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阔上节是体育课,乌黑发丝浸满汗水,手背青筋暴起,将袖子拉上去,肩膀上健硕的肌肉露出来,总觉得是要干一架的气势。
却又一脸关切,笑嘻嘻地问郑林樾,
“你不介意吧?”
此刻两人之间有了几秒的沉默。
隐约有人窃窃私语,“好炸裂,余神言外意思不就是,介意,我们就来干一架吧。”
“年级第二要是有血气,估计两人真有一架。”
四下都探出脑袋,各个想站在吃瓜第一线。
叮叮叮,上课铃打破这一切。
“不介意。”郑林樾收了手,缓缓地轻盖上杯子,又道:“慢用。”
然后面无表情地回班了。
余阔好心看了眼后面打水的人,想问问他们介意吗?还没等话说出口。
后面看热闹的人,注意到余阔绷紧的臂膀,纷纷摇手,“当然不介意啦。”
精彩实在是精彩,年纪第一强抢年纪第二的水,这可是百年难遇的修罗场,他们这些小虾米谁想当炮灰。
余阔接了水,大饱口福,舔舐嘴唇回味。
唐棠什么时候这么大度,宁愿渴死,也要奉献他人。
摇头啧声,多美好的品质呀,真是可惜了,偏偏这会儿自己口渴难耐。
余阔盖杯子的手猛地停了下来,不会是她损了郑林樾,想找补。
余阔开始了头脑风暴,所以昨天唐棠对他说的恶心话,是想对郑林樾说,拿自己当试验品,不,是小丑。
余阔握紧杯子,“唐棠,你找死!”
中午放学,唐棠没在教室等余阔。体育课老师一般早放五分钟,所以刚一打铃,下一秒她就跑出学校。
给余阔发了微信,【歪,我在乐茶店里等你。】
十月的天,是大自然最好的赐福,体感最适温度。偏唐棠热的像个火球,脱了校服外套,大口喝冰果茶。
时不时吹吹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呆呆地站在榕树下等人。
“谁呀,想偷我饮料?”唐棠视线一黑,不知道那来的大树叶,不对,应该是谁的校服飞自己头上了。
揭开校服,靠了,谁把她果汁偷走了!
转眼一看,果茶上被插了另一个吸管,余阔闷了一大口。
“靠,这么冰。”
“余阔,你个死出!你快住口!”唐棠一把将他的校服甩在他的脸上,伸手夺果茶,“狗东西,放开我的茶,我的这个月最后的零花钱呀!”
余阔无语:“你怎么不放过自己的胃,上上周肠胃炎刚好。”
“要你管,快给我。”
唐棠双脚垫高,双手举高,连余阔的关节肘都碰不到。
余阔知道,唐棠刚上完体育课,肯定没怎么喝水,因为她没水。
只能说,活该。余阔恃无恐地当她面,再喝了几口。
好残忍的羞辱,唐棠低下头,响起阵阵奸笑,小声说道:“余阔,我的口水好喝吗?”
“噗~”
余阔差点吐唐棠脸上,“到底谁是狗东西,恶心!**裸的恶心!”一把将果茶丢到唐棠手里。
后面的店家阿姨看见余阔喝了自家果茶,给吐了,有点疑惑,“同学,是果茶里有什么东西,还是不好喝吗?”
唐棠端着果茶,扔掉余阔的吸管,端起猛嘬一大口,笑盈盈地替余阔回答,“没有,阿姨。特别好喝。”
然后指着余阔,“他这人就是太惨,喝个凉水都能呛着。”
唐棠说完,得意洋洋地走在余阔前面,摇头摆尾,神气十足。
余阔嘴里上不上的难受,发麻,有点喘不上气来。
脸有点烫,浑身有点燥,心也莫名蹦起来。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想一个人降降火。
嘴角的果茶滑落,他的手指连忙去接,指腹在水珠上摩挲,怎么都晕不开。想起小时候经常跟唐棠分一碗混沌,一块蛋糕,那吃的别说有多心安理得,甚至有过从唐棠嘴里抢食。
可现在,不就同喝一杯茶,总觉得跟喝了女巫的毒水一样。
不对,毒水怎么会这么甜蜜呢,甜得让人发晕。他浑身说不上来的不自在,衣领向下拉,不敢再看她,不敢再看那杯冰果茶。
不料,唐棠突然端着那杯果汁,转过身来。
她双目骤然放大杀向他的眼,狠辣辣的表情犹如森林里的小毒蛇,手指指向果茶,“余阔,我喝冰果茶,不准给吴女士告状。”
余阔的视线从她转过身来,就躲到一边,校服单手搭在肩上,后退一步俯身,强压燥热的呼吸。
小狗眼眯成一条线,这才瞅向她的果茶,一把按住她的小脑袋,跟个拨浪鼓一样摇晃。
这会儿,该他得意了,“可以,背爷爷回家。”
“不然爷爷太惨了,喝个凉水都能呛到,自然什么苦话都吐得出去。”
唐棠往下一蹲,脑袋躲开余阔的控制,这都是多年来的经验之谈。
她有点后悔,早知道让他多喝点了,“我不管,哼,你敢告密。”
唐棠咬下嘴唇,一边脸颊鼓鼓的,显然有些气急败坏。
“我就告诉吴女士,是你给我买的,反正你有钱,随便赏赐个果茶摇摇手指头的事。”
到家了,这会儿唐棠乖的可怜,亲手按电梯,亲手给他按了八楼。
还准备亲手,给他关电梯门,唐棠使劲按关门键。
偏偏这时候老妈,拎着垃圾袋走出门,温馨地朝余阔招手,
“余阔来喝点汤。”
唐棠一脚横在电梯门口,不想余阔出来,“不,他不想喝!”
余阔呵笑,按开电梯门,身子闯开唐棠那幼稚的行为,一身潇洒劲儿站在她面前。
“不了,阿姨。”余阔礼貌性的点头问候,瞅一眼吴阿姨还想要挽留的双眼,想起上次的生姜补汤。他后撤,准备跑了。
唐棠提起的心一下落了,赶紧快滚呀,非要在这显眼。
“偶对了,估计唐棠也不想喝,毕竟她回来路上喝了一杯色素冰果茶。”余阔憋笑,丢下一句话,飞奔上了楼。
唐棠的小心脏坐上了小火车,冲到火焰山上了,嘭的一下火山爆发了。
炸了,她真的想把余阔给炸了!
“我没喝,妈妈,真的。”唐棠脑袋跟陀螺一样摇转,打死她也不承认。
可惜她的妈妈是数学老师,这个善于寻找线索,构造解题思路的女人,从小到大,她将女儿的谎言面具,毫不留情的撕碎。
就比如,上次国庆唐棠去武馆躲作业的心思。在晚饭时刻,吴女士突然扯嘴一笑,说下次再去武馆躲作业,我就让你爸给你报个散打,天天给我练!
而这次...
吴美霞丢下垃圾袋,掐向唐棠的脸蛋,鼻子一闻手一摸。一股橙粉的味道,嘴边还冰冰凉凉的。
准是喝了!还是冰的。
“行,打死不承认,我还治不了你了。”
唐棠扒着门框,看向早已逃之夭夭的余阔,“余阔,我跟你不共戴天!”
余阔三脚一个大跨步,从楼梯跑上楼,利索的开门。
丢下书包,踮起脚,快步到阳台,将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
楼下,慈母训女的声音,响彻耳边。
余阔捂嘴憋笑,敢拿自己当郑林樾玩,显然余阔的报复来的很直接,他从口袋掏出手机,点开录音。
“妈妈,冷静,我是你亲生的呀!”
“余阔,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你还怨人家余阔,你应该感谢人家,自己管不住嘴,上上周刚肠胃炎,你还不知道悔改!”
“上上周,也算刚吗?”
“你还敢犟嘴!”
“爸!你在哪?”
像他这样的缺德事儿,从唐棠长大到现在没怎么缺席过,从录音记录就可以看出来,这次的录音应该命名为:唐棠猪叫的第一百三十四回。
而老唐站在门外,清晰的听到了闺女的求救声,这要是搁以前,老唐都是一马当先,护在闺女身前。可如今颤抖的手,迟迟不敢开门。
因为今天,他腰伤又复发了。
“哎,闺女,我在暗处顶你,犟她,犟的她没力气打你。”
“也就,,没力气打爸了。”
饭后唐棠发了个朋友圈,配图伤心大哭的小猫咪,配文: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地理老师当面嘲讽,臭咸鱼偷她果汁,老妈化身母老虎,只有她,是个任人宰割,生活在充斥打骂的无情炼狱中。渴望,渴望温柔的王子拯救她。
发完朋友圈的下一秒,微信提示:狗东西点赞了她的朋友圈。
唐棠深吸一口气,操作微信,差那一下,就把他拉黑。
做人善留一线的唐棠,给余阔的备注从狗东西改成爱吃屎的狗东西。
还是不解气地在微信上大骂,
“我唐棠,再次诅咒,你吃泡面没调料,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然后发了一个给老子死的表情包。
接着发:“我刚刚,用你的三年单身,打赌我没喝。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好?”
“是,是不好。年限有点少?好,下次我赌点大的。”
余阔发了三个句号,结束唐棠的自问自答。
接着,给她发了一段音频,刚刚她惨叫的视频。
“余阔,求你,求你下午别来上课。”
“我真的,真的,会弄死你!”
下午,唐棠没来上课,来月经肚子疼得原地打滚,只能让余阔又多活了一天。
吴女士不停地唠叨,说什么绝对是喝冰饮料惹的祸,什么咎由自取活该。临走煮了红糖水就去上班了,好在她事业心重,不然她就被骂死。
唐棠闭了眼,蜷缩一团。
肚子疼起来是真要命,就连手机都不能治愈。
微信亮了。
爱吃屎的狗东西:“来,弄死我。”
余阔知道唐棠来姨妈了,临走的时候吴女士告诉他不用等,私底下还叮嘱他,下次唐棠要是再敢喝冰饮料,直接用武力把她撂倒。
唐棠疼的不想回,但也决不能让他人雪上加霜。
爱吃屎的狗东西:“感谢我,要不是我把一大半喝完了,你现在真的很惨。”
唐棠:“这么有先见之名,中午为啥不喝光?”
“???”余阔笑了,无奈地回复:“白眼狼!”
小时候,他作为双方长辈们认定的唐棠哥哥,那绝对是她唐棠的福气。
听老唐说唐棠是早产儿,体质差得可怜,医生不准吃零食,家人都盯着唐棠不准吃垃圾食品。
可偏偏唐棠专挑他心软,不让她吃,她就抱自己的大腿,朝商店阿姨大喊:“我哥拿我零花钱去钓女孩子,不给我吃。”
群众的力量多么强大,大家盯着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必须给唐棠买好吃的。
余阔感叹,幸好他爸妈离婚了,没再给他留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不然,还真怕自己虐弟弟妹妹。
第二天,唐棠感冒了。
都怪昨晚嘴馋,偷吃了一包辣条,上火引起的感冒,本来经期免疫力低,接连导致发烧,请了三天假。
她真的想再请一天假,直接休息到周六。
可惜吴女士早已看穿她的心思,把她从被窝拉起来,推出去刷牙洗脸。
要不是好几天都没见郑林樾了,她还真就死缠烂打,睡死在被窝里。
戴上帽子,戴好口罩的唐棠全身武装,拖着酸痛无力的身子,浑浑噩噩地走进来学校。
可惜还是迟到了,不过自己有免死金牌,她病了,病人应该得到宽恕。
学生会纪检部的今天就来了两个学长,两人人高马大皆寸头,小麦肤色加球鞋,看样子是篮球队的。真有人逃检查,那不是自寻死路,毕竟谁能跑过他们。
唐棠故意放慢脚步,手捂肚子,紧皱眉头,这样子跟犯了阑尾炎一样。想来抱有同情心的学长们,一定会放过自己的。
“学长,我发烧了,所以来晚了。”
“名字,班级。”
“嗯?”唐棠不愿相信,她抬头看两人,一定是她演的不到位,或者耳朵不好,听错了。
只见左边的男生,面无表情的举了举手上的文件夹,“迟到了,名字,班级。”
嘎嘣一声,唐棠的心碎了,这世道竟如此无情,我生了三天的病到底算什么。老弱病残,我好歹占一个,坐地铁都有人给我让座,这次让我过去,怎么了?
这时,走来一位学姐袖子上带着纪检的红袖子,跟他们站一起,对着旁边的男生说道:“你赶紧记完,去校体中心,秦老师有事找你。”学长点头,明显等得不耐烦,啧了一声。
唐棠束手无措,请吴女士来解释,还不如死在名单上。
她用尽全身力气上前一步,嗓子沙哑,跟从塔克拉玛干沙漠出来一样,隔着口罩,她偏不对着学长说,
“学姐,我叫余阔,多余的余,心胸宽阔的阔,高一一班的。”
对,余阔的心胸一直很宽阔。
谁知道,她身边走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