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分镜之后，陈末就带着剧组人员开始短片的拍摄。
由于这次短片最终呈现时间只有十分钟，所以拍摄量并不大。
此次他的剧本结构很简单，主要演员加上陈逸峰只有五个人。
剧本内容是说几个搬家公司职员接到一个搬家订单，两人去到现场后，才发现下订单的人有点怪，因为客人让他们去搬家的地方，根本没有房子，只有一块空地。
此时他们才得知，客人是一个疯子，经常这样戏弄搬家公司。
面对此情此景，大家也明白了疯子在路上那些似是而非的呓语。
原来，这里是疯子曾经的家，但岁月变迁，城市变幻，那些古老的建筑早已拆掉，此时它们只存在于疯子的记忆里。
但几人出于体谅，也为了拿到钱，还是在“疯子”的指挥下，搬运那些并不存在的家具。
这看似荒唐的一幕就这样上演。
然后，疯子在这片废墟中翻出一个铃铛。
这铃铛，正是疯子口中那些古老建筑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最后，疯子欢快地拾起铃铛，向远处奔去，奔向他记忆中曾经繁花似锦的幻象中，奔向他曾经的家。
而原本对疯子冷嘲热讽的搬家公司几人，也从疯子对往昔的怀念中，忆起了这个城市曾经的模样，那是一个不那么现代和摩登，却充满温暖的人情味的城市。
随着疯子的远去，几个人仿佛也看到了这里曾经的样子，是那么美丽。①
陈末想通过这个不那么美丽的“误会”，展示A城的历史变迁，不但暗合“时光”的主题，更重要的，是想通过这个寓言般的故事，展示A城在新旧文化冲突下的得到和失去，这是一曲对传统文化的挽歌，也是一种文化反思。
这个剧本结构很有巧思，也充满人文关怀和文化厚度，所以当时陈逸峰的夸奖也不全然是吹捧。
但对创作人员来说，结构的简单不等于容易。
作为导演，陈末把剧本影视化的过程中，要进行大量的再创作，用镜头、光影、声音等等的精巧设置，铺陈并升华这个主题。
对于这个部分，陈末早在做分镜的时候，心里已经大概有数。
但是，尽管陈末做了充分的准备，拍摄却并不顺利。
陈逸峰的表演出了些问题。
作为这部短片的主角，陈逸峰自然是出演那个“疯子”的角色。
但开拍之后，陈末却对他的表演十分不满意。
偏偏每次喊停之后，陈末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拧着眉头表示不满意，然后让重拍。
重拍之后还是不满意，等陈逸峰上来问，他也不答，只是抽着烟，像个严厉的老父亲一般盯着陈逸峰。
只把陈逸峰盯得头皮发麻，再不敢出声。
讪讪“退下”的陈逸峰面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已经泪流成河。
淦，他偶像工作的时候怎么是这样色儿的，太可怕了！
他承受不来啊！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拍摄还是没有一点进展。
除了气定神闲每天坚持喊“cut”的陈末，组里每个人都开始心浮气躁。
毕竟主演拉胯，那工作人员就要跟着熬。
私底下自然说什么的都有，有说陈末刻意为难人的，但大多还是埋怨陈逸峰不太行的话。
陈逸峰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但一来剧组班底是光影传媒的人，二来他的性格也不是那种阴狠的，所以除了继续努力，默默emo，也做不出什么反唇相讥的事来。
倒是林彦之是个老好人，看着陈逸峰在陈末的“折磨”下逐渐崩溃，忍不住两头说和，安慰完这个又去打听那个，整个摄影就当得很分裂。
而在一个下午，陈末继续喊“cut”之后，叫停了整个剧组的工作。
“既然你还是老样子，那大家也不用陪你熬，什么时候你状态好了，再开工。”
当着众人的面，陈末对陈逸峰丢下这句话，就给剧组放了假。
制片知道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如实上报。
反正预算是不会增加的，到时候真完不成拍摄，也是陈末这个决策人的责任，光影传媒自有后手。
但对陈逸峰来说，这可就真是下他的脸了。
这无异于对所有人否定了他陈逸峰的演技，甚至因此累得整个剧组停工。要是这话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就算陈逸峰生性达观，还一心把陈末视为“偶像”，此时此刻也有些生气了。
这简直不给他留一点面子，别是冲着毁他来的吧，之前也没觉得陈末是这种黑心肝的人呐。
剧组下榻的酒店，林彦之在陈末的房间。
此前陈末黑着一张脸离开，其他人都不敢说话，林彦之虽然很同情陈逸峰，但也没好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跟着陈末走了。
他同样对陈末的“反常”迷惑不已，所以第一时间跑来找陈末解惑。
然而陈末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是陈逸峰。
看着面无表情的陈逸峰，和不同寻常的陈末，林彦之感觉周围空气凉飕飕的，赶紧麻溜地闪人。
房间里就剩下两人，陈逸峰一直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些。
看着陈末很自然地请他坐下，还贴心地倒上一杯酒，陈逸峰心里还是怪怪的。
之前他和陈末相处，虽说表面看起来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但他知道陈末也是在意他的，心里头未必没把他当朋友。
加上他的粉丝滤镜，他看陈末真是哪儿哪儿都是不错的人。
所以对于两人的合作，他简直充满十二万分的期待。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搞成这样！
到底是他看错了人，还是自己的演技真的很差？
这几天受着陈末的“磋磨”，陈逸峰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面的自我怀疑，后来这两种情绪又交织在一起，简直把他折磨得不轻，说整个人崩溃了也不差。
此时看着眼前依旧气定神闲得气死人的陈末，陈逸峰气不打一处来的同时，也很别扭，干脆不说话，闷闷地喝着酒。
陈末早料到他要来，看他来了又不说话，主动开口，“怎么，不是来兴师问罪吗？”
有了陈末递出来的梯子，陈逸峰这才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恢复了之前跳脱的性子，双手合十对着陈末求饶。
“我说陈导，我的大导演，我要是哪儿得罪了您，您务必直说，别这么冷暴力我。这几天我都快疯了。或者我哪里演得有问题，你也指出来，别什么也不说让我自个儿瞎捉摸，我……我是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觉得，觉得自己演得还不错啊。”
陈末看陈逸峰越说越小声，也知道他这几天肯定被自己整惨了。
虽然是他有意这么做，但看陈逸峰现在怀疑人生的样子，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坐下拍了拍陈逸峰的背，给他顺顺气，免得陈逸峰被气死。
“你觉得，演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应该是怎么样的？”
陈逸峰终于等到陈末开口，却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
他有些愣愣地问，“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之前演过一个类似的角色，你就告诉我，那会儿你在想什么？”
陈逸峰逐渐回想起来，他刚出道的时候，的确在某古装剧里演过一个大反派。
那个角色坏得很极端，陈逸峰演得也很轻松，大多数时候只要做出一副阴狠毒辣的表情就行。
“就……就那样演啊，还能想什么？”还要想什么？不过一个推动剧情的反派。
陈末大概明白陈逸峰的意思，他笑了笑。
陈逸峰可能这几天真被陈末祸害得不轻，此时看陈末笑，竟然觉得有些汗毛倒竖。
“难道，你是觉得我那个角色演得很差？”陈逸峰小心翼翼试探。
可是这和这几天对他的“打压”有什么关系？
陈末想了想实话实话，“你演得不算差……”
陈逸峰正长嘘一口气，又听他说，“但也不算好。”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逸峰真真有些迷惑了。
“怎么说呢，你想一想，现实生活中，我们看见的坏人，真的是那么面目狰狞吗？会有一个坏人随时随地挂着一幅要去杀人放火的表情吗？”
看陈逸峰若有所思，陈末继续道，“表演与其说是一种结果，更应该是一种过程。比如你演一个小偷，是不是上来就要贼眉鼠眼东瞧西看，一副随时要偷东西的样子？不太可能吧，现实中的小偷没有这样的，相反他们外表看起来是更加沉着和冷静的，让人看不出意图，只有他们偷东西那一刻，才让我们知道他是小偷。”
“表演也是这样的，并不是演出坏人的样子就行，因为并没有所谓的‘坏人样’，而是这个角色做了某些事，才成为坏人。演员需要理解这个角色做事的动机和心里状态，并以合理的言行举止，自然而然呈现出他的样子。这样一来，观众自然会知道，这是一个坏人。”
“你不能演一个坏人，而是要成为他。”
被陈末一通话砸下来，陈逸峰眨巴着大眼睛表达着自己的懵懂。
“所以……”
陈末笑了笑，“所以你那个坏人演得很肤浅，不能说很差，只是肤浅了些。这个疯子的角色，也是一样的。”
陈逸峰突然坐直了身体。
陈末再下一剂猛药，“你看，这几天你是不是差点被我逼疯，情绪崩溃？但你龇牙咧嘴地到处乱晃了吗？你披头散发地冲我大吼大叫了吗？没有吧，你只是因为着急和自我怀疑变得说话小声，强撑笑脸，而且不太敢直视我。你看，你的情绪是在心里的，这些细小的改变才是你情绪的外化。”
“疯子也是一样的，他的情绪只能在心里。虽然因为‘失常’，他外在肢体行为和表情会略微夸张，但真的是你演出来的那个样子么？”
话到这里，陈末看着眼睛倏忽亮起来看着自己的陈逸峰，其他的也不再多说。
他知道陈逸峰能理解他的意思，只是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①内容参考电影《百花深处》——有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看看这个短片，非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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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好意思，继续更新了......之后如无意外会保持日更。
谢谢看文的小天使！对于停更那么久感到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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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