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兵。
在面临国家危亡,面临同袍深陷绝境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自己。
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的城池,去争取那最后的一点点时间。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们只知道,身后是家。
身后是不能退让的土地。
对于这样的人,杨凡的心中只有两个字。
尊敬。
就在杨凡心潮澎湃,难以自已的时候。
一个纤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是苏清雪。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那娇小的身躯上,披着杨凡之前给她的那件火红色的狐裘。
那鲜艳的红色与她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形成了鲜明的让人心碎的对比。
她也静静地,看着城下那一片惨烈的火海,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你怎么出来了?”
杨凡转过头看着苏清雪,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里危险,你身体不好,快回去休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命令,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关切。
然而这一次,苏清雪却没有听他的。
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的坚定。
“我不回去。”
“我要在这里看着。”
“我要把今天这个场景,把这些可敬的战士,永远地记在我的心里。”
她转过头看着杨凡,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种看透了生死的平静。
“杨将军,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如果胡人真的攻上来了,如果玉门关真的守不住了。”
她的声音顿了顿,却依旧平静。
“我希望您能给我一坛火油。”
“我也要像这些老兵一样,慷慨赴死。”
杨凡的心,猛地一颤。
他看着眼前这个,说出如此决绝话语的柔弱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以胡人那残暴的本性,苏清雪这样千娇百媚的绝色女子,一旦落入他们手中,等待她的将会是比死亡,还要恐怖一万倍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与其那样被凌辱,被践踏,最后再被残忍地杀死。
还不如保有最后的尊严,从容地,有选择地赴死。
杨凡沉默了良久。
最终他对着苏清雪,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沉重也最无奈的承诺。
说完,他不再多言。
他转过身,再次面向了那血腥的战场。
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犹豫和彷徨。
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杀意。
他将整个玉门关,最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箭矢,全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再次拉开了长弓。
一箭,一个。
精准地收割着那些试图靠近城墙的,胡人的生命。
他的每一次射击,都冷静到了极点。
他的心也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也做好了准备。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旦城破,一旦守不住了。
那他就会点燃这城里,最后的一点火油。
拉着这满城的胡人,一起同归于尽。
可就在杨凡拉开弓,准备射出那支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支箭矢的时候。
就在城墙上所有幸存的守军,都已经做好了与城同存,慷慨赴死的准备的时候。
突然。
从他们身后的,东方那片他们来时的方向。
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喊杀声。
那喊杀声中气十足,排山倒海,瞬间就压过了城外胡人的喧嚣。
“嗯?”
杨凡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城墙上所有的人,也都循声望去。
只见。
在东方,那遥远的地平线上。
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
那条线,在迅速地变粗,变长。
很快就变成了一片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的海洋。
无数的骑兵,无数的步兵,正卷起漫天的烟尘,朝着玉门关的方向席卷而来。
而在那片黑色的海洋之上。
一面面熟悉的,绣着齐字的,赤红色的旗帜,正在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是大齐的旗帜。
是他们自己的军队。
援军。
是援军。
在经历了无数的血战,经历了无数的绝望之后。
在他们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准备慷慨赴死的时候。
援军,竟然真的到了。
城墙之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那片正在飞速靠近的黑色的海洋。
他们的脑子,一片空白。
随即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出了喜极而泣的,嘶哑的欢呼。
“援军……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这一声欢呼,瞬间就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那片早已被绝望淹没的干涸的草原。
“援军来了。”
“我们有救了,玉门关有救了。”
“呜呜呜……我们……我们守住了……”
震天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玉门关。
很多士兵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抱着身边的同袍,喜极而泣,放声痛哭。
他们胜利了。
可随即一股巨大的悲伤,又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很多人,一边笑着,一边抹着眼泪。
如果……
如果这支援军能来得再早一些。
哪怕,只是早一天。
是不是城墙下,那些用生命点燃了火海的兄弟们,就不用死了?
是不是那些在白刃战中,跟胡人同归于尽的袍泽,就还能跟他们一起,站在这里,分享胜利的喜悦?
……
城外,正在疯狂攻城的胡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彻底打懵了。
他们没想到,大齐的援军竟然真的来了。
而且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他们已经连续攻城好几天了,早已是疲惫之师。
而大齐的援军,却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两军刚一交手,高下立判。
胡人的阵型几乎是瞬间,就被凿穿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大齐的军队像一把烧红的尖刀,轻而易举地,就切开了胡人这块已经煮得稀烂的黄油。
他们势如破竹,很快就打穿了胡人的围堵,一路杀到了玉门关的城楼之下。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银色铠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