们看了，你还有其它作品吗？”
面试视频唱得不能说好，只能说一般，五音是准的，因为声线质感太好，唱作水准一对比之下就会非常拉胯。
裴今看着他们心照不宣的笑意，分析到答案才颔首，“我准备了。”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眼帘低垂，穿透落地窗的光线几乎在他皮肤上落在炽白的光线，单薄到透明。
在场的人都被那恬淡温和下来的气场彻底摄住心神，裴今神情平静，唱出来的语调却十分愉悦，他轻拨琴弦，或许是歌曲很简单，尽管没有对声调咬字有过处理，可他的嗓音却拉高了整体水平。
Ⅻ躲在裴今的手机里，近距离地感受着青年唱歌时身体传来的震动和心跳。
专业的人当然从专业的角度看，他们低声谈论几分钟，非常愉悦地朝裴今伸出了手，“不说别人，你来这里，一定会不虚此行。”
裴今分析到这是被注重的一种形式，开始反馈，“谢谢，我很期待。”
等裴今走后，中间的评委取下眼镜，感慨，“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如同白纸一样的创作者，不敢相信他是怎么创作的，他只懂得用情绪让歌变得更好听，却不知道要把这些情绪运用到编曲里，听上去好听，但是一点层次都没有，很单薄，如果不是嗓子好，这首歌没有亮点。”
女评委也点头，不免叹惋，“他用的是情绪派的风格，这个派系的弊端也很直接，比起技巧，它更需要演唱者通透这首歌的本质和灵魂，不单单是从歌曲本身当中感受，更多的是自己去理解和赋予。他的歌没有灵魂和情感这点太明显了，这很棘手不是吗？”
另一位忍不住笑，“年轻嘛，总有无限可能，感知力小可以培养，要是没有七情六欲那才是真正的死局。没有一个创作者会甘心自己的作品变成空有躯壳的死物的，作品有灵魂，才能引发共鸣。”
女评委摆摆手，“作品的灵魂本就抽象，裴今是这批选手当中作品质量最差的，劣势很大，几个月可能来不及让他蜕变。”
她说完，无所谓地笑，轻声，
“可即便如此，我却最看好他。”
追读指南
1.晚上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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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非常需要收藏呜呜呜宝宝们就算养肥我也先收一收我好吗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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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