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六月初,唐古拉山口的高速公路上。
李择竹在智能驾驶模式下,昏昏欲睡。
"滴——"躲避警报骤然尖叫,仪表盘红灯闪烁,方向盘猛地向左打到极致,又迅速右转。
轮胎在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惊醒的李择竹死死攥住方向盘,指节泛出青白。
雨刮器刮出的扇形区域瞬间就被覆盖,突如其来的暴雪,像是破碎的银河倾泻而下。仪表盘显示室外温度-32℃。
"西米……"他手刚伸向副驾驶,整辆车突然被掀离地面。
安全带勒住胸口,使得他呼吸困难,头晕眼花,反转间隙他看见雪幕被某种无形力量撕开豁口,靛蓝色的光从裂缝中涌出,像液态的极光漫过引擎盖。
仪表盘指针开始乱转,车载导航发出尖锐的电子音:"滴……"
失重感让他胃部翻涌,安全气囊炸开的瞬间,李择竹在心中叹息,第三百二十次死亡,终于要结束了。
随着一声巨响,感觉额头被什么撞击,他甚至像是一个旁观者,感觉到了自己的脑袋像是爆开的西瓜,随后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等视野重新聚焦时,风雪依旧,他在一辆行驶中的汽车上。
他坐在副驾驶,开车的人身着绛红色僧袍,眉目深邃悲悯,紧抿的唇和紧绷的下颌线让他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但是只看侧脸就知道有着神仙一般的样貌。
李择竹活动一下手脚,毫无异常。
可是这是不正常的,这是第一次他死亡以后没有梦醒,如果醒了他应该是在他的床上,而不是在行驶中的车上。
他看了一眼车外白茫茫的一片,试探着开口:“您是护法神吧!是接我去西天极乐世界对吧!佛界都这么与时俱进了,开车去而不是坐莲台?”
神仙脸色微妙,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声音带着雪山融水般的寒意:“就你这样的还想成佛,那西天要佛满为患了。”
李择竹按下心中惊奇,这是他第一次在梦里有了自主意识,而不是以往的被迫观看、体验或者抽离。
他神态自若的胡说八道:“我从小受尽了人间所有苦难,从没放弃拜佛,念佛,没做恶事,没杀人放火,我怎么就不能成佛了?”
神仙冷笑一声:“除了体质差点,你受过什么苦难?锦衣玉食算苦难,那这天下之人还怎么活?”
“我?锦衣玉食?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你是谁阿?”李择竹心底疑惑,语气却显得毫不在意。
神仙像是被气到了,猛踩油门,车骤然加速的轰鸣声撕裂空气。
荒茫的草原上,高速公路像是看不见头尾的蟒蛇,唯二的两车时而并驾齐驱,时而前后追逐,空旷的无人区,风在耳边嘶吼。
被弹回靠背的李择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一辆非常炫酷的越野车,闪烁着金属的冷光,正与旁边急速奔跑的羚羊相撞。
可是并没有出现血溅三尺的情况,羚羊毫无所觉的在车体间穿行,这种有违常理的存在,果然还是在梦里,他眉头一皱,语气淡淡:“后边是什么人?为什么追你?”
神仙咬牙切齿,愤怒地叫道:“择竹!”
“唉!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生什么气嘛,莫名其妙。”李择竹语气带着漫不经心。
神仙无奈摇头:“你真是……”
李择竹环顾四周,随即摩挲全身,他身上除了左手那只戒指,什么东西都没有。
大多数时候在梦里都是他熟悉的环境,和现实里发生的事常常有关联,或者衔接的严丝合缝,一直到痛苦死去,醒过来以后,才能意识到在做梦,从恐惧到麻木,这是第一次身边是完全没见过的环境,和不熟悉的人。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气急败坏的脸:“所以这是那?你是谁?”
神仙不管什么表情都非常养眼,但频繁的情绪变化让他充满了人气,神仙冷淡地回应:“你不知道我是谁为何偷偷藏我后备箱?”
李择竹心中好笑,这梦也太真实了,又开始胡说八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偷偷把我藏在后备箱,对别人说是我自己藏得呢?”
神仙语气僵硬的强调:“我为什么要把一个来敦藏在后备箱?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择竹打开面前的镜子仔细打量:“那谁知道!我喜欢你的脸,让噩梦变得不那么恐怖。”
再看看自己的脸,满意点头,这是第一次在梦里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脸,以往都是一团迷雾,这么多第一次是不是意味着噩梦该结束了,往后都是美梦。
他又看了看开车的人,突然笑了,对方看似凶悍的蛇形走位逼迫,连变道超车都提前打了转向灯。
“你是在执行某种诡异的高速路礼仪吗?”李择竹笑着开口,语气中满是调侃。
神仙眉头紧蹙,李择竹直接上手抹平:“别皱眉,会变丑。”
神仙的脸出现毫不意外的吃惊,心道这个人虽然嬉笑怒骂情绪多变有点神经,但是比起以前多了一丝灵动和鲜活。李择竹笑得很开心。
耳边时不时传来羚羊的嘶吼:“救命啊救命……”
李择竹本不想管,但是实在太吵了,趁着羚羊再次无视车体,穿到他身边时,他回头吼道:“你想干嘛?”
反正是在梦里,他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在乎太多。
羚羊眼睛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终于有人类能听得懂他说话了:“救命,我不想被超度。”
专心开车的神仙被吓了一跳,冷着脸呵斥:“你再发神经我把你扔下去。”
李择竹毫不客气的回呛:“白长这么好看,这么凶!”
两辆车比赛似的前后冲进古鲁智能服务站,钢化玻璃上爬满冰雪,霓虹灯牌用藏汉双语循环播放着警告:“2068年9月3日,72小时暴雪红色预警,量子通讯中断,建议非必要不出行。”
“操”李择竹坐在车里比了个中指,这是梦到了未来世界?夏天暴雪预警?量子通讯又是什么鬼?。
车载AI用温柔的机械音重复:“锂空气电池工作正常,当前温度-20℃,祝您出行愉快。”
神仙摔上车门的动作太大,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正在发呆的李择竹。
他开门下车,即使温度低的让他打哆嗦,他也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云端或者还在梦里,总之不是在地上。
远处传来蜂群般的嗡鸣,三架水滴形飞行器掠过天际,银白色外壳在大雪中若隐若现,不远处的火车轨道上,磁悬浮列车一闪而过,感觉时速有一千多。
他本能地想看看手机,但是摸遍全身,找遍全车,任然没有看见手机。
旁边传来关门声,混着积雪被碾碎的咯吱声。两个穿绛红僧袍的人从车上下来,年长喇嘛高壮又敦实,年幼的瘦小,还不到一米六。
“侍从官大人!”年纪稍长的喇嘛走过来打招呼,脸上满是恭敬。
李择竹本以为后边的人只是同路的,现在看来是同伴,原来们在这里。
“唉,各位,看见我手机了吗?”他一边翻找,一边说。
众人都是一愣,面色诡异,奇怪与他对终端的称呼,手机都是父母那辈的称呼吧,现在不都叫终端吗?金宗戏谑地盯着他左耳,调侃道:“这来敦,又在搞什么鬼?”
“你……”是人都有脾气,梦里的李择竹更是无所顾忌,一直都在被叫来敦,骂人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像是在耳边又像在脑中,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投屏,显示来自桑基洛隹的通话请求。
李择竹正在犹豫接还是不接,空间投屏,与现实割裂感极其强烈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接通了。清冷的声音从对面和听筒里同时传来:“你……”
“是不是在后备箱闷久了,变得更傻了!”这是来自旁边年长喇嘛的抢答。
李择竹伸手摸摸耳朵,原来是耳钉,意念就可以打电话了啊,他真是佩服自己的造梦能力。
还没感叹完,脑中突然传来一整嗡鸣声,霎时头晕目眩,他痛苦的抱着头蹲在地上,隐约中听见有声音说:“完蛋了,这来敦偷跑出来,出事了我们可付不起责任。”
“忍着吧,不会再有下次。”冰冷的声音伴随着一整檀香味,李择竹感觉他被人抱了起来,随后一段陌生的记忆蜂拥而来。
他似乎在旁观另一个人的生活。
记忆的主人有个怪病,嗜睡,精神却总是萎靡,反应迟钝,注意力涣散,生活都难以自理,却很喜欢折腾,被身边的人称为来敦,感觉随时能把自己作死。
还好家境很好,家庭医生随时待命,不然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桑基洛隹是他的发小,父母都是至交好友,又是邻居,但是他们两从小都是两看相厌,都是在父母的强制要求下,才勉强保持着竹马之情。
桑基洛隹出门前回家看望父母,择竹乘没人注意钻入他车子后备箱,路上遇到暴雪,翻车以后才发现后备箱的人。
记忆的主人和他有张同样的脸,同样的名字——择竹,没有姓。
当他清醒时,发现自己在后座,窗外桑吉洛隹一直盯着路边,李择竹下意识看了一眼,看到路旁的栏杆不停来回奔跑的羚羊,手指摩挲着中指上的戒指,淡淡开口“它说不想被超度,想做雪山女神的使者。”
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吊儿郎当和随心所欲,他隐约感觉到这个梦的不寻常。
金宗在旁边愤怒开口:“你个来敦,适可而止啊,还它说,侍从官都没这个能力。”
李择竹对这些人对他的恶语感到无奈:“反正我听见了,你爱信不信。”
他沉浸在割裂的意识中,无法集中思想,这是第二层梦境?还是在梦中死去以后没有醒过来,灵魂穿到了平行世界的同名人身上,还需要验证。
桑吉洛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那它为什么不逃跑?”
说到这个,他在梦中死去又醒来的第一次,手上多了戒指,后来做梦越多,在现实中能看见各种灵体越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它想让我带走它,它不能离开让他死亡的这条高速公路,不想孤独的留在这里。’但是李择竹不想对陌生的人解释太多,只是淡淡道:“它没法离开死亡之地。”
“它自己当然没法离开,所以我们抓走它啊!”金宗愤怒的回怼。
“抓到哪里去?”李择竹心不在焉的摩挲着戒指。
金宗像个炸药桶:“当然是最近的中微子基站,来敦就是来敦,什么都不懂。”
李择竹嗤笑:“哦,未来鬼都要做牛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