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闹了一场,柯凡盛喝得酩酊大醉,柯宴中场就拉着顾泽桉溜了,人家饭店也不是个大排档,十点半要关门,要把桌子收进来,柯凡盛死拽着桌子不肯松手,还要再喝一场。
柯凡盛发酒疯,抽了一沓餐巾纸,往桌上一砸,踩着椅子趾高气昂地说:“老子有的是钱!买你的饭店!”
老板嘀咕着骂了句神经病,问章洄把酒钱结了,桌子没收,锁了门就走了,附近的店铺也都陆续关门了,只有烧烤店和便利店还开着,路灯微弱地泛着白光,照着柯凡盛宽阔的背影,阴影被拉长,在光影下显得萧索落寞。
柯凡盛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章洄觉得他可能是哭了,劝慰道:“多大点事情,你能把工厂建成现在的规模,已经很了不起,这个项目做不成,再换一个。”
“都他妈是骗子!”柯凡盛抹了一把脸,仰起头的时候满脸潮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他仰头干了半瓶矿泉水,然后便托着腮,又陷入了沉默。
“你刚才的方案也能试试,把钟博士挖过来,咱们自己干。”章洄拍拍他的肩膀,“主要你别哭了,太丑了。”
柯凡盛抖开他的手,不耐道:“你能不说工作了吗?没看见我心情不好啊?”
章洄惊讶不已,觉得他转性了,也可能是变异了。
烧烤摊和便利店就不远处,林濯月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眼睛亮亮地说:“哥,有烤鱿鱼,还有淀粉肠。”
“别吃了,烟熏火燎的,都两点了。”章洄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再乱跑,黑灯瞎火,台阶碎石也多。
“淀粉肠啊,我想吃一根。”林濯月眨眨眼,眼尾笑意浓浓,月光下,脸红得特别好看,细长的手指指向便利店,“那冰激凌呢?”
章洄弃械投降:“走,吃烧烤!”
他一把提起柯凡盛,“换一摊喝!”
柯凡盛酒量了得,平时一斤白酒也喝不倒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半打啤酒就醉了,刚坐那吹了两个小时风,终于醒神了一点,安静地坐着吃烤鸡翅。
章洄能看出他情绪不对劲,这人见客户的时候能豁出去喝,但和朋友聚会,基本不喝酒,其实他很惜命,时间、精力、脏器......所有一切都精细运转,力图发挥最大的功效。
林濯月举着一根淀粉肠,没刷酱,沾了一点孜然,小口地咬,突然说:“他谈恋爱了。”
章洄无奈道:“还瞎说。”刚才就开始瞎说,但众所周知,柯凡盛不喜欢男人。
柯凡盛喉头哽了哽,食之无味地咬着鸡骨头,沉默着别过了脸。
章洄大惊失色,怔愕道:“荣峥?”
柯凡盛呼吸重了,放下烤串,答非所问地说:“我就想完成我爸的遗愿,做实业,做良心企业家,我五千员工,我破产了,他们怎么办?”
他眼圈又湿了,眼泪还没淌下来,就被他用脏兮兮的手擦走了,“要是为了钱为了股权给我下套,我也就认了,无商不奸,我愿赌服输,可他为了什么?就为了捉弄我!”
柯凡盛吸了下鼻子,越来越多的泪往下滴,一颗颗砸在皲裂的木桌上,隐忍的呜咽声抑制不住从嘴角宣泄,他干脆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以隐藏这一刻的脆弱。
章洄温热的大手按住他的肩膀,试图用微薄的力量给予他鼓励。
“行了,哭过就算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章洄沉声叹气。
林濯月附和道:“别哭!咱们也弄他!”
章洄转回头瞪他一眼。
柯凡盛抽了抽鼻子,坐直了身体,点上一根烟,抽了两口说:“有件事情,我还没跟别人说,浩翔要告我,项目要黄了,我自己的损失自己承担,浩翔的损失也要我承担,另外还要我赔一大笔钱,这个项目还没开始,少说就要赔七八亿。”
章洄:“这是什么道理,投资有风险,浩翔以什么理由叫你承担?”
柯凡盛粗喘着气,颓唐地说:“这项目不挣钱,我和浩翔谈融资的时候忽悠了他们。钟博士研发的光伏电池,能大幅提高效用,节能降碳,改善环境,我跟浩翔谈的时候,口头说好用撇脂定价法,产品推出后先大赚一票。其实,我想的是,去掉料工费,零利润出售,公司没上市,我是法人,也是大股东,我能自主定价,我想造福社会。”
章洄:“......”
柯凡盛怒骂道:“被荣峥那畜生录了音!曝给了浩翔的负责人!老子真是瞎了眼!”
章洄:“............”
所以满月系统永远也不会成功,这世界上就是有些傻子,违反人类生存驱动力,逆流而上,永远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章洄心中触动,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有很多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柯凡盛帮助了他很多,他应该这么做。
也或许是年少时的热血犹然藏在内心深处,为绿色环境出一份力,听上去那么的普通,可又偏偏让人悸动,心神往之。
但他不久前刚把钱给了林濯月,如今转头要把钱扔进海里,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林濯月从身后拥着他,温暖的呼吸埋在他颈项,咬了一半的淀粉肠喂到他唇边,“我很好养活,钱都花不完,就投吧。”
章洄长长吁了口气,咬住淀粉肠,一脚踹向柯凡盛,怒道:“不是你请吃饭吗?刚才那顿饭钱给我!少特么借醉逃单!”
柯凡盛抬起红肿的眼睛,林濯月递了张纸巾给他,“咱们分一下工,你负责研发经营,我哥解决资金问题,我来弄死荣峥。”
柯凡盛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又抽了下鼻子,“也行,你保证弄死他!”
林濯月微笑:“我保证。”
章洄怒道:“还我五百块!”
柯凡盛在桌上的塑料盒里掏了掏,塞给他五张餐巾纸。
*
柯氏集团的根在苏溪市,柯胜强将团队移到了北安市,将企业做到了现在的规模。
早些年,柯凡盛出来创业的时候,把名下的不动产都卖了,换成了钱,回苏溪市买了个厂子,也就是现在的繁盛能源。
他在北安市没有固定住所,又不愿意回去听柯胜强唠叨,这几天都住在酒店里。
凌晨五点,天已经蒙蒙亮,章洄也喝了酒,林濯月开车,两人把醉醺醺的柯凡盛送回了房间。
回到家之后,还没什么睡意,章洄洗了把澡,抱着电脑去了阳台,手上的资金是充足的,留一部分给林濯月,以应付林氏集团的不时之需,毕竟还有几头恶狼伺机而动。
钱的问题解决了,钟博士的问题却不容易,浩翔对他有知遇之恩,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浩翔提携了他,他不会轻易离职。
浩翔的诉讼也是个大麻烦,股权牵扯不清会耽误项目的开展。
章洄坐在落地单人沙发里,光着脚踩在凉凉的地垫上,日升月落之际,晨风中弥漫着一股凉意,濯洗了呼吸里的尘埃,让人心情舒畅,仿佛所有的困难都会被时间瓦解,一切迎刃而解。
风轻轻地吹着,白色纱帘荡漾起波纹,林濯月捧着两杯红茶过来,搁在茶几上,抱着膝盖就地坐下,晨时的微风拂面,时间静谧无声,偶有飞鸟啼鸣,他静静地聆听着,来自世界的声音。
“我很喜欢大忽悠的概念。”林濯月说。
“嗯。”章洄用脚蹭了蹭他的脚,单手撑着额头,仍在看屏幕。
林濯月又说:“我们好像劫富济贫的大侠哦。”
章洄笑了,放下电脑,弯腰捏了捏他的脸,然后捧起马克杯饮了口茶。
“嘘——这是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