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所去且看此时心》 第1章 谁的乌尔朵1 2025年六月初,唐古拉山口的高速公路上。 李择竹在智能驾驶模式下,昏昏欲睡。 "滴——"躲避警报骤然尖叫,仪表盘红灯闪烁,方向盘猛地向左打到极致,又迅速右转。 轮胎在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惊醒的李择竹死死攥住方向盘,指节泛出青白。 雨刮器刮出的扇形区域瞬间就被覆盖,突如其来的暴雪,像是破碎的银河倾泻而下。仪表盘显示室外温度-32℃。 "西米……"他手刚伸向副驾驶,整辆车突然被掀离地面。 安全带勒住胸口,使得他呼吸困难,头晕眼花,反转间隙他看见雪幕被某种无形力量撕开豁口,靛蓝色的光从裂缝中涌出,像液态的极光漫过引擎盖。 仪表盘指针开始乱转,车载导航发出尖锐的电子音:"滴……" 失重感让他胃部翻涌,安全气囊炸开的瞬间,李择竹在心中叹息,第三百二十次死亡,终于要结束了。 随着一声巨响,感觉额头被什么撞击,他甚至像是一个旁观者,感觉到了自己的脑袋像是爆开的西瓜,随后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等视野重新聚焦时,风雪依旧,他在一辆行驶中的汽车上。 他坐在副驾驶,开车的人身着绛红色僧袍,眉目深邃悲悯,紧抿的唇和紧绷的下颌线让他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但是只看侧脸就知道有着神仙一般的样貌。 李择竹活动一下手脚,毫无异常。 可是这是不正常的,这是第一次他死亡以后没有梦醒,如果醒了他应该是在他的床上,而不是在行驶中的车上。 他看了一眼车外白茫茫的一片,试探着开口:“您是护法神吧!是接我去西天极乐世界对吧!佛界都这么与时俱进了,开车去而不是坐莲台?” 神仙脸色微妙,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声音带着雪山融水般的寒意:“就你这样的还想成佛,那西天要佛满为患了。” 李择竹按下心中惊奇,这是他第一次在梦里有了自主意识,而不是以往的被迫观看、体验或者抽离。 他神态自若的胡说八道:“我从小受尽了人间所有苦难,从没放弃拜佛,念佛,没做恶事,没杀人放火,我怎么就不能成佛了?” 神仙冷笑一声:“除了体质差点,你受过什么苦难?锦衣玉食算苦难,那这天下之人还怎么活?” “我?锦衣玉食?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你是谁阿?”李择竹心底疑惑,语气却显得毫不在意。 神仙像是被气到了,猛踩油门,车骤然加速的轰鸣声撕裂空气。 荒茫的草原上,高速公路像是看不见头尾的蟒蛇,唯二的两车时而并驾齐驱,时而前后追逐,空旷的无人区,风在耳边嘶吼。 被弹回靠背的李择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一辆非常炫酷的越野车,闪烁着金属的冷光,正与旁边急速奔跑的羚羊相撞。 可是并没有出现血溅三尺的情况,羚羊毫无所觉的在车体间穿行,这种有违常理的存在,果然还是在梦里,他眉头一皱,语气淡淡:“后边是什么人?为什么追你?” 神仙咬牙切齿,愤怒地叫道:“择竹!” “唉!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生什么气嘛,莫名其妙。”李择竹语气带着漫不经心。 神仙无奈摇头:“你真是……” 李择竹环顾四周,随即摩挲全身,他身上除了左手那只戒指,什么东西都没有。 大多数时候在梦里都是他熟悉的环境,和现实里发生的事常常有关联,或者衔接的严丝合缝,一直到痛苦死去,醒过来以后,才能意识到在做梦,从恐惧到麻木,这是第一次身边是完全没见过的环境,和不熟悉的人。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气急败坏的脸:“所以这是那?你是谁?” 神仙不管什么表情都非常养眼,但频繁的情绪变化让他充满了人气,神仙冷淡地回应:“你不知道我是谁为何偷偷藏我后备箱?” 李择竹心中好笑,这梦也太真实了,又开始胡说八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偷偷把我藏在后备箱,对别人说是我自己藏得呢?” 神仙语气僵硬的强调:“我为什么要把一个来敦藏在后备箱?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择竹打开面前的镜子仔细打量:“那谁知道!我喜欢你的脸,让噩梦变得不那么恐怖。” 再看看自己的脸,满意点头,这是第一次在梦里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脸,以往都是一团迷雾,这么多第一次是不是意味着噩梦该结束了,往后都是美梦。 他又看了看开车的人,突然笑了,对方看似凶悍的蛇形走位逼迫,连变道超车都提前打了转向灯。 “你是在执行某种诡异的高速路礼仪吗?”李择竹笑着开口,语气中满是调侃。 神仙眉头紧蹙,李择竹直接上手抹平:“别皱眉,会变丑。” 神仙的脸出现毫不意外的吃惊,心道这个人虽然嬉笑怒骂情绪多变有点神经,但是比起以前多了一丝灵动和鲜活。李择竹笑得很开心。 耳边时不时传来羚羊的嘶吼:“救命啊救命……” 李择竹本不想管,但是实在太吵了,趁着羚羊再次无视车体,穿到他身边时,他回头吼道:“你想干嘛?” 反正是在梦里,他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在乎太多。 羚羊眼睛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终于有人类能听得懂他说话了:“救命,我不想被超度。” 专心开车的神仙被吓了一跳,冷着脸呵斥:“你再发神经我把你扔下去。” 李择竹毫不客气的回呛:“白长这么好看,这么凶!” 两辆车比赛似的前后冲进古鲁智能服务站,钢化玻璃上爬满冰雪,霓虹灯牌用藏汉双语循环播放着警告:“2068年9月3日,72小时暴雪红色预警,量子通讯中断,建议非必要不出行。” “操”李择竹坐在车里比了个中指,这是梦到了未来世界?夏天暴雪预警?量子通讯又是什么鬼?。 车载AI用温柔的机械音重复:“锂空气电池工作正常,当前温度-20℃,祝您出行愉快。” 神仙摔上车门的动作太大,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正在发呆的李择竹。 他开门下车,即使温度低的让他打哆嗦,他也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云端或者还在梦里,总之不是在地上。 远处传来蜂群般的嗡鸣,三架水滴形飞行器掠过天际,银白色外壳在大雪中若隐若现,不远处的火车轨道上,磁悬浮列车一闪而过,感觉时速有一千多。 他本能地想看看手机,但是摸遍全身,找遍全车,任然没有看见手机。 旁边传来关门声,混着积雪被碾碎的咯吱声。两个穿绛红僧袍的人从车上下来,年长喇嘛高壮又敦实,年幼的瘦小,还不到一米六。 “侍从官大人!”年纪稍长的喇嘛走过来打招呼,脸上满是恭敬。 李择竹本以为后边的人只是同路的,现在看来是同伴,原来们在这里。 “唉,各位,看见我手机了吗?”他一边翻找,一边说。 众人都是一愣,面色诡异,奇怪与他对终端的称呼,手机都是父母那辈的称呼吧,现在不都叫终端吗?金宗戏谑地盯着他左耳,调侃道:“这来敦,又在搞什么鬼?” “你……”是人都有脾气,梦里的李择竹更是无所顾忌,一直都在被叫来敦,骂人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像是在耳边又像在脑中,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投屏,显示来自桑基洛隹的通话请求。 李择竹正在犹豫接还是不接,空间投屏,与现实割裂感极其强烈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接通了。清冷的声音从对面和听筒里同时传来:“你……” “是不是在后备箱闷久了,变得更傻了!”这是来自旁边年长喇嘛的抢答。 李择竹伸手摸摸耳朵,原来是耳钉,意念就可以打电话了啊,他真是佩服自己的造梦能力。 还没感叹完,脑中突然传来一整嗡鸣声,霎时头晕目眩,他痛苦的抱着头蹲在地上,隐约中听见有声音说:“完蛋了,这来敦偷跑出来,出事了我们可付不起责任。” “忍着吧,不会再有下次。”冰冷的声音伴随着一整檀香味,李择竹感觉他被人抱了起来,随后一段陌生的记忆蜂拥而来。 他似乎在旁观另一个人的生活。 记忆的主人有个怪病,嗜睡,精神却总是萎靡,反应迟钝,注意力涣散,生活都难以自理,却很喜欢折腾,被身边的人称为来敦,感觉随时能把自己作死。 还好家境很好,家庭医生随时待命,不然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桑基洛隹是他的发小,父母都是至交好友,又是邻居,但是他们两从小都是两看相厌,都是在父母的强制要求下,才勉强保持着竹马之情。 桑基洛隹出门前回家看望父母,择竹乘没人注意钻入他车子后备箱,路上遇到暴雪,翻车以后才发现后备箱的人。 记忆的主人和他有张同样的脸,同样的名字——择竹,没有姓。 当他清醒时,发现自己在后座,窗外桑吉洛隹一直盯着路边,李择竹下意识看了一眼,看到路旁的栏杆不停来回奔跑的羚羊,手指摩挲着中指上的戒指,淡淡开口“它说不想被超度,想做雪山女神的使者。” 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吊儿郎当和随心所欲,他隐约感觉到这个梦的不寻常。 金宗在旁边愤怒开口:“你个来敦,适可而止啊,还它说,侍从官都没这个能力。” 李择竹对这些人对他的恶语感到无奈:“反正我听见了,你爱信不信。” 他沉浸在割裂的意识中,无法集中思想,这是第二层梦境?还是在梦中死去以后没有醒过来,灵魂穿到了平行世界的同名人身上,还需要验证。 桑吉洛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那它为什么不逃跑?” 说到这个,他在梦中死去又醒来的第一次,手上多了戒指,后来做梦越多,在现实中能看见各种灵体越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它想让我带走它,它不能离开让他死亡的这条高速公路,不想孤独的留在这里。’但是李择竹不想对陌生的人解释太多,只是淡淡道:“它没法离开死亡之地。” “它自己当然没法离开,所以我们抓走它啊!”金宗愤怒的回怼。 “抓到哪里去?”李择竹心不在焉的摩挲着戒指。 金宗像个炸药桶:“当然是最近的中微子基站,来敦就是来敦,什么都不懂。” 李择竹嗤笑:“哦,未来鬼都要做牛马了吗?” 第2章 谁的乌尔朵2 夜晚,无人区的雪下得如同要将人间的污秽一并冲刷干净。 李择竹倚靠在窗边,凝视着酒店外满是雪花的天空,陷入了沉思。指尖夹着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他醒来的时候已被换了衣服,绛红色的摇粒绒外套,虽然显得宽松,却极为温暖,艳丽的色彩衬得五官更加清俊,微微上扬的眼尾神秘而深邃。 没错,他又晕过去了,因为暴雪无法通行,他们不得不选择在当雄服务区的酒店住下,这是在前台遇到那个小喇嘛次仁告诉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睡多了,半夜突然醒来后,睡不着去酒店前台那边要了根烟,站在窗边看天空。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时候,他都会找个安静的地方仰望天空,尽管大多数时候能看到的,只有繁华都市的灯光。 李择竹不明白桑吉洛隹为何和他住在同一个房间,想来大概也怕择竹再次出什么意外,回去不好交代。 虽然他暂时在择竹的身体里,但是他也可能是在梦里,暂时他没办法分清现实和梦境,以往也是有这种情况,在梦里度过漫长的时光,醒来后只是过了半个小时而已。 他安静地靠着玻璃窗,漂亮的眸子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因为侧着身体,他没有看见自己的眼睛,有一只变成了灰白色,泛着诡异的灵光,瞬间又恢复原样。 门被推开时,窗外雪更加肆无忌弹的倾下。 李择竹回头灰白的左眼泛起涟漪——逆光中,满身是雪的金宗踉跄地撞进门,僧袍下摆上沾染着三道爪痕,脖颈处青筋暴起,瞳孔散发着诡异的红色光芒。 “冷......择竹......”金宗喉咙里发出类似猫科动物的呼噜声,手伸向李择竹的脖颈。 睡在靠门床上的桑吉洛隹声音迷蒙:“金宗,你来干嘛?” 李择竹啧了一声,手指转动戒指。一缕绿色的枝桠从镂空中钻出来,触及皮肤的瞬间化作锁链,缠住金宗背后的豹灵,扯进戒指。 金宗身体倒了下去,门在身后撞出刺耳声响。 “你做了什么?”桑吉洛隹猛地跳下床,瞥了一眼李择竹左手上在黑暗中隐约泛着光的戒指。 又一只豹灵从门口钻进来,扭曲的斑驳躯体弥漫黑雾:“可恶的人类......把你的身体给我。” 李择竹抄起手边的遥控砸去,黑雾却凝成实体将他撞上墙壁。 桑吉洛隹似乎才反应过来,目视前方喃喃自语:“怎么会有这么多恶灵?” 忍着疼痛站起身的李择竹,心中暗自感慨,这个身体不如自己现实中的身体强悍。 “万物皆有灵,众生皆具慧,常分善与恶,若生贪嗔恶,净念祛邪秽。”桑吉洛隹双手合十眉头微皱,口中念念有词。 “没用的,”豹灵无所顾忌,看着李择竹,舔着爪子轻笑,“把你的身体给我,我会让你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劈开黑暗。 绛红的僧袍在李择竹眼前掠过,菩提佛珠凌空结成卍字印。 桑吉洛隹单手结降魔印,淡金瞳孔在黑暗中犹如熔化的琥珀:“孽障,退散!” 豹灵发出凄厉哀嚎,黑雾在佛光中蒸发。李择竹忍不住在心里评价,靠真帅。 “过来”桑吉洛隹突然攥住他手腕。李择竹触电般甩开,却发现对方佛珠摔向窗边,一只红眼秃鹫灵体在金光中消散。 回到桑吉洛隹手中的佛珠,第七颗泛出金光,飘散的灵体碎片被吸入其中。 有一部分被动飘入戒指的镂空缝隙中。 “这是……”桑吉洛隹盯着他戒面突然绽放的光芒,“你哪来的戒指?” 李择竹还未答话,突然传来玻璃爆裂声。三头棕熊撞碎窗户,眼中泛着红光——这次不再是灵体,而是实实在在的野熊,伴随着呼啸的风和打旋的大雪,能闻到动物身上特有的腥臭味。 为首的熊晃动脑袋,裂开的嘴角口吐人言:“身体......给我......” 匆忙赶来的次仁一掌就要拍上去,被李择竹懒洋洋开口阻拦:“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次仁恐慌道:“这不是三楼吗?怎么上来的?” 桑基洛隹眉头微皱“是被恶灵控制了。”下一瞬抬手抄起佛珠,动作利落干脆,缠住黑熊的脖子,开始念经。 后边的两只熊先是被惊得一抖,随后向李择竹扑过来。 李择竹声音极低,却极稳:“你们选错对手了,不管是不是梦,死过多少次的我,难道还会怕你们几个畜生!” 他眼神冷如冰霜,“来吧,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挥手间,戒指泛起绿色的光,一阵黑雾被吸进戒指,失去控制的三只熊倒在原地,巨响过后,屋中瞬间陷入死寂。 幽冥戒在灯光中反射出冷冽的光泽,李择竹指节紧扣,拳握得极紧,眼神中却毫无惧意。 灯光亮起,他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手才慢慢松开,他垂下眼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金宗和次仁面面相觑。 李择竹抬头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说道:“看什么看!” 桑吉洛隹几乎是同时开口:“你什么时候会收灵了?” 李择竹安静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应了句:“今天”。 桑基洛隹转头看着呆愣原地的金宗和次仁“去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去纳木错中微子基站,再晚怕是要出大事了。” 次仁走的毫不留恋,金宗一步三回头,似乎想说点什么。 李择竹转身,身形消瘦修长,脚步拖沓地绕开满地黑熊走到床边,坐下,冷风夹杂着雪吹进来。 桑基洛隹拿上东西说:“你在这里等我们还是一起去?”他隐约觉得这里并不会很安全。 李择竹一言不发的跟上。 雪夜寒凉,冷风瞬间就吹透了身体。 从当雄去纳木错并不远,却因为暴雪走的格外艰难。 到达西岸的时候刚好雪停了,阳光从山头赶来,湖面和草原都沉浸在温暖的晨曦里。 次仁和金宗在旁边撒隆达,桑基洛隹念起了祈愿众生平安,世界和平的经文,声音低沉。 李择竹贪恋的看着眼前的景色,桑基洛隹的声音像是穿过身体触碰到了他的灵魂,让他有一瞬间的战栗而后平静,沉醉。 “回神啊,来敦!”金宗又在怒吼。 李择竹看见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很迷你的潜水艇,他跟在金宗身后上船,勉强坐得下四个人。 潜水艇一路下沉,光线慢慢变暗,片刻后又明亮如初。 原来是一个庞大地底湖,纳木错只是掩人耳目的入口,除了官方的小潜水艇普通人下不来。 湖底的寺庙如同一具被掏空内脏的巨兽骨架。 桑基洛隹上前,拿起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大门缓缓敞开,里边没有佛像没有护法,只是巨大的透明的能量罩,在类似一个小窗户的入口处,有一个能量表,显示30%。 次仁好奇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能量罩:“灵体呢?在哪?” “除非打开灵能枪,不然你看不见的”桑基洛隹眉头微蹙,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能量,但是那么多恶灵,距离最近的只有这个基站,他想不出哪里出问题了,还好他已经通知了何洛尘,希望赶得上。 金宗拿出灵能枪朝李择竹递过来。“灵能枪能量也不多了,给你防身,省着点用。”声音带着烦躁,“免得你出事——” “不需要!”跟在最后的李择竹走进去,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原本平静的能量罩内,在他进入的瞬间变得混乱,能量出现一个漩涡状的云朵,嗡鸣声从漩涡中传来。 惊得其他三人都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而在李择竹灰白色的眼中那些灵体争先恐后的朝他在的方向涌过来。 “是他吗?是他吗?”一只土拨鼠眼睛发亮。 “感觉没什么特别的啊!”一只方脸藏狐漫不经心。 “可是感觉他能看到我们唉!”一只停不下来的藏羚羊。 “是那些大佬说要找的人类吗?”一只藏野驴。 “他真的能救我们吗?我在这里的的同伴都差不多消散了。”一只沮丧的野牦牛。 “哼,怎么可能,人类都喜欢奴役我们,给他们的灵脉系统提供能量,怎么可能救我们?”一只愤怒的秃鹫。 “你们抓的灵体物种可够丰富的。”李择竹说。 金宗吃惊的看着他:“你能看到,怎么可能?” “你能看到这里边具体的物种?能看到恶灵吗?”桑基洛隹问。 想要保证能量值,必须要保证基站内部没有恶灵,因为只有善灵的温度能一直维持在零下12℃,恶灵不仅温度高,而且会让基站变得不稳定。 “什么样的才算是恶灵?我只能看到一群动物。”李择竹摩挲着戒指。 “分头找吧”桑基洛隹将灵能枪递给李择竹,“瞄准,黄色光是善灵,红色是恶灵。” 李择竹看了好几个都没发现恶灵,却被吵得脑壳疼,他随手晃晃枪,却照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形,灵能枪发出红色的警报,而那个人形也似有所觉的看过来,红色的眼睛像是地狱业火,李择竹莫名打了个哆嗦。 “你看,我们才是同类。”男女莫辨的尖笑从四面八方传来,恍惚间有个利爪伸向冷秋山脖颈,“你已经是半灵体了,成完全体也是时间问题。” 李择竹本想避开,却突然放弃。灵体扭曲着如同毒蛇缠上他的脖颈,刺痛感瞬间化为无尽的麻木——或许,这样死去就可以梦醒了,这个虚假的世界让他留恋,又恐惧。 “择竹!”桑基洛隹甩出佛珠,撞开怨灵,李择竹仰面倒下,恍惚间看到黑雾聚成一张扭曲的人脸。 “让我醒来不好吗?以前为什么没人在他濒死时救他。”他迷迷糊糊地想。 中微子基站在湖中塌成一地碎片,桑基洛隹的柳枝正死死缠住李择竹的腰。一只手拎着他的衣领一起站在匆忙赶来的何洛尘身边,脸上全是气急败坏。 回到湖边的帐篷时,李择竹已经醒了。瘫在藤椅里,任由次仁用黑乎乎的药水涂在脖颈的伤口。 “为什么不躲?”桑基洛隹拨动念珠,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你明明能收了那破灵体!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是准备死在那里吗?” 李择竹转动银戒,灵光一闪而过。孤苦的长大,无数次的死亡,最初有多少次他在梦里痛苦挣扎,求救,希望有人能救救他,但是从来没有人来救他,现在他已经没有求救的心思了,却有人三番五次的救他,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的现在,好讽刺啊。 “不想谈这个。”他望着帐篷外风雪弥漫的天空,“我想出去走走。” 桑基洛隹的柳枝突然抽在他手腕上,力道大得留下红痕。“择竹!”桑基洛隹的声音第一次染上怒意,“你发什么神经,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他们这么多年从来没放弃为你四处求医,你恢复了神智却总是想死!” “你要是那么想死,也死的有价值一点嘛,有那么厉害的能力白白浪费,我们局一大堆普通人,都只能靠灵异感应枪,都在不停的和灵界对抗,你投胎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出身富贵,相貌出众,除了身体差点,缺啥子吗?不知道有多少人和留恋红尘的灵羡慕死你呢!振作点好吗,兄弟,我就没见过侍从官大人对谁这么在意过。”何洛尘语速又快,嗓门又大,劈里啪啦说完,也不等李择竹回应。 转身对桑基洛隹说道:“这个基站已经毁了,别的怕是也有问题了,刚才那个是幽冥界的吧,让他跑了!” 李择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身材魁梧、顶着一头微微发白的短发,面庞线条刚毅,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淡淡开口:“你谁啊,关你屁事。” “老子是国家异灵局西南分局局长,何洛尘。”年轻人一口四川话,嚣张跋扈。 第3章 谁的乌尔朵3 他们又回到了当雄服务站的酒店。 李择竹抬手摸摸被雪打湿的衣服,取下折起的袖口和裤脚,拧干水分。桑吉洛隹的衣服他穿着有些大,他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在哪? 正欲开口问时,桑吉洛隹的声音响起,“先去换身衣服吧”说着递过来一身同样绛红色的衣服。 李择竹接过衣服,行吧,反正不急于一时,湿衣服让他冷的难受。 衣服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檀香与草木的气息混杂,独特而沉静气息扑面而来。 桑吉洛隹坐在另一张床上,身穿绛红色绣暗金花纹的僧袍,袍襟垂落至脚背,上身有一半披在左肩,右臂裸露在外,手中握着念珠,眉眼沉静,眼神悲悯。 身体真好,零下20度还光着膀子,也不怕冷。 尽管李择竹转过身去,依然能感受到背后桑吉洛隹的目光,从湿透的裤脚一路扫到后脑勺。 他心中知晓,这个人觉得他很异常,但是他懒的解释,也懒得伪装,大不了梦醒或者死亡? 桑吉洛隹看着李择竹一动不动的身影,淡淡开口:“你,今天在湖底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回去可能需要去灵异局配合调查。” 李择竹神色如常,冷淡拒绝:“为什么调查?是我破坏的你们那个基站?”想试探他,没门。 他伸手拉下拉链,指尖微颤,有点冷。 就在脱下背心的一瞬间,桑吉洛隹突然起身,快步上前,声音难得急切:“这是……” 李择竹诧异地回头:“怎么了?”从镜子里看见的情景却令他心头大震。 他白皙的后背,那里被一颗黑色的树占据,树根深深嵌入他的腰间,主干沿着脊柱向上延伸,在第七颈骨处停住,两侧的枝叶层层叠叠,右侧止于肩胛骨外缘,而左侧则蔓延至锁骨,延伸到戴着戒指的左手中指,显得既诡异又艳丽。 “你身上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桑吉洛隹的声音透着诡异的冷淡,手伸过来又垂下去。 李择竹神色淡淡:“怎样?”他伸手摸向腰骶部,他知道他从出生起那个位置就有一个胎记,类似于树根。 现在居然有满背都是,和他的胎记位置严丝合缝,像是本就是一体,看桑基洛隹惊愕的样子,说明这个既不是择竹身体原本有的,也不是他自己原本有的,所以果然还是梦,是他自己造的吧。 旁边桑基洛隹缓缓动手,取下搭在肩上的披帛,解开腰带,脱下僧袍,随手丢在旁边的床上,发出一声轻响。 又脱下上身仅有的背心,转过身去,等了片刻,身后竟无动静。 他眉头轻皱,转回身。 此时,李择竹站在原地,双手还放在裤腰上,像是要誓死守护清白,又像在努力抵抗零下20度的寒冷。 他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几秒钟后,他目光抬起,直视桑吉洛隹的脸,语气震惊“你身上怎么也有一颗树?” 桑吉洛隹的后背上有一颗与李择竹相似的大树,只不过那树是金色的,只附在后背,没有蔓延,一闪一闪,像是在呼吸,同时李择竹感觉到他后背的树也在动,像是在回应。 桑吉洛隹同样感受到菩提印记的变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直到下一瞬,他穿上背心,捡起旁边掉落的衣服,随手扔回李择竹的怀里,语气平淡的说出让人心惊肉跳的话:“你不是择竹!” 李择竹抬眸看他,目光掠过他肌肉线条明显的肩颈、深邃的眉眼,落在那双金光流转的眸子里“那你说我是谁?”。 桑吉洛隹一步步走近,带着浓郁的檀香,站在择竹面前,微微垂首,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香气,像雪落在木头上,以前只有药味,现在却是干净中多了一丝凛冽。 “你不是见过吗?”桑吉洛隹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带着笃定。 李择竹从愣怔中惊醒,抱着衣服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正想发问,桑吉洛隹却已经穿好衣服,转身走到另一边的床上上坐下。 他沉默着转身,走到角落穿上衣服,随后走过来坐下。 此时,他看见桑吉洛隹探究的眼神,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淡淡道:“我忘了。” 桑基洛隹:“那你还记得什么?” “那些灵体为什么会攻击?”李择竹的声音淡淡。 桑吉洛隹盯着李择竹的神情,片刻间紧握拳头又松开:“我是因为那棵树才成为唯一的三身辩经者,你以前都是在装傻吗?那个戒指是怎么回事?” 沉默片刻,李择竹答非所问:“三身辩经者是什么?” 桑吉洛隹淡淡开口:“一身因果律,二身七情具,三身法则者。” 李择竹:“听不懂。”关于是否装病、收灵的事,他没做任何解释。 李择竹斜倚在床上,顺来的烟已经抽完,他无聊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灯影下,桑基洛隹端坐在桌前抄写经文,神态恭敬,字迹工整。 还特意点了酥油灯,燃起一缕藏香,右手轻轻悬空,左手仅用指尖轻触着经书的一角,生怕玷污了这洁净的文字。 李择竹暗自琢磨,怎么才能证明这不是梦呢?死一次? 大概因为痴傻的原因,择竹的记忆是混乱的模糊的,又因为择竹记忆和他以往梦境里总有相似的地方,导致他对现下也是一知半解。 只知道长大后他们其实并不多熟悉,他痴傻多病,连学习都是请了家教在家里勉强学学。 而桑基洛隹就像是一个完美的人设,健康,聪慧,优秀。他们为什么两看相厌呢?择竹记忆里也没有线索,但是也不难推测,毕竟谁会和一个痴傻又麻烦的人做朋友呢! 他凝视着桑基洛隹的侧脸,脑海中浮现出这两天的遭遇。 先是第一层梦境车祸撕裂,又是第二层梦境魂穿同名的人;接着被各种恶灵骚扰。 还有能力的变化,在原来的世界他只是能看见和现实世界重叠存在的灵界,但是一般灵体是没法影响人类,人更是对灵体毫无察觉。 至于戒指的运用,收灵的能力都是从梦中无数次死亡的经验里积累出来的,虽然每次都失败了,身死了,但是不妨碍他有了很多条件反射般的技能。 这个世界的灵体会主动攻击人类,还觊觎他的身体,不知道是觊觎他能通灵的能力,还是觊觎这副身体,又或者是他左手那个可以收取一切灵体的戒指,那时候听见的‘你已经是半灵体’是什么意思? 檀香缭绕,灯火摇曳,他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桑基洛隹合上经书,恭敬地回向功德,收起笔墨。 他转身,目光落在另一张床上闭目养神的李择竹身上。 李择竹半倚在床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阴影,灯火映照下,他的脸庞透着一抹温暖,却掩不住那份冷白与虚弱,这样看上去和以前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但是睁开眼的择竹,和曾经的那个痴傻,胆大,爱作死的人完全不一样,其实在择竹第一次晕倒时,他感觉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 虽然不在拉萨他不能完全发挥三报身能力,当时并没有灵体在附近,他没有在意,看来是择竹有什么奇遇,他偷偷跟着出来,是和这些能量有关么? 桑基洛隹回过神,眼底神色难以捉摸。 他再度凝视李择竹,目光迅速扫过他左手的戒指,又移回他苍白的脸庞,拿着念珠的右手微微抬起又迅速放下,桑基洛隹顿了顿,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十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如今的他,已是堪布身边最优秀的侍从官,严格持守戒律,一心修慈悲之道,对佛教经典烂熟于心,各种仪轨了如指掌,只差时间的积累,等待着考取格西学位。 出生家庭的富裕与无尽的爱,使他无欲无求,一心向佛,修行之路顺风顺水,每日打坐,观想自己是一盏酥油灯:“火光不摇曳,方照三千界”他一直觉得自己像一个风筝,向往的只有遥远天际的彩云。 可是唯有面对这个人时,他总会有些莫名其妙,情绪极其不稳定,难以自控,潜意识里他觉得那个人不该是那个样子,却又无法改变现状。 他伸手在李择竹面前晃了晃“醒醒,困了就好好睡。”他语气极轻,却带着一点催促。 李择竹睁开眼,眼神与他短暂相交,目光里有一丝迷蒙,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哦!不想睡了!” 桑基洛隹看他不打算继续睡,便退回榻上,轻声说道:“我母亲在生我时受伤导致早产,这事你知道吧!” 李择竹搜索记忆:“嗯,听说过。” “但是我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我父亲请兰若寺的堪布以秘法将我救活,和菩提树命脉相连,那时候我后背就有了这个菩提法印。”桑基洛隹说。 李择竹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 又抬起手撸起袖子,看了眼胳膊上黑色的纹路,表情有一点嫌弃:“所以呢?” 他不等桑基洛隹回应,继续问道:“灵体为什么可以攻击人类?” 桑基洛隹眼神怀疑的看着他,似乎是不相信他真的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是想起他不曾上过学,又解释道:“二十年前因为出生率的持续降低,很多人死了以后无法去轮回,又不想投胎去别的国家。” 沉默了几秒又说:“灵界灵满为患,灵界和现实的壁垒出现破裂,有些灵又舍不下人间烟火,就出现了很多附身,甚至抢占身体的事件,尤其是老年人,国家异能局开始出手干预,五年前建立了中微子基站,研究出了灵能感应枪,为了人类利益,大肆抓捕灵体,投入基站。” 说话的时候桑基洛隹一直在转动佛珠,这串金刚菩提佛珠,质地坚硬,色泽温润古朴,和他院子里那颗百年菩提树同宗同源,是堪布亲手赠予他的,承载着岁月的厚重与传承。 他没有忽略收灵时李择竹一瞬间变色的眼睛,前边试过了,他灵魂并无异常,那就说明他还是择竹本人,而不是被什么控制了,难道说择竹因为某种未知的能量恢复了神智? 李择竹神情恹恹,暗自沉思,如果是梦,这个完整合理的世界观,是第一次遇见,但是谁能帮他证明这不是梦呢? 他摩挲着戒指回应:“那现在这些是?” 桑基洛隹盯着他的戒指沉默片刻:“我本来是去那曲分站去处理暴乱的,现在纳木错基站被毁,看来其他分站可能也出问题了!” 李择竹嗤笑道:“能力不行啊!”说完他打了个呵欠,眼里浮现出湿润的水光,瞬间少了一点冷意。 桑基洛隹拿起终端看了一眼,已是深夜,便开口道:“睡吧,明天回去再说!” 第二天,李择竹睡醒时已是日上三竿,一夜好眠,让他更加确信自己在梦里,因为在现实里,他睡觉没有哪夜是不做梦的。 雪后高原的天空宛如一块闪耀的蓝松石,清澈而透亮。 下午时,他们回到了拉萨,睡了一路的李择竹打量着窗外的风景,熟悉又陌生,不得不说这个梦里的城市让他觉得安心。 桑基洛隹提议送他回家,他拒绝了,他从小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没办法这么快适应和别人一起生活,好在桑基洛隹相对算是熟人了,所以跟着他回了寺庙。 车一直开上了半山腰,眼前是一处干净整洁的二层小院,院子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这是我的僧舍”桑基洛隹说着递给李择竹一个蒲团。 李择竹没接,蹲在菩提树下,看着树根处裂开一掌宽的缝隙,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所以这是和你命脉相连的菩提树?”。 “嗯。”执空低声应道,内心其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淡定,因为菩提树的加持,他发挥出了三报身的全部能力,他看见择竹的灵魂状态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完美,不似曾经的总是要散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