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言是苹果日报娱乐版块的记者。
他是个刚进报社不到半年的新人，因为刚进报社那会儿站错队，现在是社里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
这不，这两天他就被主编“发配”到蜀城来了。
作为一个娱记，这可真是打入冷宫。
众所周知，要问华夏国哪里的明星艺人最多，那肯定是A城和S城，反正没蜀城什么事。
但主编发话，说最近有人爆料，今年青松电影节上获奖的新晋导演最近来蜀城拍戏，让他跟一跟。
这可真是“好重要”的新闻呢。
青松电影节他是知道的，但什么鬼的新晋导演谁关心啊，连他这半个圈里人都不太知道。
再说老百姓还是喜欢看明星，谁关心一个小导演的事。
抱着满腔愤懑，吴书言脖子上挂着大相机，走在蜀城的一条老街上，口中念念有词。
“春蕾巷，是这里吧。”
吴书言在街口一个转角站定，对着路旁破旧的路牌对了对名字。
带着一丝怀疑，他朝里面走去。
然而越走，他就越怀疑爆料的真实性。
瞧瞧这破破烂烂的背街小巷。
地上坑坑洼洼，两旁的楼房看起来时日无多，外沿到处是不知道从哪儿纠结出来的大片电线。还从窗户支出一根根竹竿，竹竿上晾满五颜六色的衣服……
顶着满头烈日，汗流浃背的吴书言觉得他大概是被人整了。
就问谁会来这种地方拍电影？
那得是预算多磕碜、要求多低的团队，才失心疯选这里拍实景！
吴书言这么想也没错，毕竟像光线传媒和诚达影视这样的大公司，都有自己的超大摄影棚。
不管拍什么，都能立马搭起来，压根不必跑来大庭广众之下拍戏。
吴书言可听同事说了，诚达影视最近那部大投资的武侠片也在拍摄，人家直接在棚里搭出一条街，十分大手笔。
他这个同事是领导跟前的红人，跟的都是热门资源，听说人家去片场采访，还有专人接待呢，又是吹空调又是喝冷饮的。
哪里像他，被撵到遥远的蜀城不说，还要在这种破巷子里钻来钻去。
这种地方能有艺人吗，还会有什么大新闻。
呸！
一路怀着哀叹走到巷子里，吴书言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要不，就别跟了吧？反正这个导演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就算拍到照片，到时候让不让登报还是一回事呢。
就在吴书言自暴自弃的当口，他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巷口前方，似乎人多了起来，而且好像在吵嚷着什么。
吴书言有些迟疑，他是一个娱记，只想拍那个导演，不想关注社会新闻。
这么想着，他干脆停在原处不再往前，暂时观望观望。
然而下一瞬，吴书言却发现前面那一堆人，似乎慢慢朝着他的方向过来了。
还有一个白白的东西在移动，似乎又是一个人？
刚才听不大明白的吵嚷声也渐渐明晰。
“抓到抓到，别让它跑脱了。”
“哎哟这可是我喂的过年猪，跑不得跑不得。”
吴书言脑袋里升起大大的问号，过年……猪？
这里怎么会有猪？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那团白色的东西已经直直地向他冲过来。
同时，他也看清了眼前的东西为何物：
那白色的影子，竟然真的是一头身强力壮的肥猪！
肥猪身肥却不体笨，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俨然一个灵活的胖子。
而最诡异的，还是肥猪的背上，竟然驮着一个年轻小伙！
小伙子发型凌乱，五官瞧着却挺英俊。
在一片嘈杂声中，众人追着肥猪，正朝吴书言这边猛冲而来。
“啊……”
吴书言发出一声惨叫，被一猪一人直直撞上，就这么跌倒在地，他手比脑子更快，倒下的瞬间拼命护住了身前的相机。
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人在机在，机毁人亡！
也就是吴书言的这一个打岔，一直奔逃的肥猪仔被打乱了进程，终于被后面赶来的众人捉住。
惊魂未定的吴书言被旁边一个年轻人从地上拉起来。
只见几个大汉扑过去，死死按住了在地上死命挣扎的猪仔。
拉他的年轻人一个箭步冲上去，从人堆里扒拉出一个人，正是那个刚刚骑在猪上的年轻小伙。
一堆人也顺势围了上来，吵嚷不休。
“阿星，你没事吧？”
“有没有受伤，可吓死我了。”
被叫阿星的年轻人明显也有些懵，却抹了把脸笑起来。
“没事没事，我没受伤，就是觉得怪刺激的，这还是我第一次骑猪呢哈哈哈哈。”
旁人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也就放下心来。
刚刚抓猪的众人里也走出一个男人，笑呵呵朝着拉他起来的年轻人走过去。
“谢谢谢谢，谢谢导演，还有这个……明星。”
男人说着，拉过那个叫阿星的。
“这个高明星，谢谢你们帮忙抓猪。你们演电视要演到哪个时候哇？要不然等过年杀猪的时候你们也来吃刨汤肉？”
年轻人勉强笑笑，“多谢王大哥，吃肉就不必了，你还是快把……快把这猪赶回去，好好关起来吧。”
听了这话，那位王大哥也不再客气，招呼众人把猪抬起，走了一段路后，把它放进了巷子旁一个隐秘的小棚子里。
吴书言呆呆地站在一边，总觉得怪怪的，心里还忍不住想：牛逼，在城里养猪，洋气了。
等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吴书言才发现刚刚那个年轻人一伙还在。
一行人围着那个阿星，朝巷子里面走。
吴书言看着刚刚的骑猪勇士在众人的问候中喜气洋洋。
等等！
他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人叫他们什么？
是导演，明星没错吧？
吴书言赶紧朝那边看过去，发现其中一人腋下夹着一个让他颇为眼熟的东西。
那是一块场记板！
一个大概只会出现在影视剧拍摄现场的东西。
吴书言一个激灵，朝那个人追去。
“等等，大哥，请问你们这是在拍戏吗？”
夹着板子的大哥一脸麻木，“对啊，怎么，你也想来演戏？”
吴书言正色起来，“你们是陈末带的组？”
大哥闻言有些意外，“哟，你还知道咱们导演的大名，我就说他还是有点名气的。”
吴书言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他试探道，“是那个青松电影节得奖的陈末导演吧？”
大哥觑他一眼，“不然还能是哪个陈导。”
吴书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爷哎。
这可真是……
慢着，刚刚那个拉他起来的年轻人似乎有些眼熟。
那……那不就是陈末吗！
来之前，他特地看过之前青松电影节的报道，上面有他大大的单人照。
然而想到刚刚的一幕……
吴书言额角忍不住划过一滴冷汗，他迟疑地问，“那，刚刚骑猪，不是在猪背上那个人是……”
大哥爽朗一笑，“哦，你说阿星啊，他是我们这部戏的主演。小伙子人可好了，人也帅，听说还是电影学院毕业的，未来肯定是大明星呢。”
确定了心中所想，吴书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呵呵，大导演，大明星。
你见过骑猪的大明星，又见过满大街抓猪的大导演么。
和吴书言说了这么两句，大哥夹着板子走了。
他走之前，吴书言也看清了场记板上的字：
片名：《两个蠢贼》
A01 场号：045 镜号：10
编/导：陈末
主演：张振宇，高星，林春来，王也①
嗯，确认了。
然而这几个主演都是谁？
张振宇如果是那个张振宇的话，倒是多少还算个“知名人物”。
但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就是个十八线，竟然让他当主演，忒也掉价！
吴书言回神，跟着过去看了几眼，发现果然是剧组在拍戏。
剧组找隔离绳隔出了一块地方，就这么在巷子里拍，旁边依然有少量围观的人，但看起来秩序还算可以。
吴书言挤在人群中远远看了看，不知道剧情是个什么内容，但依稀见到所有人都脏头脏脑灰头土脸的。
他也看见了监视器前的陈末，摆着一脸严肃深沉的表情。
然而此时此刻，吴书言已经没有了表露身份去采访的心思。
去他的吧，什么垃圾剧组，拍照都脏了他的机器。
就算他再怎么沦落至此，都不想采访这种剧组。
太跌份儿了，呜呜呜，他不想拍一个抓猪的剧组。
滚啊，他不干了，他要回A城跟大明星。
带着满腔哀怨，吴书言凄凄然地回了酒店。
晚上洗漱完毕，他心里有许多不甘，便随意打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蜀城当地一个电视台的新闻，吴书言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发呆。
突然，电视上出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吴书言定睛看去，不是陈末又是谁。
呵呵，原来剧组抓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瞧瞧这都是什么玩意儿，都上社会新闻了。
吴书言嫌弃地关掉电视机，决定明天一早就回A城。
这逼活儿他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小旅馆，陈末的房间。
陈末没什么“名导”特权，也是和林彦之住的二人间。
房间忒小，也很简陋。
但此时，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两个蠢贼》的主要创作人员都在。
虽然白天又抓了一回猪，浪费不少时间，但进度到底还是跟上了。
此时一群人坐着小马扎，围坐在一处，每个人面前都摊着剧本。
陈末正在说话。
“大家也看出来了，虽然实景拍摄有许多意外，但也更加真实，贴近生活。比如今天上午宇哥带人抓贼的戏，不是乱入了一条狗吗？但也没有打扰拍摄，反而有些神来之笔。我们克服了一些困难后，最近的拍摄也很顺利，今天的进度也追回来了。明天我们即将转场，接下来的戏份就在这个旅馆拍。这里是封闭空间，少了很多外来干扰，相信也会很顺利。接下来，你们可以就接下来的戏份，说说自己的看法。”
张振宇在电影里的角色也叫宇哥，这段时间大家都这么叫他。
被点名的张振宇没有第一个说话，反而是高星兴奋地举起手，像个小学生。
“我我我，明天这场我在厕所被打的戏，我去看过现场环境了，也走过几次。我觉得，宇哥大可以放开手干，不用一直在沙发上打，还可以把我拉到洗手间那边，甚至可以放水冲我，或者把我的头按进马桶都行。这样不会让镜头太单调，也更加生动，导演觉得呢？”
其他几人听了高星的话，都在心里为小伙子点了个赞。
对自己够狠的。
陈末笑着点点头，“我觉得很好，只要你不怕折腾。不过把头按进马桶就算了，宇哥没有这么凶残。”
他说的是戏里张振宇那个角色，设定不是个特别坏的人。
张振宇也点头，“我觉得可行，这样你求饶的台词就可以在洗手间时再说，也更合理。”
……
接下来，其他人也就自己的戏份开始讨论。
虽然剧本是既定的，但具体怎么演，还需要导演和演员们二度创作。
大家充分的沟通很重要。
不过，也是大家都想演好戏，认真创作的剧组，才有这样的氛围。
虽然剧组环境不咋样，前期大家还经历了许多突发状况，但适应了这些之后，剧组竟然还和热心市民们打成一片，和谐起来。
这也大大帮助了剧组的拍摄，有了当地人帮忙，片场秩序好了，拍摄也顺利许多。
虽说剧组的预算不多，但陈末作为隐形老板，也没有苛待众人。
反而因为他的专业和敬业，感染了其他人。
每个人都坚守岗位，把心往一处使，想要拍好这部戏。
尽管在外人看来，他们剧组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但组里的每个创作人员都没有想太多，一心只想着演好自己的角色。
就连一开始有些心灰意冷的张振宇，也慢慢转变心态，恢复了积极创作的状态。
不过，一心拍戏的众人却不知道，几天之后，他们的剧组就要以一种特别的姿态，出现在A城演艺圈的众人眼中。
①场记板有很多种写法，这里随便用了一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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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