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回来时受了很重的伤,但越似霰看不出他是为何所伤,营里的老军医也看不出。
越似霰第一次不忌讳礼教,亲眼盯着军医给江流上药,后又说什么也要将他锁在自己帐中,软禁起来。越望山表面上勃然大怒,实际目光如炬,在伫立榻前站得笔直的越似霰与被绑在榻上不得动弹的江流之间来回打量。
越望山屏退左右,问越似霰:“说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
越似霰方才跟他争执的气焰陡然矮了一截,低垂眼眸,顺带避开江流的目光,眼中只有腰间佩刀。
“抬头!”越望山呵斥道,“你今天必须给我交代清楚——大宛人如此低调来犯,你是怎么比我的侦察兵都更快得到消息的?”
越似霰依言抬头,竭力把面部表情收了个滴水不漏,与越望山对视的眼神怂中带倔。
越望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想削她,越似霰生生克制住想躲的冲动,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落下,一声无奈又认命的叹气取而代之。
“大敌当前,你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任性,你应该清楚这条情报的严重性,究竟是为什么,对爹都不能说实话?”越望山极少在她面前以“爹”作自称,此时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情,却仍是不怒自威的姿态。
“原谅女儿现下还不知如何解释,”不料,越似霰熟练的那一点怂荡然无存,只剩油盐不进,“等到时机合适,我会如实告诉爹爹的。”
“合适的时候?”越望山怒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分不清么?”
越望山猛然卸下越似霰的佩刀,带刀鞘一齐劈向她膝弯。越似霰被劈得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江流已从榻上扑腾过来挡在父女俩中间——他用蛮力挣脱了越似霰本就未系死结的绳索,绳索的残骸还挂在腕上没甩干净。
“大帅手下留情!”江流着急道。
越望山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移开目光。越望山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抬起的手臂遮住了表情。
放下手时,他平静地看向越似霰,再公允不过道:“拖下去,军法处置!”
“等等!”江流回身护住越似霰,直愣愣地接下越望山问责的视线,“是我告诉小霰的!”
越似霰早准备好受些皮肉苦头,谁知江流竟将她打算从长计议的一切轻易捅了个底掉。她猝然睁大双眸,急急站起,想替江流向越望山解释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哑然定在原地任越望山平静又骇人的气息将她笼罩。
正要进来拿人的两名大帅亲兵也被江流吓得杵在门口进退都不是,越望山扭头看向二人,严肃道:“嘴闭牢,退下!”
江流神色温和地朝越似霰微微一点头,越似霰紧张的心跳情不自禁跟着平稳下来。
“我承认江先生的确很有些本事——”越望山眼中闪过凛冽的精光,“但兵家之事瞬息万变,也能算得如此精确吗?
江流同越望山对望的眼神丝毫不闪躲:“战事亦是政事的延伸,江某虽不会领兵,但也知道,大宛人一直野心勃勃,他们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同大凌撕破脸是迟早的事。”
这就是套话了,越望山显然不吃这套。
“我一直以为江先生是实在人,不会到这个时候了还跟我打官腔——迟早的事?”越望山逼问道,“我问的是,先生为何会不早不晚,不多不少,恰好知晓得如此精确?”
江流微微一顿,姿态依旧从容:“实不相瞒,江某……是听出来的。”
越似霰心头一惊:听出来的?那日,在三娘店中试音……难道……是通过弦音辨出敌军的?!
越似霰被自己荒谬的猜想震慑,一颗心又开始止不住地狂跳。
越望山闻言略微皱眉,若有所思,江流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后放下手:“江某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江先生果真乃神人。”越望山的嘴角似弯未弯,越似霰辨不分明他的情绪,“明日受降,先生与本帅一同前去接收降虏。”
闻言,江流有些意外,越望山那双比鹰还锐利的眼睛紧紧锁定他,但此刻,江流整个人流露出来的情绪,仅仅是意外而已。
“好罢,”这无疑是江流认真思索后的结果,“既然是越大帅下令,江某断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父帅?”越似霰本能地想要阻止江流上战场,但旋即明白了越望山的用意,于是,她将剩下的话原封不动地咽回肚子里。
“明日你站我身边,”越望山对她道,“好好看看,大宛是如何投降的。”
越似霰定定点头。
头一撇,便又撞上江流投来教她安心的目光。
可越似霰这次无法轻易心安,她早就想问,师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好了,”越望山轻咳一声打断越似霰的思路,“江先生今晚就歇在我帐中罢。”
“如此甚好。”江流目不斜视道。
“啊?”越似霰尚未从琢磨江流中回过神。
“啊什么啊?”越望山觉着越似霰的皮又痒了,“你是不是忘记自个儿上月已过了及笄礼?”
“啊,对。”越似霰疑惑道,“怎么了吗?”
“男女有别!女大避父!”越望山气急败坏提醒道,“虽说咱们军营里头不讲究那些没名堂的男女大防,但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跟师父一个屋过夜像什么话?”
对父帅隐瞒江流的事,本就让越似霰有几分愧疚,此时她一心顺着越望山,没细想便从善如流道:“父帅英明!”
越望山一脸莫名其妙地走出越似霰的营帐。
江流跟在越望山身后,经过越似霰身旁时轻轻一拍她肩膀,低声道:“小霰安心,我是不会伤害越大帅和……越家军的。”
那一天,大宛降兵按约早早到达正式投降的地点。大宛军队为首的将领高傲地扬起头,相距百尺,同越望山隔着马蹄扬起的尘埃对视。
越似霰保持高度警惕,和裴信一起护卫在越望山左右,并且不着痕迹地挡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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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人有意无意向江流投来的视线。
其实,她大可以不必这样做,越望山早安排了人手藏在队伍中盯牢江流,江流的一举一动,乃至一个呼吸,悉数处于越家军的监视下。除非他成精,否则是必然无法在此等情况下同大宛人“暗通款曲”的。
但越似霰终究和那些“眼睛”不同。
越似霰暗中仔仔细细观察了好一阵,好在,大宛人看江流的眼神和看向她的同样陌生,甚至,紧盯她的眼神中,憎恨与畏惧还要更多一分。越似霰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大宛将领先是心不悦诚也不服地向越望山及越家军,低下了他英勇阳刚的头颅,说着维护两国和平,永世交好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一向最看不起大凌人,可他还是得打折自尊心,硬着头皮念完,没办法,这时候,谁的拳头硬就谁说了算。
投降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越似霰心中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她知道,大宛人一定会卷土重来。越家军所有将士都知道。
好容易挨到大宛首领哭丧似的唱完受降开场戏,越家军就要正式接手大宛的战俘了。越望山昨夜同副将商议好了如何安置俘虏,越似霰也被喊去旁听。
这一战后她成长了不少,但在越望山看来,远远不够,他需要教给她的还有很多。
越似霰看着大宛士兵像绵羊一样被赶入大凌为他们圈定的区域,越似霰盯牢他们每一个人……首领向越望山双手奉上降旗。接过这面旗,越家军便可以在和大宛正真的决战前再喘口气……
所有人都没料到,变故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原来,那不是面降旗,而是越望山的催命符。
大宛人不记代价也要弄死越望山,铁了心的,他们本就人口稀少,却拼上一万精兵,五千战死,剩下五千他们也舍得,只要能要了越望山的命,折断大凌最锋利的宝剑,他们没什么不敢舍去的。
第一个朝越望山动手的大宛首领当即被越似霰一刀毙命,她来不及细想,只知道自己在他之后,一刀又一刀,砍死了不知道多少面扑向越望山的大宛人墙。裴信一开始离越望山最近,他死死护住越望山,二人一同杀出包围。
大宛战俘很快被越家军围剿,一个不留。
越望山还是死了,死于毒发。
大帅魂归西天前,紧紧攥住女儿的手:“霰儿,咱们越家,就剩你一个了……可千万……千万……”
话还没说完,便撒手人寰。
越似霰被大宛人的血浸透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般,眼中全无一点生机,连眼泪也流不出。
自她记事起,越望山便一直叫她全名,没想到从今往后,父亲唯一一次算得上温情的呼唤,永远同他的死亡捆绑在了一起。
帐中一片哀鸣,越似霰却聋了似的,不肯松开越望山的手,一根筋追问道:“千万什么?”
“父亲,”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您没交代完——要女儿千万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