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嬷嬷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林淑容,上前一步,下跪行礼,“陛下容禀,德妃娘娘早有吩咐,昭婕妤中毒一事,牵扯之人想必不少,娘娘担心有人会在供词上动手脚,特地吩咐禁言房提前备出了双份供词。”
她顿了顿,“这两份供词皆送到了景和宫中,老奴为了查出景和宫内还有何人接应,将供词分别放置在外殿案上的两个木匣之中。“
温婉凝狠狠的咬紧了牙关。
“若当真有人欲损毁证词,到手一份后必然不会继续找寻。前日夜间,老奴亲眼所见,昭婕妤身边的宫婢挽翠偷走了其中的一份,送出了景和宫。“
话音落下,嫔妃们尽皆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双份供词!原来如此!好手段啊!
林淑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贵妃面色铁青,心知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儿,但此时此刻,她已束手无策。
一时间殿中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沈长昭微微弯了弯唇角。
裴公公高声道:“来人,带挽翠。“
几名嬷嬷迅速走到内殿将挽翠拖出,掷在地上。
挽翠趴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上的青砖,瑟瑟发抖,。
“讲!”沈长昭盯着她,“谁指使你去偷供词?昭婕妤中毒,是否你亲手所为?”
挽翠抖的更加厉害,泪流满面,却兀自强撑,口中大喊,“陛下!奴婢,奴婢冤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陛下!”
她不断重重的磕头,脑袋撞在地砖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拖出去,杖十,就在门外打。”皇帝面无表情的下旨。
几名内侍立刻上前,将她拖了出去。
片刻后,棍杖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夹杂着挽翠的惨叫便传了进来,“啊——别打了!皇上饶命啊!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
声音一下比一下凄厉。
殿中众妃听的皆是浑身颤抖。
不多时,十杖打完,两个内侍拖着挽翠回到殿中。
她鬓发凌乱,满面泪痕,衣裳下摆处血迹斑斑,软得像一块破布,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在地上缩成一团哆嗦着喘着粗气。
嫔妃中胆子小的,皆转身掩面,不敢再看。
沈长昭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一口。
“讲。”
皇帝声音淡然,却听的满殿嫔妃心中无一不寒。
挽翠趴在地上,口中喃喃,“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饶了奴婢吧!”
沈长昭面无表情:“杖二十。”
眼看内侍又要将她拖出,挽翠整个人猛地一抖,眼泪混着血水滚落下来,大声嘶喊,““说!我说!我说就是了!别打了!是林淑容!是林淑容指使李公公将有毒的膳食交给奴婢!是林淑容让奴婢偷的供词!求陛下饶了奴婢吧!
她喊得撕心裂肺,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林淑容。
林淑容猛地抬头看向挽翠,旋即又看了一眼贵妃,瞳孔急缩,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扶着地的手臂一软,一头栽倒在地。
殿中静了好一会儿,沈长昭才开口,“昭婕妤中毒一案,人证、物证,俱在。”
皇帝顿了顿,目光缓慢的从在座嫔妃的脸上一一扫过,所有人都瞬间低下了头。
“挽翠,背主忘恩,杖毙。”
“杖毙”二字一出,不少妃嫔都低低抽了口气。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啊!求陛下开恩!求陛下饶命!“挽翠嘶喊着被内侍拖向殿外。
“林淑容,心思歹毒,毒害嫔妃,即刻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温贵妃,”他目光落向贵妃。
温婉凝浑身一抖,急忙下跪。
“你忝居六宫首位,如今出了此等阴毒之事,你责无旁贷,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贵妃脸色煞白,急忙磕头,“臣妾领旨,臣妾知罪。“
沈长昭目光一转,落到了钱保手中的供词上。
皇帝再度环视众人,嗓音低沉,“李来福供述,当日巫蛊一案,昭婕妤之父叶清辞并未认罪,乃是李来福伪造供词。”
“叶清辞,昔日于宫中诊脉数十载,仁心仁术。虽尸骨不存,然忠魂当存。今日,朕复他御医署正令一职,厚礼设祭,着内谕司亲理。”
皇帝声调陡然提高,“今日之后,哪个再敢妄称昭婕妤为罪臣之女,严惩不贷!”
殿中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沈长昭目光落在暖阁方向,声音变得柔和:“昭婕妤,晋昭淑容。”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赏黄金千两,锦缎三十匹,俸禄加倍。”
“德妃,持心公正,处事机敏,德才兼备,为众妃典范,晋贵妃。“
沈长昭收回目光,缓缓站起,“都退下吧。”
众妃嫔如蒙大赦,全部跪倒谢恩,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无人敢再多留半刻。
沈长昭走到暖阁榻边,步子极轻,几乎没发出声响。
他坐在榻边,深深的望着叶如棠的脸。
她脸色依旧苍白,沉沉的睡着,脆弱的像一朵白色的腊梅。
他俯下身,手掌落在她的被角,替她向内掖了掖,低声交代魏嬷嬷,“好生照看,御医轮值,不许出任何纰漏。”
“朕回体仁宫批折子,晚上再来。”
“是,陛下。”
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又蓦地回首,再次看向榻上的女子,万般不舍,半晌才缓步离开。
门口微风拂动,榻上的人,睫毛轻轻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泪水瞬间滑落面颊,爹!女儿不孝,枉活于世十余载,今日才为您申冤正名。
叶如棠始终未睡。
正殿中的一切,她全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她亲手布下的局。
当日她在魏嬷嬷送给德妃的信中,恳请德妃相助,令禁言房做出双份供词,再将供词送到景和宫中,而后在皇帝面前想办法提及自己。
德妃一一照做,连时机都把握的分毫不差,没有让她失望。
魏嬷嬷数次冒险奔波,并按照她的安排用供词为诱饵钓出挽翠,也是可信之人。
这一次,她几乎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
好险!险些大仇未报,反而丢了性命。
今日皇帝金口玉言,亲口为父亲正名,晋封她为昭淑容,总算没有枉费了这番心思。
从此她不再是罪臣之女,而是家世清白的昭淑容了。
他日父亲冤情大白于世,温婉凝,你便是陷害忠良的重罪!
李来福已死,下一个,便是贵妃你了。
至于沈长昭,从此你便只是我报仇的一把利刃,我断不会再因你那虚无秒缥缈的情意而动情分毫。
她缓缓闭上眼睛,唇角动了动,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