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弟弟是病娇》 第1章 重逢 南瑶市很少下雪,冬天的风却格外阴冷,章洄从写字楼出来,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他裹紧身上的西装外套,快速穿过马路,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 不出所料,章蔚筝挑选了角落的座位,她点了一杯咖啡,视线不经意投向门口,望见章洄进门的身影,她飞快举起胳膊,脸上浮现起笑意。 “弟弟,这里!” 章洄疾走两步,见到桌上的马克杯,微微皱了下眉,“你怀孕了喝什么咖啡?” “是给你点的,没想到金融街这里的咖啡厅这么漂亮,难怪咖啡卖的这么贵,咱们小区楼下的咖啡店价格只有这里三分之一,还是大杯。”章蔚筝压低声音,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身上的黑色羽绒服略显紧绷,袖口处破了一块,烫了一个面包超人的刺绣贴。 章洄耐心听她说,低头抿了口几乎冷却的咖啡。 章蔚筝说得口干舌燥,拧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埋头喝了口水。 “我买杯牛奶给你。” “不用了。”章蔚筝见他要站起来,连忙抓住他的衣袖,“不要乱花钱,点一杯咖啡就好了,我说完事情就走。” 章洄坐回椅子里,浓密的眉毛紧紧皱起,“姐,不用替我省钱,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现在可以养你。” “我知道你挣的多,你留着自己用。”章蔚筝把保温杯收进帆布包里,手指触碰到钱包,笑容逐渐褪去,呱噪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章洄不再重复那些陈词滥调,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黑衬衫卷起两折,漫不经心喝咖啡。 “你之前说要创业。”章蔚筝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搁在桌子上,用指尖推向章洄,“弟弟,这里面有十万,你拿去用吧。” 章洄一时没说话,他紧抿着唇,眉毛再次皱了起来。 章蔚筝眼眶湿润,低垂着眼帘,艰涩地说:“我知道你有本事,名牌大学毕业,懂得多,工作也顺利,捣鼓的那些玩意儿我都听不懂,以后你不用给我家用了,拿着钱去租房子,比咱们家那老破小好多了。”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母亲过世后留下的,三室一厅的老房子,也是章洄住了二十六年的房子。 母亲过世后,父亲再婚,娶了南瑶市知名的女企业家林殊怡。 章蔚筝执意要与父亲划清界限,独自将章洄带在身边,那时章洄只有十四岁,章蔚筝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她带着弟弟嫁人,供他上学,照顾他衣食住行,如今有了二胎,公婆要住过来,老房子不够住,动了换房子的心思。 老房子市价两百万左右,姐弟各占一半,换新房还要贴钱,拆东墙补西墙,钱总是不够用。 章蔚筝心中愧疚不已,她企图用十万块将弟弟扫地出门,年少意气的时候,觉得自己可以为家人撑起一片天,所以宁可与父亲决裂,也要将弟弟护在身后。 经年累月,身体被抽干了力气,她不敢承认,她一直在等待章洄能够自食其力的这一天。 她迫不及待想要放下这只包袱。 章洄其实都明白,他住在自己家里,逐渐有了寄人篱下的感觉。 他把卷起的袖子放下,银行卡推回给章蔚筝,故作轻松道:“我做软件定制,创业不需要多少启动资金,钱你留着自己用吧,叔叔阿姨什么时候过来,我腾地方给他们。” 章蔚筝摸了一下肚子,难堪地说:“说是要来过年,小叔子一家也过来。” 章洄笑说:“那家里就热闹了。” 章蔚筝笑笑道:“是啊,人这么多,说不定还得打地铺。” “正好前几天爸打电话给我,想让我去他家里过年,年底要是找不到房子,我先去他那里凑活两天。”章洄埋头喝咖啡,不着痕迹观察着姐姐的反应。 章蔚筝脸色倏变,可难得没有说什么恶劣的话,破天荒说道:“别空着手去,你是客人,记得买礼物。” “知道。”章洄立起身,将西装外套穿回去,“我先回去上班,找房子的事情我尽快。” 他把银行卡塞进章蔚筝手里,又说:“马上过年了,买几件新衣服。” 章蔚筝苦笑:“买什么衣服,卸了货就不好穿了。” 章洄顺口就说:“说不准以后就瘦不回去了。” 章蔚筝柳眉竖起,罕见地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憨感,气恼道:“你这么不会说话,小心交不到女朋友!” 章洄摇摇头,出门帮她叫了辆出租车,随后买了个三明治,赶回公司上班。 他在北安大学读完了研究生,工作年数虽然不长,但薪资十分可观,加上读书时的兼职收入,手上攒了一笔钱,足够他租间办公室,开一个小公司。 创业的计划还未提上日程,独居生活却开始得措手不及。 章洄周末去看房,连看了几套都不合适,好不容易看中一套价格适中,环境清幽,还带车位的,但房东年后才能交房,而姐夫家的亲戚月底就要到了。 章洄从中介那出来,满身疲惫坐在驾驶座上,他冷不丁想起章蔚筝身上那件羽绒服,心头难以抑制地发酸。 关于母亲的记忆永远伴随着医院雪白冰冷的墙面,是姐姐牵着他的手,艰难走到了今天,而她现在真正成为了母亲,拥有了完整的家庭,于是,她又有了新的担子。 章洄也觉得孤独与辛苦,可他不知道应该责怪谁,他夹在父亲与姐姐中间寸步难行,他融不进父亲的家庭,又将搬离姐姐的家,长大仿佛是一个信号,告诉所有人他到了独立的年纪,理所当然可以被忽视。 章洄握紧方向盘,深深吸了口气,发动汽车驶向最近的商场。 他停完车,去了女装楼层,打算给章蔚筝买几件衣服。 他知道章蔚筝心疼钱,可到底是要过年了,总要走亲戚,也不能太寒酸,况且经济情况完全没有拮据到需要节衣缩食的地步。 章洄绕着楼层转了一圈,看得眼花缭乱,在大冬天里,他甚至看到了联排的吊带裙,他好奇地看了眼价牌,没打折,不是反季出售。 营业员眼神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儿,笑眯眯问道:“帅哥,给女朋友买衣服吗?” 章洄条件反射般点了点头,问道:“有羽绒服吗?” 他打小就长得好看,学习成绩又拔尖,在学校里就时常有女生倒追他,可碍于家里的情况,没什么心思谈恋爱,考上大学后,更是一门心思想着为家里减轻负担,大一就开始实习,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逢人问起,都说有女朋友了。 营业员给他推荐了几款冬装,问他尺码要多少。 章洄沉默须臾,淡定地说:“均码。” 营业员忍着笑说:“我们家羽绒服没有均码。” “是吗?”章洄讪然道,“身高一米七,体重......” 章蔚筝怀孕五个月了,体重涨了多少,章洄确实不清楚。 “你女朋友挺高的,这样吧,我先给您拿件大码的,要是尺码不合适,吊牌别拆,可以来更换。” 章洄抓了一下头发,不由松了口气,又选了几件毛衣,让营业员一起包起来。 结完账,他单手提着袋子从女装店出来,走到电梯口,正欲下楼,身后突然扬起熟悉的声音。 “小洄哥哥?” 章洄脚步一顿,没有立时回头。 那称呼太熟悉了,这世界上只会有一个人这么喊他——他异父异母的弟弟林濯月。 章洄素来温和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不耐,春风化雨般的脸陡然间变得冷漠刻薄,他肩背挺得笔直,微微扬起下巴,仍是没有回头。 林濯月走了上来,绕到他面前,章洄实在是太高,林濯月需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半年不见,林濯月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奶白色的高领毛衣,笑容温柔亲切,杏眼清亮,皮肤犹然雪白,仰头时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 他站得太近了,几乎贴到了章洄胸膛上。 章洄往后退了一步,敛起不友善的睥睨态度,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吃午餐。”林濯月温和地问,“哥,你吃饭了吗?” 章洄恍惚间想起,林氏集团的办公大楼就在附近,林濯月的母亲林殊怡是现在的掌舵人,他父亲章启文如今也在林氏任职。 章洄敷衍地回答:“吃过了,不打扰你。” “我们好久没见了,不如一起喝杯咖啡吧。” “你不是要去吃饭吗?” “楼下有轻食餐厅。”林濯月眯起眼睛笑。 章洄轻叹:“走吧。” 开新文啦~跟隔壁《别挑了》一个世界观的,全文存稿,晚九点~ 跟之前风格不太一样,这本剧情线和爱情线都稍微有点狂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逢 第2章 搬家 两人去了一间轻食餐厅,章洄点了一杯咖啡,他其实没有吃午饭,但话已经说出口,宁愿饿着肚子也不肯点餐。 章洄并不是好面子的人,只有在林濯月面前,他放不下任何架子。 十四岁那年,章启文和章蔚筝吵得不可开交,母亲离世不到一年,章启文就要再娶,还是昔日的同窗好友,章蔚筝认定了父亲出轨,父亲抵死不认,章洄被迫在二人之间做抉择。 可事实上,他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章启文根本不要他。 记忆中的父亲是复杂的,会在母亲的病床前哭到晕厥,也会转头再娶,对章洄冷漠严厉,对林濯月却温柔至极。 章洄明知这不是林濯月的错误,却总是忍不住向他露出獠牙。 林濯月正咬着吸管喝饮料,突然挑起眼望向章洄,浓密的睫毛颤了两下。 章洄不明所以:“看什么?” 林濯月舌尖舔了一下嘴唇,视线投向纸袋,笑问:“怎么买那么多女装,送给女朋友的?” “嗯。”章洄喝了口咖啡,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没多久,原本想考北安大学,不过没考上,只能出国留学了。”林濯月意兴阑珊地说,他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藜麦饭,眼帘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拨来拨去干什么?赶紧吃。”章洄问,“是不是不合口味?要不要换一家?” 林濯月抬头看向章洄,他有好久没有见过章洄了,从小到大都是那张凶巴巴的脸,深邃的眉眼时常显得凶悍,可转眼又会变得很温柔,如果用一种食物来形容,那一定是软心巧克力。 脆弱的外壳包裹着柔软的心。 林濯月听话把饭吃了,餐后又上了芝士蛋糕。 章洄饥肠辘辘,以咖啡充饥。 “哥,你的蛋糕。”林濯月把瓷碟推到他面前。 “给我点的?” “你不是喜欢吃蛋糕吗?”林濯月笑眯眯说。 章洄哑然失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不喜欢吃甜食了。” “是嘛。”林濯月尝了一小口蛋糕,“我在国外的时候学习了烘焙,下次做一个咸奶油蛋糕给你试试。” “不用麻烦了。”章洄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吃完了吗?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林濯月嘴里抿着蛋糕,黝黑的瞳孔紧盯着章洄,唇角微微翘起,眼底却毫无笑意,声音轻盈地问道:“小洄哥哥这么着急回去,是怕女朋友久等吗?” 章洄蓦地感觉脊背一寒,像是被森冷的寒风拍在脸上,浑身肌肤都绷紧了。 “我还有事。”章洄随口说道,“我姐在家等我。” 林濯月问:“我回家和你顺路,你开车了吗?” 章洄猜测他刚回国,应该没有驾照,原本捎他一段倒也无妨,可想到他开的是他姐夫淘汰下来那辆破大众,鬼使神差地说:“没有,你打车回去吧。” 林濯月眨眨眼:“正好,我有车,我送你。” 章洄惊讶道:“你有驾照?” “我有司机。”林濯月说。 章洄呼吸停滞了一拍,一口气把咖啡喝了,语气不善道:“走吧!” 章洄提着大包小包上了林濯月的迈巴赫,林濯月和他一起坐在后排,吩咐司机前往花园小区。 章洄上车后闭眸假寐,他听见林濯月轻笑道:“好久没看见蔚筝姐姐了,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出我。” 章洄听他的意思像是要上楼,他不禁睁开眼,转头看向林濯月,嘴唇动了动,忍住了没问。 他姐是个犟脾气,最彪悍的那几年,能和亲爹干仗,和林殊怡也吵过许多回,她甚至动手打过林濯月,那会儿林濯月只有十岁。 章洄记得更有一次,章蔚筝激动时掏出了刀,得亏他护着林濯月躲了一下,险些就酿成了大祸。 章洄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摸了一下口袋,摸出一盒薄荷糖,指腹顶开盖子,直接往嘴里倒了两颗,转头问:“吃糖吗?” 林濯月望着他蠕动的嘴唇和糖盒的边缘,缓缓摊开了掌心。 糖盒冰冷的边缘叩在他掌心,他仿佛感觉到了温热咸湿的气息,他吻住掌心,同时吮走了那颗糖果。 林濯月抿着糖果,回忆刚才的画面,须臾,又去看章洄的嘴唇。 章洄岔开话题之后闭上了眼睛,只希望待会儿停车后,林濯月不要跟着他下车。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想多了,林濯月坐在车里向他告别,尊贵的少爷和他昂贵的车一起扬长而去。 章洄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和林濯月是两个世界的人,纵然有过交集,也将分道扬镳。 章洄提着购物袋进了小区,这小区有些年头了,绿植栽得乱七八糟,香樟树连着桂花树,灌木丛生,杂草东倒西歪,梧桐树却茂密,像是进入了原始森林。 保卫室形同虚设,摄像头宛如摆饰,章洄从无人看管的侧门进去,抄小道进了楼。 楼道里贴满了小广告,铁闸门大敞着,豆豆坐在玩具扭扭车上,手里握着一个大鸡腿,正呆呆地看着墙上的风铃笑。 章洄进门后把袋子放下,盯着他的鸡腿看了三秒,嘴巴没吭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豆豆回过神,软软地喊:“舅舅回来了。” 章洄单膝蹲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说:“给舅舅吃一口。” 豆豆咬了一小口鸡腿,苦着脸说:“舅舅,我替你尝过了,不好吃。” 章洄被他给气笑了,佯装生气,冷冷哼了一声。 “舅舅你吃,赶紧吃,别饿坏了啊。”豆豆讨好地把鸡腿往他嘴里塞。 章洄咬了一小口,正要喊章蔚筝出来,却听见房里传来陌生的吵嚷声,他这才看见墙边立着的红色行李箱。 豆豆小声说:“奶奶来了。” 章洄想去打声招呼,走到门口却听里面蒋梅正在骂人。 “我让你们问他要钱,你们反过来给他十万块,你们脑子里怎么想的?”说话的是姐夫徐嘉元的母亲蒋梅。 章洄敲门的动作顿住了,屈起的手指缓缓落下。 徐嘉元叹气道:“我们要买房怎么能问他要钱?这房子本来也有他一半,真要算起来,我们还得给他一百万。” 蒋梅气焰十足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养了他十二年,学费、伙食费这些都不是钱?还有豆豆,要不是因为照顾他,能这么晚才要孩子吗?” 徐嘉元哀叹一声,反驳道:“妈,你说这些干什么,再说了,他能有什么钱。” 蒋梅:“你不是说他一个月工资就好几万吗?他又不耍对象,怎么会没钱?儿媳,你说说看!” 徐嘉元打断她:“他才上班几年?” 蒋梅厉声道:“那他爸呢!他爸就他一个儿子,我打听过了,那什么林氏集团能卖几千个亿,我的祖宗啊,那钱一屋子都堆不下,给你们换间屋子那也是应该的。” 徐嘉元叹息声不断:“妈你又说到哪儿去了,你也说那是林氏集团,又不是他老章家的,结婚那会儿说好了,不要他们的钱。” 蒋梅冷哼:“你说的,我可没说。” 章洄听了一阵,始终没听到章蔚筝回话,他逐渐丧失了耐心,折返回了自己房间。 他把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上,拉开抽屉拿出一本英文字典,里面有一张撕烂又黏好的照片,是章洄仅有的全家福。 章蔚筝销毁了家里所有的合照,试图消灭所有章启文的痕迹。 章洄不禁想,如果是十二年前的章蔚筝,面对蒋梅那般咄咄逼人又势利眼的态度,尤其谈及章启文和林家,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发生了变化。 是她心中犹然惦念这份亲情,还是因为被生活磨砺得失去了愤怒与热情。 章洄得不出答案。 房门叩了几下,章洄合上字典。 章蔚筝扶着腰推门进来,尴尬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章洄把字典放回抽屉里,淡笑道:“二十分钟之前。” “我婆婆说的话你不要听,她年纪大了话很多,难得过来一趟,我让让她,等以后她就知道我的厉害了,也就不敢胡说八道了。”章蔚筝比划着说,“她都不知道,我很凶的!” “那十万块,你是不是瞒着姐夫给我的?先斩后奏?”章洄突然问。 章蔚筝声音卡住了一般,安静下来,坐去床尾,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不在家里跟我说,跑去我公司楼下。”章洄抿了抿唇,“你老实跟我说,你们换房子够钱吗?” 章蔚筝呼吸不畅道:“卖了这里付个首付,你姐夫的工资公积金用来还贷款和日常开销,多余的钱正好用在两个孩子身上。” 章洄终于算明白了这笔账,敢情这两人不是提高生活品质,而是没钱养孩子,准备住宅降级,挪出一笔差价来养娃。 章洄扶着额头冷静了十分钟,事到如今来问她,为什么非要再生一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以后我每个月多给你五千块,两个孩子的学费和兴趣班也由我来承担,别再折腾房子了。”章洄说。 章蔚筝听完没什么反应,甚至越发闷闷不乐。 “小叔子的孩子比豆豆大两岁,马上要上小学了,公公婆婆想过来帮我带孩子。”章蔚筝停顿了一下,缓声道,“三间房,连你在内七口人,就算不换房,也不够住,况且豆豆过两年就要上小学,咱们这片没什么好学校。” 章洄没有发表意见。 章蔚筝又说:“我带着你这么多年,嘉元一句怨言都没有,他也想和父母团聚,我不能拦着他们。” “我在外面找好房子了。”章洄胸膛发堵,“过几天我就搬出去,家用我照旧给你,房子的事情你和姐夫自己商量吧。” “这么快?屋子在哪儿?你明天带我去看看,我去帮你收拾。” “和同事合租的,不方便带人过去,回头我拍照给你。”章洄硬着头皮说。 房子的事情还没落实,他东西不多,打算先放到车里,找间便宜的酒店住下,之后再去看房。 章蔚筝暂且放下心来。 章洄问道:“徐铁叔还有徐嘉宝他们一家人呢?” “我婆婆先过来,公公和小叔子一家月底才来。” 章洄心烦意乱,去客厅和蒋梅问了声好。 蒋梅近六十了,精神奕奕,比年轻人还有活力,头发染得乌黑亮泽,走路虎虎生威,嗓门嘹亮,整个客厅里回荡着她的声响。 饭后,章洄带着豆豆下楼散步,手机响了好几次。 他蹲在地上,搂着小孩儿,打开了手机。 微信界面里,林濯月的消息跳了出来。 【呆瓜】:哥,天黑了,你吃晚饭了吗? 章洄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给他改的备注,他敷衍地回了两句,顺手点进了林濯月的朋友圈。 这家伙经常会发旅游时的自拍照,似乎去了很多国家,交了不少朋友,也会分享读书和观影心得,还有烘焙教室里的学员合影,诚如他所说,学会了烤蛋糕,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高雅文艺的兴趣爱好。 章洄盯着一张钢琴比赛得奖的照片出神。 镜头里的林濯月像是故事里的王子,高贵优雅,拥有不俗的家世,出挑的容貌,从观众席上拍摄的照片,画面稍显朦胧,却显出一种电影胶质感。 章洄又翻过一张,林濯月穿黑色冲锋衣,坐在山顶看日出,似乎是刚爬完山,汗水肆意流淌,潮湿的发丝黏在两鬓,脸颊布满了红晕,漂亮的眼睛笑得弯起,像弯弯的月牙,背景里暖阳初升,橘色的光影从身后照来,他沉浸在光里,笑容却比光更耀眼。 豆豆靠在章洄臂弯里,细白的手指戳了戳照片里林濯月的脸,“这个好漂亮的哥哥是谁?” “是个讨厌鬼。”章洄轻轻地说,目不转睛看着那张照片。 豆豆歪过脑袋,“讨厌鬼?” 人们总是羞于承认秉性的卑劣,章洄也不例外,他不敢宣之于口。 他深深嫉妒着林濯月。 第3章 搬家 蒋梅来了之后,家里变得鸡飞狗跳,徐家有两个孩子,老人从小就偏疼小儿子,老话常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徐嘉宝既是小儿子,也给他们老徐家生了大孙子。 相反徐嘉元从小性格内敛,学习成绩优异,大学毕业之后留在南瑶市工作,顺利考上了公务员,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是不会哭的那一个,毕业之后挣到的钱大部分给了父母,后来有了豆豆,弟弟徐嘉宝的工作也稳定了,给父母的孝敬才逐年减少。 抛开这些不谈,徐嘉元是很有原则的人,虽然没有锐角,但也称不上多窝囊,每天和蒋梅吵吵嚷嚷的,有问必有答,不厌其烦,绝不落空。 蒋梅这人虽然啰嗦,也贪便宜,但确实帮得上忙,收拾屋子比章蔚筝勤快,买菜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就是嘴太碎,逢人就抱怨,抑或是打听个没完,听说章洄正在考虑创业,成天劝他罢手,别把老底给赔进去了,又念叨着自家的侄女,撺掇着介绍给章洄当女朋友。 章洄待在家里也心烦,加班反而变成了愉快的事情。 周五的晚上,时间近九点,章洄仍然逗留在办公室。 楚珣在大厅里兜了两圈,从打印机里抱出一沓纸,进过办公室门口,不经意瞥见章洄深锁的眉宇,落地窗外霓虹灯闪烁,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反衬得萧索,章洄穿黑衬衫坐在椅子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下颌,微微屈着腰,衬衫袖子折到臂弯处,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剪裁得体的衬衫包裹下一览无遗。 楚珣吹了个口哨,两步跨进了办公室。 “老大,还不回家?” 章洄深沉的眉眼舒展开来,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要回去了。” 楚珣忙不迭将门关上,捋了捋蓬松的卷发,问道:“老大,创业的事情怎么说?有想法吗?” 章洄想做软件定制的生意,现在中小型企业发展迅速,国家补贴政策频出,对于合规性的要求也在逐步提升,很多中小型企业在管理上还没有进入系统化,仍有很大的市场空间。 无论是启动资金还是人才需求,章洄都不是很担心,他只是犹在考虑,是不是该回北安市发展。 他在那里读了许多书,昔日的同学也大多留在了北安市,在那里他可以挖掘更多的业务。 章洄不欲多说,摇首道:“过了年再说吧。” “也对,再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大家也都没什么心思了,我还想请假早点回老家呢。”楚珣打了个哈欠。 章洄想起明天要搬家,还没整理东西,顿时觉得心烦。 楚珣忽然又问:“上回听你说,你爸快要六十大寿了?什么时候?用不用我去帮忙?” 章洄刚把外套穿上,动作突然缓了下来,手指从衣领上滑过,无力下垂,轻声道:“有需要再喊你。” “那行,我先回去了。” “等等。”章洄喊住他,沉吟道,“你租房的时候不是拍了照片吗?发我看看。” “行,我找出来发你。” * 翌日,章蔚筝收到了章洄发来的照片,房子看上去逼仄狭窄,一室一厅的格局,不到四十平,但装修崭新,光线也更明亮。 彼时章洄正在隔壁屋子收拾行李。 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房间里堆满了东西,似乎都有纪念意义,却没有一件是必须要带走的。 章洄翻出一个漂亮的浮雕铁盒,不知是哪里来的,印象中一直收在抽屉里,铃兰花下蹲着两只兔子,旁边有蝴蝶在飞舞。 他把证书、护照、各种文件,还有那张全家福收进铁盒里,衣物和日用品收进拖箱,西装连着防尘袋一并扔到床上,再有几件占地方的风衣羽绒服,待会儿直接放进周转箱。 章蔚筝攥着手机站在门口,局促地说:“衣服你以后拿回来洗,衬衫穿之前记得烫一烫,还有书啊玩具这些,就留在这里吧,等你以后买了房子,再搬过去。” “姐,你看着扔吧,多少年了都用不上,拿走也是累赘。”章洄从柜子里拿了几个衣架,最后把羽毛球拍扔在了床上。 章蔚筝眼圈血红,深深吸着气。 章洄好笑道:“你干什么?我早晚要搬出去,以后家里两个孩子,还有你婆婆,吵得我耳朵疼。” “先留着吧。”章蔚筝低声说。清空了这间屋子,仿佛是清空了一个人的痕迹,明明那些陈年旧物再也不会有人拾起。 迟早这些东西都会被扔出去,在某个不被人提起的日子里。 章洄把零碎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手提包里,拉链刺啦一声闭合,犹豫片刻,低声道:“姐,再过几个月,爸就六十岁了。” 章蔚筝脸色倏然铁青,扶着床沿坐下,她神情恍惚,甚至不曾察觉坐到了西装袋。 “你想说什么?” “我想替他做寿。”章洄把床上的衣服拨开,在她身旁坐下,沉叹道,“我知道爸再婚你不高兴,可十几年过去了......” 章蔚筝拔高了声音,打断他:“这事情过不去!”她摸着肚子,胸膛绵延起伏。 “就因为林阿姨和爸是同学,所以你一直觉得他犯了错。”章洄抿了一下唇,“退一万步讲,妈当年看病花了上百万,都是问林阿姨借的,这么多年,你心里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章蔚筝噙着眼泪,哽咽道:“就是因为拿了她的钱,所以怎么都抬不起头来。” 章洄见她情绪失控,轻轻叹息,抚了抚她的后背道:“行了,这事情我不提,如果爸自己提,我再跟你商量。” 章蔚筝抹了下眼角,默不吭声倚在床背上。 “反正他现在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让他和林濯月父慈子孝去吧。”章洄立起身,继续收拾衣物。 章蔚筝突然坐直了腰,脸色越发难堪,少顷,她扯住章洄的衣袖,坚定道:“不行,六十大寿应该子女来办,不能让林濯月出面,你明天去一趟林家,把这事情定下来,要花多少钱我来出。” 章洄睨着她,打趣道:“你有钱吗?” 章蔚筝厉目道:“楼下小饭馆办几桌!他还想怎么样?!要不要请他吃满汉全席啊!” * 午饭过后,章洄开着车出去,在公司附近找了间便宜的连锁酒店,先开了一个礼拜的房间,和中介说好下周再去看几套房。 然后他给章启文打了个电话,问他明天在不在家,过去看他。 章启文礼貌又斯文地与他交流,并请他方便的话把豆豆也带去。 章洄言简意赅说完,很快挂了电话。 章启文原本是个土木工程师,而林氏集团主业是商场经营和地产投资,章洄上次去买羽绒服的商场和后面的写字楼就是林氏集团的产业。 挂了电话后,章洄琢磨起六十大寿的事情,小区饭馆未免太寒酸了,起步也得是星级酒店,他们章家的亲戚不多,不知道林家要来几桌。 他仰躺在酒店的床上,举着手机查看自己的资产。 上学期间赚了一点钱,手头宽裕的时候借出去一部分,毕业之后收入稳定,但挣的多,花的也多,每个月给章蔚筝五千块,在公司是个小领导,穿衣打扮也不能太随便,好不容易攒下一点,又要租房,又要做寿,之后还要租写字楼、开工资,去北安市发展的话,租金会比现在贵一倍。 章洄看着手机里的数字,真希望睡醒能多一个零,他反枕着胳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把他从梦里唤醒。 章洄撩起眼皮看了眼来电显示,不耐烦地按了拒听键。 隔了十分钟,对方又打了第二遍。 瞌睡虫彻底被赶走,章洄接通电话,声音低沉沙哑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只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章洄看了眼来电显示,重新把手机放去耳边,清了清嗓子说:“林濯月?” “哥,你在睡觉吗?”林濯月的声音既不低沉,也不尖锐,像一汪清水,轻盈悦耳。 章洄:“嗯。” 林濯月:“爸爸说你和豆豆明天过来吃饭,用不用我去接你?” 章洄:“不用了,明天我接了豆豆直接过去。” 林濯月:“接豆豆?你不在家住吗?” 章洄:“我搬家了。” 林濯月:“为什么搬家?搬去哪里了?和谁一起住?” 章洄纳闷道:“为什么要问这些?跟你有关系吗?” “我随便问问。”林濯月闷闷地说,“你睡吧,明天见。” 章洄把电话挂了,转而把微信打开,回了几条消息,像魔怔了一般,又打开了林濯月的头像。 昨天又发了一条朋友圈,不知道和谁去打了羽毛球,在场馆里拍了照片,明明是冷清漂亮的脸,可笑起来的时候却显得可爱,尤其运动之后脸红红的样子。 章洄觉得刚才态度欠妥,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善,随手给他点了个赞,然后把手机扔了,翻个身继续睡。 第4章 拜访 第二天,章洄回花园小区接豆豆,豆豆难得见一回外公,章蔚筝给他换了新衣服,鹅黄色的羽绒服,背后有个小雪人,戴了一顶绒线帽,还跨了个小腰包。 章蔚筝千叮万嘱,让章洄务必买几箱水果去,切忌空着手让人笑话。 章洄的行李都在后备箱,出了小区后买了几箱水果和牛奶,塞在后排驾驶座上。 发动汽车后,豆豆在后排伸长胳膊,扒拉着箱子玩儿。 章洄从后视镜里看他,沉声道:“豆豆,坐好了,别乱动。” 豆豆奶声奶气地问:“舅舅,我今天是不是好神气?” “你是神气了,舅舅要去让人看笑话了。” “唔?”豆豆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章洄逗着他说笑,一路往城东的别墅区开。 林家的别墅他每年也会过来几次,尤其章启文想外孙的时候,就会请章洄带豆豆去做客。 说来也可笑,章启文每次给他发消息,都会用上“你好”“请”“感谢”这类礼貌的字眼,似乎对他很客气,可发起火来又是劈头盖脸的骂。 章洄将那辆破大众停到指定地方,对一旁的豪车视而不见,淡定地拉开后座门,将牛奶和水果先搬出来,然后解开安全带,把豆豆抱了出来。 豆豆在地上蹬了两下,提了提裤子,忽地见到远处走来的青年,他踮起脚,大声喊道:“舅舅,是那个漂亮哥哥!” 章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林濯月正从台阶上下来,他的身材比例十分优越,尤其从远处看去,腿笔直修长,肩背削薄,穿休闲的卡其色风衣和奶白色的毛衣。 林濯月听见声音,唇角微微翘起,加快了脚步。 章洄关上门,锁了车,两只手插在衣兜里,冷着脸等待林濯月走近。 然后,他们听见豆豆,用高亢嘹亮清脆的嗓音喊道: “舅舅,你快看呀,你讨厌的那个讨厌鬼来啦!快跑呀!” “......”章洄无语呵斥,“别胡说八道,你认错了!” 林濯月霎然白了脸,闷声道:“哥,你来了,进去吧,爸爸等很久了。” 章洄把豆豆抱起来,纠正道:“这个是你小舅舅,叫人。” 豆豆乌黑透亮的眼珠子滴溜溜打量着林濯月,嚷嚷道:“没认错呀,就是那个漂亮讨厌鬼。” 章洄赶紧把他放下来,轰他自己进去。 佣人从屋里出来,帮忙把礼物提进去,牵着豆豆去见外公。 章洄站在风里,尴尬道:“这小孩儿不聪明,你别放在心上。” 林濯月笑容满面道:“我怎么会跟小朋友置气呢,豆豆都这么大了,上次见他的时候还不会说话。” 章洄默默吁了口气。 林濯月笑问:“但是,是谁教他的呢?” 章洄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咄咄逼人的态度,寒风袭来,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说:“进去吧。” 林濯月没有再追问,颔首道:“走吧。” 章洄临时说要过来,林殊怡没在家,饭桌上只有他们四人。 章启文和豆豆坐在一起,喂他吃饭,逗他笑,自从有了豆豆之后,饭桌上再也没有那么拘谨。 从前章洄过来吃饭,就跟坐牢一样,饭桌上一点声响都没有,吃过饭挪步去沙发上喝茶,章启文例行检查一般问几个问题,确保章洄的生活有序无忧之后,便完成了他身为父亲的职责。 今次过来,有豆豆从中调和,章启文也顾不上章洄。 章洄倚坐在沙发里,托着脑袋看手机,准备等豆豆玩消停了,再和章启文谈论六十大寿的事情。 “哥,你吃不吃水果?”林濯月坐在他旁边,问话的时候已经把车厘子喂到他唇边。 章洄往后缩了一下脑袋:“不想吃。” “那吃颗草莓吧。” “说了不吃。”章洄拨开他的手,他收到一条公司发来的消息,喊他回去加班。 章启文怀里抱着豆豆,往这里看了一眼。 “哥,我之前说要给你烤蛋糕,在冰箱里,我去端来。”林濯月说完,不等章洄拒绝,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章洄没什么反应,屈着腰回消息。 等林濯月走了没影,章启文语重心长地说:“听说你要来,阿月半夜起来给你烤蛋糕。” 章洄的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低垂着眼帘,眉宇微微蹙起。 章启文又说:“他也是想好好与你相处,你非但不知感谢,还要甩脸色给他看!” “我少吃口水果就是甩脸色了?”从小到大这种话,章洄都快听腻了,他考全市第一,都比不上林濯月考一次高分,他成绩再优秀,也是理所当然意料之中,惊不起一丝波澜。 或许在他爸心里,他章洄是坚韧的野草,合该风吹雨淋,而林濯月是珍贵的玻璃球,需要所有人小心翼翼捧在掌心。 “小洄,爸爸不是这个意思。”章启文由衷地说,“我只是希望,你能懂点道理,多尽兄长的责任,呵护好弟弟。” 章洄苦笑,他从沙发里起来,懒洋洋地说:“我去跟他赔礼道歉,行了吧。” 章启文叹了一声,终究是没说什么。 章洄走进那间比他卧室还大的法式复古风格厨房,拉开高脚椅坐下,林濯月站在大理石台的另一面,正准备切蛋糕。 林濯月听见脚步声,抬起脸朝章洄笑了笑,“很快就好了,刚吃过饭,我切小块给你好不好?” “随便吧。”章洄把玩着花瓶里的黄玫瑰。 林濯月听他声音沉闷,放下蛋糕刀,绕到他面前去,轻声问:“你心情不好吗?” 章洄没应声。 “是不是搬出去住不习惯?”林濯月微笑道,“要不然你搬来这里住,爸爸肯定会很高兴的。” 章洄似笑非笑道:“你欢迎我来吗?” 林濯月走近一步,声音轻轻地说:“欢迎。” 他总是站得很近,就像现在,章洄一条腿屈膝踩在脚踏环上,另一条腿踩在地板上,林濯月的双腿几乎贴到了椅脚,像是靠进了章洄怀里。 他闻到林濯月身上清新的沐浴露香味和淡淡的木质气息。 章洄说:“不是给我吃蛋糕吗?” “我去切。”林濯月转身去切蛋糕。 女佣走到厨房门口,告知他们林殊怡回来了。 章洄皱了一下眉毛,离开厨房,往客厅走。 林殊怡刚巧到了客厅,身上的大衣还没脱下来,见章洄过来,冷淡地问道:“今天怎么过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豆豆在沙发上睡着了,章启文让人抱他去屋里睡,随后道:“昨天就跟你说过了。” 林殊怡瞪了他一眼,将外套脱了,坐进沙发里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就说吧,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林濯月端着蛋糕出来,瓷碟放在茶几上,“妈,小洄哥哥来看我的。” 章洄站在几人面前,坦然道:“我这次来确实有事。” 林殊怡交叠双腿,冷冷地看着他。 章洄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在单人沙发里坐下,“过几个月就是爸的六十岁生日,我和姐姐商量了一下,想给爸做寿,问问你们的意思。” 章启文浑浊的眼神倏然亮了起来,含笑道:“好啊,好啊,你们看着办。” 林殊怡拢了一下头发,不满道:“什么看着办?你六十岁生日当然要大办,要是弄得太寒酸,不仅让人看笑话,股价还不知会跌成什么样!那些股民最喜欢无中生有。” 章启文饮了口茶,笑说:“这不是正商量嘛。” 林濯月在沙发扶手上坐下,肩膀贴着章洄,笑眯眯地说:“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章洄说:“我打算在市区那家君雅酒店摆席,我们这边亲戚不多,算上朋友大概四五桌,爸,你和阿姨算一算,你们那里大概要来多少人。” 章洄来之前大致盘算过了,在君雅办寿宴,算上烟酒,大概六七千一桌,礼金给章启文,酒席糕点的钱他们来出,就算摆三十桌,顶多也就二十来万。 这对于章洄来说不是一笔小钱,可这是他应该出的钱,好在他暂时没有结婚买房计划,也没有老婆孩子要养。 他也想过选择稍微次一点的酒店,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林殊怡说的没错,章启文已经不是花园小区里的土木工程师,任何不妥都会引人猜测。 “其实我和你爸之前也商量过了,正要问你们。”林殊怡缓和了心情后,认真说道,“我们这边大概九十桌,既然如此,不如凑着整,摆个一百桌。” 章洄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没应声。 林殊怡瞥了他一眼,又说:“我们打算在明珠酒店办,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来出,你们一家体体面面出席就行了。” 章洄指尖抖了两下,明珠酒店摆一百桌,最低档的席面也要一百多万了。 他再是好面子,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说“我们来”。 “妈,摆一百桌干什么?摆十桌就够了。”林濯月笑吟吟道,“我才工作几个月,哪有这么多钱?” 林殊怡摆手,严肃道:“这事没的争论,我对你们所有人只有一个要求,出了这道门,都给我体体面面做人,章洄,回去问问你姐,她到时候愿不愿意来,如果她来,就请她装也要装出笑脸,如果她不来,对外就说她怀孕身体不好。” 章洄试图露出笑容,最终却皱起了眉,问道:“爸,你怎么想?” 章启文观察着林殊怡的脸色,沉默须臾道:“小洄,你的心意爸爸已经收到了,你刚工作不久,把钱存起来,以后结婚生孩子都要用钱,这次就听你阿姨的。” 章洄定定地看着章启文,随之展颜一笑:“我知道了,谢谢阿姨,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公司加班,先走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箭步离开。 他似乎听见章启文在身后喊他,他毫不停留,快速坐上车,发动引擎之际,副驾驶门被拉开,林濯月气喘吁吁坐了上来,“哥,爸爸喊你回去。” “下车!”章洄直视前方,冷漠地说。 “回去吧。”林濯月放软声音劝道。 章洄直接发动了汽车,带着林濯月扬长而去。 林濯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系上了安全带。 他想告诉章洄——你把豆豆落下了。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拜访 第5章 吃鱼 章洄回公司加了两个小时班,躁郁感久久挥散不去,他始终不清楚那种崩溃从何而来。 人生这二十六年,自他懂事开始,从没有叛逆过一天,也没有被需要过一天。 似乎所有人的生活都逐渐走上正轨,只有他,日益崩坏。 章洄满腔愤怒,却又不想成为跳梁小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来埋怨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抛弃他。 冬日夜短,黄昏转瞬即逝,刚过六点,夜色已经深幽。 章洄坐直达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他下车时没有锁门,本以为林濯月已经离开,走近后才发现,那傻子裹紧衣服睡了过去。 章洄没上车,手臂架在车窗上,隔着玻璃凝视林濯月的脸。 章洄不由想起从前,在他很小的时候,章启文给章蔚筝弄了一个模型玩具屋,纯手工做的,还给贴了墙纸,做了家具,弄得很漂亮。 章洄眼馋,也想要一个,章启文答应给他做一个海盗船。 他念了许多年,章启文一直没有时间,直到林濯月十四岁生日,那艘精美的海盗船出现在了林濯月的生日派对上。 最可笑的是,林濯月想把海盗船转送给他。 章洄呼吸声沉重,白雾呼在玻璃窗上,雾气蒸腾,迷蒙了林濯月的脸。 朦胧的视线里,林濯月睁开了眼睛,他降下窗户,睡眼惺忪地说:“你忙完了?” “怎么不回去?不知道车里冷?” “我怕你车被人偷走。” 章洄噗嗤一笑,手探进去,掐了一下他冰凉的脸。 他绕去驾驶座,先打开空调,然后掏出手机来看,“今天不好意思了,我请你吃顿饭吧,你想吃什么?” “想吃你。” “什么?”章洄猛一回头。 林濯月眨眨眼:“想吃鱼。” “哦。”章洄问,“能吃辣吗?” “应该没问题。” 章洄正在挑选餐厅,突然听见林濯月问:“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 章洄把手机放下,“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要面子?” “要面子不对吗?”林濯月说,“我妈不就是好面子吗?”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章洄想说,你妈是真的有本事,而我是打肿脸充胖子。 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又把手机举起来。 印象中,林濯月似乎从来没有狼狈的时候,林殊怡也是如此,女强人、女企业家、把家族企业带上新高峰的富二代,所有的标签都是积极向上的,连带章启文也贴了一身标签,成为了行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章洄突然感到一阵恶寒,那栋别墅里的人仿佛都带着假面,永远都在强调体面。 “其实妈妈挺喜欢你的,经常夸你读书有出息,还想你来公司上班,她就是老板做惯了,脾气大了点。”林濯月絮絮地说,“你多跟她接触接触,自然就熟悉了。” 章洄在心里好笑,他跟林殊怡接触干什么,他和自己老爸都不熟络。 “别说他们了,你这几年怎么样?在国外读书开心吗?”章洄问。 “都还好,就是信号不太好,有时候给你发消息,你好几天才回我。” 章洄正要发动汽车,心虚之下,脚一抖松了离合器,直接哑了火,他重新发动汽车,同时转移话题:“你刚毕业就回来了,没有交女朋友?” 林濯月见汽车平稳驶出,字字清晰地说:“哥,我喜欢男孩子。” 章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林濯月笑容满面道:“你很介意吗?” “那倒不是,国外风气是比较开放,我有个学弟跟你一样。”章洄并不是介意他的性向,只是林濯月在他心里近乎完美,他没想过对方也有世俗的一面。 “是吗?是哪个学弟?叫什么名字?哪个学院的?和你一个宿舍吗?”林濯月急促地问道。 “他叫顾泽桉,学金融的,长得还不错,老家就在苏溪市,我先问问他有没有意思,再把微信推给你。”章洄说完就后悔了,这种事情如果掺和进去,被林殊怡和他爸知道了,恐怕得削死他这个中间人。 “可以给我看看照片吗?” 前面恰好是红灯,章洄解开密码锁,翻出微信后把手机递给他,“微信头像就是他,不过他现在在北安市工作,距离可能有点远。” 林濯月紧攥着手机,死死盯住那张照片,声音低沉地说:“挺好看的。” 章洄双手握着方向盘,视线望着前方,轻轻笑了。 “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 林濯月满心气恼,突然瞥见自己的头像,微信名被改成了“呆瓜”,他默默把手机放下,熄了屏幕。 章洄带着他去了一家专门吃沸腾鱼的店,怕林濯月吃不惯辣,另外又点了几道清淡的菜,午饭吃得不痛快,晚饭正准备大快朵颐,章启文发来了短信。 章洄打开来看,长篇大论占满了整个屏幕。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这么长的短信。 先是告诉他豆豆已经安全送回家,继而指责他负气离开时的不礼貌,随后教导他做人要包容,不能过于以自我为中心,又说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情绪表达方式有问题,最后告诫他,作为兄长,应该对弟弟多一些谦让与体贴。 章洄的好心情顿时卸了个光,他不过少吃两口水果,上纲上线到这种地步,谁还记得,他曾经为林濯月挨过刀子,现在后背上还有一道疤。 这件事情他从来不提,因为那刀子是章蔚筝砍下来的。 章启文也从来不提,因为他不希望任何人还记得这件事情。 为了抹消章蔚筝的过错,所以一并抹消他的付出。 章洄胃里泛酸,五脏六腑搅得发疼。 饭馆里是四方桌,林濯月就坐在他左手边,突然把脸凑了过来,好奇道:“哥,你看什么呢?” “离我远一点!”章洄怒吼,脸色煞白,吼声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 林濯月瞳孔震了震,徐徐坐直了身体。 章洄始终缓和不了怒气,大概十四岁的时候命运太过坎坷,逼着他沉稳奋进,叛逆期滞后了十二年,在二十六岁的这一天,彻底到达了顶峰。 他突然理解了当年章蔚筝的崩溃,在母亲过世的当下,在她深陷悲伤之时,余下的人已经重拾了精神,步入了新的篇章,只有她停留在原地,无处宣泄那种愤怒与崩溃,只能以撕心裂肺的方式来倾诉。 章洄多么想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刻,那些追求体面的人,撕下伪装的假面,也像疯子一样声嘶力竭地怒吼。 这一餐又是不欢而散。 章洄冷静了几天,周四请了半天假去签合同,最终订了一套距离公司三公里以内,四十平不到的单间,房东愿意短租,周末就可以搬进去。 签完合同,章洄回到车里,琢磨了一会儿,给老同学打了个电话。 他爸既然稀罕林濯月,整天告诫他要疼爱弟弟,那他就得尽一尽职责,给弟弟牵条红线,最好在六十大寿的时候,把男朋友领回家。 他拨通了顾泽桉的电话,还没开口说事,对面先开了口。 顾泽桉:“你电话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找你。” 章洄:“什么事?” 电话那头大咧咧地说:“学长,我被开除了,邮箱里的资料被清除了,你能不能帮我复原?” 章洄大吃一惊,坐直了身体,详细问了前因后果。 这学弟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耿直,举报内部**不成,还被阴了一把。 “泽桉,不是我不帮你,我是软件工程师,不是黑客。” “不是让你帮我当黑客,我复原自己邮箱里的资料啊。” “什么自己邮箱,那是公司邮箱。”章洄说,“你等等,我帮你找律师,你现在人在哪儿?” “不用了,他们赔我遣散费了,没少我钱。”顾泽桉无精打采地说,“实在不行就算了,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这个节骨眼上,章洄实在说不出口——我要给你介绍对象,并且你得谈得轰轰烈烈。 他沉默了半天,说了句:“我打算年后去北安市发展,想找你喝一杯。” 顾泽桉笑说:“我反正闲着也没事,到时候再约呗。” “那行,挂了啊。” “学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章洄似笑非笑道:“没谈过恋爱,就你经验丰富,想找你讨讨经,有没有什么秘诀之类的。” “秘诀肯定有啊。” “是吗?”章洄感兴趣地问,“说来听听。” 顾泽桉诚恳地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章洄无语:“......挂了吧。” 第6章 约会 林濯月看着电脑屏幕上挪动的小红点,钢笔在记事本上重复涂写,一连串的呆瓜连成线,几乎看不出写的是什么,钢笔尖戳烂了纸页,墨水渗透了一大片。 电话铃声响起。 林濯月深深吸了口气,放下钢笔,恢复镇静后接通了电话。 “老板,章先生在盛锦华庭租了一间房,详细资料我发过去了。” “邻居是什么人?” “呃......” “楼上楼下住的都是什么人?” “我现在就去查!” 林濯月愤愤合上手机,双手捂住脸压抑地喘息。 片刻后,手机震了一下,他暴躁地拿起来看,是章洄的消息。 屏幕上的小红点停止了移动,所在位置处于他公司楼下。 林濯月伏在桌子上,唇角弯弯,静默了半分钟,才打开消息。 【老公】:晚上有安排吗?我请你吃饭 林濯月撇了一下嘴,手指在他头像上用力戳了几下,嘀咕道:“就会欺负我!” 【老公】:如果没空,改天也行,时间你定 林濯月又晾了他半分钟,然后回复了消息。 【氵氵】:正在加班,可能要晚一点,七点怎么样? 【老公】:我也在加班,那就七点 林濯月目光灼灼看向红点,骗子,明明就在他公司楼下。 他怕章洄等太久,正想改时间,谁知那红点痛痛快快就走了...... 林濯月险些又把手机砸了,他恐怕自己高兴得太早了,章洄无缘无故请他吃饭,未必是好事,那天不欢而散,几次三番下来,他成了章洄眼里的讨厌鬼。 林濯月用手臂盖住眼,闷闷呢喃:“哪一步错了呢......” *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章洄紧急去理发店捯饬了头发,然后赶回酒店想换身行头。 奈何这一周住酒店,只拿了几件常穿的衣服,穿了一轮还没洗,其他都在车里,衬衫被压出了褶皱,穿西装太正式,大衣不知道塞在哪个角落,羽绒服臃肿,在面上的两个周转箱里翻了半天,选了一件圆领毛衣和黑色翻领夹克。 章洄换好衣服,把毛衣的一角束进裤腰里,刻意展现出几分松弛感,然后抓了抓头发,审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一张异常英俊的脸庞,可神色却极少舒展开,连带浓眉紧蹙,眼神抑郁。 章洄心想,或许这就是他不讨人喜欢的原因。 学业、事业、皮囊都不及灿烂的笑容。 林濯月似乎总是在微笑,总是很温柔,所有人都喜欢他,任何人都会被他吸引,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技能,是章洄如何努力都追不上的本领。 镜子里的脸越来越阴沉,于是,眉头皱得更紧,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手掌触上镜子,按住了那张脸。 章洄想,如果是林濯月,大概出柜也会得到祝福,可如果对象是他,那就乱套了。 镜子里那张阴沉的脸终于微笑起来。 * 林濯月紧盯着手机屏幕,红点已经一个小时没有移动了,他看了眼手表,很快就要七点,位置还在酒店停车场。 他耐着性子,没有给章洄发消息,只是焦急地在大堂里走来走去。 七点整,章洄的消息准时跳了出来。 【老公】:我到了 林濯月走出大门,站在台阶之上,望见不远处香樟树下的章洄。 章洄正在看手机,单手插在裤兜里,单薄的夹克挡不住风,冻得瑟瑟发抖。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林濯月从台阶上跑了下来,紧张地问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开车?冻坏了怎么办?” 章洄闻言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没开车?” 林濯月微笑,从善如流道:“我以为你没开车。” “我怕待会儿要喝酒,所以打车过来的。”章洄把手机收起来,想为上次的事情道歉,却又无从说起,最后问道,“你今天带司机了吗?” “我们还是打车吧。”林濯月不想司机在旁碍手碍脚,又怕章洄在寒风里站太久,连忙走去路口拦车。 章洄见他傻乎乎站在路口,点开打车软件,走到他身后说:“你多久没打过车了?你这样打不到车。” “不是在路边拦车吗?” 章洄摇摇头,喊到车后把手机收起来,两只手插进衣兜里。 “小洄哥哥,你好厉害。” “没什么夸就不要硬夸。” 林濯月笑而不语。 等了好半天,车都没有来,章洄冻得在心里懊恼,早知道就穿羽绒服来了。 “你之前说搬家,是不是和女朋友一起住?”林濯月闲聊一般说,“她怎么不好好照顾你,这么冷的天,让你穿这么少就出门。” 章洄已经忘了这茬了,顺口反驳道:“没有规定女方一定要照顾男方。”他们家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家务都是轮流做,徐嘉元做得最勤快。 林濯月幽幽地说:“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舍得对方挨饿受冻呢,如果你是我男朋友的话,我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章洄愕然怔住。 林濯月莞尔一笑:“我打个比方。” 说话间车到了。 章洄赶紧钻进车里,狭小温暖的空间令寒冷的身体舒展开,可他仍是不自在,他像是一个矛盾体,人生路上坚定前行,却又频频回头,被困在过去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里。 他亟需豁开一个口子,逃出那片囹圄之地。 章洄订了一间西餐厅,把手机静音,昏黄静谧的环境让气氛旖旎,也让他的心绪逐渐平静。 林濯月抿了一口套餐里的气泡酒,视线从桌上装饰用的玫瑰花上挪开,笑问:“为什么带我来吃西餐。” “你在国外这么多年,我想西餐可能更对你胃口。”章洄这么说,但事实上,他觉得西餐厅的环境与林濯月的气质更般配。 林濯月挑了下眉,没有反驳。 章洄想找些话题来与他拉近距离,努力在脑海里搜刮过往曾经,他们很早前就认识,在他母亲还没有生病的时候,两家父母是同学,经常也会走动。 后来章洄母亲生病,接二连三住院出院,而林濯月的父亲进了监狱,两家的关系逐渐变得复杂。 “我们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吧?”章洄咬了一口干巴巴的面包,噎得难以下咽,他沾上浓稠的牛排酱,浸软后送进嘴里。 “到今年十月就二十二年了。” “是吗?记得这么清楚?”章洄皱了下眉,“已经这么久了吗?” 林濯月淡笑道:“我周岁生日的时候,你来我家里做客,你可能没有印象了,我也是后来看生日视频才知道。” 章洄忆不起小时候的林濯月,他看着面前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越发好奇他儿时的模样。 章洄:“视频还在吗?” 林濯月:“不知道扔哪里去了,可能要找一找。” 章洄:“找到给我看看。” 林濯月:“没问题。”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我送你......上出租车。”章洄实在不适应这种高档西餐厅的用餐环境,见林濯月放下刀叉,盘子也空了,叫来服务员买单。 两份牛排套餐加上服务费,付了一千五,章洄面不改色付了账,心脏痛得淌血,难怪现在婚育率这么低,谈恋爱真浪费钱。 “哥,我还不想回去。”林濯月摸了一下肚子,“吃太饱了,想走走。” “那就走走吧。”章洄把外套穿上,和林濯月并肩走出餐厅。 餐厅在商场里,暖气开得足,出门之后灯光倏然明亮,人群喧嚣声不绝如缕,顿时像回到了现实世界。 章洄问:“刚才那家味道怎么样?”两人走进人流中,绕着中庭转圈。 “很好吃,我都吃光了。”林濯月笑说,“哥,下次我请你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章洄想说火锅,嘴唇动了动,又合上了,改口说:“随便吧。” 他瞥见前面有夹娃娃机,豆豆每次来都不肯走,经常有小情侣逗留在附近,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去夹娃娃?” 林濯月忍着笑说:“我们两个......夹娃娃合适吗?” 章洄意识到他正在用追女孩的方式对待林濯月,正骑虎难下,林濯月已经走了进去,在店里逛了一圈,停留在小熊玩偶前,扭头朝他喊:“我想要这个。” 章洄兑了十个硬币,递给他说:“试试吧。” 娃娃机启动后,呱噪的乐声响起,伴随着闪动的红光,章洄抱着手臂倚在旁边那台娃娃机上,看着林濯月略带兴奋的侧脸,眼眸亮晶晶,唇角高高扬起,时而又揪起眉毛,可怜巴巴地看着玻璃柜。 那般灵活的表情,章洄从未在朋友圈的照片里看过,比起那些定格的画面,此刻会动的林濯月更像活生生的人。 十个硬币下肚,娃娃机停止了工作。 林濯月偏头望向他,抿着嘴默不吭声。 章洄笑了笑,取了个塑料盒,一次性换了一百个硬币。 “这么多?”林濯月苦着脸说,“是不是太多了?” 章洄说:“这种机器都是设定好的,只有投入足够的硬币,才会给你获得奖励的机会。” 他投了一个硬币进去,站到林濯月身后,长臂绕过他的肩膀,握住了操作杆。 林濯月僵硬着身体,微微垂下头,凝望着章洄修长的手指。 两人轮流尝试,一百个硬币下肚,仍然没有抓到娃娃。 章洄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机器。 林濯月扭回头来,用抱怨又狐疑的眼神看着他,小声说:“是不是我们没有找到诀窍?” 章洄尴尬不已,清清嗓子道:“或许是机会出现的时候没有抓紧,再来一次。” 他又去换了一百个硬币。 最后整整花了五百块,一个娃娃都没抓起来。 林濯月望着玻璃窗里捧着玫瑰花的小熊,失落道:“或许有些东西,再努力也不属于你。” “一定要是这只小熊吗?” 在章洄看来,林濯月从来不是任性的人,这次也一样,他闻言摇了摇头,笑说:“消磨时间罢了,我也不是很喜欢小熊,我们回去吧。” 章洄胸膛气闷发堵,他知道林濯月不任性,可也知道他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他不需要任性,想要什么都会有,这次也一样。 章洄觉得自己烂透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娃娃机上预留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章洄说:“我有一只小熊卡住了,你过来看一下。” 林濯月茫然地看着他。 十分钟后,工作人员提着一串钥匙懒洋洋地过来,打着哈欠问:“哪台机器?” 章洄阴沉着脸,屈起指节敲了敲玻璃柜,他长得人高马大,浓眉入鬓,冷脸的时候尤其显得凶悍。 “哪儿呢?”工作人员伸长脖子往里瞅,五张小票拍在操作台上,震得机器晃了两下。 “我投了五百个币,一只娃娃都没夹上来,你这机器肯定是坏了!要么赔钱!要么我报警了!” “别别别别,有话好好说,你娃娃不是卡住了么,我帮你拿出来。”那人马不停蹄开锁,眼明手快抓出两只娃娃,烫手似的塞进章洄怀里,“多给你一只,行不行?” 章洄客气地说:“谢谢。” 工作人员吁了口气,脚底抹油溜了。 林濯月惊得合不拢嘴,“机器坏了吗?” “这种娃娃批发也就二十来块,我脸皮厚,他又怕惹麻烦。”章洄讪然,他将娃娃塞进林濯月怀里,“给你。” “这小熊这么可爱,只要二十块吗?”林濯月递给他一只,“一人一个。” 章洄不耐烦地推回去:“我不要,你拿着吧。” 林濯月低头看着两只小棕熊,微笑:“我有一个就好了。” 章洄见他坚持,从他手里接过,颔首道:“那行,这个给豆豆吧。”他提着小熊的脚,像提塑料袋一样,手臂自然下垂,“走吧,回去了。” 林濯月咬了一下嘴唇,漂亮的杏眼下垂,搂紧了怀里的娃娃,“好的。” 第7章 搬家 周六的时候,章洄搬进了出租屋,把楚珣叫来帮忙。 玄关进来就是客厅,有一张双人沙发,客厅右手隔出一个小书房,再往里是卧室,整体格局比较简单,一个人住四十平的房子也并不拥挤,尤其章洄的东西不算太多。 楚珣来的时候带了一盆盆栽,进门后放在玄关处,章洄刚把行李搬上来,都堆在客厅里。 楚珣绕了一圈,啧啧道:“你这地方不错啊,一个人住够宽敞,就是家具少了点,不够温馨。” “我就住三个月,地方敞亮就行。”章洄扔个他一瓶矿泉水,“先坐会儿。” “三个月?你已经决定离职了?”楚珣捏着矿泉水瓶没拧开,在一张小板凳上坐下。 “已经和领导提过了,四月底走。” 章洄大学期间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研发了一个管理软件,那会儿2012年前后,企业财务业务线融合的概念还没出现,管理软件多用于人事部,没有发展的前景,章洄想做一款适用于企业管理的软件,在传统的功能上增加仓库管理、财务分析、研发归集功能。 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很复杂,这需要软件开发者精通企业管理、财务管理、存货流转机制,不断修订的法律法规与财政政策会影响归集口径,也意味着他们需要跨专业学习很多额外的知识,这对于北安大学的高材生来说并不困难。 困难在于,时间比一切都宝贵,在沉没成本和机会成本的权衡中,许多朋友都放弃了,他们只需要专注在本职专业上,就可以获得更高的薪酬。 和章洄同期的几位同学,或是进了大厂年薪百万,或是去了国外进修,他现在年薪四十多万,亲戚朋友都觉得他了不起,事实上他已经是吊车尾。 楚珣很犹豫,眼神漂移,最后落在章洄脸上,局促道:“能算我一份吗?” “你愿意来,我求之不得。”章洄拍拍他的胳膊,“考虑清楚。” 楚珣欣喜道:“先收拾,怎么样,我干什么?” “要不然你帮我擦擦灰吧,我把行李收拾了,然后出去吃饭。” 章洄把干净的衣服挂起来,脏衣服扔到阳台上,电脑和琐碎的东西收进书房,待会儿还得出去买点日用品。 他进厨房看了,没有锅碗瓢盆,想到只住三个月,还是不买了,凑活吃外卖吧。 收拾完一圈后,章洄坐在沙发上喝水,瞥见沙发上孤零零的小熊,他抓起来捏在手里看,正巧手机响起来,他把熊娃娃夹在腋下,点开手机。 【呆瓜】:哥,视频我找到了 【呆瓜】:你忙不忙?我送来给你 【章洄】:在打扫卫生 【呆瓜】:要帮忙吗? 章洄手指在屏幕上踟蹰了片刻,最后发了个定位给他,把门牌号一并写给他。 【呆瓜】:我现在过去 章洄放下手机,喝了口矿泉水,看了眼手里的娃娃,又把手机举起来,点进了林濯月的朋友圈,意外地发现他发了条动态。 熊娃娃戴上了领结和花环,坐在风景宜人的窗台上,窗帘悠扬,阳光下,小熊笑得可爱又憨傻。 章洄捏着小熊的脖子,喃喃自语道:“你在我这儿是不是待遇太差了?” 他随手掐了一片绿萝的叶子,放在熊肚皮上。 楚珣从卫生间出来,洗完手甩了甩水,吆喝道:“学长,我好了,咱们走吧,吃饭去。” “稍微等一等,我还有个朋友要来。” “什么时候来?” 章洄看了眼时钟,不确定道:“现在马上过来的话,可能要四十分钟。” 他话音刚落,门铃响了起来。 楚珣扭头看向章洄:“这么快?” 章洄起身走去开门:“会不会是物业或者邻居?” 门一拉开,林濯月赫然出现在门口,唇角含着笑,眉眼弯弯,声音清甜:“哥,怎么这么巧,你也住这里?” 章洄正想问他怎么这么快,怎知林濯月反问一句,霎时将他问懵了。 林濯月笑说:“我在这个小区有一套房,今天过来收拾,你发我定位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你也住这里。” “你搬出来住?” “我一个人住习惯了,家里离公司又远,总觉得不方便。”林濯月探头往里看,“我可以进去吗?” 章洄让他进来,见他去开鞋柜,便说:“不用换鞋,我这里没拖鞋。” 林濯月望着那空荡荡的客厅,微微一笑,径自往里走,然后把纸袋给他,里面有个U盘,还有一本相册。 楚珣站在茶几前,潮湿的手掌在卫衣上蹭了蹭,问道:“学长,这是你朋友?不介绍介绍?” “林濯月,我弟弟,这是楚珣,我高中时期的学弟,现在也是我同事。” 楚珣伸出手:“你好你好,我叫楚珣,咱们要不交换个微信。” 林濯月握住他的手,含笑道:“我叫林濯月,你好。” “我上个卫生间就走,你们想想吃什么。”章洄转身进了卫生间。 林濯月在房子里转悠了一圈,比照片里拥挤一些,不过挤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楚珣头一回见章洄弟弟,以为是表弟之类,跟着他在屋子里转圈圈,笑嘻嘻说:“你们老章家基因真是不错啊,学长那会儿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校草,你要是上咱们学校,他肯定地位不保。” “谢谢,我姓林。”林濯月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用力搓拭手心。 楚珣见他爱答不理,略有些尴尬,随口问道:“你毕业了吗?干什么工作的?我来猜猜,你应该是律师!” “我是总裁。”林濯月冷淡地说。 “呃......”楚珣失去了寒暄的能力。 章洄从卫生间出来,“想好了吗,吃什么?” 林濯月热情洋溢地说:“哥,你问楚珣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楚珣忙不迭说:“那、那楼下吃碗面吧,待会儿不还要去买东西嘛,简单吃点儿。” “也行,等之后放假再请你吃顿好的。”章洄拍了拍楚珣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 林濯月蹙起眉,寒气逼人的眼死死盯住楚珣的肩膀。 楚珣冷不丁打了个颤,回头看向林濯月,猝不及防对上他阴鸷的眼神。 他恍惚地挤了下眼睛,林濯月已经走到了章洄身旁,正笑眯眯与他说话。 章洄走到门外边,掂了掂钥匙:“待会儿提醒我买几双拖鞋。” 门关上之后,他又拧了下把手,确定锁上了,转身往电梯走。 “大门擦了吗?”林濯月突然问。 “擦门?”章洄迟疑道,“回来擦吧,顺便买副春联。” “这里很久没人住,尤其门把手上,很多细菌的。”林濯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消毒湿巾,捧起章洄摸过别人肩膀的手,仔仔细细擦拭起来。 章洄心中五味杂陈,也难怪林濯月讨人喜欢,很少有男人像他这么心思细腻。 楚珣眼神里充满了怪异。 “哥,电梯来了。”林濯月放开章洄的手,率先往电梯走。 章洄伸长手臂帮他按住电梯门,等人都进去了,他才进电梯。 楼下的面馆刚开业,人流攒动,环境嘈杂,章洄怕林濯月吃不惯这种小店,决定换一家,开车去了超市附近的商场,挑了一家轻食餐厅,又好像没什么生意,怕食材不新鲜,决定还是再看看。 楚珣提议吃火锅,被章洄给驳回了,最后选了一间中餐厅,点了几个菜。 楚珣饥肠辘辘,给饭就能吃,毫无异议。 吃过饭,三人一起逛超市,买了烧水壶、拖鞋、卫生纸、洗发水、沐浴露......还买了一床羽绒被,章洄以为不缺什么,结果还是满满当当装了几推车东西。 楚珣晚上还有事,从超市出来后就说要回去。 章洄绕路捎了他一段,放下他后,问林濯月:“你上哪儿,我送你。” 林濯月轻笑:“你忘记了?我住盛锦华庭,就在你隔壁那栋楼。” 章洄没忘,他只是没想到林濯月会住这种老小区,并且这里离林氏集团并不算特别近。 但他不是刨根问底的个性,也不想过多关注林濯月的私生活。 “你怎么不问问我,住在几栋几单元?”林濯月问。 章洄停完车,熄了引擎,解开安全带,侧身看着他,笑问:“你想我去你家吗?” 停车场里光线阴暗,章洄侧过身之后挡住了身后的光,林濯月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可他意识到章洄在笑,笑得很温柔,磁性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那笑容让林濯月很不安,他知道章洄是很温柔的人,可那种温柔深藏在细节里,极少出现在脸上。 林濯月答非所问道:“为什么骗我说,你有女朋友?” “只是懒得纠正。”章洄说完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骗你?” 林濯月淡定地说:“你没买女士拖鞋。” 章洄忽地笑了:“我只是没有那么细心,我姐来了也得穿男士拖鞋,下车吧。” 上楼之后,章洄先把东西放下,让林濯月脱了鞋坐到沙发上去,然后拿拖把来回拖了两遍地,他给林濯月买了一双棕色的保暖防滑拖鞋,剪了标签放在地上,“你以后来就穿这双鞋。” 林濯月把脚伸进拖鞋里,在原地踩了两下,追问道:“专门给我买的吗?” 章洄点点头,他也没想林濯月能一直来,但就算偶尔来也得给他备双拖鞋,到底是大少爷,招待他也不能太磕碜了。 收拾完东西,烧了一壶水,才发现没买杯子。 章洄累得不想动,早晨上楼时买了几瓶矿泉水,还剩一瓶没开动,他拧开盖子犹豫了一下,递给林濯月:“喝水。” 他走去把电视机打开,插上U盘播放视频,然后抓着相册坐回沙发里。 林濯月喝了小半瓶水,递还给他:“你喝吧。” 章洄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林濯月盯着他鼓动的喉结,出声道:“我还想喝,给我留一口。” 章洄动作一顿,用手背擦了下嘴,“我喝过了。” 林濯月舔了一下嘴唇,“很渴。” “刚才让你先喝,你不多喝两口?就你麻烦!”章洄瞪他一眼,拿上手机起身,“等着,我去买水,很快就回来。” 林濯月看着他摔门出去,笑眯眯从沙发上坐起来,拧开矿泉水瓶,小心翼翼贴住瓶口,珍惜地抿了两口水后,重新拧上盖子。 章洄很快回来,还给他买了鲜奶和果汁,放进了冰箱里。 还买了一次性纸杯,加厚大袋装,整整一百个。 林濯月眼尖,觑向那袋纸杯,谨慎问道:“买这多纸杯干什么?” 章洄没打算跟他说创业和短租的事情,倒了两杯热水后,随口说道:“待客用得到。” 林濯月捧着纸杯抿了两口热水,心中揣测不停,今天去逛超市的时候,章洄买东西很克制,没有添置厨具,也没有买夏天的拖鞋,所有东西都是能免则免。 章洄见他突然不说话,垂着眼睛不太高兴的样子,问道:“大少爷,你又怎么了?” “纸杯有点软,我怕烫到手。”林濯月闷闷地说,“不太喜欢纸杯的味道。” 章洄张嘴想骂他,从他手里夺过纸杯,又给他套了一层,粗声粗气道:“明天给你买杯子,今天先将就喝。” “嗯。”林濯月高兴起来,拿起遥控器按了播放键。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娇气。”章洄抱怨了两句,这会儿也累得不行,懒得多跟他废话,舒展身体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电视。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小孩儿,比豆豆还小一点,穿着衬衫背带裤,呆呆地看着镜头,脸蛋又可爱又漂亮,透过焦黄的电视画面,越发显得呆萌憨傻,偶尔有雪花声滋滋闪过,小孩儿突然展开双臂向前扑,用甜腻柔软的声音喊:“小洄哥哥~” 章洄一个激灵,酸痛的肌肉紧绷住,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出现在画面里,弯腰将林濯月抱住,亲昵地捧起他的脸,气势汹汹问道:“宝宝,你有没有超级想我。” 章洄倒吸气,讪得满脸通红,林濯月坐在旁边笑,手肘抵着他的胳膊。 章洄难以置信,但他没什么耐心观看长达几个小时的视频,用遥控器快进看了几段,画面里的两人亲密得令人咋舌。 “我们以前关系这么好吗?”章洄眉头紧蹙。 “我们现在关系不好吗?”林濯月反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搬家 第8章 小王子 章洄大概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憎恶林濯月。 或许是十四岁,母亲过世后的那一年。 他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他无法阻拦父亲再婚,安抚不了姐姐的情绪,也无法阻止母亲的离世。 也是从那时起,他与林濯月渐行渐远。 他被拍在泥里,打落尘埃,而林濯月依旧是天上的月亮,高贵、恬静、不谙世事,那么的遥不可及。 他们是兄弟,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要看见林濯月,他就会想起自己一地鸡毛的生活,想起自己狼狈的半生。 章洄久久没有出声,电视机里仍在播放那些被他刻意抛出脑海的记忆,而林濯月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脑袋偎在他肩头,呼吸绵长。 夜幕降临,自然光褪去,没有开灯的客厅陷入了黑暗中,只有电视画面里闪动着微弱的光。 林濯月睡得不舒服,闷哼着挪动身体,章洄把腰后的抱枕抽出来,放在大腿上,然后揽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 章洄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左手无处可放,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林濯月睫毛翕动,仍是睡得不安稳,章洄抬起右手遮住他的眼睛,挡住电视机飘来的光线。 章洄望着林濯月毫无防备的模样,心中酸涩无比,他陡然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试图用一段虚假的感情去报复章启文和林殊怡,却始终没有想过林濯月是否会受到伤害。 也从来没想过,林濯月是否会喜欢他,似乎爱情是手到擒来的东西,可明明,他什么都不懂。 异常陌生的情绪盈满了胸膛,连痛苦都是陌生的,章洄动作轻柔俯下腰,小心翼翼圈住手臂,将林濯月环抱在胸前。 林濯月似乎醒来,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谁也没有说话,无人打断此刻的氛围,直到电视画面走到了尽头,欢声笑语停歇,章洄抬起头,指腹蹭了蹭林濯月的脸颊,“你该回家了。” 林濯月紧闭的眼帘颤了颤,声若蚊呐道:“我睡着了。” 章洄笑了笑,仰靠着沙发合上眼,一下又一下,轻拍他的肩膀,低喃道:“那就再睡会儿。” * 小年那一天,章洄回他姐家吃饭,刚一进门,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嚎哭声,豆豆和徐嘉宝的儿子贝贝正在抢玩具。 家里着实是热闹,徐家来了五个亲戚,客厅里挤满了人,不见蒋梅的身影。 豆豆冲过来抱住他的腿,哭得一抽一抽的,“舅舅,我的小车车!” 章洄被他哭得耳朵疼,知道徐老二家的贝贝要来,吵架是逃不了的,特意买了两套玩具,一人塞了一套,暂时止住了哭声。 章蔚筝扶着腰从房间出来,让章洄过去叫人,徐嘉宝一家难得来一回,彼此都客气,坐在客厅里笑谈风声,徐嘉宝的夫人王莹莹在厨房忙碌,听说章洄来了,喜气洋洋出来,热情地泡茶给他喝,让他别客气,先吃点水果。 章洄坐在熟悉的椅子里,不过半个月,却已经物是人非,他从主人变成了客人。 客厅里烟雾缭绕,章蔚筝寒暄几句后又躲回了房间。 徐铁扔了根烟给章洄,章洄摆摆手:“叔叔,我不抽烟。” 徐嘉元笑说:“爸,章洄不会这个,您也别抽了,待会儿开饭了。”他说完走去开窗,大门也敞直了,冷风侵袭,屋子里顿时降了几度。 徐铁脸色不善,家里没有烟灰缸,他把烟头滋在一张硬纸板上,掐灭后扔进垃圾桶,指挥徐嘉宝说:“你去厨房看看,别干坐着,到时候又被人嫌弃啥也不干,就会添乱。” 徐嘉宝哈哈笑道:“都是自己人,爸你说的什么话。” 章洄打圆场道:“怎么不见阿姨?” “嫂子说你喜欢吃牛肉,家里没烧,妈非要去卤味店看看。”徐嘉宝绘声绘色道,“我就跟她说,这天都黑了,人家卤菜店就算没关门,恐怕也卖光了,她非不信,说要去看看。” 章洄说:“辛苦阿姨了,外面天黑了,她去了哪间卤菜店,我去找找,别是迷路了。” 徐嘉宝连忙拦他,正说着,蒋梅从外面进来,嘹亮的嗓门一下子吸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章洄转回头,就见她身上穿着那件他买给章蔚筝的羽绒服。 “哎哟,小洄回来啦,我跟你们说,得亏我去的及时,最后一块牛肉了,我还买了烤鸭,那谁,帮忙装盘子里。”蒋梅滋啦一声,把羽绒服脱了,挂在椅背上,热情地拉着章洄说话。 章洄正头疼,豆豆把玩具撇在一旁,走过来趴在他膝盖上,仰着头问:“舅舅,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章洄低头看着他,屋子里的声响突然就小了。 他搬走的那天,豆豆哭得嗓子都哑了,章洄和他说是去出差,豆豆哭了一会儿也就停了。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习惯,家里换了一波人。 章洄说:“舅舅出差回来给你带玩具,行不行?” 豆豆小鸡啄米般点头,口齿不清道:“买好多个大车车,好吗?” 章洄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知道了。” 饭桌上,章洄被灌了几杯白的,头疼得几乎要炸开,蒋梅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嗡闹个不停,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正想打车回去,又被章蔚筝喊进了房间。 章洄反身跨坐在靠背椅上,抱着椅背喘息,脸颊烧得发烫,呼吸里都是酒气。 章蔚筝把窗户打开,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坐去床边上叠衣服。 “这几天家里还好吧?”章洄一口气把水喝了,杯子递还给章蔚筝。 章蔚筝接过后放在床头,颔首道:“还好,老样子。” 章洄没忍住,长长叹了口气,问道:“羽绒服怎么给蒋阿姨了?” 章蔚筝没抬头,犹然慢条斯理叠着衣裳,缓声道:“她没带厚外套,不知道这里多冷,我总不能让她穿我的旧衣服,出去买新的也花钱。”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自己要给她的。” 章洄抱着椅背,把脸埋在臂弯里。 章蔚筝仰头笑看着他,“你不会以为,我受欺负了吧?” 章洄不置可否道:“我怕你有事憋在心里。” “你现在年纪还小,长大就明白了。”章蔚筝把衣服塞进柜子里,感慨道,“人一多,免不了家长里短,婆婆过来帮我做家务带孩子,我本来也应该孝敬她。”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章洄托着下巴,醉意朦胧地问,“叫我进来干什么?” 章蔚筝露出难色,往床尾坐了坐,靠近章洄后,轻声道:“嘉元有个表妹,今年二十五岁,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学毕业,长相比较清秀,就在咱们市区的银行上班。” 章洄意味不明笑了笑,脸上酒气未散,红气泛到了眼梢。 “你别笑。”章蔚筝啧了一声,“我认真跟你说,那姑娘来过咱们家一回,我见过人了,挺文静乖巧的,独生子女,父母双职工,条件谈不上多优越,但也过得去。” 章洄没吱声,滚烫的脸颊蹭了蹭手背。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正经谈恋爱了。”章蔚筝说。 “她条件是不差。”章洄气血翻涌,酸气从胃里往上泛,涌上喉管,连带着鼻腔酸涩难忍,嗓音又沙又沉,“可你弟弟我,配不上最好的吗?” 章蔚筝笑颜如花,少顷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弟弟,我当然觉得你优秀,配公主都绰绰有余,可做人还得实事求是,咱们没有家底,你去创业也有风险,就算有条件更好的姑娘看中你,但你养得起千金大小姐吗?说不定还得看人家老丈人的脸色。” “说到创业,我正好要跟你说。”章洄脸色凝重道,“我要回北安市发展。” “什么!”章蔚筝蓦地拔高了声音,瞪着他说,“你跑这么远干什么?在哪里创业不一样?” 章洄说:“我在那里有路子,也能拉到合伙人,发展机遇比这里好太多了。” 章蔚筝呼吸急促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原本我就不同意你创业,你工作稳定,每个月能攒不少钱,早点结婚生孩子,安安稳稳生活才是正经,创业有什么用?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就是年纪太小,心比天高,没成家不够稳重!” “我缺钱啊,我怎么不缺钱。”章洄破罐子破摔,低吼道,“我他妈就是要娶公主!娶大小姐!我要养老婆!” 章蔚筝见他突然发脾气,愣了半晌,噗噗直笑,“你这个愣头青。” 章洄憋着一肚子火,他怎么不缺钱,谁乐意谁吃苦,但他不乐意,他想买豪宅买豪车,让老婆在家画画弹钢琴,而不是像他姐一样,别人抽烟躲进房,羽绒服破洞都不舍得买新的! 章蔚筝见他真动气了,走去床头柜,翻开记事本,递给他银行卡和一张纸。 “喏,小王子,拿着吧,娶你的公主。” 章洄把纸打开,是一张九十万的欠条,落款人是徐嘉元。 章蔚筝苦笑道:“你姐夫坚持要给你的,卡里的十万里拿去用,余下的只能给你打欠条,实在是手头紧,不过他会还给你的。” “我说了不要。”章洄把银行卡夹进欠条里,扔到床上。 “就当是存在你那,不管怎么说,你先拿着。”章蔚筝塞回他手里,叹气道,“不知道是不是我以前太爱较劲了,所以你也变得特别轴,凡事都要争强好胜。” 章洄心烦意乱,那张银行卡烫手,那句小王子更是烫穿了他的心。 “那姑娘真的挺不错的,就是和蒋家有亲戚关系,我怕以后人情太复杂,要不你先见见?” 章洄摇头,把银行卡和欠条塞进口袋里,时候不早了,他想回去了。 “你都二十六了,也不谈恋爱。”章蔚筝惊呼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还是在外面谈恋爱了不肯往家里说?” 章洄茫然道:“没啊。” “真没有?” “真没有,谈恋爱有什么不能说的。”章洄站起来,“我就是没遇上喜欢的。” “眼界别太高了,创业和成家不冲突,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结婚,有人照顾你,我也放心。”章蔚筝见他起身,也跟着站起来。 章洄颔首,临出门问道:“徐嘉宝他们住到什么时候?” “应该要过了元宵,公公和他们一起回去,婆婆留下照顾我。”章蔚筝说,“等换了学区房,到时候再说吧。” “你自己注意身体,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赶紧走吧,小王子。” 章洄无奈道:“别说笑了,我走了。” 他从楼栋里出来,寒风猎猎作响,冻得他裹紧了衣服,他掏出手机打车,叫完车后点开了林濯月的照片,苦笑道:“我是什么王子,癞蛤蟆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小王子 第9章 冲突 章洄到家已经快十点,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他啧了一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搬家那天,林濯月离开前提议和他交换备用钥匙,以免丢三落四进不了门。 章洄原本想把备用钥匙放车里,但既然林濯月提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把钥匙给他了。 那天之后,章洄每天下班回来桌上都有东西,大多是食物,面包、水果、炖牛腩,林濯月习惯每天做饭,吃不完分他一半。 可“顺手”还会帮他打扫卫生、洗衣服,衣柜里的西装衬衫全都烫得笔挺。 章洄能感觉到,林濯月在讨好他。 那种讨好感让他很不舒服,并且费解。 林濯月听见声音,从厨房走出来,正想迎上去,却见章洄立在玄关处,双手插在裤袋里,高大挺拔的身躯陷在黑暗中,门扉吱呀合拢,袭来一阵寒风。 林濯月皱了一下眉毛,旋即舒展开,含着笑走过去,柔声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你喝酒了?没开车吧?” “你在干什么?”章洄冷淡地问道。 “我在烤面包,正好多了一台旧烤箱,拿过来给你用。”林濯月笑说。 章洄眉宇越发紧蹙,不耐道:“我又不会用烤箱,你拿来干什么?” 林濯月敛去笑,小声说:“我会就行了。” “我知道你怎么回事。”章洄心浮气躁,语气越发冷冽。 林濯月垂下头,想抬手抓他的胳膊,最终却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指尖用力,几乎在毛衣上抠出洞来。 章洄冷笑道:“你无非就是想和我打好关系,你以为这样我爸就会高兴。” 林濯月忽地扬起了脸。 章洄望着他那张无辜又可怜的脸,越发的烦躁,愤懑道:“要是让我爸知道,你跑来我这里做家务,脑袋都能给我拧下来!” 每次只要林濯月受了委屈,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定是别人的错,就像那艘海盗船,章洄根本没想要,可章启文听说林濯月把海盗船送给他,仍是把他痛骂了一顿。 “我又不告诉他。”林濯月抬起手抚摸章洄滚烫的脸颊,“喝酒了难不难受?我泡茶给你喝好不好?” 厨房的水龙头不出热水,他刚刚洗了厨具,双手冰凉。 章洄歪了一下头,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舒服得喟叹了一声,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他从裤袋里抽出手,覆住林濯月冰凉的手背,闷声道:“别忙了,手这么冷。” “不冷的。”林濯月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很暖和。” 章洄抬起湿润的眼,朦胧的视线里,林濯月的脸仿佛在发光,嘴角的笑容那么好看,乌黑的眼珠子亮晶晶,像夜里的星。 章洄情不自禁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抱进怀里,脸埋进他肩窝。 林濯月倏而僵住了身体,隔了许久,才放松身体环住章洄的肩颈。 章洄抱得很用力,像是将浑身的力气都压在了他身上,脚步却站得很稳,声音闷闷不乐:“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章洄什么都没说,只是收拢了手臂,越发用力地抱他。 林濯月不喜欢这几个字,他不希望章洄因为愧疚而拥抱他。 可他并不知道,章洄不是愧疚。 他只是,无地自容。 * 翌日,章洄从宿醉中醒来,胳膊被压得发麻,他蓦地睁开眼,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 林濯月穿着他的睡衣,枕在他胳膊上睡得香甜。 而章洄浑身**,连内裤都没穿。 他做贼心虚一般掀开被子,发现林濯月没穿睡裤,脑袋里面霎时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记得昨天、昨天在客厅里吵架,然后去洗了澡,再然后他就断片了。 章洄懊恼地捂住了额头,几杯白酒就把他喝趴下了,这酒量也太差劲了。 林濯月揉揉眼睛,迷迷瞪瞪坐了起来,宽大的睡衣松垮地耷在肩头,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精致的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章洄坐起身,帮他把扣子系上,拧着眉道:“你晚上怎么不回去?还穿我睡衣?” “是你让我住下的,你说太晚了,走夜路危险,我本来也不想住的。”林濯月苦着脸说,“睡衣也是你让我穿的,你洗过澡就睡了,让我不要着凉。” 章洄严肃教育他:“我昨晚喝醉了,胡言乱语的话你也听,况且你跟别人不一样,怎么能随便在男人家里留宿?” 他咽了一下唾沫,清了清干涸的嗓子,一本正经地问:“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 林濯月跪坐在床上,忍着笑意,慢迢迢说道:“没发生什么,就是床太挤了,我差点摔下去。” 一米三的床,如果不抱在一起睡,手臂就舒展不开。 章洄听完没什么反应,翻身下了床,快速将衣服换上,进浴室洗漱。 林濯月跟了过去,站在浴室门口小声问:“哥,你生气啦?” “没有。”章洄觑了眼他笔直光裸的腿,啧道,“你能不能把裤子穿上?” 林濯月嘀咕:“你的睡裤太长了。” “你来的时候没穿裤子啊?”章洄叼着牙刷,突然一个激灵,又问,“你昨晚刷牙了吗?” 林濯月瞄了眼他的牙刷,静默几秒后说:“我洗了澡,漱了口,没刷牙。” 章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林濯月在家是个大少爷,来了他这里跟个小乞丐似的,什么都是凑活。 他赶着去上班,洗漱完之后就要走,脑子抽抽不知想到了什么,在玄关处停住了脚步。 一分钟后,林濯月从厨房出来,给了他一袋面包一盒鲜奶。 “家里别收拾了,我回来自己弄,你换好衣服就回家,路上别搭理陌生人。”章洄接过牛奶面包,又说道,“我听说有一家日料店不错,放假我带你去,赶紧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我知道了,哥,你路上慢点。” “乖。” * 除夕这一天,章洄如约去林家吃年夜饭。 林殊怡几乎每年都喊他,不为别的,她希望章洄来给章启文撑撑面子,别显得章家人丁稀薄,也免得别人揣测她刻薄继子。 林家亲戚众多,林殊怡的父亲与叔伯是最早一批下海的商人,为后来林氏集团的发展挣下了第一桶金,林殊怡没有兄弟姐妹,但堂兄弟有好几个,林氏集团内部股权结构复杂,林殊怡坐上今天的位置极其不易。 林殊怡的前夫谢群家庭条件普通,但外表实在是英俊,两人十**岁时恋爱,尚在有情饮水饱的年龄,老爷子原本不同意这门亲事,他希望林殊怡能找门当户对的人家,如此有助于未来在集团内部的竞争。 奈何林殊怡铁了心要和谢群结婚,老爷子退一步想,林殊怡没有兄弟帮衬,若是找个没有感情基础的高门大户,保不齐产业能被夫家吞了,这谢群脑子不行,空有张脸,当是招个上门女婿,也容易操控。 奈何谢群这人眼高手低,看不起商人的市侩,但自己又没什么谋生的路子,在林家见过世面后,更是好吃懒做,不思进取。 结婚头几年,两人蜜里调油,渐渐的,林殊怡忙于工作,而谢群日益消沉,从前身上那点不染世俗的假清高,在三十岁之后变成了愤世嫉俗的暴戾,两人陷入无休止的争吵中。 他们将这种无法调和的矛盾归结于没有生育,以至于不像是一个完整的家。 林殊怡一直想要孩子,却总是怀不上,后来两人去了美国看医生,最后通过试管婴儿的方式怀上了林濯月。 那时候林殊怡已经三十五岁,孩子的到来确实为家庭带来了短暂的欢乐,谢群不再终日无所事事,他们过上了女主外男主内的生活,林殊怡拼搏事业,谢群在家带孩子。 可好景不长,长时间来自外界的揶揄与嘲讽让谢群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他又回到了从前寻欢作乐的生活中,甚至染上了赌博。 林殊怡一次次为他解决麻烦,终于有一日,她对这个男人彻底失望,发誓再也不会给他一毛钱,并将他轰出了家门。 而走投无路的谢群做出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他绑架了亲生儿子,予以要挟林殊怡,让她支付一个亿的赎金。 那时候林濯月只有八岁,尚且懵懵懂懂。 再后来,谢群被警方逮捕,林殊怡同时呈交了他这些年在公司进行职务侵占的证据,最终数罪并罚,被判了二十年。 那是林殊怡最煎熬的一年,可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两年后,她再次踏入了婚姻的殿堂。 章启文与谢群截然相反,他低调沉稳,且情绪稳定,还是个老好人,对待妻子与继子温柔又耐心,对流言蜚语不屑一顾,这一家人很快从过去的伤痛中走了出来,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提起谢群。 林殊怡重建了支离破碎的家庭,并且将林氏集团带上了新的高峰。 章洄对待林殊怡的看法很复杂,林殊怡无疑是个令人钦佩的女人,她坚强、睿智,拥有强大的心脏,可同时,她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控制狂,无形中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每次从花园小区来到这里,都会让章洄产生一种噩梦般的感觉,他被无力感萦绕,挣脱不出虚幻的梦境。 他坐在电影里会出现的长条餐桌前,头顶的水晶吊顶闪得他睁不开眼,觥筹交错时发出的笑声与电影里如出一辙。 为了迁就所有客人的口味,每个人的餐盘里都是不同的食物,章洄很恶劣地想要一份麻婆豆腐盖饭,最后端上来一份顶级烤和牛——林殊怡不会允许他那么失礼。 章洄牛噍牡丹一样吃完这一餐,觉得和西餐厅那顿一千五的牛排没什么两样。 餐桌上没什么人搭理章洄,他架着腿,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晃荡着红酒杯,侧目端详坐在他斜对面的林濯月。 林濯月今天就没有闲过,诚如其名,众星拱月般被各路神仙团团围住,从头到脚问了一整天。 饭后,众人挪步去客厅,电视机已经打开,另摆了一张麻将桌,几个年轻的孩子往室外去,他们提前买了烟花,准备在花园消遣。 章洄两只手插着兜,打算混到花园去,稍微逗留一会儿,借口有事发个短信就溜。 还没跟上人群,章启文拽住他的手臂,认真地说:“你跟我来一下。” 章洄跟他往小房间去的路上,绞尽了脑汁回忆,今天应该没犯什么忌讳,也没惹林濯月不高兴。 等进了门,章启文关上门,把灯打开,清清嗓子说:“你先坐吧。” 章洄便在沙发上坐下,“爸,你要说什么?” 章启文揉了揉脖子,满面熏红地在对首的沙发上坐下,忽然说:“就刚才那个,坐你阿姨旁边的女士,叫许婉的那位,你还有印象吗?” “许婉?家里做晶圆那个?”章洄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知道她?”章启文笑笑说,“你不是在卖那个星空软件吗?他们公司要更换供应商,你可以试试去投标。” 章洄开发的这款软件名叫星空,夜幕下的每一颗星代表了企业管理系统中的每一个模块,客户可以根据需求启用不同的模块,囊括了人事、财务、研发、业务、仓库等所有内容,当你启用了全部的模块,星空系统采集到了所有的信息,将会开启第二套系统,通过数据采集与分析,经横向与纵向模拟,全方位分析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与经营风险。 章洄将第二套系统命名为满月系统。 这套系统需要庞大的数据库作为支撑,如果星空软件无法普及,满月系统将无法继续开发。 而星空软件仍在测试中,章洄将这款软件无偿提供给了一些企业,通过运用反馈,不断地进行调整,其中规模较大的企业是苏溪市的繁盛能源,是他学弟柯凡盛收购的公司,已经测试了两年,软件经过多次调整已经具备了推出市场的条件,这是章洄创业最好的时机,软件这种东西更新迭代飞快,他需要与时间赛跑。 并尽快地投入满月系统的开发。 “软件还在测试阶段,收尾还需要一段时间。还有,”章洄微微皱眉,“我公司注册资金只有十万块,他们是大公司,我不具备投标的资格。” 这公司他注册了好几年,那会儿大学生创业有补贴,就把公司开了,实际经营陷入了停滞中。 “这事好办。”章启文爽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满面笑容地递给章洄,“你拿着这个钱去增资,其他还缺什么,抓紧弄一弄,他们更换供应商还有大半年,来得及。” 章洄望着那张支票上的数字,顿时红了眼圈。 从前为了母亲的医药费,他们到处借钱,章蔚筝养着他那些年也是捉襟见肘,他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整整八年也没攒够一百万,甚至前几天他姐还为了十万块煎熬苦闷。 而章启文轻而易举地就能给他写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章洄无言以对,他想更加成熟地去处理人际关系,而不是像个叛逆期的孩子撒泼怒吼,可自尊心这种东西就像是卡进血肉里的刺,时间一久,和身体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剥离。 “我不想靠林阿姨。”章洄撇开头,言简意赅地说。 章启文脸上笑容凝滞,悬在空中的手徐徐收回,须臾,冷着脸说:“又不是叫你去串标,这是一个机会,你当是去碰碰运气,要是碰了壁,就当是人生难得的历练。” “呵......”章洄忍不住笑了,“爸你不会觉得,我的人生一帆风顺吧?” 章启文没搭腔,嘴唇紧紧抿起,彰显着不悦。 “我读书用的是奖学金,大一就开始打工,别人学计算机的不会修电脑,可是我会啊,我不光能修电脑,我还能修水电,做家教的时候没少给人打杂,卖软件的时候没少抽别人的二手烟。”章洄讥诮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最懂什么是碰壁,反倒是你,嫁给了林阿姨之后,狐假虎威,没怎么看过别人脸色了吧?” “混账东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是你爸!”章启文拍着大腿腾地站了起来,攥紧的拳头将支票捏成一团,苍老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醉酒后的脸越发显得猩红。 “你是我爸怎么了!”章洄咆哮着立起身,“我他妈不欠你的,老子没用过你一分钱!” 章启文倏而扬起手,朝着章洄脸颊狠狠扇下去。 章洄抬手擒住了他的手腕,章启文到底年纪大了,不如章洄力气大,可奈何章洄还保留了几分理智,没敢太用力擒他。 两人推搡间撞翻了茶几,章洄脚下趔趄,向后栽了一步,章启文趁势挣脱开来,再次抬手朝着他的脸狠扇。 房门不知几时被推开,掌心落下时,人影闪过,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二人都愣住了。 林濯月冲上前,挡在了章洄身前,章启文的巴掌落在他脸上,将他脑袋扇偏了过去。 章启文愕然定住,半晌后无措道:“阿月、阿月,你没事吧?爸爸不是故意的,你原谅爸爸。” 章洄条件反射般抱住林濯月,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怒火中烧道:“章启文!你他妈有病啊!”他目眦欲裂,双眸像染血般赤红。 “哥,我没事。”林濯月仍偏着头,散落的碎发挡住了脸颊,“爸爸,你们别吵架了。” 章启文连忙说:“不吵了不吵了,你让爸看看,脸上伤得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他把手伸过来,想撩林濯月的头发。 “你看个屁!”章洄单手罩着林濯月的脑袋,极其用力地拍开章启文的手。 “爸我没事,不用去医院,擦点药膏就好了,不疼。”林濯月安抚地揉了揉章洄的后背,“哥,我们上楼吧。” 章洄冷冷地瞪了章启文一眼,搂着林濯月匆匆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冲突 第10章 海盗船 章洄捏着林濯月的下巴,仔细观察他被打红的脸颊,冰敷过之后没有肿起,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红印,涂了薄薄一层药膏。 林濯月微阖着眼任他摆布,嘴唇嗫嚅道:“不、不疼了。” 章洄见他可怜兮兮,松开他的下巴,好笑道:“怕疼还冲上来。” “我不想你们打架嘛。” “就你最乖。”章洄把药膏盖子拧上,棉签扔进垃圾桶。 两人坐在沙发上,林濯月从身后圈住他的肩膀,额头轻轻靠在他肩头。 章洄肩膀没动,偏头看过去,叮嘱道:“小心脸上的药膏。” 两人安静坐了一会儿,林濯月问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吃日料?” “刚吃过饭就肚子饿了?”章洄笑着打趣。 林濯月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初六吧。”章洄把手伸过去,撩了一下他的头发,问道,“你要靠到什么时候?我肩膀都麻了。” 林濯月直起腰,走出窗前倒了杯水,郊外的夜群星璀璨,玻璃窗里映出他喝水的身影,在身后不远处,章洄屈腰坐在沙发里,情绪低沉而萧索,与窗外赫然升空的绚烂烟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濯月咽下那口水,另外倒了一杯,走去递给章洄,“哥,时间不早了,你今晚住下吧。” “不住了,没带睡衣。”章洄接过玻璃杯,同时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多了。 林濯月惊喜地说:“我想起来了,我之前睡衣买大了,正好有一套新的。” 他转身往衣帽间走,章洄举步跟了上去,还待说什么,却听林濯月说:“你刚才喝了酒,今天除夕夜,代驾不容易找,家里的司机也都有安排了。” 林濯月停下脚步,笑说:“或者让我送你回家,我刚才没喝酒。” “那怎么行?已经这么晚了。”章洄皱了皱眉毛,无奈道,“不是说找睡衣吗?” 林濯月露出深深的笑容,走去翻抽屉。 衣帽间里有一张圆形藤椅,章洄岔开腿坐下,背倚着身后的柜子,眼前是联排玻璃门,西装衬衫一字排开,特制的木架上挂着成串的领带,抽屉开合之间,成盒的名贵手表与钻石袖扣一闪而过。 衣帽间比章洄的卧室大了两倍有余,东西繁多到林濯月根本不知睡衣放在哪里。 他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章洄难得见到他如此欢愉的模样,可转瞬又忧愁起来,因为找不到睡衣放在哪里,肉眼可见地焦急。 章洄佯装不知,抱着手臂闭眸,留给他充裕的时间。 几分钟后,林濯月惊呼:“我找到了!” 章洄懒洋洋撩开眼皮,第一眼却瞥见了斜前方的玻璃柜,他进门时不曾留意,那里摆放着一只纯手工制作的海盗船。 船身用削薄的榉木拼接,鱼线织成网,用泡沫板和硬板纸制作沙滩和椰树,完成后上漆做旧,一比一还原了中世纪的海盗船。 章洄不知不觉走了过去,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望向记忆里的那艘船。 林濯月脸上笑容转瞬即逝,他默默走了过去,停步在章洄身旁。 时隔多年,章洄再见到那艘海盗船,心情却从愤怒与伤心中脱解,他不知自己在怨恨什么,成年之后,他逐渐明白,爱从来不是道理,是情不自禁的表现。 他尚不能理解,身体里那股躁动从何而来。 章洄依旧抱着胸,侧首望向林濯月低垂的眼帘,戏谑道:“为什么想要海盗船?你是学人精吗?” 林濯月抬起湿润的眼,展示柜里的灯映在他脸上,将他狭长的眼眸映得泛红,连带眼梢都染上绯色。 “你喜欢海盗船。”林濯月声音低而沉闷,酝着一缕不明显的委屈。 多年后的今天,章洄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林濯月以为他想要海盗船,所以通过这种曲折的方式替他索取。 而章洄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艘船,他想要的是父亲为他打造的那艘船。 异常闷堵的情愫敲打着章洄的胸膛,他透不过气,亟需寻找宣泄的出口,他像是被束缚在蚕蛹里的幼虫,找不到破茧的方法。 章洄望着林濯月脸上的红手印,压抑的痛苦到达了巅峰,衣帽间里闪亮的光线刺得章洄眼眶湿润,他频繁地眨眼,试图忍耐住生理性的泪水,蒙眬的眼眸像被覆上了一层雾,他望不清林濯月的脸,纵然明月清朗,也会被他这片乌云遮盖。 章洄觉得,自己必须要回去了。 *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章洄打开灯,屋子里凉飕飕的,他没有开暖气,从沙发上抓起熊宝宝,直接进了书房,坐在那张冰凉的塑料椅子上,拉开抽屉,拿出那只浮雕铁盒。 他打开盒子,把证件放到一边,将压在底下的合同和欠条翻出来。 屋子里光线昏暗,他将台灯打开,逐一翻看这些合同,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醉醺醺的嗓音随之响起,背景里声音嘈杂喧哗。 柯凡盛:“喂,章洄,新年快乐啊!” 章洄牟足了劲,怒道:“还钱!” 对面愣了几秒,哈哈大笑,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把电话挂了。 过了几分钟,电话又打了回来,“诶章洄,我过几天去南瑶市有事儿,出来喝一杯?正巧泽桉待业家中,我和他一起来,咱们仨聚一聚。” 章洄:“你来吧,我跟你谈谈软件的事情。” “什么事儿啊,现在说吧。”柯凡盛似乎正往安静处走,喧嚣声似退潮般远去,安静下来之后,响起打火机点烟的声音,“不会是有什么岔子吧?” 章洄:“不是,我之前答应免费给你用两年,这都第四年了,你再不给钱,我要停你账号了。” 柯凡盛:“神经病,我免费给你做测试,你他妈问我收钱?你等着,回头就弄死你!” 章洄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又看其他的合同,每份合同的条款不尽相同,大概有十几家,这些年仍在使用他的软件,但使用的版块都比较简单,大多用于出勤打卡、固定资产管理这些。 几乎启用了所有模块的大型制造业,只有繁盛能源这一家,另外还有两三家中小型企业,是章洄做家教时认识的朋友,星空系统刚上线时经常会出现各种疏漏,章洄前几年每个周末和节假日都在补漏洞,有时候还要跑外地,去线下沟通。 这两年,软件运行基本顺畅,但财务管理与库存管理这两个模块很少有大型企业愿意尝试这种名不见经传的软件,研发归集模块由于水分较多,连繁盛能源这老同学的公司都不肯启用。 两人在除夕的深夜聊了几个小时,能陪他干这事儿的,也只有柯凡盛这深度工作狂。 挂完电话,已经是深夜三点,章洄把整理好的合同收进透明文件袋,证书放进了行李箱的夹层里,闲置的铁盒无处可放,被他随手扔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章洄仍然没有什么睡意,他放下熊娃娃,准备去冲个澡,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林殊怡。 章洄看了眼钟,接起电话。 林殊怡按捺着怒气,呼吸疲重道:“小洄,你过来一趟,你爸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第11章 同学聚会 章启文腿架在方凳上,医生已经来看过,扭伤并不严重,这几日不要用力,很快就能好起来。 客人们已经安寝,房间里除了家庭医生外,只有林殊怡与林濯月,另外还有两名女佣在旁,章启文唉声叹气道:“我就是扭了脚,何必劳师动众。” 林殊怡看向家庭医生:“你先回去吧,谢谢你大半夜过来。” 家庭医生笑笑,温和道:“应该的,章先生好好休息,有事就打给我。” 林殊怡让女佣送他出去,人散尽后,她方抱怨道:“章洄怎么还不来?” 章启文没好气道:“你叫他过来干什么?他又不是医生。” 林殊怡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他是你儿子,什么身份就该干什么事情,今天这么多亲戚朋友在,他自说自话就溜回去了,明天起来看见你扭了脚,他人不在这里,你让那些亲戚怎么想?” 章启文不再与她争论,很多时候,林殊怡都过于谨慎,紧绷着一根神经,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但争论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理念是根深蒂固的东西,并且章启文不擅长与人争辩。 林殊怡见他不吱声,吵架也没劲,蔫蔫地坐到了椅子里。 林濯月起身道:“爸爸,我给你倒杯水。” “好孩子。”章启文含笑点头。 林濯月把水递给他,给林殊怡也倒了一杯,又说:“我去看看小洄哥哥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虚掩的房门被推开,章洄气喘吁吁冲了进来,见章启文好端端坐在那里,陡然间松了口气,弯腰扶着膝盖直喘息。 章启文不自在道:“你来干什么?” 章洄这才走上前,观察着他的脚腕,呵责道:“你怎么从楼上摔下去了?医生怎么说?” “我没什么事。”章启文微微露出些笑,“夜里口渴,壶里正好没水了,想下楼倒杯水喝,不知怎么的,走到一半灯熄了,我没留神就踩空了一脚楼梯,没什么大事,医生都看过了。” “你小心点嘛,让你少喝点酒,你六十岁了,还当自己是小年轻?”章洄坐到沙发里去,既无奈又动气。 章启文讪笑,满脸慈爱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已经四点钟了,赶紧去睡吧。” 林濯月柔声道:“爸爸,你注意身体,明天起来再观察一下,不舒服一定要说。” 章启文含笑点头:“都去睡觉吧。” 章洄睨他一眼,冷淡地说:“注意身体。”随后两只手插在衣服口袋里,阔步往外走。 林濯月向林殊怡章启文道了晚安,然后快步跟上了章洄。 章洄怕疲劳驾驶,刚才是打车来的,精神放松下来之后,身体的疲惫感随之袭来,他捏了一下眉心,吐出一口浊气,问林濯月:“我睡哪里?” 林濯月笑眯眯说:“客房都住满了,你睡我房间吧。” 章洄没拒绝,泰然自若地进了房间,拿起沙发上的睡衣,进浴室冲了把澡,出来后往沙发上一躺,抖开毯子盖在身上,倒头就睡。 “......”林濯月木然,趿着拖鞋走到沙发边上,摇了摇章洄的肩膀,“哥,床上去睡吧。” 章洄用胳膊盖着眼睛,似梦似醒间说:“沙发也挺宽敞的,你去睡吧。” “哥,你是不是介意?” “介意什么?” 林濯月悲伤地说:“介意我是个同性恋。” 章洄的瞌睡陡然消弭,他睁开眼,就见林濯月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忽然又撇过头,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哀伤。 “我没这么想。” “我们小时候经常睡在一起,看动画片的时候,你也会抱着我,后来你就讨厌我。”林濯月微微哽咽着说,“现在越来越讨厌我了。” 章洄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他张开怀抱,闷叹一声道:“过来吧。” 林濯月立起身,膝盖跪在沙发边缘,慢慢趴到他胸口,脸埋进他肩窝里,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章洄身上,沙发为之一陷,章洄抱紧他,低头问道:“冷不冷?” 林濯月闷闷摇头。 章洄抱着他翻了个身,让他睡在里面,用毯子裹住他,沉声哄道:“乖乖睡觉。” 林濯月沉默了许久,章洄以为他已经睡着,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他听见林濯月轻声说道:“哥,你很多年没有喊过我了。” 章洄没有接话,沉重的呼吸声像是已经熟睡,林濯月环住他的腰,越发亲密地贴近他。 * 初五那天,柯凡盛要来南瑶市见客户,初四就开车来了南瑶市,把顾泽桉一并捎上,顺道过来玩两天。 顾泽桉失业后回了苏溪市老家,他和柯凡盛本来就是高中同学,一起考进了北安大学,后来认识了章洄,三人志同道合,还都是羽毛球社团的,私下玩得比较好。 柯凡盛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柯氏集团前身制造业是蓝海省的龙头企业,后来又发展到了北安市,如今的掌舵人是柯凡盛的大哥柯胜强。 柯凡盛所拥有的柯氏集团股份,吃喝嫖赌一辈子也花不完这些钱,可偏偏这人骨子里攥着劲儿,柯氏集团搞金融,他偏要搞实业,把股份卖了一部分,套钱出来创业,收购了一家能源公司,一点点把厂子建起来,誓要完成他家老爷子的心愿——实业振国。 柯凡盛有血性,为人也张扬,白的能来一斤,叼着雪茄与人寒暄,老爷们似的游走在那些商人中间,半点看不出是二十五岁的人。 反观顾泽桉其实是个书呆子,还是那种一根筋到底的老实人,斯斯文文,不会抽烟,酒量也一般,两人不知怎么当上的朋友,一晃就是十几年。 到达南瑶市已经是黄昏,柯凡盛提议直接去喝一顿,被章洄给无视了,他提前订了饭店,接到人之后把柯凡盛赶下驾驶座,开着他的车往饭店去。 柯凡盛坐到后座去,趴在车窗上吞云吐雾。 “你他妈能不能别抽烟?车里都熏出味了!”章洄忍不住骂道。 柯凡盛把烟掐了,乐道:“你他妈的肯定心情不好。” 顾泽桉呛得咳嗽:“你们俩能不能别说脏话?” 柯凡盛大剌剌道:“行吧,不抽烟,不说脏话,我当半天乖宝宝。” 进了饭店包厢后,顾泽桉点菜,柯凡盛说起公司的事情,又忍不住摸烟,给章洄扔了一根,就说:“少装犊子,跟你说那研发的事情,你怎么看?” 章洄太久没抽烟,心情烦闷之下点了一根,顾泽桉往这里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倒是柯凡盛笑说:“泽桉就这点好,天塌下来都岿然不动,谁也甭想带坏他。” 章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皱眉道:“继续说钱嘉钟的事情,这人是繁盛能源前身的股东,周柏明把人挤兑出去,你现在又要把他拉回来搞研发,能行吗?” “在商言商,这些事情好办,我有法子。”柯凡盛夹着烟的手挠了一下头,“我最近在接触浩翔能源,他们要是有意愿,自然能说服钱嘉钟,我现在就是担心这项目的盘子搞太大,是不是风险太高了。” 章洄说:“新能源这个行业猫腻多,你自己有数,浩翔能源是行业里的龙头企业,你跟他们合作,小心被吞了。” 柯凡盛点点头,问顾泽桉:“泽桉,你怎么看?” 顾泽桉专注看菜单:“我就不看了,我看菜单。” 柯凡盛瞪他一眼,抄起一张纸巾揉成团砸他,随后又对章洄说:“你过阵子来我公司,把那个研发归集版块的功能再调整一下,跟财务部还有研发部一起开个会。” 章洄:“挑个周五吧,行吗?” “周六也行,我让他们调休。”柯凡盛道,“泽桉你也来,财务方面帮我把把关。” 顾泽桉头也没抬:“没问题啊,咱们点几个菜啊?” 章洄道:“随便点,我请客。” 柯凡盛小声说:“这货就知道吃。” 章洄笑笑。 “对了,这个给你。”柯凡盛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他,“喏,我私人给你的,软件使用费。” 章洄打开来看,是一张三百万的支票。 “你多写了一个零?”章洄把支票递还给他。 柯凡盛咧着嘴笑,上下打量着他,笑说:“要干就干一票大的,靠你那三瓜两枣什么时候能发大财?你不是要搞满月系统吗?至少得先把星空软件卖出去,把名声做起来,明天你跟我去吃饭,我带你认识几个朋友。” 章洄叹了口气,“回头给你写个欠条。” “得了吧。”柯凡盛道,“要是你挣不到钱,当我买你软件的终身使用权,要是你发财了,还我一千万。” 顾泽桉猛地把头扬起来,“柯凡盛,你这胃口越来越大了。” “我看好他。”柯凡盛粲然一笑。 “那我也投资一点吧。”顾泽桉笑说,“我投三十万,挣了钱还我六十就行。” “少掺和,你行了没有,点完菜了吗?”柯凡盛从椅子里起来,绕到他身后去,“点个菜这么费劲!” 章洄望着那张支票,良久,深深吸了口气,把支票收了起来,冲柯凡盛道:“谢了。” 柯凡盛冲他挤了挤眼睛。 包厢外有人敲门,章洄指间还夹着烟,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循着声音抬头看去。 吞了隔壁一点设定,时间线上差了两年,但不影响内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同学聚会 第12章 同居 门打开,林濯月站在门口,穿了一件奶咖色的插肩袖单排扣风衣,视线在包厢里环视一圈,从章洄手指处扫过,最终落在他脸上,露出温柔笑容:“我刚才看见一个身影像你,还以为认错了。” 章洄把烟掐了,蹙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濯月说:“我朋友过生日,约在这里吃饭。” 章洄没起身,清了清嗓子说:“那你去忙吧。” 林濯月小声说:“他们散场了。” 章洄没什么反应,淡淡“哦”了一声。 柯凡盛盯着林濯月看了好一会儿,打趣道:“章洄,这谁啊?不介绍介绍?” 章洄看了眼顾泽桉,不自在地说:“是我弟弟。” “你弟弟?不知道你还有弟弟啊。”柯凡盛熟稔地迎上去,“来来来,坐着聊会儿天,我们和你哥是老朋友了,别怕生。”他转头睨着顾泽桉,“泽桉,你点完了没有?天都亮了!” “行了行了。”顾泽桉把服务员叫进来点菜,多算了一个人头,点了六个菜。 林濯月坐到章洄身边去,望着顾泽桉那张比照片里更加俊美的脸庞,轻声问道:“哥,他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顾泽桉吗?” 章洄冷不丁想起那天,说要把顾泽桉介绍给林濯月,这会儿人就在这里,他敷衍地点头:“就是他。” 林濯月笑眯眯道:“比照片上还好看。” 顾泽桉闻言抬起头,露出礼貌的笑容:“谢谢。” 章洄心里不是滋味,勉强笑了笑,问道:“你刚才吃饱了吗?吃饱就先回家吧。” 林濯月笑道:“我没吃饱。” “轰人回家干什么?”柯凡盛坐到林濯月身边去,拉着他说话。 章洄无可奈何,只好让他留下。 饭菜上桌,几人边吃边聊。 柯凡盛扯着林濯月口若悬河说了一个小时,还硬是跟他加了个微信,林濯月不太想搭理他,几次岔开话题,想和顾泽桉搭讪,好不容易加上了微信,奈何顾泽桉光顾着吃,稍不留神又被柯凡盛拉着说话。 章洄在旁看得眉头紧皱,等林濯月离席去卫生间,忍不住问道:“柯凡盛,你搞什么东西?逮着我弟弟说个没完了?” “他不是你弟弟吧!”柯凡盛嗤笑,“你小子装?” 章洄没怎么明白。 “就他身上那件风衣,米兰设计师定制款,少说二十万。”柯凡盛抖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外套,“跟我这件一个设计师出的,你特么不当我们兄弟,有事瞒着我们!” 顾泽桉喝了口茶水,噗噗直笑:“他那件像二十万的,你这件像二百五的。” “去你丫的,吃你的饭!”柯凡盛转头问章洄,“这到底什么人?” 章洄烦躁道:“真是我弟弟,我跟你提过,我爸再婚,继母有个孩子,就是他。” 柯凡盛就不搭理他,夹着二郎腿翻看林濯月的朋友圈,嘀咕道:“你弟弟挺谨慎啊,朋友圈还不给看?” “是吗?”章洄探头过去看了一眼,确实被屏蔽了,“可能是没在分组里。” 他心里莫名有些好奇,向顾泽桉投去视线。 “你自己看吧。”顾泽桉会意,解了密码锁,伸长手臂把手机递给他。 章洄手里握着顾泽桉的手机,点开了林濯月的朋友圈,不出意外也被屏蔽了,不过仔细想想,朋友圈分组也很正常。 “靠,你后妈是林殊怡啊。”柯凡盛检索了一下林濯月的名字,竟关联到了林殊怡身上,他倒吸一口气,怒骂道,“章洄,你丫的这都不跟我说?” 章洄皱眉:“这有什么可说的?” 柯凡盛似笑非笑:“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行啊,你小子。” 顾泽桉无语道:“你俩赶紧吃饭吧,晚上住哪儿啊?” 林濯月推门进来,坐回椅子里,埋头吃了口菜。 柯凡盛:“我忘记订酒店了。” “我现在来订。”顾泽桉伸出手臂,章洄把他的手机还给他。 林濯月望着交错在他身前的两条手臂,冲顾泽桉阴恻恻一笑。 顾泽桉回以礼貌优雅的笑容。 饭后,柯凡盛开车去酒店,沿途把章洄和林濯月放到了盛锦华庭,约好明天再见面。 两人进了小区,踩着月光往里走,章洄一路没声,林濯月突然问了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他顿了顿又问,“顾泽桉教你的吗?” “他不抽烟。”章洄拧眉,舔舐着干燥的嘴唇。 “他看起来人挺好的,斯斯文文,长得也好看,你们关系很好吗?”林濯月歪头看向他,“好到可以互看手机吗?” 章洄停下脚步:“你想说什么?” 林濯月定定地看着章洄的脸,须臾,故作轻松地踩了一下地上的土,笑问道:“他有男朋友了吗?” 无形中有一只手捏住了章洄的心脏,他呼吸困难,脸色比夜色更阴沉。 章洄清了清干涸的嗓子,音色仍是沙哑:“没有,所以,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林濯月张了一下嘴,正要说话时,章洄突然打断他,急促说道: “他现在失业,未必能找到好工作,虽然不抽烟,但是喝酒,而且是个学金融的书呆子,整天和账本打交道,没有情趣,不懂艺术,高中就出柜,感情经历太复杂,是情场老手,你太单纯了,他不适合你。” 林濯月呆呆地看着他。 章洄语重心长地说:“我是为你好,回家吧。” “太早了,我还不想回家。”林濯月说,“我想去你家。” “我还要加班,没工夫陪你,赶紧回家吧。” 林濯月装作没听见,径自往前走,进电梯后甚至没等章洄,自顾自回了家,用钥匙打开门,轻车熟路换上拖鞋往里走,开灯开空调烧热水。 章洄走门后,林濯月捧着马克杯从厨房里出来,问道:“哥,你要加班,喝不喝咖啡?” 章洄把鞋换了,砰一声关上门,泄气道:“来一杯吧。” 他洗完手,换上家居服,直接进了书房。 几分钟后,林濯月捧着咖啡进来,还给他切了盘水果。 “过一个小时我送你回去。”章洄喝了口咖啡,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游走。 “好的。”林濯月顺从点头,跑去厨房收拾,然后又往阳台去。 章洄心静不下来,干脆把书房门关上。 捱过一个小时,章洄准备轰他回家,客厅里却静悄悄,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水流声,章洄以为他先回去了,提心吊胆地拿起手机,怕他走夜路不安全。 刚要拨电话,却听见房间里有动静,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推开卧室的门。 房间里熄了灯,黑暗中被子鼓起了一个小山丘,林濯月洗过澡,穿着章洄的睡衣,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章洄坐到床边上去,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可以清楚地望见那张漂亮的脸,眼皮正在发颤,嘴唇紧抿着,喉结轻轻滚动。 “你怎么这么会耍赖?”章洄用指腹刮了一下他的脸。 林濯月愣是不吭声,把身体往被子里缩,只露出一头浓密柔软的头发。 章洄嗤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亲昵道:“好好睡,别闷坏了,我晚一点过来。” 林濯月这才轻轻应了一声。 章洄回去加班,一直到后半夜,将调整的计划书做出来,趁着柯凡盛在这里,先给他看个初版,研讨之后再修改。 全部弄好已经快三点,章洄肩膀酸痛不已,打着哈欠冲了个战斗澡,回到房间后,疲惫的身体莫名放松了下来。 林濯月熟睡后躺得四仰八叉,占据了整张床,章洄倚在床边上,托着脑袋凝视他的睡颜。 几分钟后,林濯月睫毛颤颤,睁开了眼。 “我吵醒你了?”章洄问。 “没有。”林濯月撑着床要坐起身,章洄连忙抱住他,顺势躺进拥挤的小床上,重新盖好了被子。 林濯月便不再动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翌日,章洄醒来时,怀里已经没有了人,咖啡的香味飘进房间,勾引着他的味蕾,他疲惫地倚在床头,缓缓启动人体开机程序。 林濯月听见动静推门进来,蹬了拖鞋,从床尾爬过来,跪坐在章洄腿边,“你醒啦,我做好早餐了。” “待会儿我陪凡盛去见客户,下午还要跟他讨论事情,晚上应该会很晚。”章洄像是在交待些什么,说完才觉得逾矩。 “你们公司和凡盛能源有业务往来吗?”林濯月揪着被套说,“那天我听见爸爸让你去投标,你要开公司吗?” “我名下有一间公司。”章洄垂着眼道,“在北安市,房子到期就过去。” 林濯月沉默少顷:“哥,先吃早餐吧。” 第13章 吃醋 章洄陪柯凡盛去见客户,大中午就开始喝酒,章洄愣是被灌趴下了,原本想见识见识柯凡盛怎么与人打交道,经此一遭,实在是受教了。 顾泽桉独自去逛景点,听说他们那结束了,打车过来做代驾,柯凡盛倚在后座上,犹然精神抖擞,隔几分钟就有电话进来。 章洄把车窗放下,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 顾泽桉问:“咱们上哪儿啊?要不去喝咖啡吧,坐着聊会儿。” 柯凡盛正在发消息,忖了忖说:“我还想着没去过学长家,想去拜访拜访,正好后备箱里有几盒燕窝,送给林总正合适。” “大哥,林氏集团开商场的,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别打林殊怡的主意。”章洄托着腮没回头,“况且,我跟林殊怡不熟悉。” “不熟悉?我看你跟林濯月关系挺好啊,不会是演的吧?”柯凡盛看着手机,啧了一声,用手肘拱章洄,“你弟弟怎么不回我消息啊?你俩这兄友弟恭不会真是演的吧?你们有家产要争吗?” “我跟你说,你别发消息骚扰他,他很单纯的,不认识你这种人,少给他发消息!” “神经病,我有分寸。”柯凡盛见手机没反应,转手扔在车座上,揶揄道,“你弟弟挺高冷的,符合我对豪门独子的刻板印象。” 顾泽桉慢悠悠问道:“到底上哪儿啊?” 柯凡盛道:“上他老章家的出租屋!” * 林濯月哼着曲调将洗干净的蓝莓扔进锅里,加上砂糖与柠檬汁熬煮,精细地碾磨成泥,他用勺子尝了尝味道,确定酸甜合适之后,放下果酱,转身去冰箱里取出奶油和卡仕达酱。 走回料理台后,他倒吸了一口气,忙把怀里的瓶瓶罐罐放下,慌张地意识到熬果酱时离开了十分钟,他连忙按下暂停键,将监控画面倒退至十分钟前,以两倍速播放。 书房过于拥挤,他的小洄哥哥和那两个傻逼学弟正在客厅里探讨工作。 林濯月非常不喜欢这两个傻缺二百五,尤其那个柯凡盛,借醉要进房间睡觉,还好他小洄哥哥拦住了他,最后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差点他们的爱巢就要被入侵了。 还有那个顾泽桉,更加讨厌,昨晚点的菜都是他哥爱吃的,分明就图谋不轨! “好想毒死他们......”林濯月阖了阖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完情绪后,继续制作他的蓝莓乳酪挞。 监控画面恢复到了正常的进度。 三人讨论了几个小时,快六点的时候,章洄进厨房,拿出来三桶泡面,将面泡上之后,又折回去拿了两罐午餐肉。 林濯月恼怒道:“这群猪头,还不滚回家,害我老公吃泡面!” 他忍住怒气,在蓝莓挞里挤上奶油,表面用新鲜的蓝莓装点,撒上一层糖粉,最后放上几片薄荷叶子做装饰,制作完成后,欣慰地端详着自己完美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料理台,显露出一种凌乱的美,然后往脸颊上抹了一点面粉,端着蓝莓乳酪挞自拍了几张,确定照片里的自己清新可爱,挑选了最完美的一张,发布了“仅老公可见”的朋友圈。 他将甜品暂时放到一旁,观察着屏幕里的章洄,见他迟迟不看手机,心中逐渐郁闷起来。 又过了十分钟,林濯月失去了耐心,给章洄发了条消息。 【氵氵】:哥,你回家吃晚饭吗? 屏幕里的章洄低下头,在散乱的文件下翻找出手机,打开看了几眼,不知琢磨着什么,少顷放下手机,没回他消息,当然也没给他朋友圈点赞。 林濯月失落地收拾起烘焙工具。 又过了半小时,顾泽桉从沙发里站起来,端着泡面碗进了厨房,略作收拾后,将垃圾堆扎紧提了起来。 林濯月额头青筋跳动:“你家没有厨房吗!谁用你收拾垃圾!” 柯凡盛也站了起来,似乎是要走,把茶几上的文件理了理,章洄进了书房,从里面拿出几本书,还有柯凡盛之前托他买的电子产品。 三人又站在客厅里说了会儿话,章洄回到书房,出来时拿着一个铁盒,柯凡盛把怀里琐碎的东西都倒了进去,合上盖子夹在腰侧,还没出门已经摸出了打火机。 章洄从顾泽桉手里接过垃圾袋,送他们下楼。 林濯月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视线紧紧盯着柯凡盛的臂弯,嘴唇抖了几下,湿润的眼角泛起红,他用力挤了下眼睛,把潮雾逼回了眼底。 * 章洄把两人送出小区,连忙赶回家,先把窗户打开透气,然后给林濯月发了消息。 【章洄】:我在家 他等了十分钟,林濯月没回他消息,于是他先把手机放下,拧了块抹布把桌椅擦了一遍,再将沙发套和抱枕套子拆下来扔进洗衣机。 走回客厅里,手机依旧没有动静,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又给林濯月发了一条。 【章洄】: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几分钟后,林濯月回了消息。 【呆瓜】:在忙 看着那惜字如金般的回信,章洄不禁怔住,随后点进他的朋友圈,再次翻看今天发布的动态。 林濯月在集团里负责的都是行政上的事务,经营决策还在林殊怡手里,他能忙什么?况且今天年初五,还没正式上班。 章洄沉吟片刻,觉得他不过来也好,家里乱糟糟的,烟味还没散干净。 他放下手机,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 进房间后看到床上那只熊,孤零零睡在被子里。 章洄犹豫片刻后揣上手机出了家门。 林濯月今天太反常了,章洄总担心他出事,毕竟他傻乎乎的,又有点逆来顺受,很容易就被人骗走。 章洄小跑着去了隔壁楼,心急如焚地进电梯。 到了林濯月家门口,按了两下门铃,没人来开门,他掏出备用钥匙,正准备插进锁眼,门从里面打开了。 英伟高挑穿正装的男人站在玄关处,一手扶着门把,犀利的眼睛看向章洄,几秒后,侧过了身。 章洄忽地一怔,走前两步,侧目往里看。 林濯月这套房子有近一百五十平,开放式厨房,客厅很宽敞,此刻天色已暗,室内的灯光却很明亮,林濯月坐在餐桌前,长腿交叠,右手握着钢笔,桌头堆着电脑和文件,左手边放着两盘蛋糕——蓝莓乳酪挞。 林濯月见到章洄也是一怔,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签完手里的字,然后才起身。 章洄站在玄关处没进来,他眼尖,瞥见了那盘蛋糕,又看了眼身旁那位与他身高不相上下的男人,问道:“这位是?” “你好,我是林总的助理,我叫宋毅。”男人冷峻地说。 “你好,我叫章洄。”章洄礼貌地向他伸出手去。 宋毅不仅没有与他握手,反将双手背到了身后,摆出冷淡疏离的表情。 章洄感受到了莫名的敌意,他捻了捻指尖,收回了手掌。 “哥,你怎么来了?”林濯月问。 章洄笑道:“没什么,过来看看你,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林濯月朝宋毅使了个眼色,宋毅会意道:“林总,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待他走后,章洄开玩笑说:“这么晚还要加班吗?过年也这么忙?” “你不也挺忙的吗?”林濯月情绪不高,勉强回答他几句。 “那个男人,我好像在你朋友圈见过。”章洄不由皱眉,低沉道,“你读书的时候,他好像也在。” “他是我助理,也是我保镖,跟了我好几年。”林濯月颔首道。 章洄说:“难怪过年也愿意来加班,你们感情应该不错。” 林濯月心潮翻涌,不知该作何回答,他望见章洄干涩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忙说:“哥,我做了蓝莓挞,我切一块给你。” “不用了。” “你尝一尝嘛。” 林濯月转身要去切蛋糕,章洄突然拔高了声音。 “不用了!”章洄突然厉声,“我不喜欢吃蓝莓!” 林濯月脚步顿住,缓缓走到了他身前,低低喊了声“哥”。 章洄说:“你以后不要经常来我家,尤其不要给我洗衣服做饭,那不是你应该做的。” 林濯月揪起眉毛望着他。 章洄喉头滚动,继续说:“你既然工作忙,就多花心思在自己身上,钥匙还给我。” 林濯月倏然红了眼,小声说:“我找不到了,找到再给你。” 章洄睨他一眼,从墙上的挂袋里拿走了备用钥匙,林濯月欲言又止,想拦不敢拦。 章洄临走前又说:“你搬出来住,无非也是想自在一点,但是,”他停顿了很久,吸了口气,续上一句“注意安全”。 第14章 和好 章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凌晨从床上爬起来,在书房里写了整晚的代码,度过了一个昏昏沉沉的夜晚。 八点多的时候,他走进厨房,想冲一杯咖啡,在橱柜里翻了很久,才从角落里找出刚搬来时买的速溶咖啡。 他烧了一壶水,等水开的时候,抱胸倚在柜子上假寐。 厨房里多了烤箱、电饭煲、砂锅......还有很多精致漂亮的餐碟,角落里有一台胶囊咖啡机,林濯月能用简易的搅拌棒打奶泡,拉出各式各样漂亮的拉花。 他像一个狡猾的贼,无形间留下了生活的痕迹,当章洄回过神来时,他们仿佛已经住在一起很久。 章洄觉得自己或许是个很任性的人,期盼着被人爱护,却又羞于说出口,他隐约以为自己是林濯月心中的第一位,一旦察觉出细微的异常,便迫不及待想要拉开距离,以免被人笑话他的自作多情。 水烧开,他冲了一条速溶咖啡,走回书房继续工作。 电话铃响了几声,是章蔚筝打来的。 章洄按下接听键,豆豆软软糯糯的声音飘了出来,“喂~~素不素舅舅呀~” 章洄喝了口咖啡,按了免提键,视线游弋在屏幕上,笑说:“豆豆想舅舅了?” 豆豆小小声地说:“舅舅,妈妈想坐摇摇车,好吗?” “你这小东西。”章洄哈哈笑了一声,手指噼里啪啦打键盘。 章蔚筝从豆豆手里接过电话,说道:“小洄,你今天有空吗?” 章洄想起今天是初六,顿了顿问道:“有事情吗?” 章蔚筝说:“我想去买二宝的东西,嘉元待会儿要去单位,你有没有时间陪我买东西?” 章洄心闷道:“有空,我过去接你。” “不用来接,嘉元待会儿捎我们过去,你直接在商场里等。” 章洄在电话里和她约定了时间地点,挂完电话后呆坐了片刻,敲完最后一行代码,起身去换衣服。 走到客厅有人按门铃。 章洄像是知道是谁,走到玄关处却久久没有开门。 门铃声响了两声后停下,章洄握住门把手,隔了两分钟,拉开了门。 林濯月依旧站在门口,手里提着蛋糕盒,微微紧着眉,脸上有几分忧愁。 章洄呼吸沉重,手抵在门框上,声音又沙又哑:“这么早来干什么?” 林濯月只说:“是草莓蛋糕。” 章洄皱了一下眉,什么也没说,敞着门往里走。 林濯月进门后把蛋糕放下,见章洄进房间换衣服,提醒道:“今天是初六。” “我有事。”章洄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把睡衣扔在床头,从衣柜里随手抓了件毛衣,套上身后往客厅走,随口说,“日料你和宋毅去吃吧。” 他弯腰拿手机,身后突然偎上热源,林濯月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闷闷不乐地说:“哥,我工作不忙了,我全部做完了,我很闲,我可以陪你。” 章洄掰他的手,奈何林濯月箍得太紧,仿佛要把身体嵌进来。 章洄不敢太用力,怕弄伤他,无可奈何之下,拍拍他的手臂,“放开!” “不要。” “我真的有事。”章洄用了几分力,艰难地转回身,林濯月刚松开的手又环了上来,密不可分地贴在他身上。 章洄低头看着他的发旋,抬手摸他的脸,像往常一样轻轻掐他的脸颊。 林濯月这才放松了一点,下巴点在他胸膛上,仰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章洄,可怜巴巴地说:“我会听你话,以后不会再做蓝莓味的蛋糕了。” 章洄胸膛胀得呼吸乱窜,难以言说的情绪萦堵在胸口,几近哽咽地说:“你这人怎么回事。” 他俯腰拥抱林濯月,未名的痛苦在心里蔓延。 他在身体里设置了程序,一旦出现警报即刻后退,然而此刻他却想冲破屏障,探索一条未知的道路,章洄明知这是错误的,却找不到修复漏洞的代码。 * 肯德基里,豆豆垫着脚,指着展示架上的玩具,撒娇让章蔚筝给他买,一口一个好妈妈,还冲她挤眉弄眼,章蔚筝看他可爱,给他买了儿童套餐,还买了圣代。 豆豆把玩具拿在手里,迫不及待拆开,章蔚筝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章洄,笑说:“你舅舅小时候就不像你嘴甜,整天凶巴巴的。” 豆豆才不听她说什么,抓着玩具和甜筒噔噔噔往回跑,爬到椅子上边吃边玩。 徐老二家的贝贝眼巴巴看着豆豆,细声说:“妈妈,我也要吃。” 王莹莹瞪了他一眼,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大冬天吃什么冰激凌?坐好了!” 章蔚筝端着托盘回来,儿童套餐买了两份,圣代也有两个,另外还买了几杯饮料,她把托盘放下,“贝贝,爱吃什么自己拿吧。” 贝贝欢呼一声,伸手拿了玩具,又去抓薯条。 王莹莹不好意思道:“嫂子,让你破费了。” “没什么,你们难得过来一趟,我应该好好招待你们,过了元宵你们就要回去,下次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章蔚筝热情又客气地说道。 王莹莹脸色微变,几欲说话,最后又吞回了肚子里,正巧这时候蒋梅回来了,风风火火地走进门,嘹亮地喊道:“李静来了,这外头冷的哦,还是商场里面暖和。” 蒋梅身后跟着一个姑娘,穿着打扮都很素净,闻言腼腆地说:“阿姨,我认识路的,还麻烦您来地铁站接我。” “哎哟,闲着也是闲着,赶紧先坐,有没有热水给我来一杯。”蒋梅进屋就把羽绒服脱了下来,“章洄还没来啊?” 章蔚筝从帆布袋里拿出保温杯,递给蒋梅,说道:“应该快来了,小静你先喝杯饮料。” 李静笑着点头:“谢谢姐。” 蒋梅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啰嗦地说:“待会儿咱们一起吃顿饭,让他俩先熟络熟络,然后叫他俩去看电影,咱们去逛超市,我看楼下有个进口超市,门口那大苹果看着像打了激素,那么大一个。” 章蔚筝头疼至极,指节揉着太阳穴。 “姐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买杯牛奶?”李静忧心问道。 “不用了,可能是太热了。”章蔚筝把羽绒服拉链松开,喝了一口饮料。 蒋梅絮絮叨叨说:“要我说你就是平时活动太少,在家里不上班,骨头都歇坏了。” 章蔚筝之前有份工作,生完豆豆后没人带孩子,就暂时歇在了家里,打算等豆豆大一点再去上班。 有了豆豆之后,徐嘉元给父母的孝敬少了,每年能给家里十多万,加上章洄隔三岔五给她钱,手头宽裕之后就没有再去上班。 这次要换学区房,也是为了豆豆上学,卖了现在的房子,付完首付还能存一笔,而徐嘉元的公积金完全够支付贷款。 章蔚筝并不觉得自己日子过得艰难,只是每处开销都需要忖度,计算着分毫。 可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她忽然又想到章洄,想起小年那天的对话。 蒋梅犹在啰嗦:“等你出了月子就去上班,二宝我替你照顾。” 章蔚筝耳旁风一般听过就算,捏了一下豆豆的后颈,说道:“少吃点薯条,马上要吃饭了。” 豆豆笑嘻嘻道:“舅舅带我去次好次的!” 章蔚筝笑问:“你想吃什么呀?” 豆豆咬着薯条,灵机一动道:“麦当劳!” “傻孩子。”章蔚筝笑开了,她摸了摸肚子,始终觉得应该再要一个孩子,或许是和章洄相依为命太久了,她自认为是合格的母亲,却还是害怕父母靠不住,她希望豆豆能有兄弟姐妹相互依靠。 正聊着天,蒋梅突然放高声量道:“哟,章洄来了呀。”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章洄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高大的身躯走了进来,掌心始终握着门把,将玻璃门推到底,绅士般侧着身体,让身后的人先进来。 林濯月今天穿得休闲,短款杏色毛呢外套,奶白色的高领毛衣,进门后仰起头冲章洄笑了笑。 章洄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松开了门把。 章蔚筝穿过人群,一眼望到了林濯月。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这张脸,午夜梦回时仍会想起九岁的林濯月,恐惧萦绕在她心头,血色蒙住了她的眼,她不觉立起身,不慎打翻了手边的橙汁。 豆豆哇一声叫了起来,章蔚筝连忙把杯子扶起,橙汁滑到了桌沿处,滴滴答答往下流。 众人手忙脚乱收拾,王莹莹把章蔚筝拉开,积极道:“我来我来,小心着点。” 章蔚筝恍惚间被塞了一张餐巾纸,她低头擦拭着外套上的液体,此刻章洄和林濯月已经走近。 蒋梅喜气洋洋道:“小洄来了啊,这位是?” “这是林濯月。”章洄简单介绍。 林濯月亲切喊人:“阿姨好。” 蒋梅眼神倏然亮起,整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身体比脑子转得更快,一把将李静拉到身旁,介绍道:“小林啊,这是我外甥女叫李静,你们认识认识。” 李静茫然不已,还是腼腆地与林濯月打了声招呼。 章洄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章蔚筝骗他相亲来了,奈何林濯月在旁,蒋梅换了目标。 章洄走到章蔚筝身边,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章蔚筝不慌不忙,反问,“你怎么把他叫来了?” “我晚上约了他吃饭,顺便带他出来逛逛。”章洄说话时豆豆走了上来,牵住他的手,嚷嚷着要坐摇摇椅。 章蔚筝还未平复心情,林濯月从人群里走了上来,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姐姐,好久不见了。” 章蔚筝咬碎了牙龈,强迫自己忘记从前的记忆,她仰起头望向林濯月。 那是一张漂亮得毫无瑕疵的脸庞,一如他精心的伪装,只有章蔚筝知道,在那张完美的皮囊下,隐藏着多么深不可测的险恶。 第15章 相亲 几人坐在肯德基里商量着吃什么,比起被章蔚筝骗来相亲,章洄更不爽的是这伙人临时换了相亲对象,蒋梅和王莹莹把林濯月团团围住,拉着他问个没完,反观他们姐弟俩被冷落在了旁边。 章洄喝了一口豆豆的橙汁,说道:“吃过饭去买东西,然后我送你们回家。” 章蔚筝收回落在林濯月脸上的视线,“你和林濯月什么时候开始,关系变得这么融洽?” “和之前差不多,也总吵架。”章洄说完有点惭愧,似乎总是他在发脾气,林濯月怎么都会让着他。 章洄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林濯月青涩羞赧的脸庞。 “你少和他掺和在一起。”章蔚筝欲言又止了几次,低声说道,“他是林氏集团的大少爷,咱们只是工薪家庭,不要让人觉得咱们贪慕虚荣。” 章洄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 章蔚筝想到他过几月就要去北安市,敛了敛怒气道:“算了,先去吃饭吧。” 蒋梅说得口干舌燥,把保温杯里的水喝光了,走到章蔚筝身旁,喜滋滋地说:“蔚筝啊,小林说请我们吃海鲜,咱们赶紧走吧。” “怎么能让他请客呢,况且我和豆豆都不能吃海鲜。”章蔚筝勉强笑了笑,“咱们人多,吃自助餐吧,我请客。” “吃什么自助餐......”蒋梅脸垮了下来,不高兴地说,“难得出来一回,又是新年里,海鲜饭店又不是只卖海鲜,怎么光顾着你自己?” 章蔚筝没理会她,牵起豆豆的手往外走。 王莹莹劝慰道:“妈,自助餐也挺好的,海鲜饭店还不知道多远,咱们人多,又有孕妇又有孩子的,出行不方便。” 蒋梅嘴里还在嘀咕,被王莹莹劝着往外走。 李静牵起贝贝的手,跟上了她们。 章洄轻轻叹了口气,低垂的眉眼还没抬起,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眉心。 “你又不高兴了。”林濯月说。 “没有。”章洄握住他的手指,抬头问道,“自助餐能吃得惯吗?” 林濯月点点头,须臾,抿着嘴笑了笑:“你晚上补偿我,带我吃日料。” “好。”章洄起身,“走吧,他们走远了。” * 自助烤肉店里烟熏火燎,章洄和林濯月被安排在一桌,对面是李静和蒋梅,章蔚筝和王莹莹则带着孩子坐在另一桌。 林濯月很少吃自助餐,看什么都新奇,端着盘子穿行在拥挤的窄道里,什么都想来一点。 章洄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提醒他小心人群。 豆豆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脚步没刹住,直耿耿撞在章洄膝盖上,跌坐在地,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章洄连忙把他抱起来,还没等他哭消停,瞥见林濯月走远,丢下豆豆追了上去。 豆豆眼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哭声却哑了,望着章洄的背影茫然无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嚎。 章蔚筝听见哭声走过来,就见章洄撇了嚎哭的外甥,急匆匆走向了林濯月。 她蹲在地上,轻抚着豆豆的后背,视线却紧紧盯着章洄。 豆豆见妈妈来了,继续鬼哭狼嚎,嚷嚷道:“妈妈,摇摇车。” “知道了,别哭了。” “好的。”豆豆吸了吸鼻子,收住眼泪。 林濯月手里端满了盘子,朝着排队的地方走。 章洄侧身从人堆里挤出去,远远喊他的名字。 林濯月转回头等他过来,问道:“哥,他们排队买什么?” “烤鸭,不用给钱,你回去坐吧,我来排队。” 林濯月执着摇头:“我想自己来,你先过去吧。”他垂着眼睛,低落地说,“不知道你是来相亲,早知道就不打扰你了,难怪你不高兴。” 章洄哭笑不得,接过他手里的盘子,“胡说什么,那我先过去。” 林濯月皮笑肉不笑道:“好的。” 章洄端着几盘肉回到卡座里,蒋梅还没回来,李静正在烤第一波肉。 “我来吧。”章洄问她把夹子要过来,熟练地翻面,又放了几个香菇上去。 李静和他不熟悉,坐在一起略显尴尬,随口说:“姐姐说你平时工作很忙,经常要加班,应该没什么时间外出吃饭吧。” “还行,尽量凑女朋友的时间。”章洄往她碗里夹了两片牛肉一只虾,其他的都放进了林濯月碗里。 李静领会他的意思,笑说:“我去逛逛,再拿点东西。” 章洄往炉子上铺了一层肉,分神往烤鸭队伍里看,密密麻麻的人头里,他一眼望见了林濯月,正巧从队伍里出来,端着盘子又往别的地方去。 柱子挡住了他的身影,章洄看不清他在哪里。 蒋梅用胳膊托着好几个盘子回来,见自己碗里空空荡荡,啧道:“你这样烤到什么时候?” 她抢过夹子,把烤熟的肉拨进自己碗里,然后把好几盘子肉一起怼到炉子上。 章洄随她折腾,喝了口冰可乐。 趁着李静不在,蒋梅冲他眨眨眼,得意地说:“我外甥女人不错吧,长得也顶漂亮,我可跟你说,你可抓紧了,外面一大堆小伙子追求她。” 章洄叹气道:“蒋阿姨,我有女朋友了,别乱点鸳鸯谱。” “没听你姐说啊,有女朋友怎么了?结婚了吗?结了婚也能离。”蒋梅用告诫的语气说,“你别错过了好姻缘都不知道。” 章洄实在没辙,也懒得跟她掰扯。 蒋梅忽然又问:“那什么小林谈朋友了吗?” 章洄突然就想到了宋毅,换了个坐姿,心浮气躁地说:“他们两个不合适。” 蒋梅说:“怎么不合适,我看就挺般配。” “他年纪太小了,刚大学毕业,还不合适谈恋爱。” “我问过了,小林二十二,李静呢二十五。”蒋梅不依不饶地说,“女大三抱金砖。” 章洄烦得很,闷头吃了口菜。 不多时,林濯月和李静都回来了,章洄站起来,让林濯月坐到里面去。 林濯月手里端着一盘卷起来的烤鸭,坐下后直接拿了一个送到章洄嘴唇,“哥,你尝尝好不好吃。” 章洄张嘴咬了,烤鸭肉裹着酱汁,加上几根葱丝,用烤鸭皮包裹起来,味道浓郁可口。 “还行。”章洄不挑食,觉得味道还不错,尤其鸭肉有好几片,一个能抵三个,适合他这种大口吃肉的类型。 林濯月把盘子递给蒋梅,亲热道:“阿姨,你也尝尝。” “啊呀,小林你太客气了。”蒋梅伸手拿了一个,整个塞进嘴里,须臾,脸皱了起来,眼神古怪地说,“什么味儿?这么冲?” 林濯月置若罔闻,兀自剥了一只虾,放进章洄碗里,“哥,你再吃点虾。” 蒋梅把余下的烤鸭卷拆开,就见里面一块鸭肉都没有,满满的葱丝沾着酱汁,抑或是卷着红姜和香菜,她眉毛几乎拧成了波浪形,咋呼道:“肉呢?” 林濯月笑说:“肉分完了,要等下一轮,光吃肉营养不均衡,我包了点蔬菜。” 蒋梅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拔高了声音,“那你也不能干卷葱姜蒜啊!你没吃过烤鸭啊!” 林濯月局促地说:“对不起,我没吃过自助餐,我不是有意的。” “你要吃什么自己去拿,他又不是厨师。”章洄撕开一张湿纸巾,拉过林濯月的手,仔仔细细替他擦干净,又说,“你管你吃,别理她。” 蒋梅撇了撇嘴,她也没想得罪林濯月,就是口无遮拦习惯了,见状嚷嚷道:“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情,我再去看看。” 李静也忙起身,“姑,我陪你去吧。” 两人走后,林濯月小声问道:“阿姨是不是生气了?” “随她去。”章洄问,“你想吃什么?我来烤。” “我想吃蘑菇,还有虾。” “知道了。” 午饭吃得兵荒马乱,相亲注定是无疾而终了,饭后章蔚筝要去逛母婴店,象征性地买了点东西,然后又去逛了精品超市。 最后带着两个孩子在儿童区玩了一个多小时。 章洄昨晚没怎么睡,坐在充气城堡外的休息椅上眯了一会儿,林濯月贴着他坐,章洄睡迷糊了,身体往下碾,最后环住林濯月的腰,脑袋埋在他肩窝里,呼吸绵长睡去。 林濯月耳清目明,察觉到章蔚筝的视线,冲她露出一个堪称温暖的笑容。 章蔚筝脸上毫无笑意,丝毫不掩饰地握紧了拳头,下颚线绷得极紧。 林濯月视线没有从章蔚筝脸上挪开,他微微偏头,用脸颊蹭了蹭章洄的额头,掌心轻抚他的面颊,像是在宣告主权,温柔的笑容逐渐变成挑衅,他眯起眼,轻轻嗤了一声。 章蔚筝脸色煞白,侧过身体,不再去看林濯月那张阴森的脸。 林濯月勾起笑,片刻后,章洄迷迷糊糊醒来,捏着眉心,满身疲惫道:“几点了?” “快四点了。”林濯月说,“隔壁有咖啡店,我去帮你买杯咖啡好吗?” 章洄颔首,醒了醒神后走到章蔚筝身前,说道:“回去吧,待会儿晚高峰堵车。” “什么晚高峰?今天又不是工作日。”蒋梅几人逛商场去了,章蔚筝问道,“吃饭的时候怎么吵起来了?” “拌了几句嘴,这算什么吵架?”章洄哑然失笑。 “倒不是这个。”章蔚筝心烦道,“你从小到大发脾气,十次有九次是为了林濯月。” “是吗?”章洄回忆了半晌,不认同地摇头。 章蔚筝蹙着眉问:“爸前几天从楼梯上摔下来,没事吧?” “你要关心他就自己打电话去问。” 章蔚筝心事重重问道:“林家最近没发生什么异常吧?” “怎么了你?还关心起林家的事情来了?林濯月进了公司,董事局里多少有些声音。”年夜饭的时候,章洄听他们聊天,大致意思是林殊怡打算退休,过几年让林濯月担任董事长,但林濯月现在还太年轻,林殊怡想让他多历练。 这些事情和章洄没什么关系,和章蔚筝就更没关系了。 章洄着实不太明白章蔚筝想知道什么。 章蔚筝似乎想说什么,恰逢林濯月提着纸袋回来,她霎时间噤声,摸出手机道:“我给婆婆打电话,让她们过来,准备回去了。” 章洄起身迎上去,从林濯月手里接过纸袋,买了咖啡和奶昔,还买了许多蛋糕饼干,满满当当几个袋子。 林濯月从纸袋里拿出一杯草莓奶昔,递给章蔚筝,笑说:“姐姐,你怀孕不能喝咖啡,我买了常温的奶昔,你试试喜不喜欢,如果不好喝,我再去买别的。” 章蔚筝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从他手里接过杯子,冷淡地说:“谢谢。” 林濯月微笑:“不客气。” “我出去打电话。”章蔚筝撇开视线,尽量不去看他,径自朝外走去。 林濯月目送她走远,把一杯肉桂拿铁递给章洄,忧心地问道:“待会儿要开车,你有没有精神一点?” “睡了一会儿好多了。”章洄说,“我送完他们就过来接你,你找地方先坐,不要跟陌生人搭讪。” 林濯月忍着笑点头:“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章洄朝两个正在充气城堡里蹦迪的孩子喊了一嗓子:“徐豆豆!贝贝!准备回家了!出来!” 豆豆才不理他,捂着耳朵装作没听见。 林濯月从纸袋里翻出棒棒糖,朝豆豆挥了挥胳膊。 豆豆撒丫子似的跑了出来,囫囵套上鞋,满头大汗冲到林濯月面前,嬉皮笑脸道:“漂亮哥哥,给我给我!” “我不是讨厌鬼哥哥吗?”林濯月笑眯眯说。 章洄尴尬地捂住额头。 豆豆奶声奶气地说:“是舅舅讨厌你,不是豆豆,豆豆最喜欢小舅舅了。” 章洄彻底失语,心肝脾肺肾绞成一团,一把将徐豆豆拖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你别听豆豆胡说。”章洄无力道。 林濯月眼帘低垂,闷闷地说:“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 最近学会了买封面,比想象中容易,但一开始还是一头雾水,给专栏每一本书都买了封面,加上预收居然有二十多本,《病娇》是我写的第19本小说,完全没有意识到,居然写了这么多了呃。一年半里写了13本,惊呆了,但其实有几本是之前加班时候断断续续存起来的。 又又又扯远了,好期待我的封面啊,如果还不错,就全部换上,那就焕然一新。 以下是重点:看了一下存稿箱,大概21章往后,感情线要上高速了,如果追连载的小盆友,尽量早一点来哈[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相亲 第16章 迟到 孩子们在后座睡着了,章蔚筝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握着那杯没开封的奶昔。 章洄等红灯的时候往嘴里扔了几颗薄荷糖。 “你很累吗?”章蔚筝问。 “还好。”章洄从后视镜里看看孩子,收回视线后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 “晚上准备去吃什么?”章蔚筝又问。 “日料。”章洄让林濯月在咖啡店等他,送完人再回去差不多五点钟,日料店离得不远,不堵车的话五点半能到,时间还很充裕。 他想起林濯月刚才那蔫蔫的可怜模样,禁不住踩了脚油门。 开进小区后,章洄把车停到路边,去后备箱里把购物袋提出来,刚绕到车前,就见章蔚筝走向垃圾桶,把整杯奶昔扔了进去。 章洄拧起眉望着她。 章蔚筝转回身来,淡然地说:“今天饮料喝太多了。” “你是不是......”章洄两手提满了袋子,忍无可忍地说,“你是不是对他有点儿偏见?” 章蔚筝抿了抿唇:“没有。” 章洄见她满脸倔强,气闷道:“行了,上楼吧,我把东西拿上去就走。” 章蔚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好了,还说我呢,新年里都没见你几次,上去吧。” 章洄提着袋子进了楼。 章蔚筝掏出手机,给徐嘉元打了个电话,“你回来了吗?” 徐嘉元:“在路上了,很快就能到家了。” 章蔚筝:“你先别回来,去西苑给我打包一份板栗饼,我想吃。” 徐嘉元:“啊,那家板栗饼排队老长了,这一来一回少说得两个小时,明天再去吧。” 章蔚筝:“没事,去买吧。”她说完挂了电话,笑吟吟冲豆豆招手。 豆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走过来喊了声“妈妈”。 章蔚筝笑问:“今天和舅舅玩得高不高兴?” “高兴呀。”豆豆顿时醒了神,兴奋地说,“舅舅给我超市买一个大飞机,还有好多素片!还有好多好多好次的!” 章蔚筝见蒋梅等人进去了,蹲下身对豆豆说:“舅舅搬出去住,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留舅舅吃顿饭好吗?” 豆豆眨了几下眼睛,“舅舅、舅舅搬去哪里住?” 章蔚筝拉长语调,慢悠悠地说:“搬去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 豆豆嘴一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咧开嘴声嘶力竭干嚎起来,哭嚎声震得整栋楼都听见了。 章洄把购物袋放在地上,徐铁和徐嘉宝忙不迭站起身,过来和章洄寒暄。 蒋梅笑说:“小洄啊,留下吃顿饭吧,我现在来做,快得很。” “不用客气了阿姨,我要走了,林濯月还在等我。”章洄说完,不等几人回答,连忙就往外走,楼道里传来豆豆撼天震地的哭声。 “舅舅哇,舅舅不要走——”豆豆哭得喘不过气,一股脑撞向章洄,死死抱住他的膝盖。 章洄纳闷道:“你又哭什么?棒棒糖掉了?” 豆豆哭得一抽一抽,小脸蛋涨得通红,“我不要、不要舅舅走。” 蒋梅爽朗笑道:“是啊章洄,你就留下吃顿饭吧。” 章洄蹲到地上,掐了一下豆豆的脸,“你小舅舅还在等我去接,待会儿天黑了,外面都是大灰狼,我得去救他。” 豆豆身体抖了一下,鼻涕眼泪淌了满脸,脑袋瓜子不知在想什么,鼻子一吸,哭喊道:“舅舅要被大灰狼吃掉了,舅舅别走——” 章蔚筝走进屋,淡笑道:“章洄,歇一会儿再走也不要紧,中午吃太饱,正好空空肚子,晚一点再去吃大餐。” 章洄无可奈何,给林濯月发了条短信,然后拖着豆豆进房间讲道理。 章蔚筝觑了他一眼,把外套脱了,走进厨房,对蒋梅道:“妈,我来帮你吧。” 章蔚筝系上围裙,把蔬菜扔进水池里,兀自沉默着。 蒋梅正在切腊肉,同时说道:“你弟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了女朋友也不说,把人叫来了才说有对象,这不是叫人家李静白跑一趟吗?” “他心思扑在事业上,哪有什么女朋友,兴许是和李静不投缘,下回把李静叫来咱们家,我再请她吃顿饭。”章蔚筝把娃娃菜叶子剥开,洗净后放进塑料盆里。 “那倒也不必了。”蒋梅撇了撇嘴,安静了一会儿说,“我看你弟和小林关系挺好的,小林还没女朋友,要不然让你弟再去说说?” “说什么?”章蔚筝装作不懂,把洗好的菜递给蒋梅。 蒋梅瞪眼,难以置信地说:“谈朋友啊!咱们李静和小林瞧着挺般配,你这都看不出来?” “豪门哪里是这么容易进去的。”章蔚筝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门槛高,楼梯也高,我爸前几天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蒋梅叹气道:“年纪大了脚里没力气,是得留神,我这一天下来也腰酸背痛的。” 章蔚筝听见客厅里有动静,像是章洄的声音。 章洄安抚好了豆豆,正准备离开,豆豆不情不愿还是送他去了门口,委委屈屈地说:“舅舅明天就回来好不好?” “不好。”章洄不近人情,冷酷地说,“明天我要在家休息。” “哼。”豆豆抱着手臂气呼呼跑回房里。 章洄换上鞋,朝厨房喊了声:“姐,我走了。” 厨房里突然传来瓷器落地的脆响,随即是蒋梅大惊失色的喊叫声:“不好啦,你们快来啊!” 章洄猛一转身冲了进去,就见章蔚筝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嘴里断断续续说道:“肚子、我的肚子......” 全家人围了上来,章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扶起章蔚筝,急速道:“我送你去医院。”他扭回头冲蒋梅道,“你拿上外套跟我走,其他人留在家里,快给姐夫打电话!” * 章洄在医院里耽搁到了九点,期间章蔚筝一直喊肚子痛,医生检查了几轮,最后模棱两可地说“操劳过度”,让多休息。 徐嘉元接到电话赶来时已经做完了检查。 章蔚筝适时缓了过来,和章洄一起坐在休息椅上,徐嘉元和蒋梅去结账。 章蔚筝看着白花花的墙面说:“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咱妈经常进医院,爸要加班挣钱,都是咱俩陪她来,你就坐在休息椅上,不哭也不闹,我给你买一瓶可乐,你能喝一整天。” 章洄说:“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嗯,十几年了。”章蔚筝静默了许久说,“你说豆豆再过几年,能不能像你小时候那么稳重?” “姐,你想说什么?”章洄看了眼手表,“我得走了,林濯月还在等我。” “都这么晚了,别去了。”章蔚筝握住章洄的手,“你听姐姐的话,早点回家休息,后天就上班了,别老瞎跑。” “你这样有意思吗?”章洄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浓密的眉紧紧皱起,“多大的人了,还要装病?” 章蔚筝胳膊一颤,缓缓松开他的手,嘴唇紧抿着不出声。 “等姐夫过来我就走。” 章洄频频看手表,章蔚筝知道,他的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你知道我讨厌他们。”章蔚筝眼圈泛红,声音沙沙地说,“能不能和他们林家划清界限,再也不要和姓林的来往。” “你这样对他不公平,妈过世的时候他才九岁,长辈之间的事情和他无关。”章洄腹中扬起一股浊气,“你为什么非得迁怒他!” 章蔚筝愤恨地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和,“我可以不迁怒他,我可以笑脸迎人,可是咱们有什么必要,非和他们深交?逢年过节见一面,当成点头之交,不行吗?” “我和你说不通。”章洄撇开头。 章蔚筝见他生闷气,长长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你听姐说,林殊怡这人城府很重,她前夫谢群被送进监狱就有她的功劳,一直到终审前,谢群都坚称没有挪用公款没有绑架过林濯月,你想想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你和他们打交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章洄不想再听她说,恰好徐嘉元过来了,他即刻起身,头也不回地说:“我有分寸,姐你注意身体,我走了。” * 章洄赶到商场附近,把车停在靠近咖啡店的那道门,推开车门冲了进去。 七点多的时候,他最后收到林濯月回复的消息,来的路上再给他打电话,显示手机已经关机。 已经九点多了,再过一小时商场就要关门,预订的那间日料店也已经打烊,章洄心急如焚,害怕林濯月已经离开,又怕他不会打车,也害怕他还没走,傻傻地等到现在。 商场陆续熄灯,中庭已经暗下来,咖啡店本就阴暗的光线越发幽深。 章洄跑得很快,身影如一道疾风。 林濯月坐在靠门口的地方,一动不动,像座雕像。 即便章洄已经走近,他依旧没有挪动身体。 章洄猜想,他或许是生气了。 “我来晚了,对不起。”章洄贫乏的言辞说不出复杂的抱歉。 林濯月缓缓仰起头,眼波里愠着晶莹的光芒,眼眸抬起又下落,睫毛翕动,昏黄的光线下,眼圈红得不明显,他双手搭在桌面上,蜷曲的手指僵硬又冰冷。 “我们明天再去好不好。”章洄在他身旁坐下,指腹刮了一下他的眼睫,触到了一片湿润。 “我等了你很久,每天都在等你,可你总是不理我。”林濯月咬住颤栗的唇,“不吃了,我想回家了。” 第17章 宝宝 林濯月身体逐渐冰冷,他试图起身,章洄却挡住了去路,结实的胳膊像一条铁栏杆,严实地将他堵在墙壁与座位之间。 “我们回家叫外卖,明天再去吃日料。”章洄怕他跑,握住他的手,摸到了一手冰寒。 “我回自己家。” 林濯月想抽手,章洄却抓得很牢,他不懂情爱,在脑海里抽丝剥茧,眉眼逐渐染上愁绪。 “我们现在开车去高新区,可能还有没关门的日料店。”章洄绞尽脑汁。 林濯月却无动于衷,漂亮的脸染上冰霜,疏离又陌生。 章洄莫名心慌,不知该怎么哄他,喉头滚了滚,哑声道:“我知道错了,宝宝,我保证明天一定带你去,原谅我这一次,行吗?” 林濯月像是没听清,脸转过来,眼神还是迷茫,他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章洄日渐坚毅的脸庞,几不可闻地说:“你刚刚喊我什么?” 章洄突然噤声,别开脸去,耳根泛起一点红。 林濯月嘴角露出一点笑,冷若冰霜的脸染上薄粉,“刚才逛超市的时候,生鲜区有卖寿司,说不定还有剩。” “好,现在去买。”章洄牵着他的手从椅子里出来,马上就要关门,两人奔跑在空寂的走廊里,穿过长长的扶梯,赶在关门前冲进超市。 工作人员已经准备收摊,冰柜里打六折的寿司孤零零待在角落。 章洄赶在最后拿起那盒寿司,旁边的冰柜里,林濯月举起一盒三文鱼,惊呼道:“打折了,只要四十五块!” 章洄笑:“运气真好啊。”他把余下的裙带菜和炸物打劫一空,结账的时候拿了一罐可乐。 结完账,章洄提起塑料袋才真正松了口气。 回到家已经十点半,章洄开电视的工夫,林濯月把食物摆放在茶几上,打开手机想拍照,才意识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章洄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林濯月摸着手机,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不是呆瓜。” 章洄没明白,随便开了一部电影。 林濯月拍了几张照,在他旁边坐下,趁章洄不留神,咔嚓一声拍了张合影。 他把手机递给章洄,淡声道:“把照片发给我。” 章洄就把微信点开了,陡然望见他的备注名,终于反应过来。 “我改成笨蛋,你会高兴一点吗?” 林濯月正在挤芥末,没什么反应。 直到章洄问:“你给我备注了什么?” 林濯月脸不红心不跳,咬了一口寿司:“我没备注。” “好吃吗?” 林濯月颔首:“比日料店卖的还正宗,我很喜欢。” 章洄尝了一个,品不出优劣,明知道林濯月在恭维,但还是觉得很高兴。 他有时候觉得林濯月好养,有时又觉得他只是善良,总会给人留台阶。 慢条斯理地吃完这一餐,电影也走到了序幕。 “一点了,你该回家了。”章洄说。 “天太黑了,走夜路很危险的。”林濯月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是个宝宝。” 林濯月偶尔有些稀奇古怪的可爱,章洄就问:“宝宝,那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林濯月噗地笑出了声,随即又敛起笑,小声说:“我先洗。” 章洄让他先去洗澡,独自收拾桌子,水流声从浴室传来,林濯月洗了很久,他偶尔也留宿,但从未与章洄同时清醒着躺上床。 总是章洄在加班,林濯月悄悄洗完澡钻进被子里。 章洄在他之后进浴室,沐浴露的香气盈满狭窄的空间,他拉上帘子,热水氤氲,氧气被抽离,章洄很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洗完澡出来,躺上那张不算舒服的拥挤的床。 林濯月侧躺着,身上散发着和他相同的味道,他伸出手指触摸章洄的鼻梁,像是喃喃自语:“你好多年没有喊过我了。” 章洄枕着胳膊,另一只手搭在林濯月腰上,“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害臊。” 他们需要一点借口来靠近彼此,拥挤的房间,窄小的床,视而不见的身份。 他们默契地忽视着彼此的逾矩。 身上余热未散,仿佛被浴室里的潮气浸染了身心,章洄浑身潮热,他揽着林濯月的腰,将他拖向自己,用两只手抱住他。 林濯月温顺地偎在他胸口,在静谧而躁动的夜里,聆听彼此呼吸的声音。 他们抵足而眠,以兄弟之名。 * 翌日,章洄先醒来,林濯月在他怀里睡得很安稳,他伸长手臂,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就着现在的姿势打开屏幕。 回了几条消息,刷了会儿新闻,重新点开微信,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游移,将备注里的呆瓜删除,改成了宝宝。 心跳骤然加速,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两个字似乎有魔力,将他们带回童年的时光。 那时他们可以轻松地牵手、相拥甚至亲吻,后来他们成为兄弟,明明应该更加亲近,关系却逐日破碎。 酸涩与焦躁感萦绕在他心头许多年,章洄想,或许他才是那个傻瓜。 林濯月肩膀动了动,似乎是要醒,章洄把手机放下,轻拍他的后背,“还早,再睡会儿。” “嗯。”林濯月睡糊涂了,想吻章洄的嘴唇,迷糊间仰起脸,吻住了他的下巴。 章洄赫然怔住,下颌处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林濯月惊出一身冷汗,瞬间清醒过来。 章洄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再躺一会儿,今天我做早餐。” 林濯月含糊应了一声,脸埋进枕头里。 章洄已经掀被子下床,匆匆朝浴室走去。 * 假期过后,章洄全身心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白天忙公司的事情,夜晚忙自己的星空软件,周末也不得空,时常要往外地跑。 林濯月“偷偷”搬了过来,一点一点,像蚂蚁搬家,私人物品塞满了这套小房子。 章洄有时候在客厅里办公,林濯月就和他一起挤在小沙发上,看书或是看电影,音量调到最低,要是犯困,就躺到章洄腿上,抱着他的腰睡一会儿。 偶尔也会帮忙打杂,拟合同、改报价单、文件翻译,甚至打印装订,这些事情林濯月都抢着做,他试图从每一个细节侵入章洄的人生。 章洄时常觉得好奇,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林濯月这么完美的人,温柔善良又无所不能。 有一次,章洄开玩笑问他:“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有的。”林濯月回答,“不会害怕。” 那时候的章洄只是笑了笑,他觉得林濯月可爱极了。 * 难得遇到了一个空闲的周末,撞上博物馆有特展,两人相约周六去看展。 林濯月每周五回一趟林家,和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章洄夜里独自霸占了一张床,突然发现小床也够宽敞,果然是那位大少爷太占空间。 周六早晨,还没到八点,玄关处传来悉索声,彼时章洄已经清醒,躺在床上玩手机。 房门被打开,林濯月走进来,一身休闲打扮,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在卧室仅有的椅子上,“还不起床?” “还早,博物馆又不会跑。”章洄说。 林濯月从床尾爬过来,隔着被子压在章洄身上,“可是你会跑,你总是很忙。” “这周不忙。”章洄一只手握手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 林濯月把被子掀开,手指灵活地解开他的衣扣,从上往下,解到最下面一颗的时候,他停住了手,幽幽地说:“还不起来换衣服?” 章洄的睡衣被敞开,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肌,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林濯月,像是要捉弄他,又像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林濯月指尖微微发抖,顺着他的腹肌往下滑。 章洄一怔,把林濯月的手从他裤头拍开,佯作生气地说:“别闹。” 章洄冲进浴室洗漱,传来紧密的水流声。 林濯月把吐司扔进面包机,快速地煎了两个荷包蛋,咖啡还没拉花,章洄就从浴室出来了,折去房间换衣服。 林濯月沉默地把早餐端到客厅,用不锈钢刮刀给吐司抹上黄油。 章洄喝了口咖啡,接过他递来的面包,见他异常安静,不由问道:“怎么了?” “你在浴室......”林濯月不太想说,又忍不住问,“这么快吗?” 章洄像是知道他问什么,面包屑呛进喉咙里,短促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呷了口咖啡说:“我冲澡,你脑袋里想什么呢?” “冷水澡伤身,下次不要了。”林濯月说,“博物馆又不会跑。” 章洄无力至极,快速把早餐吃了,然后把餐盘杯碟送进厨房,卷起袖子洗碗。 拥挤的厨房转身都费力,章洄站在水池前,占据了大半的空间,林濯月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他,声音沉闷地说:“我们坐地铁去吧。” 章洄满手都是泡沫,低头看了眼交握在腰腹前的手,白皙修长,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为什么?”章洄问。 “我查过了,原来公交车换了线路,坐地铁可以直达。”林濯月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来我家过暑假,我们偷溜去博物馆,害怕被大人发现,就写了张纸条,用笔盒压住,放在进门的地板上。” 章洄冲干净手上的泡沫,用干净的布将盘子上的水渍擦干,然后放去手边的沥水架上。 “结果迷了路,一直在博物馆附近打转,最后还是好心的奶奶送我们去车站,回到家都快十点了。”林濯月很轻快地说,“还以为会挨骂,结果很幸运,没有人发现我们出去过。” 章洄转回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很幸运。”那时候的谢群沉迷于赌博和酒精,哪里还会记得,那栋辽阔的别墅里还有两个孩子。 “嗯。”林濯月仰头吻章洄的下巴,闻到清新的须后水味道。 “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 “为什么会忘记?”林濯月讶然。 他用柔软又深情的口吻说: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刻在了心里。” 第18章 约会 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又或许是深藏在心底的欲念破土而出,那一刻的章洄情不由己,冰凉的掌心罩住林濯月的后脑勺,俯首几乎吻了上去。 嘴唇相贴之际,他豁然清醒,惊出了一身刺骨的冷汗,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他亟需逃离拥堵的空间。 林濯月仰起头,高挺的鼻梁蹭着他,潮热的呼吸令狭窄的空间猝然升温。 章洄抬起一寸,干涸的喉咙嘶哑:“宝宝,该出发了。” 林濯月攀住他的脖子,在他未曾设防的瞬间,将他脑袋压下,嘴唇热烈地贴了上来。 章洄紧闭着唇,酸苦的情绪在身体里游走。 林濯月吻着他,舌尖试图撬开他的嘴唇,却徒劳无用,章洄不为所动,像失去了灵魂的道具。 林濯月逐渐松开,攀着他脖子的手也脱离,蕴含着**的眼化为失落,嘴唇发抖,用手背狠狠擦拭着唇,愤怒又不甘地说:“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堪。” 章洄心头发颤,见不得他委屈难受,抬手擒住了他的胳膊,却久久没有动作。 林濯月嘴唇被拭得嫣红,眼角也泛起淡淡的红,晶莹的泪花在眼底闪烁,他想逃离这里,章洄却又扣住了他。 “走吧,博物馆......”林濯月低声说。 章洄松开他的胳膊,转而握住他的腰,将他紧紧摁在怀里,低头吻住他的唇,温柔又热切,辗转厮磨,牵动起彼此旖旎的心潮,渐渐的,亲吻变得激烈,甚至有点亟不可待。 章洄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将林濯月抵在冰冷的瓷砖上,在狭窄的空间里密不可分地紧贴。 章洄觉得自己很无耻,他被动却又占据了主导,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开始一段关系,也可以视而不见,将美梦捣毁。 林濯月就像被堵进角落里的幼兽,无论多么矜贵,都始终在他的笼子里。 “接吻会让你高兴一点吗?”章洄用指腹擦拭他的眼睑,林濯月被迫眯起眼,浓密的睫毛沾上眼底的泪,湿气化在章洄指尖。 章洄含住指腹,尝到了一点眼泪苦涩的味道。 他再次吻住林濯月,珍惜地、疼爱地,像在安抚他的情绪,卑劣地希望他温顺又乖巧。 * 博物馆九点开门,特展要排很长的队,他们坐地铁去,在密集的车厢里牵手,在宽阔的马路上松开,跨上博物馆前长长的台阶,有序地排进队伍里。 林濯月排在他前面,转回身与他说话,水润的嘴唇有点红肿,章洄不能看他,低头玩手机,说要回工作消息。 排了半个小时队伍,进馆已经快十点,特展限定观摩十分钟,像在人海里游泳,被海浪挤到各个角落。 两人都不拍照,进馆后,章洄握住他的手腕,以免他走失。 从特展出来,乘电梯去二楼参观,从前这里很悠闲,不用门票,也几乎没有人,他曾经和林濯月牵着手在这里闲逛,说话声很响亮,高阔的屋顶盘旋着幼年时期清亮的笑声。 章洄从来都没有忘记。 谢群酗酒,保姆阳奉阴违,只有司机亲切爱笑,每逢林殊怡出差,那栋别墅就成了灰暗的监狱,可一旦她回家,颜色又会鲜亮起来,仿佛所有人都是好人,谢群是,保姆也是。 从博物馆出来已经十二点,附近有个小公园,林濯月很久没去,还想去看一眼。 经过便利店,章洄买了牛奶三明治,林濯月想吃冰激凌,章洄没肯,给他买了一块奶油栗子蛋糕,小小的,几口就能吃完。 公园里到处都是散步的人,初春的时节,空气微凉,但阳光却温暖,牵着小狗的孩子比比皆是,长条椅坐满了休息的人。 林濯月也养过狗,一条很活泼的金毛,可惜没有养大,还很小的时候就肾衰竭死了,只养了半年,章洄不知道林濯月还记不记得。 他们走了半圈,在人烟罕至的长廊后面找到一张闲置的长条椅,梧桐叶落满斑驳掉漆的椅子,风一吹,簌簌而落,又飘来新的叶子。 章洄把叶子扫落,拉着林濯月坐下,塑料袋搁在腿上,先把三明治递给林濯月,然后把小房子牛奶打开,插上吸管后递给他。 林濯月没接,弯腰就着他的手吸了两口,抬起头后舔了舔嘴唇说:“哥,我明天想去看电影。” “好啊。”章洄先喝牛奶,润喉之后,把牛奶盒放在椅子上,打开三明治。 “我们可以在电影院里接吻。”林濯月慢条斯理地说。 章洄轻轻笑了笑,手臂搭在椅背上,侧身看着他:“你这么黏人,我以后结婚有了孩子怎么办?” 林濯月咬了一下嘴唇,失落地说:“我可以跟你们一起住。” “我可买不起大房子。”章洄说。 “不用大房子的。”林濯月可怜地说,“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睡,一间房就够了。” 章洄笑问:“现在不是四个人吗?” 林濯月瞬间反应过来,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在无人经过的公园角落,勾住了他的小手指,像补上承诺的印戳,与他拉钩。 “那我们下周干什么?”林濯月问。 “这周还没过完,你就想下周了?”章洄失笑,“我下周有事,我要去一趟周湘县。” “去那么远干什么?”林濯月咬着三明治问,“你马上要离职了还要出差吗?” “我实习期间认识一个朋友,当时他要创业,我正好有点闲钱,就借给他一笔钱,最近给他打电话,他换了号码,邮件也没回,我过去看看。”章洄把牛奶喝了,又开了一盒。 “他做什么生意的?” “现在搞水果批发,去年联系过一次,听他说生意还不错。” 林濯月沉吟几秒,“我跟你一起去吧。” “周湘县穷乡僻壤,连个像样的酒店都没有,你去干什么?”章洄摇摇头,把蛋糕盒打开,“你乖乖在家。” “那我自己去,要是迷路了,你记得拨打儿童失踪热线。” “............” * 从南瑶市到周湘县需要坐飞机,再转大巴,每天只有一班飞机,章洄夜里工作的时候,林濯月就过来抱着他,当着他的面儿看机票。 章洄拿他没辙,只能带他一起去。 周五,章洄请了半天假,揣上弟弟一起上了飞机。 黄昏时飞机抵达淮州市,在当地住了一晚,次日清早坐最早的大巴赶往周湘县,如果事情顺利,章洄打算乘末班车回淮州,赶周日的飞机回南瑶市。 出门三天两夜,就背了一个运动包,林濯月轻装上阵,穿了件保暖的冲锋衣,米白色的,领口很高,拉链抽到顶,能遮住他小半张脸。 清晨起得太早,章洄在候车室里昏昏欲睡,反倒是林濯月显得很精神,隔几分钟就跑去检票口看一眼,怕错过时间,又怕弄错了上车点。 淮州市的车站有些年头了,至今还是人工报站,说话有口音,听不太清楚,候车室地方不大,联排的金属椅子逐日铁锈,时间还很早,候车室里人不多,章洄扭头就能看见林濯月四处走动的身影。 不知道和乘务员说了什么,噔噔噔跑回来,像有趣的传话筒,“那个姐姐说早晨的车次不太会迟到,大巴车还有二十分钟就到。” 章洄点点头,想牵他的手,让他安静坐会儿。 林濯月又跑开了,“我去小超市看看。” 去了不到十分钟,买了瓶可乐回来,手心还有一把泡泡糖,包装纸图案不一样,他挑了一个橘子口味的,拆开后塞进章洄嘴里,糖纸整齐地叠起来。 人流慢慢多了起来,章洄就不肯让他乱跑了,紧紧扣着他的手腕,哪里都不让他去。 冷硬的扶手硌着腰,林濯月姿势别扭地靠在他肩膀上,无聊地吹了两个泡泡。 候车室里椅子较多,一排连着一排,像田埂里的麦穗,走廊相对不算宽敞。 章洄戳了一下他吹起来的泡泡,噗的一声,泡泡破开,黏糊的口香糖沾满了嘴唇一圈。 林濯月茫然转头,章洄正不怀好意地笑,见他呆愣愣的,连忙又帮他弄干净。 林濯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晚上欺负我,白天还要欺负我。” 章洄恼得面红耳赤,“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林濯月摸了一下嘴唇,凑过去又要调戏他。 身后突然飘来一阵刺鼻的酒味,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提着白酒瓶坐到了他们背面,喉咙里攒着浓痰,咯了几声后朝地上啐了口痰。 这车站安检形同虚设,进门就是候车室,章洄看了眼时间,快要八点半了,他把林濯月拉起来,提起背包,“走吧,车快来了。” 第19章 大巴车 检票口立刻排起了长龙,清晨最早的一班车,乘客均是大包小包,拖箱上架着蛇皮袋,步履笨重,手里提着还没吃上的早餐,豆浆包子或是茶叶蛋。 林濯月觉得很新奇,莫名其妙来了句:“像高铁站。” 章洄揉了揉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前走几步。 人挨着人,穿着人工检票点,轮到林濯月,他把车票递出去,突然伸来一条胳膊,格挡住他的去路,刚才喝酒吐痰的男人满身酒气地插进队伍里,抢先把票塞进乘务员手里。 章洄皱了下眉,把林濯月往后带了点,“他喝醉了。” 林濯月点点头,没出声制止。 后方传来窃窃私语声,乘务员大姐睨了男人一眼,见他手里提着酒瓶子,嚷嚷道:“车上不让喝酒。” “哪、哪条规定说不能喝酒?”男人大着舌头说,酒气熏天,脸色红得像猪肝。 乘务员并不发怵,严厉道:“车站规定,打开包装的白酒不能带上车!还有,别跟这儿插队!”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往铁栏杆上踹了一脚,抬起酒瓶子,咕噜咕噜直接将小半瓶白酒给干完了,袖子一抹嘴,把车票往台子上一拍,凶神恶煞道:“小娘们儿!行了吧!” 乘务员磨了磨牙,没再较劲他插队的事情,冷冰冰打了孔,把车票还给他,“出门第二个站台,尾号三七一。” 男人嗤笑,拿回车票,顺手在乘务员手背上摸了一把。 “你!”乘务员眼周红了一圈,男人已经嘻嘻哈哈走远了,她忍耐再三,咬了咬牙说,“下一个。” 林濯月把车票递给她,在她查验打孔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泡泡糖,“姐姐,请你吃。” 乘务员抬头,是刚才和她说了几次话的小年轻,桌面上放着散落的泡泡糖,还有一张独立包装的消毒纸巾。 “谢谢。”乘务员终于露出笑脸,打完孔把票递给他,“第二个站台,车牌尾号三七一。” 林濯月拿着车票兴冲冲上了大巴车,上车后发现座位被人占了,大姐告知他“随便坐,坐不满”。 后排还有挨着的座位,正好两人也不想坐太前面,在倒数第三排坐下。 林濯月扒拉着前座的椅背,时不时站起来往走廊里看,乘客们陆陆续续都上来了,没人指责他坐错了位置,临开车,他才放心下来,嘀咕着说:“好像是没那么多讲究。” 章洄笑笑,环着手臂假寐,车里味道不太好闻,尤其还有一个醉酒的老哥,所幸这趟车只开一个半小时,九点多就能到周湘县。 大巴车发动,林濯月老实坐好,把章洄环着的手臂掰开,抱住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下次想去旅游。” “好。”章洄摸摸他的脸,掌心盖住他的眼睛,“睡会儿,睡醒就到了。” 林濯月听话地闭上眼,其实没什么睡意,几分钟后又把眼睛睁开,无趣地看着斜前方。 车前方悬着一台电视机,长途车会播放电影,林濯月等了好一会儿,上高速了也没打开,不知道是屏幕坏了,还是司机驾驶技术不行,怕被电视节目影响。 屏幕上方还有个LED时钟,显示凌晨四点,可能是修不好了,所以在车门旁还挂着一个老式时钟。 座椅可以调整的空间很有限,蓝色有点脏的绒布罩着椅子,边角用图钉打进海绵里固定,座椅上方有两个犄角用来当扶手,也可以挂一点轻便的塑料袋。 林濯月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半个小时后逐渐腰酸腿疼,坐垫下的弹簧坏了,颠了一路,屁股硌得疼。 他揉揉腰,松开章洄,坐直了身体。 章洄随之睁开了眼睛,问他怎么了。 林濯月没说不舒服,就说口渴要喝水。 可乐被章洄收进了背包里,他把矿泉水拿出来,拧开后递给林濯月:“小心喝。” 林濯月抱着矿泉水瓶小口抿着,汽车经过颠簸的地方还是晃了两下,瓶口磕在嘴唇上,矿泉水流满下巴,沾湿了衣领。 他忙把矿泉水递给章洄,拉开衣领,抖了抖里面的卫衣。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章洄也喝了几口水,把盖子拧上,放回背包里,背包重新塞进车顶置物架。 车前方一个**岁的孩子,跪坐在座椅里,抱着椅背向后看,同行的母亲按住他的肩膀,轻呵道:“坐好,别乱看。” 小孩后座就是那个喝醉酒的男人,此刻正在呼呼大睡,架着二郎腿,没穿鞋,臭脚撅在走廊里,车头那片味道估计不会太好闻。 “妈妈,他老是踢我的椅子!”小孩儿很不高兴地说,声音很清脆。 “马上就到了,你快点坐好。”母亲朝后方看了看,她想换座位,但后方没有挨着的两人座了,孩子还太小,她不想分开来坐。 男人睡得迷迷糊糊,不断调换着姿势,撅二郎腿的时候,朝着椅背又踹了一脚。 小孩儿气急败坏,声音越来越大:“叔叔!你不要踢我的椅子!” 男人被他吓了一跳,从睡梦中醒来,目眦欲裂瞪向他:“你个傻逼玩意儿!叫什么叫!” 母亲似乎有些害怕,忙捂住儿子的嘴,示意他安静。 周围陆续传来指责声,男人恼羞成怒,和旁边的大叔吵了几句,火气上涌,越发嚣张,干脆将袜子脱了,臭脚丫撅到前座的扶手上,肆无忌惮地拱男孩的肩膀。 男孩瑟缩着身体,往母亲怀里躲,眼泪哇哇地往下掉。 章洄实在看不下去,碰巧汽车下了高速,车速骤缓,他扶着椅背往前走,对小孩母亲说:“大姐,后面有座,你们坐后面去吧。” 母亲往后方看,就见林濯月站了起来,空出了两张连着的座位。 “谢谢你。”母亲稍稍松了口气,拍拍儿子的手臂,让他站起来。 奈何男人就跟吃了秤砣,非要跟那对母子较劲,身体往下躺,越发伸长了腿,像根栏杆似的堵住男孩的去路。 章洄笑笑,折返往回走,从包里拿了个东西,又走回男人旁边。 男人不屑地觑着章洄,等着看他如何挑衅,却见他掌心露出一包软中华,径直抛了过来,落在男人肥硕的肚腩上。 男人愣住,惊疑不定地拿起那包烟。 章洄笑说:“去便利店买水找不开,顺手买了包烟,大哥赏个脸,咱们这路还得一小时,让人小孩儿去后面坐会儿。” “谢了兄弟。”男人撇了撇嘴,把脚收回来,母子俩连忙从座位里出来,朝着车后方走去。 林濯月坐在最后排五人座中间的位置,虚拢着拳头,晃了晃手里的一枚图钉,眼神沉沉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母子俩坐进椅子里,深深吁了口气。 章洄也在往回走,见林濯月已经坐下,走到最后排中间位,身体被颠得摇摇晃晃,章洄说:“这位置容易摔跤,你要么把安全带系上,要么换张椅子。” “就坐这里。”林濯月把图钉塞进衣服口袋里,他好不容易从椅背上拽下来的。 章洄帮他把安全带给系上,在他侧前方的空位上坐下。 汽车继续行驶了个把小时,平稳滑进停车场,引擎熄灭那一瞬间发出呲的一声,自动门打开,乘客们鱼贯而出。 林濯月看见那男人穿上鞋走远,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把口袋里的图钉掏出来,顺手扔进旁边大婶的垃圾堆里,淹没在一堆瓜子壳中间。 乘客拥挤着往前,林濯月摩挲着解开安全带,像是卡住了,摁了好几下解不开。 章洄走过来弯下腰,帮他把安全带给松开,余光瞥见他衣袖的束口绳,没什么弹性的涤纶绳,被磨得几乎断开。 林濯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松紧绳怎么断了?” “肯定是你跑来跑去,被锋利的东西勾到了。”章洄告诫他,“下次小心点!” 林濯月很乖巧地点头。 他们没有大件行李,背上包就能出站,按照指示牌往出租车候车点走。 等走远了,林濯月心有余悸地说:“刚才我还以为你会跟他打架。” 章洄被他逗笑了:“我跟他打架干什么?犯得着吗?” 林濯月有点不太高兴地说:“这种人,你还给他烟。” “就因为是这种人,我没必要跟他计较,难道我还要批评教育他,让他改过自新、自强不息过上好日子吗?”章洄说,“他喝的那二锅头五块钱一瓶,进站都不舍得扔,这样的人,总有人会教训他,我犯不着跟他一起进派出所。” 林濯月举一反三地说:“你买烟给吴聪,是不是,他也是这样的人?”他有点后悔,图钉不该扔掉的。 章洄被他逗笑了,捏捏他的脸,“小傻瓜。” 第20章 要债 周湘县是个靠山的小县城,乡民大多靠种植水果为生,早些年,网络销售渠道不畅通,乡民将水果销售给外地来的批发商,价格压得很厉害。 吴聪看准了时机,2014年那会儿辞职回老家,成立了水果公司,经营淘宝店的同时也搞对外批发,他赶上了好时机,挣了一大笔,欠章洄的十万块却迟迟没有还。 章洄这人私底下很仗义,进公司实习的时候吴聪帮过他,章洄话少,但吴聪很会交际,间接引荐章洄认识了当时的领导。 实习那几年,章洄受益匪浅,所以当吴聪问他借钱的时候,他二话没说给了他十万块,当时也没指望吴聪一定能还上。 后来章洄还给吴聪写过小插件,远程帮他修过电脑,吴聪生意好的那会儿远销海外,章洄还帮他翻译过文件,当时的合同也是章洄帮他把关的。 水果这个行业有淡旺季,受环境气候影响大,盈利很不稳定,所以章洄一直没问他要过这十万块。 这次亲自过来周湘县有两个原因,一则,他想看看吴聪的近况,如果躲着他是因为生意惨淡,那这十万块就先搁下,如果单纯只是不想还钱,那么他也有办法让吴聪把钱吐出来。 二则,他马上要去北安市,正经事业忙起来,就顾不上这些琐碎的事情了,趁着这几个月悠闲,他打算把外借的钱收回来,到期的合同续一续。 出租车停在一个三岔路口,按导航定位应该就在这附近,章洄付完车钱,弯腰下车,看着手机上的地图指示,又往前走了几十米,章洄比对了门牌号,吴聪那间水果公司身下的门面已经变成了小饭馆。 林濯月贴着他,看他的手机,“是不是倒闭了?” 已经快要十一点了,章洄摸摸他的肚子,“饿不饿?先吃饭吧。” 林濯月点头,率先推开玻璃门进去。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窗望出去能看到成群的绵延山峦,后灶飘来锅铲相撞的烟火气,林濯月搓着手,饶有兴致地翻看菜单。 章洄用纸巾擦了遍桌子,把消毒碗筷的塑料纸拆开,餐具再用热水烫过一遍,然后才倒了茶。 小镇比想象中热闹,街市重新粉刷过,新竖起来的建筑风格带着浓浓的古色古香,政府正试图把这一块往旅游景区打造。 林濯月点了两个菜,把菜单递给章洄。 章洄也点了两个,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然后问林濯月:“你能吃得惯吗?” 林濯月就不太高兴,嘴角往下压了一点,“为什么总觉得我特别矫情?” 章洄伸长手臂,隔着木桌摸了摸他的脸,“我不是这个意思,乖,不生气。” “嗯。”林濯月指指背包,“充电宝给我。” 章洄把充电宝给他,插上电的瞬间,林濯月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有一百多条未读消息。 林濯月把手机举起来,挡住了章洄的视线。 章洄突然意识到,林濯月的手机似乎从来没有响过,静音、没有提示、没有震动,手机屏幕永远是熄灭的。 林濯月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笑眯眯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章洄收回视线,打开了自己的手机,这一带虽然没有星级酒店,但民宿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山里还能泡温泉。 林濯月问:“他店面搬走了,你打算怎么找他?” “我有他身份证复印件,知道他家住哪儿。”章洄说,“再有,他开淘宝店要发快递,又是卖水果,肯定跟顺丰有合作,找他不麻烦,就是得费工夫。” 服务员陆续把菜端上来,林濯月把外套脱了,袖子卷起来,油焖大虾拉到自己面前,亲热地说:“哥,我给你剥虾。”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林濯月无辜地说:“可我点这盘虾,就是为了给你剥虾的。” 章洄:“......那剥两只行了。” 拢共十几只虾,林濯月全都给剥了,去壳之后沾满汤汁,放进章洄碗里,放不下的放回盘子里。 章洄给林濯月盛了碗汤,拉过他的手,用湿纸巾给他擦干净。 清晨起得早,这会儿都饿了,四个菜扫荡一空,仿佛蝗虫过境。 尤其章洄,就着盘子里的虾就吃了两碗米饭。 饭后,他去柜台结账,顺口问道:“老板,你们这饭馆开了多久了?” “有两年了。”老板给他抹了零,“给100就行,你们来旅游的?” “来看朋友的。”章洄问,“你们这儿前身是个水果店吧?” 老板似乎不太确定的样子,笑说:“我们这块儿原先好多水果店,都是搞批发的,后来政府要建最美小镇,好多水果店都不开了,改成什么文创店,奶茶店,你之前来过?” 章洄颔首,与老板寒暄了几句,背上包离开了饭馆。 他估摸着今天黄昏应该赶不回淮州市,在手机上订了间民宿,直接打车过去。 房间干净宽敞,原木家居风格,有个半封闭落地窗阳台,采光极好,能直观感受到蓝天青山的壮观。 章洄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又给吴聪打了个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他低头看手机,琢磨着是不是该往吴聪家里跑一趟。 “我待会儿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休息,我们住一晚,明天下午回去。”章洄去要债,不想把林濯月带上。 “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乖。”章洄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抱到腿上,“你洗个澡睡一会儿,睡醒我就回来了。” 林濯月不吭声,吻着他的脸,一路吻到喉结,吮吸着那块皮肤,听章洄呼吸粗重,他见好就收,嘴唇若即若离触碰着章洄的耳廓,轻柔道:“我想跟你一起洗。” “不行。” “为什么?” 章洄扼住他的下颚,迫使他仰起头,须臾他卸了力气,掌心向下滑,粗粝的指腹抚摸着那段优美修长的脖颈,慢慢滑去后颈,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低头吻上他的嘴唇,尽情地汲取那份柔软与甜美。 “万一你反咬一口,又说我欺负你怎么办?”章洄松开他的唇,嘴角牵起暧昧的银丝。 林濯月舔了一下嘴角,露出嫣红的舌尖。 章洄眼神一暗,再次含了上去。 直到林濯月气喘吁吁,实在受不住他侵城略地般激烈的吻,章洄才放开他,将他扣在怀里,安抚般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你现在就是欺负我。”林濯月抱住他的脖子,埋怨地说,“我嘴唇好疼。” 章洄没忍住笑出了声,“宝宝,我真的要出去了,你乖一点好吗?” 林濯月直起身,不情不愿看着他。 章洄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红润的嘴唇,允诺道:“回来陪你泡澡。” “嗯。”林濯月心满意足,“那你快去快回。” * 章洄打车去了地址上的小区,吴聪一家已经搬走,房子租了出去,据房客说,吴聪前几年发财的时候买了房,章洄给了他一包烟,房客很快就把地址给了他。 那小区看着崭新,像是这几年刚建起来的,章洄走在小区的路上,顺道查了房价,房价不便宜,在周湘县数一数二。 他按照房客给的门牌号上了楼,门上有猫眼,他特意避开了一些,按响了门铃。 几分钟后,有人来开门,门扉哐一下打开,穿运动裤老头衫的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后。 见到章洄走出来,起初先是一愣,下意识想关门,对上章洄那双沉静的眼眸,突然又松了手,挠了挠鸡窝头:“你怎么来了?” “下午了,还睡呢?”章洄推门进去,环视了一下客厅,新装修的屋子,东西堆放的乱七八糟,沙发上散落着许多衣服。 “没,看电视呢。”吴聪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别换鞋了,屋里坐吧。” 他走到沙发旁,把衣服搂起来,一股脑扔到了阳台上。 章洄没跟他客气,已经在沙发里坐下,并把电视机给关了。 吴聪在阳台上磨蹭了一会儿,做了心理建设走出来,讪笑道:“小章,怎么突然跑来我家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章洄没接他话茬,反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给你泡个茶吧。”吴聪又去了厨房,一顿噼里啪啦,几分钟后端了杯凉白开出来,“水没烧,还要等会儿。” “没事,我就喝白水。”章洄微拧着眉,脸色很严肃,话语却不算犀利。 吴聪是知道他的,十**岁就深沉老道,和那些满脸天真懵懂的大学生很不一样。收到章洄催款短信的时候,吴聪其实挺惊讶的,他觉得章洄肯定不差这十万块钱,在鼎辉实习那几年,章洄拿的项目奖金都远远不止这个数,吴聪干脆避了他个把月,想着过阵子章洄就把这钱给忘了,没成想,找到门上来了。 吴聪局促地说:“来旅游啊?” “别装傻充愣,我几年前借给你十万块,说好挣了钱就还我,你什么情况?以为不接电话躲着就行了?”章洄略微严厉地问。 “我这不是没有吗?”吴聪唉声叹气道,“我前几年是挣了钱,底下那帮人看我挣钱容易,从我这里学到了东西,知道怎么搞经营,都出去自己开公司,搞价格战,把利润都压没了,果农那的价格涨得我都收不起了。” 章洄:“去年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说经营得不错吗?” “我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吴聪苦涩道,“后来政府要弄什么旅游项目,我听朋友说要圈西郊那块地建人工景区,我就去投资了两套房,等着拆迁拿补贴,结果上当受骗,挣的钱也都赔进去了。” 章洄叹了口气,问道:“那你现在水果公司还在经营吗?” “店铺转出去了,现在不搞零售了,淘宝店还在经营,要是有人下单,直接转给果农,让他们发货,我就挣个差价,真是不多,一个月也就几千块。”吴聪着急地说,“别说十万块,我真是多余的一个子儿都没有,我这房子每月还要还几千块钱贷款,老婆还怀孕了,你要真逼我,我只能卖房子了!” 正巧,门口传来咔嚓一声,大腹便便的女人提着菜篮子进来,大门摔得哐当响,没好气地瞪了吴聪一眼,菜篮子放进厨房,转身进了房间。 “你看她......”吴聪小声说,“我之前跟她提过,把这里的房子卖了,搬回老房子去住,她就说要跟我离婚,你说我能怎么办。” 章洄也无奈,闷头喝了口凉白开。 吴聪多嘴说了句:“这事也怪你,前两年我手头宽裕的时候,你不来问我要。” 章洄砰地把玻璃杯坐在茶几上,水漾了出来,洒满他的手背,他倏地冷下脸,目不转睛盯着吴聪看,阴沉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灼穿。 吴聪连忙改口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再给我点时间。” “我给你时间,你他妈别失联,下次再找不着你,你淘宝店甭想开了,我有的是办法治你!”章洄隐忍着怒气,脑子里琢磨起了另一件事。 吴聪赔着笑脸,无不应是,又拉着他家长里短闲聊了一会儿。 章洄没久留,看时间差不多,站起来要走,吴聪硬塞给他几兜水果,都是当地果农种的,当是一点心意。 等章洄走后,吴聪长长吁出一口气,他老婆从房间里出来,问道:“人走了?” “来讨债的。”吴聪说,“没事儿,二愣子,打发几句就走了,他这种拉不下面子,下次不会再来了。” 字数不满3k的时候是双更,宝子们不要看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要债 第21章 又吃醋 林濯月在房间里等到黄昏,章洄终于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兜水果,冲他无奈一笑,放下水果后,从背包里掏出记事本,又坐到了阳台上去。 “找到人了吗?”林濯月打开塑料袋,有几个大青芒,还有几个苹果。 “嗯,暂时手头紧,过段时间再还我。”章洄架起二郎腿,把记事本放在膝头,指尖转动着圆珠笔,晚风吹起他乌黑的头发,低垂的眉眼看不出情绪。 林濯月端详着他的表情,几秒钟后,跑回屋子里,洗了个大苹果,又跑到阳台上,蹬了一次性拖鞋,屈膝坐进棕色藤椅里,咬着苹果看风景。 又过了几分钟,林濯月出声问:“你难过了吗?” 章洄有些错愕,这有什么可难过的,他觉得林濯月或许是想问“你受挫了吗”。 “没有。”章洄说,“在想软件的事情。” 吴聪的经历提醒了他,星空软件的开发逻辑并不复杂,能否在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不外乎融资与营销,而真正有难度的是满月系统的开发,那是一套复杂的算法,目前无法靠章洄个人来完成,如果组建专业的团队,如何能保证研究成果不被内部窃取。 繁盛能源是后起之秀,之所以能拉拢行业中的龙头企业,刨根究底还是因为一项难以被仿造的专利技术。 章洄想给满月系统增加一点防护。 夕阳欲落,橘色的天幕像一幅绚烂的油画,莹白的月影影绰绰,与落日各悬一边。 林濯月吃完苹果,把章洄从椅子里拉起来,记事本从膝头掉落,章洄没有去捡,跟着他往里走。 “你又干什么?心肝宝贝。”章洄立在床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泡澡啊。”林濯月贴近他,“我放好水了。” “不吃饭了?”章洄笑,慢条斯理把上衣脱了,紧致的腹肌一览无遗。 “我吃过苹果了。”林濯月手指搭在他腰上,慢慢往上爬,“你可以吃点别的。” “现在这样不好吗?”章洄苦涩道,“复杂的关系通常都不会长久。” “那就不告诉任何人。”林濯月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他贴住章洄的嘴唇,相贴的身躯微微战栗。 章洄想推开他,掌心触到他的肩,却滑向他的后颈,将他拢在自己的领域内。 温热又潮湿的吻,伴随着熟悉的味道,章洄沦陷在春天的气息中。 林濯月抵着他的胸膛,他害怕章洄逃离,可章洄抱他很用力,几乎让他窒息,他想显得游刃有余,却只是说了句:“水要冷了。” 章洄脱下他的衣服,眼神沉沉地看着他□□的身体。 林濯月在心里害怕,他不知道章洄能不能喜欢男人,这段关系是他祈求回来的,他知道章洄拿他没办法,可疼爱与**是两回事。 章洄很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像羽毛一样,然后牵起他的手,走进热气氤氲的浴室。 过高的温度让人觉得窒息,林濯月趴在浴缸上,隔着雾气迷蒙的玻璃,望向逐渐陷入黑暗的山峦,夜色已黑,玻璃里映出他的脸,下巴伏在手背上,无精打采。 “别着凉。”章洄掬了一捧水泼在他后背上,水珠顺着纤细的腰线往下滑,流回蒸腾的浴水中。 林濯月微微往水里沉了一点,犹然看着玻璃里的自己,还有章洄模糊的影子。 章洄从身后抱住了他,胸膛紧贴着他的背,埋头吮吻他细滑的肩头,一路吻到他的脸,手臂箍着他的腰,迫使他转回头来,深深吻住他,攫取他的呼吸。 林濯月透不过气,挣扎着撇开脸,下巴高高抬起,露出优美的脖颈,章洄又去吻他的颈。 “为什么?”林濯月忽然问,声音里带着几许哭腔,头发已经湿透,潮湿的发丝黏在额头,越发显得柔软可欺。 章洄不明白,“我弄疼你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所以不想我难堪。”林濯月浓密的睫毛沾了水珠,一眨眼簌簌而落,像眼泪滚落,淌满了脸颊,在下巴汇成一股,融进水里。 章洄想起上周,突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哭笑不得地把他按在自己肩膀上,“你哪儿学来的这些?” 林濯月磨牙般咬他的肩膀。 “你是不是......”章洄突然说不出口,眉宇间浮上忧愁,静默须臾后说,“别泡太久,容易缺氧。”他推开林濯月,想从水里出来。 奈何林濯月抱着他的腰不撒手,章洄没辙,哄着他起来,用一块大毛巾裹住他,仓促擦了几下后就往外走,**的浴水踩了一地。 章洄带了睡衣,从背包里拿出来,扔在林濯月头上,“把衣服穿好。” 林濯月嘀咕两声,把睡衣给穿上了。 章洄躺到他身旁,手搂着他的腰,打趣一般问道:“在国外谈恋爱了吗?” 林濯月眨了一下眼睛。 章洄摸了下鼻子,轻松地问:“有一回和你去爬山那个老外是吗?长得特别帅那个。” 林濯月仍是没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了。 “行吧,随便聊聊,你不想说算了。”章洄翻了个身,抱着手臂说,“累了,我先睡会儿。” 林濯月趴在他身体上,探头看他的脸,见他紧闭着眼睛,很不高兴地问:“为什么这么问,你觉得他很帅吗?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吗?你是不是保存他的照片了?我不好看吗?你为什么看旁边的人?你点赞是因为他吗?” 章洄猛地就把眼睛睁开了,翻身压在他身上,堵住他絮絮叨叨的嘴。 林濯月抬高脖颈与他交换了缠绵的湿吻,身体残存浴后的潮热,脸颊泛着薄薄的粉色,眼眸低垂,睫毛颤个不停,“哥,我们做吧。” “明天要回去,路上好几个小时的车程。”章洄忍耐着身体里的躁动,“况且,我没做什么准备。” 林濯月屈起膝盖,来回蹭他,“还要准备什么?” 章洄倒吸一口气,狠狠吻他,又有点动气,“你到底哪儿学来的?你谈了几个男朋友?” “我很听话,没有谈恋爱,漫画里学来的。”林濯月望着他的眼睛,不谙世事般问道,“我学得不好吗?你要是不会我教你。” 章洄被他气笑了,捏了捏眉心,“你待会儿别说我欺负你!” “没关系,你可以尽情地欺负我。” “......少看点漫画。” * 一周后,章启文六十大寿,章蔚筝明确不会出席,让章洄带着豆豆去露个面,算是做到了礼节上的客气。 章洄提前一天带着豆豆去了林家,林殊怡让人给豆豆做了身小西装,也给章洄做了一套,勒令他务必要衣冠楚楚地出席,并且全程带笑。 章洄对她颐指气使的态度已经漠然,提着西装回客房,把豆豆留在了客厅。 快九点的时候,章启文抱着已经睡着的豆豆进房,章洄正坐在沙发里敲代码,视线挪开一眼,淡声道:“放床上吧,待会儿我带他洗澡。” 章启文把孩子放下,脚步踟蹰走向章洄,负着手清了清嗓子。 章洄抬头。 章启文昂胸,让章洄看见他脖子上戴着的金葫芦,寓意福禄安康,是章洄送他的生日礼。 “今天戴戴就算了,明天还是戴回你的大金项链。”章洄打趣,复又专注在屏幕上。 “胡说八道。”章启文在凳上坐下,静静地凝望着章洄的脸,良久才问,“你去了北安市打算住哪里?” “租房子住。” 章启文想说林殊怡在那里有好几套房子,又怕章洄不肯接受,犹豫再三继续问:“办公楼租了吗?” “嗯。”章洄架着二郎腿,把电脑支在膝盖上,敲键盘的速度没减缓,分神与章启文说话,“有地方。” 章启文手在口袋里摸了几下,迟疑地说:“上回那张支票......是我这十几年工作攒起来的,不是你林阿姨的钱。” 章洄手指顿了一下,轻笑道:“你上班能攒这么多钱呢?咱妈治病那会儿,外头还欠了不少,你住的地方,穿的衣服,不都是林阿姨的?” “嗐。”章启文拍了一下大腿,没反驳,含糊其辞地说,“我欠你林阿姨不少。” 章洄没想和他辩驳什么,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说来有什么用,全盘都是烂账。 “行了爸,我要实在缺钱再问你拿。”章洄说,“你明天还有不少事情,早点睡吧。” “你姐都还好吧?” “还好。” 章启文叹气道:“她要有什么难处,你多帮帮她,她脾气犟,比你犟了十倍不止,我就怕她钻牛角尖。” 章洄失笑道:“不是,你说她还捎上我?就不能少数落我几句?”他把电脑放下,起来走了两步,松了松筋骨说,“她有自己的家庭,咱就这么凑活着过吧。” 章启文紧紧闭上眼,点了点头,把眼角的湿润堵回去,少顷,他起身道:“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章启文走后,章洄趴到床上去,粗鲁地捏住豆豆的鼻子,豆豆哇呜一声,要醒不醒。 章洄费劲地给他脱衣服,笑骂道:“你这小祖宗,澡都不洗就睡觉!赶紧起来!” 他把豆豆剥光了,扛去浴室冲了把澡,洗干净之后直接给扔到了床上,把毛巾和睡衣扔给他,“擦干,把衣服穿上。” 豆豆自己把手穿进袖子里,凶巴巴地说:“舅舅好凶!” 章洄冷笑一声,扑上床挠他痒痒,豆豆笑嘻嘻往被子里躲,拱得被子乱成一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又吃醋 第22章 寿宴 突如其来的高温让南瑶市的冬天销声匿迹,春芽抽枝,暖阳夺目,清晨的风吹起薄纱窗帘,拂过章洄专注的面庞。 他换上了定制的西装,梳理了头发,时间还不到八点,豆豆已经被抱走,他把电脑放在飘窗上,立在窗前看手机。 熟悉的温度贴向后背,手臂继而环了上来,圈住了他的腰。 章洄笑了笑,冷峻的脸庞浮现柔色,他把手机收起来,转回身道:“小心衣服皱了。” 林濯月穿着洁白的衬衫,外套不知扔在了哪里,动人的脸上带着比春色更柔软的笑意,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笑意,手指钻进章洄衬衫缝隙里,勾住他的纽扣,笑问:“皱了又怎么样?没人替你烫衬衫吗?” 章洄挑了一下眉,放松身体倚在窗台上,“你在干什么?” “我昨天晚上没睡好。”林濯月重新扶上他的腰,掌心一路向后滑,停留在他的后腰处。 “没睡好,那怎么办呢?”章洄右手捧起他的脸,指腹从他脸颊拭过,落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林濯月眼皮微颤,轻声说:“想你抱抱我。” 章洄沉默良久,手指从他脸上抽离,转身朝门口走去,确定门已经反锁,走回窗口,坐去飘窗上,关窗,拉窗帘,然后朝他张开手臂:“过来,我抱你睡会儿。” 林濯月幽幽地说:“抱一抱还要锁门吗?” “你几岁了?”章洄见他磨蹭,揽住他劲瘦的腰肢,将他拖抱进怀里。 林濯月侧坐在他怀里,仰头亲他的下巴。 “别闹,闭眼。”章洄喉头滚了滚,按住他的身体,不许他乱动。 林濯月又去吮吻他的喉结,若即若离,吻得很轻。 湿润的触感在喉间逗留,章洄呼吸短促,声音倏然嘶哑:“我让你别闹了。” 林濯月便不再动,乖乖地靠在他怀里。 “你下个月就要走了。”几分钟后,林濯月忽然出声。 章洄躁动的情绪冷却下来,“高铁四五个小时就到了。” “我知道。”林濯月蹭了蹭他的胸口,“我坐过那趟车,高中毕业后我去看你,你带我玩了两天,后来你说要送我回家。” 林濯月坐起一点身体,不再紧贴着他,“我以为你要送我去高铁站,结果你把我送回了这里。” 章洄说:“你那会儿才几岁,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坐高铁。” “现在我长大了。”林濯月欺身靠过来,抵住章洄的额头,“哥,我睡不着。” 皮带悄无声息被解开,拉链刺啦的声音唤起了他的注意力,他捉住林濯月的手,声音嘶哑低沉:“别动。” “不难受吗?”林濯月另一只手覆了上去。 章洄倒吸气,罩着他的后脑勺再次吻住他的嘴唇,激烈又迫切地吮咬,背德感令空气骤然升温。 林濯月被他吻得透不过气,双手停下了动作。 章洄哄他继续,在他耳边轻声说:“待会儿还有很多事情,你再不抓紧,打算怎么收场?” 林濯月舔了一下他的嘴唇,讨好地说:“那你教教我。” “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吗?”章洄亲吻他的眼帘,按住他的后颈往下压。 林濯月呼吸紧促,他屈膝跪伏在飘窗上,逼仄的空间令气息变得越发浓重。 章洄抚摸着他单薄的肩背,忽然之间,掌心一寸寸向上滑,指尖刺入林濯月浓密的发丝间,紧扣住他的后脑勺往下压了几分,难以满足的欲念在这一刻攀上巅峰。 林濯月呛得咳嗽,轻轻擦拭着唇角,咳停之后,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仰起头,眼尾染上旖旎的绯红,杏眼嗔怒地瞪向章洄。 章洄勾唇一笑,握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起来,重新拥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静默着平息身体里的余韵。 很快就要下楼出发去酒店,章洄亲吻着他,柔声细语哄着,用手指替他纾解。 “衣服脏了。”章洄叹气,“我去换件衣服。” 他跳下飘窗,去衣柜里翻找替换的衣服,林濯月在他身后喊:“哥,我们......” 章洄回头看他。 林濯月几欲往下说,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他笑眯眯说:“我衬衫也皱了,回去换一件,客厅见。” 章洄察觉到他情绪低沉,经过身旁时擒住他的胳膊,从背后抱紧他,轻吻他的鬓发,柔声问:“宝宝,怎么了?” 林濯月转回身来,靠在他肩头,可怜地说:“哥,我怕你反悔。” “我们回去再谈好吗?”章洄吻着他的脸,反复允诺,“我不会丢下你。”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丢下我,”林濯月问,“是吗?” 章洄望着他那双漆黑的眼,像是被吸入了漩涡之中,难以自持地说:“我发誓,绝不会丢下你。” 林濯月揽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嘴唇说:“哥,你再亲亲我,我想你亲我。” 章洄感觉自己快要被他弄疯了,心绪完全被他牵着走,两人抱在一起亲了快有十分钟,门外砰砰砰敲门,小不点拉长了嗓子喊:“舅舅~~舅舅在家吗?” 章洄把树袋熊从身上扒拉下来,扯了扯衬衫:“不许撒娇了,赶紧去换衣服。” * 林殊怡忙着处理公务,一早上电话就没停过,章启文西装笔挺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喝一壶茶。 林殊怡把签好的文件递给助理,吩咐道:“你先去酒店,如果有客人去早了,给他们开几桌麻将。” 助理颔首,拿着文件出去。 章启文很是欢喜,摸了摸脖子上的小金葫芦,自言自语道:“章洄这孩子怎么还不下来?” 林殊怡沉着脸,语气不算严厉,低声道:“阿月住在外面,你有空多去看看他,别光顾着自己的儿子。” “嗳,知道。”章启文给她倒了杯茶。 林殊怡看了眼手表,正要派人楼上去催,章洄牵着豆豆从楼上下来,没穿那套她给买的衣服,黑衬衫黑西装,走路的姿势很从容,一只手牵着豆豆,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踩在台阶上。 林殊怡没好气道:“什么日子,你穿一身黑?打擂台啊?我给你买的衣服呢?” “弄脏了。”章洄摸了摸鼻子,松开豆豆的手。 豆豆蹦蹦跳跳朝着林殊怡跑去,嘴甜地喊:“外婆。” 林殊怡睨了章洄一眼,就觉得他还没孩子懂事,幸好他身材样貌都出类拔萃,穿便宜货也能穿出不凡的气态。 林殊怡说:“待会儿你和阿月跟在我身边,帮忙招待客人。” “知道了。”章洄颔首,坐到沙发离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扭头喊了声“爸”。 林殊怡嘀咕:“你今天倒是听话啊。” 章洄心虚但镇定地说:“爸过生日,我听安排是应该的。” 林濯月随后从楼上下来,掌心握着一个锦盒,双手递给章启文,笑说:“爸爸,生日快乐,这是我给您买的礼物。” 章启文惊喜不已,连忙打开来看,一支沉甸甸的钢笔。 林濯月说:“我在意大利一间百年老店看到这支笔,笔身的材料是树脂和银,用熔铸工艺雕刻竹叶图纹,寓意四季常青,笔尖刻了龙纹,寓意长寿,希望爸爸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好好好,乖儿子。”章启文喜笑颜开,脸上堆满了褶子,“谢谢你,爸爸会珍惜这支笔。” “阿月懂事了。”林殊怡握了一下林濯月的手,突然一甩头发,冲章洄发火道,“你多学学阿月,你送的什么玩意儿,年纪轻轻送什么金子!” 章洄无语道:“黄金保值。” “你这黄金显微镜都找不到!”林殊怡不客气地说。 章洄实在无奈,看了眼手表,催促道:“时间差不多了,快走吧。” “等等。”林殊怡走上前,粗鲁地抬起章洄的手臂,将他腕上的表摘下来,换了块名表给他戴上,又说,“你待会儿开院子里的车。” “至于吗?”章洄捏了捏眉心,手里被塞了把钥匙。 “你先敬自己,别人才能敬你。”林殊怡说,“我找风水大师问过,你性格太刚硬,命中缺水,遇水则发,凡事放松点,我今天带你认识几个叔伯,都是做软件生意的,你们交流交流。” 章洄沉默须臾,颔首道:“谢谢阿姨。” 林殊怡显得有些错愕,她以为章洄又会像往常一样拒绝,像个青春期不肯回家的男孩。 她拍拍章洄的肩膀,欣慰地说:“行了,走吧,都精神点儿。” 林殊怡:你遇水则发 章洄:感恩[合十] 今天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寿宴 第23章 寿宴 林殊怡是雷厉风行之人,穿旗袍也能穿出英姿飒爽的豪杰气场,她把林濯月和章洄带在身边应酬,隆而重之引荐给那些商界大佬们。 社交中心自然还是林濯月,章洄是附属品,让社会公众知晓林殊怡没有亏待这个继子。 事实上,章洄唯一拿得出手的是文凭,也是林殊怡为数不多能够予以夸奖的地方。 但在上流社会中,尤其是金融圈,学历是最不值一提的门槛,哪家公司都不缺名校毕业生,林濯月在国外读的也是首屈一指的名牌大学。 半天下来,章洄听到最多的竟然是“这小伙子长得真帅”,让他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开席之后,厅内灯光调暗了几分,司仪粉墨登场,宾客们的视线投向舞台,场面安静了下来。 章洄侧坐在椅子里,注视着舞台。 林濯月在桌布底下把手伸过来,勾住他的手指。 章洄犹然望着舞台,从容地将桌布撩起,搭在膝盖上,遮住交缠的双手。 突然这时候,服务生走过来,低头在章洄耳边说:“章先生,外面有一位姓柯的先生,自称是您的宾客,没有带请柬,宾客名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柯......”章洄倏地脸一黑,起身道,“我去看看。” 宴会厅外,柯凡盛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里,嘴里叼着烟,茶几上放着一只金寿桃,看上去少说得有两百克。 章洄:“你怎么回事儿?在这儿干嘛呢?” 柯凡盛把烟灭了,咧嘴一笑道:“你不让我给你把铁盒寄回去么,我哪会弄什么快递,就人肉给你送过来了,在车里。” 章洄后来看视频才知道,那是林濯月小时候送给他的礼物,出国旅游时带回来的巧克力饼干,林殊怡在视频里提过,林濯月回程抱了一路,坐飞机都不撒手,惦记着要送给他的小洄哥哥。 章洄当时很宝贝这个盒子,可经年累月,它在抽屉里吃灰,随着那段尘封的记忆,一起消失在脑海深处。 “喂,别说了,开席了吧,赶紧带我进去喝酒。”柯凡盛把寿桃夹在臂弯里,勾住章洄的肩膀,举步往里走,埋怨道,“你这臭小子,你爸六十大寿不喊我!” 章洄:“你这厚脸皮怎么练出来的?” 柯凡盛:“遗传的,你懂个屁。” 厅内灯光重新亮了起来,热菜陆续上桌,各处都在敬酒,柯凡盛松开章洄的脖子,热情洋溢往里走,大老远就嘹亮着嗓子喊:“伯父,生日快乐!” 章启文刚抿了口红酒,循着声音看去,眯起眼道:“这是......” 林殊怡也是一头雾水,问林濯月:“你认识吗?” 林濯月微笑道:“是小洄哥哥的校友。” 林殊怡朝助理勾了勾手指,助理从不远处跑来,弯腰附耳过去。 林殊怡说:“去老章亲戚那桌,给他安排张椅子。” 章启文起身与柯凡盛握手,还没等说什么,柯凡盛握住章启文的手,亲热地像见了久别二十年的亲爹,“伯父,一直听章洄说起您,老早就想过来拜访,今天终于有机会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点小心意,不成敬礼!” 柯凡盛郑重其事地将手里的金寿桃塞进章启文怀里。 周围传来纷纷议论声: “哪里来的暴发户......” “这什么人,没见过......” “可能是章洄社会上的兄弟吧......”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 章洄无力扶额。 林殊怡笑吟吟说道:“小朋友,怎么称呼啊?” 柯凡盛把烟拿起来,夹在指间没点燃,笑说:“我姓柯,柯凡盛,姐您喊我凡盛就行。” “好好,小柯,那你先去坐吧,待会儿多喝几杯。”林殊怡朝助理使了个眼色。 柯凡盛直接一屁股在章洄的座位上坐下,笑说:“嗐,别忙活了,我就坐这儿行了。” 俗话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送了个金寿桃,林殊怡皮笑肉不笑问道:“你是章洄的学长吧?也是学计算机的?” “我是他学弟。”柯凡盛不含蓄地说,“本科学的电气工程,现在正在读MBA,还自学了法律,脑子比他好使。” 林殊怡笑说:“你年纪看着像学弟,做派倒是跟我们这代人比较像。” 柯凡盛说:“要不怎么喊你姐呢。” 林殊怡:“......” 章洄彻底无语,走去把豆豆抱起来,和他挤在一张座位里。 旁边几桌有人过来敬酒,柯凡盛被冷落了,吃了两口菜,正想抽烟,章洄一把夺过他的打火机,怒道:“少抽两根,小孩儿在呢。” 柯凡盛冲豆豆挤了挤眼睛,“叫叔叔。” 豆豆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猛一回头,抱紧章洄的脖子,可怜兮兮地说:“我要小舅舅抱。” 柯凡盛坐在章洄与林濯月中间,林濯月便从椅子里出来,从柯凡盛身后绕过去,走向章洄。 柯凡盛摸着烟踌躇不定,突然感觉后脑勺一痛,被人狠狠敲了两下。 他转回头去,林濯月惊道:“不好意思,碰到你了吗?” “没事儿。”柯凡盛揉了一下脑袋。 林濯月朝豆豆拍了拍手:“来,小舅舅带你吃饭。” 豆豆吸吸鼻子,朝他伸出手去,软软地喊:“小舅舅~” 周遭的议论声始终没停过: “哪来的二百五......” “他们是同学,小章的文凭不会是假的吧......” “可能是在北安大学门卫室里干过。” “门卫室也不招这么不正经的。” 柯凡盛听了几耳朵,等敬酒的人离开一波,他拍拍章洄的肩膀,“躲开点,别挡着我跟叔叔说话。” 章洄:“你坐过来吧。” 柯凡盛和他换了座位。 章洄随他去折腾,见豆豆坐在林濯月膝头,问道:“重不重?要不要我抱他?” 豆豆噘着嘴说:“我就要小舅舅抱我~我和小舅舅素好朋友~” 林濯月溺爱地看着他,夹菜给他吃。 柯盛凡那边正在和章启文林殊怡唠嗑,见林殊怡对他爱答不理,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姐,我听说你在北安市投资了一块地,要建大型综合体,明年能落成吗?我开车经过那块,造的不错啊。” 林殊怡含笑道:“怎么,你对商场投资感兴趣?你电气工程学得好好的,怎么跑去读MBA了?” “我弄了个小公司,搞新能源的,不学点管理不行啊。”柯凡盛笑说,“零售业我不懂,我就是想问问,你那商场的招租什么时候开始?我想给我嫂子弄一个工作室。” 林殊怡说:“这我倒还不清楚,待会儿让助理跟你加个微信,你关注一下。” “行。”柯凡盛自顾自说道,“给我在高层弄一个宽敞点的地方,我嫂子和她那些闺蜜喜欢插插花,喝喝下午茶,平时都在家里聚,上回跟我抱怨,我家那别墅地方太远,她有个闺蜜,开车去她家要一个小时,在市中心弄个工作室方便一点。” 林殊怡敏锐,好奇地问:“你嫂子是干哪行的?” 柯凡盛道:“嗐,她什么也不干,逛逛街买买包,不给我哥添乱就算好了。” “你姓柯......柯凡盛......”林殊怡迟疑了半晌,惊疑不定道,“你大哥不会是柯胜强吧?” 柯凡盛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骇然道:“姐,你认识我大哥?” 此话一出,主桌上赫然间噤若寒蝉,众人面面相觑,再看柯凡盛,就觉得他面相都不同了,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二百五,而是大场面见多了,路过进来吃个便饭的大少爷。 柯凡盛慢条斯理点燃了烟,然后才问:“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人群中有人笑笑说:“章洄,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啊,刚才也不好好介绍!” 柯凡盛吐了个烟圈,含笑道:“我们这学长一向很低调,上学那会儿就搞了个软件公司,小打小摸了几年,去年营收都两个亿了,我们集团也是用的他那软件。” 柯凡盛所谓的我们集团,是指繁盛能源,但在场众人自然不这么认为,下意识就觉得柯氏集团启用了章洄的软件。 章洄还没开始挣钱,柯凡盛硬生生给他按了两个亿的营收。 他眉头紧皱,柯凡盛拍拍他的肩膀,啧道:“真太低调了。” 章洄甩开他的胳膊,埋头吃菜。 柯凡盛一下子成了亮点人物,觥杯交错好不热闹,硬生生把章启文的六十大寿变成了他个人的舞台,名片盒见了底,醉意阑珊握着手机跟人加微信。 章洄大开眼界,也大为震惊。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找了间休息室稍坐,柯凡盛喝得醉醺醺,坐在沙发里拽领带,长长的呼出一口酒气。 章洄扔了瓶矿泉水给他,“你不是说不用你大哥的名号,要自己创一番事业吗?” “我用了吗?”柯凡盛挑起眼皮,喝了大半瓶水,“架不住他们自己凑上来。” “也不知道你这痞气是哪里来的,不是,谁教你这么吹牛的?”章洄也喝了好几杯,酒劲上头,恹恹地坐进沙发里。 “这才哪到哪儿?”柯凡盛把矿泉水瓶扔在旁边的座椅上,用手指点了点章洄,似笑非笑道,“我跟你说,你出来创业,甭管你学的什么,脑子再好,到了最后也得看交际能力,该喝酒喝酒,该抽烟抽烟,该装斯文的时候,我也半点不含糊。” “你醒醒酒,待会儿给你找代驾,把盒子还我。” 柯凡盛醉糊涂了,絮絮叨叨地说:“这吹牛还得看人,你章洄在第一层,哪怕吹自己有一百个亿,别人也笑话你裤兜里没硬币,我吹一百个亿,别人肯定就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打个三折也有三个......嗝......三十个亿,要我大哥......我大哥说自己有一百亿,他们就会在背后说,说他往避税天堂藏了一千亿,你懂吗?” “我他妈就不服气!”柯凡盛捋了把红彤彤的脸,“凭什么说我是柯胜强的弟弟!总有一天,我要全中国都认识我!” 章洄说:“欲速则不达,别太激进了,走吧,找人送你回去,能走吗?” 柯凡盛坐着喘了会儿气,摇摇晃晃起身道:“没事儿,这点酒,我去个卫生间。” “小心看路。”章洄自己也乏得很,知道他酒量好,听见房门吧嗒关上,便倚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 似梦似醒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蓦地从梦中惊醒,不经意看了眼挂钟,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 茶几上,柯凡盛的手机嗡嗡震动,伴随着吵闹的摇滚歌曲。 章洄心中一突,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他拿起柯凡盛的手机往外走,宴会厅里正逐渐散场,章启文正在送客,章洄疾步走了过去。 章启文:“你来得正好,你林阿姨和几个老朋友喝茶去了,你待会儿先把豆豆送回去,顺便把礼盒送去给你姐,司机在停车场等你。” 章洄打断他:“爸,你看见我那同学没有?” 章启文:“你说小柯啊,不是跟你去休息室抽烟了吗?” 这本后期创业线稍微给通货膨胀了一下,实际情况中,制造业营收两个亿的话,净利润能有个两千万都算是经营健康的了,分红前再要交税,股东到手没有多少资金,章洄搞软件的,利润率会高一点。 但这是在晋江,我要写霸道总裁的,其他总裁出手都是以亿为单位的,早晚要让章洄赶上去,所以手工通货膨胀一下。 今天是两章,别看漏了(明天也早一丢丢来[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寿宴 第24章 铁盒 章洄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最后查了监控视频,发现柯凡盛往楼下那层去了,进了卫生间后再没出来过。 卫生间门口立了一块“维修中暂停使用”的牌子,柯凡盛在隔间里拍门,拍得精疲力尽,坐在马桶上睡了十分钟,睡醒后起来继续拍门。 门把手被人用一条绳子,和旁边那扇门固定在一起,再用拖把抵住,结结实实地堵死了。 章洄和保安前后冲进去,刚把门打开,就听柯凡盛暴跳如雷地骂了声“艹”。 “你怎么回事?谁把你关起来了?”章洄纳闷道,“你怎么上哪儿都能遇见这种事情?” 柯凡盛这人咋咋呼呼,平时没少得罪人,上学那会儿就抽烟打架,打个篮球都能进医院。 保安队长着急问道:“要不要帮您报警?” 从监控里看,在柯凡盛进去之后,有个全副武装的男人跟了进去,身材十分高大,章洄看过视频,有点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是谁。 柯凡盛提了提裤子,“没事儿,不用报警,可能是哪个小子恶作剧,今天是好日子,别闹这些。” 章洄说:“你倒是心宽。” 柯凡盛走去水池旁掬水洗脸,抽了两张纸把水擦干,笑吟吟道:“什么都拘着,过日子怎么痛快?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跟我去拿车吧。” 他转个身往外走,又说:“再说了,这点事情闹去警局也就赔几百块,还未必找得着人,耽误我时间。” “我怕你得罪人,遭人打击报复。”章洄叹气道,“你有时候也得收敛着点,物极必反,别太张扬了。” “啰嗦。”柯凡盛醒了神,精气神十足道,“赶紧给司机打电话,我晚上还有事儿呢。” 章洄给司机打电话,送他去停车场,从后座拿了铁盒,随后回到宴会厅。 宾客几乎都走光了,豆豆在林濯月怀里睡得酣甜,林濯月也昏昏欲睡,眼皮耷拉着。 章洄把盒子放下,坐在旁边的椅子里,轻声道:“回去睡吧。” 林濯月困得泛起泪花,密密的眼睫颤了颤,抬起惺忪的眼,“哥,你忙完了?同学呢?” “已经回去了,不知道谁恶作剧,把他关在了卫生间。”章洄从他怀里接过豆豆。 林濯月欲言又止地说:“他看上去不太正经。” 章洄噗嗤一笑,轻拍豆豆的后背。 林濯月小声嘀咕:“你和他太亲密了,我怕你被他带坏。” 章洄握住他的手,指腹蹭了蹭他白皙的手背,缓声道:“人的性格脾气哪有这么容易改变,求同存异友情才能长久,千人千面,我不管他们,我管好自己。”他顿了顿,继续说,“再管好你就行了。” 林濯月翘起唇角,须臾说:“回去吧。” 章洄先把豆豆送回家,司机帮忙把礼品搬上楼,除了每位宾客都有的伴手礼,还有一些燕窝补品,是章启文提前买好,让章蔚筝补身体的,趁这个机会让章洄送去,免得平白无故章蔚筝不肯收。 章蔚筝随礼给了一万块,见到客厅里的东西,没说要不要,把睡着的豆豆抱起来,转身就进了屋,把章洄和林濯月晾在了一边。 林濯月许多年没来了,章洄的房间已经被徐铁夫妇占用,两人只能在客厅里稍坐。 今天家里显得异常安静,徐铁素来板着脸,可连蒋梅也表情阴沉,徐嘉元沏了茶过来,给章洄和林濯月一人一杯。 徐嘉元问章洄:“你是不是喝酒了?要不要给你冲个蜂蜜水?” 章洄喝了口浓茶说:“我喝茶行了。” “那我给你切个水果。”徐嘉元起身就往厨房去。 蒋梅冷哼一声:“我说嘉元,你这么殷勤干什么?人家可没当你是自己人,亲家六十大寿都没喊咱们去。” 章蔚筝结婚这么多年,蒋梅见章启文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结婚没办婚礼,还是生孩子的时候,在医院见了第一回。 林濯月把袖子卷起来,“我来切吧。” 章洄拉住他,对徐嘉元说:“姐夫,别忙活了,我们要走了,待会儿豆豆醒了,又得闹腾。” 徐嘉元左右为难,轻轻地叹了一声,送他们下楼。 出了楼道,章洄没上车,单刀直入地问:“姐夫,家里怎么回事?” 徐嘉元干巴巴地说:“没什么事儿啊,你姐遇上岳父的事情就心情不好,不总这样吗?” 章洄捏了一下眉心,拉开车门,对林濯月道:“你先上车。” 林濯月屈腰钻进车里,车门关上后,章洄继续说:“徐嘉宝一家上个月就该回去了,怎么还没走?” 徐嘉元愣了愣神:“你怎么知道的,你姐跟你说的?” “家里角角落落都是他们的东西,这还看不出来吗?”章洄抱着胸倚在车门上,风一吹,驱散了几分酒气,“我姐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家里这么乱糟糟的怎么行?” “不是,真搬出去了,在小区租了个房子,剩了点零碎的东西在这里。”徐嘉元局促地说,“原先说是来过年,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我弟做生意亏了点钱,把厂子给卖了,正巧贝贝要上小学,就想着过来南瑶市落脚,一家也有个照应不是。” “你们徐家的事情本来不该我多嘴。”章洄拧了下眉,“现在家里就我姐姐一个姓章,我妈过世了,我姐又不和我爸来往,我下个月要去北安市,你不要欺负我姐姐。” 徐嘉元忿忿道:“小洄,你说什么呢!我怎么都不会欺负她,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章洄知道他是个好人,可夹在父母与妻子中间,许多时候有心无力,这种感觉章洄深有体会。 * 是夜,章洄洗完澡坐在沙发里看照片,他偶尔会觉得,人与人的关系很脆弱,就像这张照片,一撕就裂,可真正要斩断一段关系却难如登天。 林濯月从浴室出来,挤到沙发里来,抬起章洄的胳膊,面对面跨坐在他的身上,没骨头一样贴着他。 章洄好笑道:“你又怎么了?” “你把盒子找回来了。”林濯月把脸埋在他肩头。 “我以为你不记得这个盒子了。”章洄摸了一下他的后背,掌心滑到他光裸的大腿上,将他无处安放几乎掉到地上的腿往上拉了拉。 “我怎么会忘记。”林濯月嘀咕,“明明是你忘记了。” 章洄捏着他的后颈,让他抬起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嘴唇,“那你怎么不说呢?” 林濯月就又不说话,垂着眼把玩睡衣上的纽扣。 章洄亲着他的嘴唇,一下又一下按揉他的后颈,像哄小孩一样耐心又专注。 林濯月唇瓣被亲得水润润的,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绯红,紧绷的身体放软了,声音有点委屈:“我怕你嫌我麻烦。” “你都不嫌我脾气差。”章洄摸着他的脸,像是在擦拭不存在的眼泪,“不嫌我没有出息,也不嫌我反复无常。” 林濯月身上穿的是章洄的睡衣,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手指,他抬起指尖,解开章洄衣领的扣子,从上到下,一颗颗解开,露出大片肌肉饱满的胸膛,他低头吻住章洄的嘴唇,轻柔地说:“别丢下我。” 章洄按着他的后脑勺亲了几分钟,炙热的潮流灌入身体,令呼吸也变得湿热。 章洄就着现在的姿势,直接揽着他的腰站了起来。 林濯月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四肢紧紧缠住他的身体,露出几分可怜来。 章洄忍不住轻笑,仰头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抱着他进房间,将他放到床上,顺势压了上去。 林濯月仍然勾着他,越发迫切地索取他的温度。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薄纱窗帘透进几寸莹白的月光,落在林濯月起伏不定的胸膛上。 章洄静静地看着他的脸,眼神着迷又痴缠,他仿佛在克制,掌心撑在林濯月肩头,攥住了一把被褥。 林濯月呼吸凌乱,长睫频频颤动,慢慢地,指尖挪到纽扣处,一颗颗解开了睡衣,白皙无暇的肌肤在月色下近乎透明。 章洄难以自持地吻他,从他的脸颊往下,落在他脖颈处,吮着他那处薄薄的皮肤。 林濯月按着他的脑袋往下压,章洄含住他白里透粉的那一点皮肤吮咬。 忘情缠绵了几分钟,章洄把头抬起来,坐去床边喘息。 林濯月愣了愣,无声息地坐起,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你怎么了?”他害怕地把手伸过去,握住章洄滚烫的皮肤,吁了口气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章洄声音沙哑,覆住他的手背。 林濯月小声说:“以为你硬不起来。” 章洄瞪了他一眼,试图掰开他的手,“家里没有准备,我去趟便利店。” “别去了,没关系。”林濯月说,“你可以直接进来。” 章洄眉宇阴沉了下来,他抚摸着林濯月的脸,沉声道:“你记住,不要让任何人不戴套进入你的身体。” 林濯月把手松开,低落地说:“我只和你一个人亲热,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做?还是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不会长久?” 章洄噤声不答,他把林濯月抱进怀里,用睡衣裹住,认真说:“这是两码事,反正不戴套就不能做。” 林濯月从他身上下来,钻进被子里,背对着他说:“戴套就不做,你走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铁盒 第25章 出差 肌肤相贴的恋爱只维持了一天,那晚之后,迎来了恋爱冷静期。 像是回到了一个月前,住在各自的房子里,偶尔见面。 办完离职手续那天,章洄请同事吃了顿饭,喝了几瓶啤酒,林濯月的驾照已经下来了,他没找代驾,给林濯月打了电话。 林濯月在电话里就挺不情愿来接他,章洄看时间也不早了,想他来,又不想他这么晚出门,就在电话里说:“那行吧,我找代驾。” 章洄挂了电话,找了位代驾师傅,车子开进小区停车场,却看见站在车位旁的身影。 章洄从副驾上摔门下来,火冒三丈道:“你在停车场干什么?黑灯瞎火被车碰了怎么办?” “你又不要我去接你。”林濯月面无表情地说,“我说不去,你就不哄我。” 章洄失语,送走代驾后,从车后座抱出一个纸箱,里面是盆栽和摆件,还有一袋同事送的小礼物,他掂了掂不算重,递给林濯月提着。 两人并肩往电梯走,林濯月消沉地说:“你在这里就没人照顾,去了北安市就更加没人照顾了。” 章洄琢磨着他的话,问道:“你也不想我去?” 已经走到电梯口,林濯月停下脚步,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想你去,我想你去更高的地方,想你做喜欢的事情。” 章洄情不自禁想吻他,他放低怀里的纸箱,俯腰吻他的唇。 “过几天我要去苏溪市,繁盛能源的新系统上线,我过去看看,可能要待上几天,你有没有空陪我一起去?”章洄把下坠的纸箱重新抬高,用手臂托住。 林濯月垂下眼,摇头说:“我不去,我没有时间。” 章洄就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哄着他说:“去吧宝宝,去一天也好,你要是有事,我连夜送你回来。” 林濯月嘴角抿起一点笑,很快又板起脸,冷冰冰地说:“不要,我不去。” “去吧。”章洄用一条胳膊托住纸箱,另一只手握住他下垂的手指,亲昵地说,“去吧,老婆。” 林濯月没忍住笑出了声,甩开他的手进了电梯。 回到家后,章洄刚把箱子放下,林濯月就抱住了他,摸摸他的脸,心疼地说:“你这段时间加了好多班,先休息两天,我明天煲汤给你喝。” 章洄偏头啄吻他的掌心,“别生我气了,好几天没有抱你睡觉了,你都把我惯坏了。” 林濯月想问,那你去了北安市怎么办。可他最终没有问出口,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明白,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不是每一个难题都能被解决。 他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所有的麻烦。 * 苏溪市距离南瑶市一百多公里,开车两个小时就能到,林濯月太久没开车,想练练手,提议开他的车过去。 章洄坐在副驾驶上胆战心惊,明明林濯月的驾驶水平不错。 繁盛能源的工厂在郊区,附近没有特别好的酒店,章洄考虑再三还是把酒店定在了市中心,他想让林濯月住的好一点,也有点别的私心。 林濯月这几天要远程办公,把电脑带来了酒店。 他好像很心虚,把电脑拿出来的时候磨磨蹭蹭。 章洄就坐在落地窗前的大理石台面上,从下往上端详林濯月的脸。 林濯月显得无措,意味不明地说:“我不是特别忙,每天都可以陪你,只是偶尔办公。” 章洄有时候觉得他很聪明,有时候又觉得他稀里糊涂,总在揣摩乱七八糟的心事。 章洄朝他伸手,林濯月会意地靠过去一点,被章洄很轻地拉着手臂坐下,章洄从身后抱着他,从落地窗里看风景。 “我那天口不择言,我向你道歉。”章洄吻了一下他的太阳穴,惭愧地说,“不是工作的原因,也不是蓝莓蛋糕。” “那是为什么?”林濯月侧过身,想看章洄的表情。 章洄言辞闪烁地说:“因为吃醋。” “吃醋?”这超出了林濯月的认知范畴,章洄朝他勾勾手指他就会过去,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章洄怎么会吃醋,吃谁的醋? 章洄想起宋毅,不知怎么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宋毅的身形与那天监控视频里的人重叠在了一起,但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抛出脑后,宋毅和柯凡盛是毫不相干的人。 林濯月执拗地问:“吃什么醋?为什么吃醋?”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章洄扣着他的脑袋亲,想结束这个话题,等林濯月安静下来,才问,“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们逛逛去吧。”林濯月撑着他的膝盖站起来,然后把他拉起来,看上去有点兴奋,章洄不是很明白。 等出了门,走在陌生城市的大街上,林濯月握住了他的手。 章洄有一瞬间的恍惚,这里不是南瑶市,不用担心被熟人看见,牵手变得顺理成章。 实际上,章洄没想过要出柜,他并不确定哪一个是他的家,他有一种更荒谬的想法,等时机成熟,等他能够养得起林濯月,不必郑重其事跟谁交待,不必任何人祝福,他们理所当然住在一起,像普通的家庭一样生活。 春风吹在脸上温暖又惬意,林濯月想去买一杯饮料,拽着他往前走。 章洄莫名其妙地问:“你喜欢上班吗?”他其实不懂谈恋爱,也不懂爱人,擅自将林濯月纳为自己的所有物,想挣很多的钱,像养花一样娇养他。 林濯月有点懵,他对章洄逆来顺受,甚至予取予求,但他不会把这种卑微彻底摆到台面上,他不希望显得自己很廉价,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十分顺从。 他不知道章洄想听什么答案,沉吟几秒说:“谈不上特别喜欢。” 章洄想承诺些什么,但他害怕自己做不到。 林濯月不喜欢看他丧气,买了一杯七分糖的黑糖奶茶,成功把已经戒断甜食的章洄腻到嗓子发齁。 晚饭去吃了当地特色菜,和南瑶市口味差不多,林濯月胃口不错,还添了半碗米饭。 饭后牵着手溜达回酒店,经过公园门前的时候还驻足观摩了一会儿广场舞,回到酒店已经快九点。 两人轮流去洗澡,明天还要去繁盛能源工厂参观,洗完澡就躺下了。 被子里有点凉,林濯月窸窸窣窣地挨过来,下巴靠在章洄胸膛上,眼睛亮亮的。 章洄反枕着胳膊,低头看着他笑:“不累吗?” 林濯月亲了一下他的嘴唇,亲完还想亲,趴到他身上,蹭了蹭他的鼻子。 “你睡不睡?”章洄把他扒拉下去。 林濯月顿时觉得没劲,背对着他睡下了。 章洄从身后抱住他,困倦道:“睡吧。” 林濯月“嗯”了一声,翻个身又窝进他怀里。 第二天是周四,章洄开车去繁盛能源,林濯月也跟去了。 柯凡盛热情招待,领着两人去了办公室,口若悬河说了一个小时,然后带两个人逛园区。 工厂是按照5S标准管理的,四处都很干净,不含糊地说,粉尘比花园小区楼道里的尘埃还少。 午饭,柯凡盛带着两人去食堂开了一桌,单独炒了几个菜。 饭席间又是滔滔不绝说他的项目和融资计划,但没有喝酒,抽烟也很少,这人其实爱惜身体得很,脏器和时间一样,尽可能珍惜地使用。 新系统已经上线,遇到了几处bug,还有一些细节地方柯凡盛想让章洄再调整一下,饭后他带着章洄去开会,把财务、业务、产线经理都叫来。 林濯月被留在了一间小会议室里,柯凡盛给大家都点了咖啡外卖,生怕招待不周,还单独给林濯月点了丰富的下午茶。 林濯月百无聊赖地趴在会议桌上,回看这几个月里,和章洄在一起的视频,虽然都是偷拍的。 他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在章洄手机里安装一个定位软件,风险太大,他很犹豫。 视频放了一半,频频跳出短信。 林濯月没点开,兀自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 他戴着耳机,咕咚咕咚的声音没完没了。 最终他关闭了视频,点开了短信。 【你这个杀人犯,你不得好死!!!!!!!!!!!!!!!】 【我知道你已经回国了,我要你家破人亡!!!!!!!!!!!】 【你爸很快就要出狱了!!!!!!】 【血债血偿!!!!!!!!!!!!!!!!!!!!】 林濯月把短信给删了,号码顺手拉进黑名单,这个手机号他用了很多年,生怕换了号章洄记不住,或者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现在已经没有这种顾虑,他咬着蛋糕勺喃喃自语:“要不然还是换一个吧。” “爸爸要出狱了吗?”林濯月掰着手指算了下年份,觉得他应该是减刑了,“那该轮到叔叔进去了。” 玻璃门打开,章洄走进来,直接握着他的手,叉了块蛋糕送进嘴里,“他们那里马上就好了,晚上回去加会儿班,明天再过来一趟。” 林濯月笑眯眯点头。 章洄笑问:“宝宝是不是无聊了?想我了吗?” 林濯月柔软地说:“想你亲亲我。” 章洄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别调皮,马上回去了。” 第26章 相拥 柯凡盛原本要请晚饭,章洄拒绝了他,在外面简单吃了一顿,立刻回酒店改代码,他占用了办公桌,林濯月就把自己的电脑抱上床,靠在床头办公。 章洄时不时看他一眼,见他心情很好地哼哼,便问:“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很高兴。”林濯月冲他笑了笑。 “比想象中顺利,忙完明天,周末应该不用加班。”章洄敲完一行代码,喝了口矿泉水。 林濯月正在打字,头也不抬地说:“我们可以去逛逛景点。” 章洄似笑非笑,起身走过去。 林濯月把笔记本合上,放到一边,张手抱住了他。 章洄蹭蹭他的鼻子,蜻蜓点水一般吻他,低声说:“你可能会比较累,哪里都去不了。” 林濯月睨着他,坚定地说:“不行。” “我都买好了,宝贝。”章洄亲亲他的嘴唇,不依不饶地说,“试试吧。” “你先去写代码吧。”林濯月撇开头往被子里钻,“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章洄隔着被子抱了抱他,帮他把笔记本放到沙发上,回书桌前继续办公。 翌日是周五,林濯月有例会要开,章洄一个人去了繁盛能源。 原本以为会耽搁一整天,结果意料之外的顺利,半天就忙完了,新系统上线之后还要运行一段时间,暂时没有章洄可忙的地方。 柯凡盛拉他去饭店搓了一顿,把顾泽桉也叫上了。 原本要叫林濯月一起,章洄想到他下午一点还有视频会议要开,就没给他打电话。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章洄没喝酒,开车回酒店的路上,顺道把柯凡盛捎回了公司,回到酒店已经将近三点。 章洄打算回房间稍微休息一会儿,等林濯月忙完出去逛一圈,明后两天就在酒店歇着。 他计划想得周全,房卡一刷开门,却呆愣住了。 宋毅不知几时来了苏溪市,正在房间里和林濯月说话,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均是面色深沉的模样。 宋毅见章洄进来,蓦地皱起眉,然后将脸别了过去,坚定地不与章洄对视。 于是章洄也没有跟他打招呼,走进门就问:“怎么大老远把助理叫来了,是有急事吗?” 林濯月扬起笑:“有份文件让我签,怕耽误,就让他送来了。” 他手里确实拿着一个文件夹。 章洄“哦”了一声,又说:“你们忙吧。”然后就进了卫生间。 正洗手,听见房间门开合的声音,宋毅应该是出去了。 章洄关上水龙头,抽了两张纸擦手。 林濯月推门进来,打量着他的脸色,笃定地说:“你又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章洄看他一眼,从浴室出来,把自己的电脑包放在书桌上,问林濯月,“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怎么这么问?”林濯月不明所以。 章洄沉思片刻回答:“上次他就不肯跟我握手,今天看见我也很冷漠。” 林濯月沉默了几秒,问:“你想要跟他握手吗?为什么?他的手看起来很好摸吗?” “呃......”章洄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直接坐在办公桌上,摇摇头说,“算了,你忙完了吗?” 林濯月颔首:“差不多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上午就结束了,柯凡盛请客吃饭,顾泽桉也去了,本来想叫你的,想到你在忙,包厢里烟酒味都重,就算了。” 后面的话,林濯月都没听进去,追着问:“顾泽桉也去了?他怎么去了?他去你怎么不叫我去?你怎么不避嫌?” “我跟他避什么嫌?” “怎么不要避嫌,他喜欢男人,你也喜欢男人。”林濯月有点埋怨,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 “我跟他不一样。他只喜欢男人,”章洄说,“我只喜欢你。” 像是没听见,林濯月挨着他一动不动,章洄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 林濯月把头抬起来,脸埋得太久闷出了红印,眼尾泛着细细的红,眼波里噙着潮雾,嘴唇微微发抖,想哭又想笑的模样,令那张漂亮冷清的五官显得柔软可爱。 他环着章洄的脖子,仰头亲他的嘴唇,唇齿交缠厮磨了几分钟,章洄想站直,又被他压着脖子低下了头。 林濯月几不可闻地说:“要不要一起去洗澡。” 章洄就笑:“那...我们达成共识了吗?” 林濯月咬了一下嘴唇,不太高兴,但还是亲了亲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洗澡的时候,林濯月又变得很乖,像小时候那样抱着章洄的手臂,让他给自己洗头洗澡,那时候林濯月最喜欢的就是暑假,章洄的妈妈生病了,家里没有人照顾他,章蔚筝和章启文又要上班又要跑医院很辛苦,林殊怡就会请章洄来家里玩半个月。 他成绩很好,暑假作业也做的很快,做完作业本来是要看电视的,但林濯月年纪太小,大人说看电视会坏眼睛,章洄就抱着他坐在飘窗上看故事书。 小保姆很爱偷懒,但章洄会做饭,会蒸红薯,还会炖鸡蛋。 太阳下山之后,章洄会牵着他出门,去花园的草坪上奔跑,那时候家里养了一条金毛,后来就死了,林濯月一直都记得它,死了之后,他就只剩章洄了。 “闭眼。”章洄准备给他冲头。 林濯月把眼睛闭上,往昔的记忆就更清晰了,像潮水一样反复涌来。 感官也变得异常敏锐,章洄用浴巾裹住了他的身体,吹干头发后又把他抱出去,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放上床。 林濯月感觉到自己被珍惜,眼角又变得潮湿,浴室里的水汽像是渗透了他的身体,从眼角滚落,沾湿了洁白的枕头。 章洄正在亲他,灯关了几盏,天还没有黑,窗帘紧闭之后却像是陷入了黑夜。 林濯月忽然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的?” 章洄吻着他脖子的动作停下,他没有抬头,依旧埋在他肩窝,呼吸却变得粗重,嗓音也干哑:“我没有讨厌你。” 他停顿住,极力地喘息,像是在压抑着痛苦,林濯月听到了微不可闻的哽咽声,“我讨厌的是我自己。” 林濯月抱紧他的肩膀,抬起膝窝缠住他的身体,泪水簌簌地流淌,“哥,你也抱抱我。” 章洄啄吻他的眼帘,喃喃轻语:“不哭宝宝,不哭,我在这里。” 林濯月吸了一下鼻子,湿漉漉的眼里映出章洄坚毅的脸庞,他恍惚间看到了少年时的章洄,青涩却沉稳,宽大的掌心总是很有力量。 【高锁,删车,谈恋爱剧情,不影响正文】 * 自动窗帘悠悠分开,落地窗外夜幕已深,霓虹灯照亮了城市。 林濯月似梦似醒,四肢酥软,身体隐隐密密的痛,想睡一会儿,可肚子饿得咕咕叫,中午就没怎么吃饭。 章洄手指快速滑动手机屏幕,已经快十二点,饭店都关门了,只有宵夜店还开着几家。 “喝粥吧,好不好?”章洄问。 林濯月没什么精神地点头。 章洄下完单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缩进被子里重新把林濯月抱住,用力吻他的肩头,发出黏人的亲吻声。 林濯月不耐烦,掌心推着章洄的脸,努力往被子里躲:“我不要了,我好累了。” 章洄摸摸他的背,餍足地笑:“不欺负你,让我抱一会儿。” 林濯月抬了一下脖子,章洄的手臂从他后颈穿过,顺势将他揽进怀里。 “等我去北安市安顿下来,接你过去玩几天。”章洄说。 林濯月眼睛轻眨,没搭声,脑袋往他胸前埋了埋。 “刚开始可能会很忙,等之后有空就来陪你。”章洄摸着他的头发,他总是想许诺什么,可他自己也是飘摇的浮萍,繁华的城市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不知道用什么抵押来贷款承诺。 “我之后可能也会很忙,未必有时间陪你。”林濯月轻声说。 章洄沉默着,手依旧拨弄着他的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林濯月是林氏的继承人,业务上手之后只会越来越忙。 林濯月突然把头抬起来,歪着脑袋把脸贴在章洄胸口,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看着他。 “怎么了?”章洄问。 林濯月说:“董事局想开拓北安市的业务,商场快竣工了,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会调去北安市分公司。” “是嘛?”章洄坐起一点身体,“什么时候确定的?” “上周。”林濯月说,“你不要租房子了,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章洄显得有些犹豫。 林濯月可怜地说:“北安市那么大,你要创业,我要学习新业务,我们都那么忙,还要分开住,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我答应你就是了,这么可怜干什么?”章洄用指腹擦拭他的眼角,戏谑道,“刚才还没哭够吗?” 林濯月抓起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重新钻进被子里,闷头睡觉。 [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相拥 第27章 豆豆生日 章洄在盛锦华庭租的那套房快要到期了,他在南瑶市还有点事情,起初几个月可能会来回跑,打算这几天把东西收拾一下,先搬去林濯月那栋楼。 他来的时候只有几个周转箱,一个行李箱,几个袋子,大多都是衣物,不过住了两个月,行李数量陡然攀升。 章洄坐在沙发里,把要带走的物品一件件放进周转箱,一次性纸杯买了不少,就用了几个,那天之后他买了两只马克杯,还给林濯月买了保温杯。逛超市买了不少泡面,也基本没吃上,章洄先扔进了周转箱,打算带去隔壁楼继续吃灰。 林濯月捧着一盘蓝莓从厨房里出来,身上穿着章洄的睡衣,宽大的睡衣遮住了腿根,他跨坐到章洄身上,嘴对嘴喂他吃了一颗蓝莓。 天气已经热起来,但室内温度不高,不穿裤子还是有点凉,章洄摸摸他的腿,心烦道:“去把裤子穿上。” 林濯月没理他,腰肢前后倾动,同时用膝窝蹭了蹭他的腰。 章洄怒不可遏,夺过果盘扣在茶几上,抱着他往房间里去。 床太小,抱着睡觉也只是凑活,亲热就有点施展不开了。 章洄压着他做了一次,休息时,林濯月整个人伏在他身上,环着他的脖子,手肘几乎抵到了床头柜。章洄就想,等以后买了房子,床一定要买最大的。 章洄还想来一次,艰难地侧过身,把林濯月压在身下,刚要亲他,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 “你今天喊人来家里了吗?”林濯月问。 “会不会是物业?”章洄汗涔涔,肌□□隙里沁满汗水,从他身上下来,捡起地上的睡衣裤,囫囵套上,“我去看看。” 章洄开门前还在纳闷,门把手一拉开,露出章启文含笑的脸。 像是做贼心虚,章洄砰地就把门关上了,几秒后他又打开,着急慌忙对章启文说:“爸,你等一下。” 章启文黑着个脸点头。 章洄又把门关上,冲回卧室说:“爸来了,锁好门别出来。” “知道了。”林濯月**未褪,汗水淋漓,脸上潮红还在。 章洄把睡衣脱了,直接用来擦了把汗,换了卫衣运动裤,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确定房门关紧后走去开门。 章启文已经等得不耐烦,语气不善道:“你在里面干什么?” “换衣服啊。”章洄抓了把头发,“爸你进来坐吧,家里有点乱。” 章启文换了拖鞋,打量着他的居住环境,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正在收拾行李,沙发前放着周转箱,茶几上堆满了东西。 他下意识想去开房间门,章洄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慌张之中带着镇定,“爸,爸,你沙发上去坐吧,我给你泡茶。” 章启文反应过来,倏然就笑开了,骂了句“臭小子”,然后坐到沙发上,笑说:“别忙活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章洄用一次性纸杯给他泡了个红茶包。 章启文含笑道:“难怪要搬出来住,你这小子。” 章洄摸摸鼻子,问:“你这么知道我住这里?” “嘉元跟我说的。”章启文吹着茶烟,尝试着抿了一口,实在太烫,放下杯子说,“我经过附近,想去看看阿月,没想到他不在家,正巧嘉元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也住这小区。” 章洄点点头,正挖空心思想打发他离开,就听章启文问道:“你这些东西都是要带去北安市的?” 章洄:“收拾了再说,简单带几件衣服,别的去了那里再买,带不走的到时候再说吧。” 章启文叹气:“你姐要生二宝,家里也放不了你的东西,你这房子退了,要不然就把东西暂时先放到阿月那里。” 章洄沉默着喝了口凉白开。 “你们毕竟是兄弟,应该多亲近,别总是对他板着脸,他之后也要去北安市工作,你要多照顾他,他年纪还轻,没在社会上打磨过,你比他能扛事......”章启文提起林濯月,便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章洄习以为常,喝了好几口水,往嘴里扔蓝莓。 章启文见他不说话,怕再次不欢而散,突然噤了声,喝了一口逐渐冷却的红茶,忧心地说:“你别怪爸爸总是啰嗦你,我希望你们能够兄弟和睦,互帮互助。” “我知道。”章洄颔首,“爸,我会照顾他。” 或许是今天章洄态度柔和,又或许是离开了林家的地盘,章启文终日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说了一句让章洄毕生都难以释怀的话。 “我知道你觉得爸爸偏心,总是偏帮阿月,说你不说他。”章启文消沉地说,“可你是我儿子,他不是,我只能说你,不能说他。” 章洄瞳孔骤然紧缩,僵硬的脖子抬不起来,只觉得呼吸都被扼住了。 “你这么说,阿月会很伤心的。”章洄艰涩地发出声音。 章启文摆摆手,笑容满面地说:“不说这个了,我来是要跟你说一声,嘉元给我打电话,过几天豆豆生日,约我和亲家吃顿饭,你姐姐同意了,你要是有空也一起来,要是方便,把女朋友也带上,咱们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章洄眉宇舒展不开,胃里像有硫酸在翻涌,将他灼烧殆尽,他灵魂出窍一般说:“我知道了爸,时间不早了,我再给你加点水吧。” 章启文看着自己几乎没喝过的杯子,起身道:“不用了,我该回去了。” “那我不送你了。”章洄送他到玄关,等他穿上鞋子出门,便迫不及待把门关上了。 他走到房间门口,手背敲了两下门,房间里没动静,他又敲了两下,低沉道:“林濯月,开门。” 锁芯吧嗒一声,门从里面拉开,林濯月眼眶通红,冲章洄微笑,轻快地说:“我刚才睡着了,爸爸已经走了吗?” “走了。”章洄刚抬手,林濯月就扑进了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口吸了吸鼻子。 章洄搂着他,轻抚他的后背,静默着抱了他很久。 林濯月把眼泪蹭干,轻声说:“那天我跟你去吃饭吧,好吗?” 章洄想逗他,看他眼睛还是红,吻了下他的眼帘,笑说:“应该的。” * 章蔚筝的预产期在五月,满打满算还剩两个月,蒋梅在这个节骨眼上闹情绪,从早到晚嚷嚷着要见亲家,章蔚筝不是二十多岁时候雷厉风行的性格了,被磨得心烦,也就顺势答应了。 风和日丽的周末,徐嘉元订了饭店包厢,办六十大寿那间明珠酒店,二十人的大圆桌,章蔚筝说要坐的宽敞点,彼此都别贴的太近。 章洄已经把东西搬去了林濯月盛锦华庭那套房子里,最近都住在那儿,过了几天荒淫无度没有节制的日子,饭局那天,睡醒已经快十点,林濯月没在房里,客厅里传来清悠的钢琴声。 章洄掀开被子,推门出去,就见林濯月在客厅一角弹钢琴。 纱帘被风吹起,暖风拂过他的脸畔与白衬衫,指尖灵动轻盈地划过琴键,琴声悠扬,阳光下的林濯月就像画里走出来的精灵,光晕在他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美。 他敲下最后的旋律,余音悠远,回荡在章洄耳畔。 林濯月向他走来,今天精心打扮过,棉质的白衬衫,休闲黑色西裤,他原本就身材高挑,肩背又直又挺,尤其双腿笔直修长,章洄深有体会。 “我吵醒你了?”林濯月摸了摸他的脸,“早餐吃吐司好吗?” “都好。”章洄弯腰吻他,掌心托着他的后颈,慢慢往前滑,指尖挑住了衬衫纽扣。 林濯月无奈往回躲,章洄的吻落到他脖子上。 “不行,我给豆豆做了蛋糕,还没装饰。”林濯月偏着头,无可奈何地说,“你快去洗漱,待会儿要迟到了。” “晚上奖励我。”章洄只好放过他。 林濯月回到料理台前,把蛋糕从冰箱里端出来,他做了一个浅蓝色基调的蛋糕,用翻糖做了卡通汽车装饰物,蛋糕外面一圈围了乐高的轨道,还放了几个玩具小汽车。 林濯月另外还给豆豆买了一个带轨道的赛车玩具,章洄比他懒惰多了,买了一个储蓄罐,塞满了硬币,让豆豆自己去坐摇摇车。 章洄换好衣服出来,直接站在料理台旁吃吐司,林濯月给他冲了杯咖啡,从柜子里抽出一个纸盒,把完成后的蛋糕塞进去,然后叮嘱章洄,待会儿开车稳一点,别把蛋糕颠坏了。 章洄满口答应,把水杯和盘子放进水池,顺手洗了,临走去阳台转了一圈,洗衣机刚甩完水,衣服还没晾,他把衣服晾起来,再回客厅时,林濯月已经收拾好了,把车钥匙扔给他,说了声“走吧”。 驱车到达酒店时刚好十一点,但两家人来得早,已经纷纷到齐,各自落座,正在喝茶聊天。 章启文不知道章洄带不带女朋友,但还是给他留了两张挨着的座位。 章蔚筝脸色向来是淡淡的,今天不曾口出恶言,其他人话多,聊天也热络,气氛难得和谐融洽。 章启文看时间差不多了,正想给章洄打电话,就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旋即就看到章洄颀长的身影进了门。 豆豆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兴奋地往门口看,就等着章洄给他买礼物。 章洄先进来,手里提着个纸袋,完全没有冲击力,就像下班回家给豆豆带了根棒棒糖一样,那么的不起眼。 豆豆心里就有点委屈,要哭不哭的样子,还没等他干嚎,林濯月从后面进来,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提着礼物,透明盒子里的蛋糕是豆豆喜欢的汽车造型,另一手的玩具盒立起来比豆豆人还高。 礼物有点重,章洄替他从停车场提上来,临进门才递给他。 豆豆顿时眼睛都亮了,从椅子上蹦下来,嘴巴甜得像抹了一层蜜,张着双手朝林濯月跑去,亲热又嘹亮地喊:“小舅舅~我最最最喜欢的小舅舅来啦~” 章洄叹了一声,从林濯月手里接过蛋糕盒,转手放到桌子上。 林濯月把玩具盒放在地毯上,蹲下身搂住豆豆,笑眯眯说:“生日快乐啊,豆豆。” “我最快乐了。”豆豆噘着嘴亲他的脸,然后将玩具盒抱住,吭哧吭哧地往回拖。 贝贝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红了,细声说:“妈妈,我也想要。” 王莹莹拍了一下他的手,把他按回椅子里。 林濯月在旁听见了,笑说:“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也送你一个一样的,好吗?” 贝贝不太高兴地说:“我现在就想要。” 林濯月想说六一儿童节的时候,还没开口,章启文笑吟吟问道:“阿月,你怎么来了?” 章洄说:“我叫他来的,先上菜吧。” 章启文让服务员上菜,继续与徐铁夫妇两个寒暄。 章蔚筝沉默了很久,突然拔高声音说:“这玩具要好几千吧,太贵重了,你拿回去吧。” 章启文:章洄,你要亲近弟弟 章洄:爸,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豆豆生日 第28章 创业1.0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都听出章蔚筝语气不善。 林濯月正用热毛巾擦手,闻言笑了起来,温和地说:“姐姐不用客气,打折买的,两百块。” “这是阿月的心意,蔚筝你就别客气了,来赶紧吃菜吧。”章启文忙说,“嘉元,你给她盛碗汤,怀孕有没有忌口?” 章蔚筝心头不舒坦,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向林濯月的时候瞥到了章洄的脸。 章洄懒散地坐在椅子里,一条手臂搭在桌面上,明明是很惬意的坐姿,但脸色却浸满了寒霜,冷冽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仅有的只是忍耐。 那样的眼神,章蔚筝曾经见过一次,十二年前的那个夏天,她得知章启文要再婚,对象还是林殊怡,愤怒之下,她抓起了水果刀,根本想也没想,就朝着林濯月砍了过去。 那时候林濯月十岁,章洄十四岁。 章洄扑到林濯月身前,替他挡下了一刀,汗衫被割开,鲜血染红了后背,肩胛骨下至今还留有一条五厘米长的刀疤。 章洄挨了一刀,一动不动地抱紧林濯月,直到他听见刀子落地的声音,才迟钝地回过头来。 在这件事情上,章蔚筝知道章洄是恨她的,但也可怜她,所有才会露出那么阴鸷却隐忍的眼神。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章蔚筝攥紧了筷子,收回怨毒的视线,良久,她敛起情绪,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陪你吧。”王莹莹忙起身。 章蔚筝没拒绝,和她一起往外走。 林濯月垂着眼,专心吃菜。 场面上仍是蒋梅声音最大,和章启文熟络之后就开始说起两个儿子。 蒋梅笑声爽朗:“嘉元是公务员,工作稳定,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要我家老二也出息了,那我就放心了。” 章启文点点头,仿佛沉浸在美食中,“来,吃菜吃菜。” 蒋梅继续说:“他原先是做装修生意的,你们现在开商场,装修是承包给哪边的呀?” 章启文笑笑说:“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挂个名,每天在家喝茶。” 蒋梅头一扭,冲林濯月道:“那阿月你懂吧?” 林濯月很认真地问道:“装修?为什么要装修?房子造好了不就能住人了吗?” 蒋梅懵了:“造好了不得装修呀?” 林濯月摇头:“我听不明白。” 章洄打断蒋梅,无奈地说:“你别问他了,他就没见过毛坯房。” 徐嘉宝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他想托人找份工作,即便不进林氏集团,也能进个旗下的小公司混混,看出林濯月和章启文在装傻,心里极不痛快,掏了根烟出来,点上了说:“我知道你们看不起人,但也别把我们都当傻子。” “这话怎么说的。”徐嘉元立刻起身,走去把他的烟掐了,讪笑道,“我弟弟最近心情不太好,大家别和他一般计较。” 他把徐嘉宝拽起来,“走,出去抽。” 一来二去,饭桌上谁都不高兴,逐渐也就安静下来,各自默默吃菜。 菜上齐后,把灯关了,蛋糕端上桌,硬撑着笑脸给豆豆唱了生日歌,章蔚筝也买了蛋糕,两个蛋糕都切了,她没肯让豆豆吃林濯月做的蛋糕,只把蛋糕上装饰的小汽车给了豆豆。 饭后各回各家,章启文有司机接送。 章洄没喝酒,载着林濯月回了自己家。 他感觉特别没劲,这种勉强凑在一起的饭局让人有种吃力不讨好的感觉。 回到家后冲了一把澡,换了家居服,切了个哈密瓜,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窗帘一拉,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 林濯月抱着电脑倚在沙发里,脚架在章洄腿上,敲了一会儿键盘,忽然问道:“你是不是难受了?” “没有。”章洄看着电视说,“我小时候很介意,明明是一家人,却拆开成了两个家,我哪边都不是。” “现在呢?”林濯月把电脑放在地毯上。 章洄扭回头看着他笑,沉声说道:“现在不会难受了,我有自己的家。” 林濯月笑容温柔,轻轻应了一声。 * 几天后,章洄动身去了北安市,回学校探望了老师,在价格适中的地段租了一层办公室,折腾了几天服务器,买了一批新电脑,又跑了几趟工商和税务。 房子距离写字楼不远,离林氏集团即将开业的商场也不远,市中心地段的商业综合体已经饱和,商场建造在郊区,政府要在这个片区打造新的商业中心,林殊怡趁这个势头开拓新的市场。 林濯月下半年才正式调过来,抽周末时间过来陪他。 章洄去接机,不过十来天没见,就想得要命,等待的时间里,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度日如年。以前他没觉得自己离不开人,现在就像性情大变,分开的日子里天天打视频,晚上恨不得抱着手机睡觉。 接到人之后先去吃饭,然后在商场里逛了半个小时,章洄还特别讲究地买了香薰蜡烛,准备泡澡的时候点上。 刚到家,衣服还没脱,柯凡盛夺命连环Call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叫他去喝酒。 他只在北安市待一天,明天就要走,电话里说要给章洄介绍客户,还是大人物。 章洄看了眼定位,是个酒吧。 他站在客厅里举棋不定,感觉自己像个渣男。 章洄又打了回去,问:“什么大人物?” “柯氏集团大老板。”柯凡盛问,“电话里怎么有你弟的声音?” “是他。” “一起来呗。”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章洄私心就不太想带林濯月去,先不说柯胜强是什么角色,就酒吧这种地方,他就不想带上林濯月。 林濯月笑眯眯问:“你经常去吗?” 章洄:“很少。” 林濯月:“带我去见识见识。”他把钥匙揣上,换了鞋就往外走。 章洄无可奈何,只好带他一起去。 他按照地址摸过去,进酒吧后就没松开林濯月的手,一直摸到了包厢,门一打开,两人同时被呛得咳嗽起来,烟雾缭绕跟修仙似的,寺庙里的香火都没这么鼎盛。 章洄定睛一看,坐在沙发里吞云吐雾的不是别人,是柯凡盛他大侄子柯宴。 章洄霎时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柯宴扔给他一根烟,架着二郎腿,酷酷地挑下巴,“老章,那谁啊?” “我弟弟。”章洄介绍,“这是柯宴,柯凡盛他侄子。” 林濯月恍然道:“柯胜强儿子?” 柯宴破口道:“我是他老子!” 章洄、林濯月:“......” 柯凡盛乐道:“我可没忽悠你啊,真是大老板。”他拍拍柯宴的肩膀,“三十年后,子承父业。” “去你妈的。”柯宴拍开他的手,把烟滋灭了,“我上个卫生间,你们随意,我请客。” 他长得和柯凡盛不太像,更高大,浓眉凶悍,脾气也火爆,很能唬人。 章洄把排风调高,夺过柯凡盛的烟扔进烟灰缸,“别抽了,你侄子都被带坏了。” “神经,这才第一根。”柯凡盛又掏出一根,“我抽烟还是他教的。” 柯宴十四岁的时候交友不善,躲在厕所里抽烟,被柯凡盛发现了,结果没把侄子教导好,跟着学会了抽烟喝酒。 “来都来了,随便喝两杯,闲着也是闲着。”柯凡盛没给他开烈的,让人送了一打啤酒进来,“我明天就要走,我跟柯宴说好了,让他带你去见我哥,暂时约下周吧,给你留点时间准备。” “谢了,今天我请客。”章洄话还没说完,柯凡盛站起来就换了座位,挤到林濯月身边去。 “林总,我给你哥铺路搭桥可谓是尽心尽力,够意思了吧?你要不也意思意思?”柯凡盛意有所指地说。 林濯月喝了口啤酒,纳闷地说:“你搞新能源的,我能帮你什么?你要租店铺我乐意之至。”柯胜强的夫人要开花艺工作室,在商场高层占几间铺子,不是什么难事。 “那是开玩笑的,说正经的。”柯凡盛细致地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夫人是开甜品店的,想租间铺子,我要求不高,负一楼,近电梯口,或者肯德基隔壁。” 林濯月问:“她加盟的什么品牌?” 柯凡盛回答:“没牌子,她自己搞的,全国第一家,有面儿吗?” 林濯月:“......” 章洄插嘴问:“谁的夫人,你怎么上心?” “钱嘉钟。”柯凡盛啧了一声,“我不是正跟他接触呢么,这老书呆子不好搞,给钱都不管用,只能从他夫人下手。” 章洄叹气道:“这是我弟弟进公司后的第一个项目,你别给他添乱。” 柯凡盛冷笑道:“好你个章洄,我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给我乱麻烦了?你要不答应我这点芝麻大的要求,你就甭想见我大哥!” “别演了,你就不是这种人。”章洄无动于衷。 柯凡盛恼得不行。 林濯月允诺道:“招租还没开始,不过我可以安排一下,未必能在电梯口,但一定给她留个好位置。” “就这么说定了!”柯凡盛勾着他的肩膀,跟他碰了碰啤酒瓶,“还是咱们林总够意思。” 柯宴上完卫生间回来,赶巧柯凡盛也要去卫生间,让他和章洄先聊。 章洄想跟柯宴谈谈软件的事情,还没等他开口,柯宴靠了过来,几乎贴着他坐,郑重其事地说:“先别说生意了,哥,我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必须要问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创业1.0 第29章 日常 “我叔是不是搞同性恋了?”柯宴凶神恶煞地问。 “同性恋怎么了?”章洄仰头喝啤酒,“年轻人这么迂腐?” “我对同性恋没任何意见,但我叔不能搞这个。”柯宴眼神凶狠,“你老实跟我说,我叔是不是跟顾泽桉搞对象呢?我上回听见他们打电话了!” 章洄对柯宴的生平事迹有所耳闻,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住,老人过世后没人看管他,那会儿他还没成年,整日打架斗殴,苏溪市和北安市都有道上的朋友。 章洄镇定自若地说:“没有吧,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叔不喜欢男人。” “妈的,我一定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能让他带坏我叔。”柯宴愤愤喝了口酒。 柯凡盛回来后又聊起工作,柯宴在旁沉闷地喝了一晚上酒。 章洄担心他打击报复,私下跟柯凡盛提了一嘴,柯凡盛也不在意,就说柯宴这人想一出是一出,让章洄也别放在心上。 喝完酒回到家已经深夜,章洄犹豫是泡澡,还是冲一把就睡。 刚回了几条消息,林濯月已经进了浴室,白色的嵌入式椭圆形浴缸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人,他打开水龙头,把香薰蜡烛点上,迷你音响里播放起轻音乐。 章洄发完消息进浴室,林濯月坐在浴缸边缘的奶白色瓷砖上,慢条斯理解衣扣,他微微低着头,眉眼低垂,细碎的发散落在耳畔,热气氤氲,浴室里的温度逐渐上升。 解完最后一颗扣子,林濯月仰头看向倚在门框上的章洄,用无辜的眼神看他:“你不洗澡吗?” 衬衫还未褪下,他抬起光裸的长腿,跨进浴缸里,将单薄的背影留给章洄。 章洄环着手臂仍是没动,眸色逐渐幽深。 林濯月转回头来,澄澈的眼里不带一丝**,纯粹得近乎透明,他缓缓将衬衫褪下,漂亮的肩胛骨似蝴蝶羽翼,天真无邪地问:“还是你先洗?” “又是漫画书里教的吗?”章洄问。 林濯月作势要将衬衫穿回去。 章洄走上前,从身后环抱住他紧致的腰,像是为了要惩罚他的坏心眼,结实的胳膊用力收拢,像坚硬的铁牢牢禁锢着他,章洄吮咬他光洁的肩头,嘶哑道:“就会用这一套对付我。” 林濯月呼吸失调,闷哼一声,反手摸他的脸,几不可闻地说:“想你了。” 章洄把衣服脱了,抱着他进到水里,水位线赫然上升,温暖的浴水包裹住身体。 林濯月坐在他怀里,扭回头与他接吻,唇齿交缠时,攀住他的脖子,顺着水流的波荡调整了坐姿,面对面贴抱在一起。 章洄掬起水抚摸他的后背,“冷不冷?” “别问。”林濯月堵住他的声音,富有技巧地撩动他的身体,引着他的手沉到水中。 章洄叹了一声,抽回手,重新揽住他的腰,安抚般轻啄他的脸颊,“乖,去床上做。” 林濯月被热气熏得眼角发红,潮湿的头发滴落着水珠,像是流着细细的泪水,“我想在这里。”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章洄摸摸他的脸。 “我什么都愿意迁就你,可你总是有很多顾虑。”林濯月咬了一下嘴唇,“像在给自己找退路。” 他从水里出来,湿漉漉地跨出浴缸,用毛巾裹住身体往外走。 章洄无力地抚摸额头,冲已经走远的林濯月喊:“小心地滑!” * 翌日,章洄先起床,做好早饭之后,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坐去玻璃窗前的沙发里看电脑,时间还不到八点,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温暖又惬意。 小圆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章洄分神看了一眼,是来自银行的短信。 他把电脑放下,举起手机来看,显示银行入账十万元,汇款人是吴聪。 几分钟后,他收到了来自吴聪的短信。 【钱已经汇过去了,欠条你撕了吧,以后互不拖欠】 语气十分冷硬,章洄感到诧异,揣摩了几分钟后拨出了电话。 吴聪几乎是很快接起,隔着电话传来急促的呼吸声,“章洄,你他妈还是人吗?我答应这笔钱会还你,你他妈找人给我淘宝店刷差评!还给我客户一个个打电话,说我水果打激素!你这个阴险小人!” 章洄听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耐心等他说完,然后才问:“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去你妈的!老子就当没认识过你!”吴聪啪嗒把电话挂了。 章洄莫名其妙,唏嘘一阵后把手机放下,继续看电脑。 “怎么了?”林濯月从房间里出来,睡意惺忪地揉着眼,他随意套了件章洄的黑衬衫,衣摆将将遮住了腿根。 “没什么。”章洄站起身,朝他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早安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腰有点疼,睡不着。”林濯月似乎还没睡醒,懒洋洋靠在他怀里。 章洄牵着他去桌前坐下,往他腰后塞了个腰枕,“吃完早饭再去躺会儿,我帮你按摩。” 章洄心虚也惭愧,昨晚洗过澡还是做了好几次,林濯月对他不仅没有原则,甚至可以说纵容。 “刚才谁给你打电话?”林濯月咬了口干巴巴的水煮蛋,噎得难以吞咽,他喝了口果汁,口腔里破了几处,轻微有点疼。 “吴聪,他把钱还我了。”章洄看他水煮蛋吃得噎巴,给他掰开放碗里,倒了点生抽。 “哦,怎么听你说什么得罪人了?” “欠债的人就是这样的,得罪人也未必知道,别理他的事。”章洄不甚在意说,“今天在家歇一天,明天带你出去看办公室。” “好。”林濯月笑眯眯点头。 “基础设备都弄好了,这阵子要忙招聘的事情,柯胜强手里有专业的营销团队,我下周跟他谈一谈,再做几轮测试就可以正式推出市场,下半年应该会很忙。”章洄心中沉吟,有机会还得再跟他老师谈一谈,如果推出市场反响不错的话,争取能够接入政府系统,获得更准确稳定的数据,来为下一轮开发打基础。 和政府合作限制较多,当相对风险更低,是他所能选择最妥帖的方式。 林濯月说:“下半年我陪你一起忙。” 章洄握住他的手,过了一会儿问:“家里这阵子怎么样?爸还好吗?” “还好吧。”林濯月抽回手,用筷子搅弄着碗里的鸡蛋,“前几天说想见豆豆,你不在家,是姐姐亲自送过来的,还在家里吃了顿饭,爸爸很高兴。” “你怎么好像不高兴?”章洄从他手里接过筷子,夹起鸡蛋喂给他吃。 林濯月张嘴吃了,摇头说“没有”。 章洄清了下嗓子,郑重其事地问道:“咱妈还好吗?” 林濯月愣了愣,不由笑了起来:“还好,都挺好的。” 章洄觉得他真是挺好哄的。 饭后,章洄给他按摩了会儿腰,然后继续工作,林濯月躺在沙发的另一头玩手机,时不时爬过来亲他一口,又躺回去继续消遣。 散漫度过了一整天,周日神清气爽出了门,章洄带他去逛了学校,中午在学校附近的美食街将就了一顿,吃过饭,章洄开车去他租赁的写字楼,在10栋23楼,租了半层。 林濯月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观摩着穿过长廊,推开玻璃门,走进老板办公室,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不可思议地问:“你哪来的钱租这么大的办公室?如果......”他欲言又止,最终抿上了嘴。 章洄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轻笑道:“这间公司我老师许建华也有份入股,凡盛借了我一笔钱,人脉资源他都能给我搭桥,研发团队有我老师帮忙组建,我自己有点钱,之后还能申请补贴,钱暂时够用。” 林濯月侧过一点身体,抬手抚摸他的脸,心疼地说:“你钱不够用跟我说,不要逞强好吗?” “好。”章洄咬了一下他的耳朵,“要不要在这里做,还没装摄像头,我把窗帘放下来。” 林濯月噗得一笑,推搡着他的胳膊,“别发神经。” “试试嘛,今天周末,没人来。”章洄抱着他的身体轻摇,“明天你就要回去了,老婆。” 林濯月被他蹭得衣服乱了,半推半就道:“去把门锁上。” 章洄转身去锁门,走到门边上,瞥见大厅里有人进来,是人事经理孙雅红。 “红姐,今天周末,你怎么来了?”章洄往外走。 “我忘了点东西过来拿。”孙雅红朝他走过来,“哎老板,我正好有个事情问你,你说的那个楚珣什么时候入职?” “可能得下个月吧,他手里还有个项目,一时半会结不了。”章洄问,“怎么了?” “你让我请的那些软件工程师,二面找谁?总不能都找你吧?”孙雅红带着点抱怨情绪,“他上个月就该来入职,这个月没来,又推到下个月。” 章洄说:“你把简历发我吧,我稍后更新一下系统权限,以后人事流程你参照系统。” 孙雅红颔首:“那行,我先回去了。” 正说着,林濯月从办公室里出来,冲孙雅红笑了笑。 章洄介绍说:“这是孙雅红,我们人事经理。红姐,他是我弟弟林濯月。” 孙雅红眼睛一亮,“一看就是亲兄弟,小老板长得忒好。”她掏了一下口袋,摸出汽车钥匙,“那我先走了啊,明天见。” 章洄目送她走远,折回办公室,把门锁上,然后把窗帘给放了下来,房间顿时陷入漆黑。 他把林濯月捞到怀里,正要吻他,就听见林濯月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会和弟弟□□吗?” 章洄近来脸皮厚,挑眉说:“分情况。”他在沙发里坐下,把林濯月拉到腿上。 林濯月跨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睨着章洄,指尖勾着衣扣,慢条斯理解开扣子,“比方说?” “比方说......”章洄一把握住他的腰,猛地往怀里带,咬着他的嘴唇说,“比方说,我弟弟就是我老婆。” “前两天,我听妈说,她想把爸爸也调来北安分公司,方便照顾我。”林濯月垂着眼说,“爸爸向来没什么主意的,我不想他过来,你劝劝他好不好?” “我给他打电话。”章洄心情沉重,安抚般摩挲他的背,“宝宝,再等一等,好不好?” “嗯。”林濯月委屈地抱着他的脖子,“想我们两个人。” “好,我都答应你。”章洄啄吻他的脸颊,“不难受了,明天就要回去了。” “姐姐预产期快到了,难得她和爸爸亲近了一点,果果出生后,爸爸留在南瑶市也可以经常看外孙。” “小名都取好了?” “嗯。”林濯月笑了笑,“你不在家,豆豆都快忘记你了。” 章洄嗤了一声。 “我想过了,不如还是帮徐嘉宝找个工作吧。”林濯月说,“他虽然租出去了,但坐吃山空,还是要依靠姐姐一家,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他没有工作,贝贝上学也就没着落,蒋阿姨心情不好,怎么带孩子,请育儿嫂倒是好,就怕姐姐不愿意。” 章洄耐心听他说了半晌,打趣道:“你怎么这么体贴呢,想这么多事情?” 林濯月嘀咕道:“我本来就很体贴。” 章洄怎么看他怎么喜欢,发自肺腑地说:“你说女娲捏人的时候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怎么把你捏得这么完美呢?” 林濯月捂住他的嘴:“别乱说了。” 章洄啄了一下他的掌心,“先办正事!” 柯宴:“我一定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章洄:“什么颜色?” 柯宴:“黄色[黄心][黄心][黄心]” —— 感觉章洄在古代能当上皇帝,但大概率是个昏君,阿月是个漂亮神仙,来考验章洄,结果章洄没有通过考验,变成了沉迷老婆美色的昏君,后来神仙爱上了皇帝,希望他能通过考验,也变成神仙,结果章洄就是通不过,继续沉迷于美色中,我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日常 第30章 柯胜强 林濯月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几个小时,快速地处理完堆积的日常事务,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摘下鼻梁上的平光镜,按下座机免提键:“Joey,你进来一下。” 半分钟后,穿黑色职业套装的女士敲门进来。 林濯月拉开抽屉,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印着手绘马卡龙的名片,放在桌子上,用指尖推出去。 “你去把这家蛋糕店所有的甜品买一遍,尝过之后给我反馈。记住,多找几个人,不要让老板知道谁是买家。” “知道。”Joey将名片拿起来看,“是私房店?” 林濯月颔首:“趁这个机会,你跟老板打好关系,平时多去光顾她,务必让她有开店的想法,如果她举棋不定,你给她洗洗脑,如果她想在乐怡之外的商场租店铺,你告诉她,我们乐怡广场会是北安市最漂亮的商场,会打造空中花园,你记住,不要跟钟夫人谈钱。” “我明白了,我会随时调整方案。”Joey说,“有几个新的行程,我刚才邮件给您了,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出去。” “帮我把宋毅叫进来。” 林濯月打开电脑邮箱,分神看了眼手机上的定位,章洄还在停车场。 宋毅在外叩了叩门。 “进来。”林濯月把手机放下,电脑屏幕最小化。 宋毅关紧门后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林濯月。 林濯月问:“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扎破您车胎的是几个小混混,他们拿钱办事,没办法证明是谢志远指使,那些骚扰短信是从国外虚拟号码发出来的,同样无法当成直接证据。” 林濯月打开文件夹,心不在焉地说:“谢志远小学毕业,知道用国外虚拟号码,现在应该混得不错。” 文件的第二页是一张合照,谢群和谢志远兄弟两个,即便是年代久远的模糊照片,谢群神采飞扬俊逸的脸庞依旧引人注目,再翻过一页是谢志远的近照,西装革履,体态圆胖。 他比谢群小了近二十岁,谢群四十三岁去坐牢的时候,他还只有二十五岁,现在正好四十岁,男人事业鼎盛之年。 当年谢志远利用谢群的名义在公司内部挪用公款,侵吞了将近一千万。 事发之后,谢群身上扛着绑架案,便狠狠心把贪污罪也认了,而那笔钱也没有尽数追回,谢志远就此销声匿迹。 宋毅说:“我查到谢志远十几年前去了澳洲,在赌场结识了几位富商,后来跟着他们搞投资,赚了不少钱,两年前刚回国,最近正在找投资项目。” 林濯月苦恼地说:“叔叔可真是忙啊。” 宋毅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会不会有可能......不是他?” 林濯月把头抬起来:“为什么这么觉得?” 宋毅说:“据我了解,谢志远这个人很有野心,也有干劲,他忙着发家致富,扎轮胎、发恐吓短信这种事情不像是他。” “他是我叔叔,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林濯月再次拉开抽屉,拿出一瓶免洗消毒液,递给宋毅,叮嘱道,“下次你见到章洄主动跟他握手,不过记得先洗一下手,握手时间不要超过一秒,最好是戴手套。” 宋毅:“......” 林濯月又递给他一张五千块的商场购物卡,“去买副手套吧,辛苦你了,年底我会给你多发奖金。” “............”宋毅接过,“谢谢老板。” * 柯氏集团旗下的投资公司对外发行的股票市值一百个亿,仅总股本的15%,但流动资产超过五百亿,柯胜强投资很谨慎,举债能力强但实际负债率很低,是真正能把账簿数字彻底变现的企业,这也是为什么,柯氏集团冲不进全国前百,但柯胜强却能被业内人士津津乐道的原因,他能拿出五百亿真金白银,而那些自诩龙头的企业只能掏出一沓银行贷款合同。 章洄平时和柯凡盛吵吵闹闹惯了,对柯氏集团没有多少真切的概念,真要见他哥的时候,莫名还有点紧张,坐在会议室里,反复翻阅提前准备好的项目书,紧张程度堪比高考第一天。 柯宴坐在办公桌另一头,架着二郎腿打游戏,无视会议室里禁止吸烟的标语,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末了,把烟蒂扔进纸杯里,又给章洄扔了根烟,“老章,你别紧张,我爸脑子有坑,你要太紧张,接不住他话茬。” 章洄把烟扔回去,“你抽吧。” 柯宴打完一盘游戏,不知想什么,游戏机一扔,坐到章洄身边来,鬼鬼祟祟地问:“我问你个事儿,你老实跟我说。” “行,你问吧。”章洄把项目书放下,正好聊聊天,缓和一下紧张的情绪。 “我叔读书那会儿谈过恋爱吗?”柯宴问。 章洄回忆了一晌,沉吟道:“好像没听说,他整天泡在图书馆,大四就投资了繁盛能源,要两地跑,还考研,他每周还健身,应该没时间谈恋爱。” 柯宴低着头瞎琢磨。 “这么关心你叔?” “我爷奶过世了,没人管着他,我就怕他图新鲜,搞些乱七八糟的。”柯宴心浮气躁地说,“你不觉着奇怪吗?我叔都二十五了,不谈恋爱,顾泽桉也不谈,我就感觉不对劲。” 章洄好笑道:“我上学那会儿也没谈啊。” “谁他妈管你谈不谈。” “你这思想有问题啊。”章洄笑说,“我不谈理所当然,他们不谈事有蹊跷?怎么,我长得磕碜?” “不是那意思。”柯宴烦躁道,“反正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不知道,那顾泽桉长得特好看,我就怕他把我叔给掰弯了,他俩还是高中同学。” 章洄:“......行吧,你琢磨吧。” 秘书走到门口,叩了下门,笑容温和道:“章先生,董事长开完会了,请您过去。” 章洄见识过柯宴和柯凡盛之后,觉得柯胜强应该不难应付,事实证明,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 厚重的双开门从柔软的地毯上划出弧度,视线豁然开朗,落地窗前阳光璀璨,柯胜强下垂的左手夹着雪茄,右手撑在玻璃窗上,摆出颓唐的姿势,办公桌的一侧,站着四名穿黑衣戴墨镜的助理,也可能是保镖。 章洄脊背都绷直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柯胜强悠悠转回头,朝章洄张开双臂,热情洋溢地拥抱他:“非常高兴见到你,这是凡盛第一次向我推荐他的朋友,我叫柯胜强,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 章洄迟钝了几秒,与他握手:“您好,柯先生,我是章洄。” “当然,你是章洄,我也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柯胜强走到酒柜前,“威士忌还是香槟?” 章洄:“呃,我还不太渴,谢谢。” 柯胜强坚持问:“所以,你推荐我喝哪一瓶?” 章洄指了一下角落里的瓶装水,“矿泉水吧,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非常棒,你通过了考验,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我的雪茄并没有点燃,我讨厌在办公室里抽烟喝酒的人。”柯胜强挥挥手,让保镖下去,“那么,我们来谈谈你的软件。” 章洄把项目书递给他,柯胜强之前已经粗略看过。 谈及工作,他俨然正经了许多,专注且细致地听章洄阐述,在大方向听明白之后,又提出了许多细枝末节的问题。 他们从两点谈到将近五点,柯胜强把项目书合上,身体向后靠,以舒服的姿势倚在老板椅里,“说实话,你这套星空软件很优秀,但不具有路径依赖性,优势明显,但劣势也很明显,容易被模仿剽窃。” 章洄:“我明白您的顾虑......” 柯胜强抬手打断他:“但我很喜欢你满月系统的概念,通过数据分析,弥补管理中的漏洞,为企业创造生命力。但你要明白,这世界上没有满月,远看完美的月亮,近看全是坑坑洼洼。” “所以,这套系统的算法逻辑将是流动的,在极端理想的情况下,所有企业都步入正轨,诚实健康地经营业务,那么优势将不再成为优势,又再会出现新的劣势,满月系统将不断调整分析结论。” “满月系统是不断趋向完美的过程,正因为理想主义难以实现,所以满月系统将永远运行,这个概念很有趣。”柯胜强再次坐直身体,又把项目书打开,“所以,这么复杂的系统,你有信心开发成功吗?跟我说说你的计划。” 章洄再次和他探讨,滔滔不绝地说了两个小时。 快七点的时候,柯胜强有点累了,揉着额头说:“章洄,我很欣赏你这样的人,力图打造健康的经营模式,我也是个完美的人,但现实是,大多数企业不愿意健康地存活,他们更激进,不畏惧风险,更乐意从银行贷款,然后破产,为股东个人谋取利益。” 章洄听他的口气,似乎仍有所顾虑。 柯胜强走到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另一手握着两只玻璃杯,步履轻缓地走过来,倒了两杯酒,举杯道:“但我柯胜强是个理想主义,不过,我不喜欢遵守规则,我希望由我来制定规则,章洄,让我们大干一场。” 章洄欣喜若狂,有了柯胜强这句话,不仅是融资问题得到了解决,更重要的是,他将得到专业营销团队和公关团队的支持,接下来,他将专注在系统开发上,在星空软件之后,一鼓作气推出满月系统。 因为上本里面,柯胜强是无厘头搞笑人设,放这本里面稍显突兀,但是没关系,他几乎不出现 —— 悄默默问问,有没有宝子替我快乐三选一,好几本都想写,但今年时间上只够写一本了 1、现代犯罪悬疑(正剧,虐文) 2、古穿今、今穿古、古穿今,时间循环,烧脑悬疑(正剧,甜中带点搞笑) 3、从校园到社会的甜宠文,真假少爷,爹系x小无赖(放下脑子就是写!) [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柯胜强 第31章 坠楼梯 “哎哎,好好好,哎,行了,我知道了。”章启文笑着把电话挂了,衣袖蹭了蹭屏幕上的指纹,老怀安慰地看着通讯录里章洄的照片。 章蔚筝肚子已经九个多月,孕妇裙外面套了件针织衫,靠在林家别墅花园的藤椅里,坐立难安了一早上。 林濯月给徐嘉宝介绍了新工作,在旗下的建筑公司当项目经理,章蔚筝没立场去拦,况且她月份大了,不想再管这些琐碎的事情,可终究拿人的手短,饶是她再强硬,也无法像从前一样给章启文脸色看,可要说亲近,她又实在放不下脸面。 林殊怡和章蔚筝素来关系不合,但林殊怡做人圆滑,尽可能地为彼此保留颜面,她趁出差这几日,让章启文把亲戚叫来家里做客,既尽了待客之道,也避免了与章蔚筝见面。 “是章洄的电话?”章蔚筝漫不经心地问。 章启文笑吟吟道:“是,他打电话来问候,让我放心,他在北安市一切都好,工作也顺利。” 章蔚筝皱眉:“他一个人能好到哪里去。” “阿月忙完手头的事情,下个月就过去,他们住在一起,彼此有照应。”章启文把果盘往前推了推。 章蔚筝蓦地抬起头,眼底波光震荡,“你怎么能让他们住在一起,万一、万一......”她呼吸短促,胸膛与肚皮绵延起伏。 “你别激动,他们现在关系亲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章启文说。 林濯月和徐嘉宝在客厅里聊工作,徐铁和徐嘉元也跟了过去,蒋梅和王莹莹带着孩子们去卫生间,花园里没有别人。 章蔚筝按捺不住,声音从齿缝间逼出,“你知道林濯月是什么人!他是个神经病!他杀死了妈妈,你怎么能让章洄跟他住在一起!” 章启文紧抿着嘴,视线往别墅侧门瞟了一眼,轻声道:“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况且他那时还是个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来,也没发生别的,他或许已经改好了。” “孩子、孩子!我当年就是因为听你说,他是个孩子,因为林殊怡借钱给妈妈看病,所以没有把真相说出口。”章蔚筝眼圈红得厉害,“可你呢?你怎么还能跟林殊怡结婚!” 章启文答不上话来,长长叹了一声。 “妈妈肯定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改好!”章蔚筝眼角滑了滴泪下来,她很快擦干,往嘴里塞满水果,机械性地咀嚼。 章启文备受折磨,坐在椅子里亦是红了眼。 “妈妈生病,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可如果章洄知道,妈妈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杀死......”章蔚筝强迫自己吃水果,强迫自己像无事发生,可眼泪还是源源不断流了下来。 章启文望着她痛苦的脸,喃喃自语道:“我当年或许真的做错了。” 他话音刚落,仰头却见侧门前,林濯月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远远地看过去,白色的衬衫与墙面融为一体,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炯炯看向这里。 章启文恍惚间吓了一跳,几乎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冲远处的林濯月笑了笑。 章蔚筝回首看去,顿时收了哭声,默不作声把眼泪擦干。 林濯月一步步走来,步履悠闲,唇角勾着温柔的笑,走近之后,手搭在章蔚筝椅背上,弯下腰,近距离打量着章蔚筝的脸,声音轻柔地问:“姐姐,怎么哭了?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章蔚筝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脊背被人敲了钉子,身体僵硬不能动,泪痕还在,汗水瞬时滴落,流进了眼角,她眼睛刺痛,低头擦汗,粗鲁地将林濯月推开。 章启文在旁一声不敢吱,默默地关注着二人。 林濯月嗤地笑了一声,身体摇晃了两下,站稳后拿起桌上的纸巾递出去。 章蔚筝没接,再次拨开了他。 林濯月慢条斯理将纸巾撕成一条一条,“姐姐真是一如既往,永远喜欢给人添麻烦,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的。”他敛起笑,侧目看向章蔚筝,手指一松,纸屑如白雪般纷纷而落。 “我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章蔚筝扶着肚子站起来,章启文连忙来扶她,打岔说:“阿月,该开饭了吧,你肚子饿不饿,屋里去吧。” 林濯月满脸笑容:“好的,爸爸。” 章启文得到了回应,逃也似的扶着女儿往里走。 林濯月背对着父女二人,犹然站在那张圆桌前,慢慢地,他掏出手机,打开了监控视频,休息日的中午,章洄正在家里吃泡面,视线停留在电脑上,手边堆满了文件。 每天都是如此,匆匆吃两口饭,熬夜到很晚。 林濯月胃里一阵翻腾,脸上犹然维持着恬静的笑容,自言自语:“没有用的家人,就应该切割掉。” 他蹲下身,朝着葱郁的灌木丛张开怀抱,风声沙沙,他听见虚空里不存在的声音。 睁开眼,阿秋没有来。 * 章洄敲完最后一行代码,已经是凌晨一点,他腰酸背痛,浑身骨头都在叫嚣,赶紧冲了把澡躺上床。 刚把手机摸出来,林濯月视频电话就来了。 章洄侧躺着,脸埋进枕头里,镜头里露出半张疲惫的脸。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章洄笑说,“我刚躺下你就来电话了。” 林濯月用了手机支架,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有点可爱地歪了一下头,章洄立马就笑了。 “我不小心睡着了,刚刚才起来。”林濯月说。 “快两点了,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章洄问。 林濯月顿了几秒,露出惊讶的表情:“两点了吗?我以为才十一点。” “小傻瓜,睡糊涂了吧?”章洄翻了个身,反枕着胳膊仰躺,“有没有想我?” 林濯月可怜巴巴说:“我两个星期没见你了,好想你。” “我姐下周预产期了吧?”章洄说,“正好我这里忙得差不多,能有几天空闲,我回去看看她,顺便陪你。” 林濯月幽幽地问:“不是陪我,顺便看她吗?” 章洄重新说:“我回去陪你,顺便看看她。” “这还差不多。” 章洄有点困了,眼皮逐渐耷拉下来,腕劲一松,手机砸在胸膛上,思绪伴随着呼吸声陷入了黑暗。 * 林濯月给了徐嘉宝一个挂名经理,项目上的事情私下告诫过公司负责人,不许徐嘉宝插手,每月发放七千块底薪,福利待遇比照其他同事。 没有项目就没有提成,薪资待遇较其他项目经理差了一大截。 不管徐嘉宝是不是人才,林濯月都不打算重用他,项目搞砸了,毁招牌,项目做得好,有了实绩就有话语权,再加上彼此是亲戚,以后就难交往了。 其实林濯月不怎么担心徐嘉宝,一看就是个被父母宠坏的孩子,说话无顾忌,不知天高地厚,蒋梅也好应付,咋咋呼呼,爱贪便宜。 唯独徐铁,总让林濯月心有不安。 这个老人话极少,眼底透着狠劲儿,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把心思写在脸上,得到好处也不会感恩戴德欢天喜地,徐嘉元和蒋梅会斗嘴,但对着徐铁却有一丝隐隐的惧怕。 林濯月把二楼的空房间改了个游戏室,买了很多积木和玩具,家具边角都用海绵包裹起来,豆豆和贝贝过来做客的时候能有玩的地方,将来果果长大,也能一起玩。 林濯月坐在小板凳上,用积木搭了个城堡,豆豆把收纳箱拖过来,里面的小玩意一股脑倒出来,噼里啪啦滚了一地,砸坏了城堡的一角。 贝贝:“咦,你把城堡弄坏了!” 豆豆:“我、我可以修!” 林濯月弯腰从一堆东西里翻出小狗的摆件,小心翼翼把它放到圆拱形的门后。 豆豆扑进林濯月怀里,小手捧起他的脸,“舅舅,我素不素能修好?你索!” 林濯月搂着他:“坏了的东西就是坏了,修不好了。” 豆豆似乎有点着急,汗涔涔的脸上又浮起汗水。 林濯月擦了一下他的脑门,“坏了有什么关系,不一定新的就是最好的。” “可是坏了要挨打!”贝贝噘着嘴,扭捏地说。 林濯月把他拉过来,“有人打你吗?” “男孩子就不打。”贝贝无精打采地说,“妈妈不是男孩子。” “谁打你妈妈?”林濯月握了一下他的手,“你爸爸会打人吗?” 贝贝不吭声,挣开他的手蹲到地上。 林濯月拽着他的胳膊,强硬地把他拉起来,追问道:“谁打你妈妈?是不是你爸爸?” “不是......”贝贝带着哭腔说,“我爸爸不打人。” “你在干什么!”林濯月还想再问,突然一声厉喝将他打断,他转回头,章蔚筝扶着肚子站在门口,脸上酝酿着怒气。 林濯月松开了贝贝,冲她笑了笑。 章蔚筝强忍着怒气说:“豆豆,贝贝,你们先下楼,要回去了。” 豆豆嚷嚷说:“我想住在这里!” 章蔚筝已近临产,身体疲乏至极,忍无可忍咣了顿火,把豆豆吓得一个哆嗦,霎时哇哇大哭起来。 章蔚筝厉声道:“下楼!” 贝贝牵起哭声不断的豆豆,瑟缩着身体往外走。 林濯月把收纳箱拉过来,手臂扫向城堡,咣当一声,垒起的堡宇瞬间坍塌,大半落进了箱子里。 “林濯月,我提醒你,离豆豆远一点。”章蔚筝咬着牙说。 林濯月莞尔一笑:“那我可以离果果近一点。” 章蔚筝脸色煞白,手掌紧握成拳,“你试试看!” 林濯月掸了掸手立起身,举步向她走去,用好奇又怜悯的口吻说:“为什么不能向前看呢?我都不计较你拿刀砍我,我不过希望你不要再把负面情绪灌输给章洄,他真的很辛苦,比你辛苦了一百倍。” “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和章洄相依为命......” “别再说什么相依为命!别再给自己戴高帽子了!”林濯月陡然拔高音量,“你一共养了他四年,想养他的人多得是,你清醒一点吧,不是你照顾他,是他一直在救济你!” “我不想再听你说鬼话,你这个魔鬼。”章蔚筝呼吸急促,她跌撞着往外去,扶着墙离开玩具室,空荡的别墅里四处回荡着声音,客厅里笑声与哭声交缠,世界错乱,天与地正在旋转,章蔚筝看见了楼梯的重影,她深深吸着气,艰难地抓住楼梯扶手。 正当她恢复心绪,稳步向下时,后背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把,随着一声尖叫响起,整个人直耿耿栽向下栽,直棱坚硬的台阶一下又一下磕在肚皮上,随之而来的疼痛密集又尖锐,布满了全身。 众人听见惨叫声围聚过来,台阶之上,鲜血扫出长尾,章蔚筝身体抽搐,痛得牙关打颤。 章启文惊恐万分,冲上前扶她,“赶紧叫救护车!” 章蔚筝挣扎间死死拽住他的衣袖,瞳孔逐渐溃散,喉舌间吐出几个字: “林、濯月、推我......” 第32章 序幕 章洄回家前一日,去柯氏集团见了新的项目联络人,离开的时候碰上柯宴,柯宴明天要回苏溪市,非要逮着他喝顿酒,找了个环境舒适的清吧,絮絮叨叨念了一晚上柯凡盛的感情问题。 柯宴喝完一杯长岛冰茶,又续上了尼格罗尼,在微澜的灯光下无精打采伏到桌头,把玩干燥的木质杯垫。 而章洄点了一杯不含酒精的特调,专注地咬薯条。 “你是不是读书没劲?管这么多干什么?”章洄问。 “可能是吧。”柯宴也拿了根薯条吃,“不爱喝酒还是不会喝?上次在会所也没见你怎么喝。” “都不是。”章洄说,“我想清醒一点。” “不会喝酒怎么谈生意?”柯宴把余下一口酒呷了,再点了一杯特调鸡尾酒。 “没有规定谈生意一定要会喝酒,我觉得你爸那句口头禅说的很对。”章洄说,“我也想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柯宴嗤地笑了一声,掌心搓着脸,疲倦地伏在胳膊上,低喃:“没劲。” 章洄耸肩,自顾自进食。 柯宴突然把头仰起来,浓密的头发乱糟糟的,“你弟挺厉害啊,我看他比你会交际多了。” “什么意思?”章洄把嘴里那根薯条咬断,举杯喝了口饮料。 “听我妈说,那乐怡广场要进很多国际大牌,都是顶奢,好几家是亚洲首秀,都是林濯月拉回来的。”柯宴揉了一下鼻子说,“我妈特喜欢那设计师Jeremy,跟你弟是好朋友,听说他这些年在时尚圈混得不错,人脉很广,比我有出息多了。” “是嘛。”章洄显得有几分茫然,心情混沌复杂,“没听他说过,平常也不见他很忙。” “喂,别说他们了,说说你呗,你谈恋爱了吗?”柯宴打起精神问。 “谈了,你呢?”章洄没法集中注意力,视线紧盯着杯壁上滚落的水珠。 “没呢,就没遇上我喜欢的。”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章洄敷衍地和他聊天。 柯宴:“我这人传统,我就喜欢那种特温柔的,能给我做饭洗衣服,说话柔声细语,脾气好,不用我哄那种,生孩子就算了,我不太喜欢小孩儿......” 章洄逐渐失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喂!”柯宴撞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喝了一声,“发什么呆?” 章洄蓦地回过神,“你刚说什么?” 柯宴正要复述,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起,屏幕上出现“章启文”三个字。 “我接个电话。”章洄按下接听键。 章启文微微哽咽地说:“章洄,你方便回来一趟吗?” “怎么了?” “你姐摔了,进了手术室,现在还昏迷不醒。” 章洄手一抖,手机砸在桌子上,撞翻了那杯酒。 * 手术室外乱成一团,章蔚筝不知被拉去了哪里,家属区密密麻麻都是人头,急救室里还有其他病人正在手术。 章启文和徐嘉元还有徐铁夫妇四人来了医院,徐嘉宝一家留下看孩子。 章启文抢着去缴费,然后给章洄打了个电话,留下徐嘉元三人等候在家属区。 嘈杂的等候区完全安静不下来,声嘶力竭的哭声感染着家属们,令无关者也跟着揪起了心。 章启文离开后的不多久,徐嘉元被徐铁揪着领子带去了消防通道,将他抵在墙上,耳提面命地说:“等会儿我把老章劝走,护士问你保大保小,一定要保小!你记住没有!” “爸?你疯了!”徐嘉元话音没落,徐铁狠狠一巴掌扇了过来。 蒋梅用力去掰徐铁的手,嚎的嗓子都哑了,“你干啥呀!你打他干啥呀!” 徐嘉元脑袋偏在一边,脸颊顿时红起一片,明晃晃五个手指印。 “我就是要打醒他!这儿子没了,是个怕老婆的种!废物!”徐铁咬牙切齿,双目布满猩红血丝,瞪得几乎如铜铃一般。 “她是我老婆!”徐嘉元声音沙哑,用力地掰扯自己的衣领,挣扎着要回去。 “我是你爹!”徐铁死死拽着他,抬手又要扇他,蒋梅扑上来挡了一把,三人在无人的楼道里,扭打成一团。 广播里响起急促的声音:“请章蔚筝的家属立刻到窗口!” “——请章蔚筝的家属立刻到窗口!” 家属等待区里,有人走到了窗前,望向护士小姐,轻声道:“我是章蔚筝的家属。” 护士问:“你是他谁?” “我是他亲弟弟,我叫章洄。” “她丈夫呢?” “死了。” 护士噎了一下,“父母呢?” “都死了。” 护士拿出一沓纸,其中包含病危通知书,“你看仔细,然后签字。” 林濯月在所有签字栏里写下了章洄的名字,温声道:“请务必救我姐姐,她是最重要的。” 几分钟后,徐嘉元衣衫凌乱冲了进来,见林濯月站在窗前,气愤道:“你怎么还敢来?” 林濯月转回身:“我问心无愧,为什么不能来?” 徐嘉元情绪激动,冲上去想质问他,却被徐铁一把抓住。 林濯月脚步轻盈越过狂躁的几人,走向无人的角落,安静地坐下,静待时间的流逝。 * 最近一班回南瑶市的飞机四个小时后才起飞,章洄买了高铁票,沿途一直盯着手机,不敢错过任何消息,抵达目的地已经深夜,他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急诊室还亮着灯,章启文给他发了病房号,这会儿已经过了探病时间,徐嘉元和蒋梅在陪护。 章启文开了单人病房,给章洄发了一条信息: “母女平安。” 章洄赫然松了口气,凌晨一点,蹲在医院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埋着头直喘息。 几分钟后,他缓和了心情,给章启文拨了个电话。 “怎么好端端就摔了?医生怎么说?”电话很快接通,章洄急速问道。 章启文支支吾吾地说:“有几处骨折,可能还有脑震荡,观察两天再说,孩子没事,白白胖胖,护士说很健康。” “那行吧,我明天再去看她。”章洄问,“阿月在家吗?我给他打电话没接。”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响,只余沉重的鼻息声。 “怎么了?”章洄紧张起来,“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吓着了?” “你姐说,”章启文深吸了口气,隔了半晌才说,“是阿月推的她。” “爸,你胡说什么?阿月怎么会推人?”章洄站在空荡的医院门口,揉搓着疲乏的眼睛,“他人呢?” “不知道。”章启文很生硬地说,“明天再说吧。” 他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章洄又拨了回去,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拔高嗓门道:“我问你!他人在哪儿!”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跟你爸说话的态度吗?” “你要什么态度?你想要什么态度?我就问你!他、人、在、哪、儿!” 章洄暴怒的情绪惹恼了章启文,可电话里久久没有回应声,直到最后,章启文彻底崩溃,嚎啕哭出了声。 章洄心烦意乱,眼角莫名也湿了,“你查清楚了吗?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他把电话挂了,给徐嘉元发了个短信。 徐嘉元还没睡,走去楼梯间给他回了个电话,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告诉章洄,最后一次见到林濯月在医院急救室外。 夜风吹干了泪痕,章洄仰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忍下了翻江倒海汹涌的情绪,他折返走进医院,背影萧索冷酷,谁也不知道那看似坚毅的外壳下,包裹着如何斑驳的心。 急救室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家属等待区熄了灯,林濯月坐在黑暗里,寒冷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温度,他想站起来,又觉得累,酸痛的肩颈发出咔嚓的声音,他不知该往哪里去,于是,纵容身体滞留在原地,从黄昏到漆夜,疲劳感逐渐麻木。 黑暗中响起脚步声,缓慢又轻微,和匆匆来去的家属很不相同。 有人蹲到了他脚边,温暖宽厚的掌心握住他的膝头,他听见熟悉的声音问:“怎么还不回去?” 林濯月艰难地转动脖子,视线撞进章洄温柔的眼眸。 他将信将疑,揉了一下眼睛,然后惯性一般笑了起来,露出恰到好处漂亮的笑容。 “你来了。”林濯月嗓音沙哑,他捏了一下咽喉,吞咽困难,“姐姐没事了,听说生了个女孩子,你又当舅舅了。” 章洄刚才买了瓶水,拧开后递给他,“喝水。” 林濯月抿了口水,颤动的指尖几乎握不住瓶身,他想笑着道声谢,嘴角却无论如何翘不起来,眉宇间的苦涩和眼泪一起淌了下来,他飞快地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艰难地翘起唇角:“你坐车累不累?我们回家吧,我煮宵夜给你吃。” “我不累。”章洄坐到他旁边去,把他圈在怀里,喟叹道,“抱着你就什么都不累了。” 林濯月偏头蹭他的脸,鼻梁相贴,细细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打湿了彼此的脸颊。 “不想让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林濯月几不可闻的声音消失在哽咽中。 章洄收拢手臂,用尽了全部力气抱他。 “我会查清楚,还你清白。”章洄用指腹擦拭他眼角的泪,“让他们给你道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序幕 第33章 真相 章蔚筝昏昏沉沉睡了两天,中途几次醒来,很快又合上眼。第三天,她还没睁开眼,手掌从被子里伸出来,摸索着握住一只冰冷的手,虚弱地说:“报警、警......” “姐,你醒了。” 沙哑却熟悉的声音唤醒了章蔚筝的神智,她从混沌到清醒只用了几秒钟。 她似乎想坐起身,疼痛牵住了她的身体,将她牢牢按在床上。 章洄立起身,望着她满布伤痕的脸,询问道:“你是不是哪里痛?我帮你叫医生。” 慌乱间,章蔚筝紧攥住他的胳膊,挣扎着抬起脖子,血红的眼彰显着愤怒,散乱的头发干枯凌乱,“章洄,他推我,是林濯月!” “是女孩儿,很漂亮,很像你。”章洄按住她的肩膀,想让她躺下。 章蔚筝突然安静下来,茫然地看着章洄的脸,许久,她“哦”了一声,低低地说:“我喜欢女孩儿。” 章洄替她将被子盖上,按铃把护士叫来。 两天前,徐嘉元就想报警,被徐嘉宝和徐铁拦了下来,徐嘉宝刚进林氏工作不到一个月,就报警把老板送进去,以后也就没得混了,最重要的是,那天他们冲到楼梯口,只见到了倒在地板上的章蔚筝,楼上并没有林濯月的身影。 章蔚筝昏迷这几日都是徐嘉元在陪护,蒋梅和王莹莹白天来帮忙,每日下午徐嘉元都要回家一次,接豆豆放学,陪他吃顿饭,以免他见不到爸爸妈妈害怕。 蒋梅打水回来,见章蔚筝醒了,欢天喜地与她说话。 章洄便坐到角落里的木板凳上,疲惫地搓着脸。 黄昏时,徐嘉元提着换洗衣服进来,见章蔚筝醒了,顿时喜极而泣,眼泪汪汪地抱住她。 章蔚筝想起豆豆和果果,短暂地把林濯月抛到脑后,换完药之后,又再昏沉睡了过去。 章洄确定她没事后,差不多也该走了,徐嘉元放下东西,执意送他去停车场。 章洄那辆旧车停在盛锦华庭,他在北安市开的是林濯月的车,这次回来仍是住在盛锦华庭,开回了那辆大众。 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徐嘉元不由问起:“今天没跟你姐姐说什么吧?她身体不好,别让她烦心。” 章洄一开始就没想问,既然章蔚筝指认是林濯月推她,要么是她看错,要么是她说谎,无论哪一种,从她嘴里都问不出答案,尤其这个节骨眼,章洄还是希望章蔚筝安心养病。 章洄摇头,环着手臂倚靠在车身上,阖了阖眼,静默须臾后问道:“姐夫,你觉得是谁推姐姐?会不会是她脚滑?” 徐嘉元张了张嘴,几秒后,为难地说:“你姐姐说是谁就是谁。” “所以冤枉了阿月也无所谓。”章洄质问,“是这个意思吗?” 徐嘉元没有出声,神色异常地低着头,不断捻弄着手指,仿佛掌心有擦不干的汗水。 “姐姐向来不喜欢林殊怡,从前她拔刀砍人,我以为她是情绪失控,现在看起来,她本来就是要砍林濯月。”章洄笃定地说,“比起林殊怡,她更恨阿月。” 他抓起徐嘉元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紧盯着他闪烁的眼睛,“你肯定知道什么!告诉我!” “你别问了。”徐嘉元上手去掰章洄的手掌,章洄却像是一堵大山,高大的身躯在他头顶笼罩下阴影,手腕里的劲儿像是铁铸就的一般,丝毫挣不开。 徐嘉元陡然意识到,在不经意的时候,章洄早已长大成为另一副面貌,再也不是十三岁那年,经受不住母亲去世的孩子。 徐嘉元用力掰着他的手臂,在他手背上留下了鲜红的抓痕,当他察觉挣扎徒劳时,他最终叹了口气,“小洄,有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你姐为你扛了十三年,我知道她扛不住了。” 章洄手腕发颤,突如其来的不安令他卸了力气。 “是什么?”章洄轻声问。 徐嘉元吞咽着唾沫,像是在吞咽着痛苦的情绪,他无比艰难地说:“你母亲不是病重过世,是被人害死的。” “你说什么?”章洄再次想擒他的衣领,手臂却发麻了一般,浑身被寒意包裹。 “07年,你母亲病危的那一年,医生劝她放弃治疗,出院之后,林殊怡说要给她过生日,鼓励她继续接受治疗,在西雅酒店包厢摆了一桌。”徐嘉元捂着额头喘息。 章洄眼眶潮湿,微微哽咽:“我记得,那天,饭吃到一半,妈身体不舒服,爸和姐先送她回去,结果她在路上病发,送医院已经来不及了,而我留在了酒店,因此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徐嘉元痛苦地说:“我后来才知道,有人换走了她的急救药,药瓶打开,里面是巧克力豆,如果不是这样,她还能、她或许还能继续治疗。” 章洄像是掉进了冰窖,需要贴着东西才能站稳身体。 “那天只有你和林濯月在吃巧克力。”徐嘉元说,“不会是你,你已经十三岁,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是林濯月!是她换走了岳母的药!岳父说他年纪还小,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当时岳母已经病重,揭发这件事对谁都没有好处,况且,因为看病,欠了林殊怡一百多万,除此之外,亲戚那里也欠满了债。” 章洄艰难地低下头,捏了捏眉心,声音嘶哑道:“肯定是弄错了。” “弄不弄错都好,你姐姐本来已经放下了,结果一年后,岳父和林殊怡再婚,你姐怎么能不崩溃!”徐嘉元呼吸疲重道,“这次不管是不是林濯月推她,她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 章洄背过身,掌心拍在车窗上,刺耳的警鸣声响起,世界嘈杂喧嚣,噪音盘旋在他耳际,心脏像是掀起了共鸣,剧烈地跳动,令他透不过气,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忽然间,他转回身,再次擒住了徐嘉元的衣领,目眦欲裂道:“你们根本不确定是谁把药换走,你们冤枉他!” 徐嘉元摊手:“章洄,事已至此,别再自欺欺人了,当时的情况,林殊怡是恩人,谁会把恩人九岁的孩子送进警察局?”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章洄流着眼泪说,“你们想要的不是真相,是一个仇恨的目标,让你们宣泄怨气。” 他转身上车,砰地摔上门,车速猛进,轮胎滋啦几声,扬长而去。 * 漫长的黄昏之后,夜色悄然而至,今夜无月,霓虹灯照亮城市,车水马龙的高架桥像流星扫尾,俗世繁华覆盖了整片大地。 林濯月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屏幕上的红点停止了移动。 这一天来临之际,林濯月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电话铃声响起,林濯月接起电话。 “少爷,章先生来了家里,想要调取室内监控。”管家压着声音说,“我告诉他室内没有监控,不过他似乎不太相信,章先生认为走廊里书房前一定安装了微型摄像头。” “把监控给他看。”林濯月说,“他想要什么,都给他。” “明白了。” 林濯月犹然看着那片夜,背影显得落寞萧索,与漆夜融为一体。 * 管家把章洄带去小房间,局促地说:“章先生,这件事情希望您可以保密。” 章洄拧着眉:“为什么要把摄像头藏起来?” 管家眼神飘移,将掌心的记忆卡递出去,视线转向书桌上的电脑,“您可以查看监控,但请不要把室内安装监控的事情说出去,我可以向您保证,摄像头只安装在客厅、楼梯口、书房门前。” 章洄不太明白其中用意,他在电脑前坐下,把记忆卡塞进卡槽,将时间调整到事发的那一日。 然而他很快发现,五月六日,那一整天的视频都被人删除了。 管家惊骇道:“不是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他已经快七十岁了,原先在林老爷子身边工作,老爷子过世后被林殊怡接到别墅,他并不懂科技,也不承担多少工作,大多数时候都歇着。 章洄与他熟稔,知道他没有撒谎。 “还有谁知道安装了监控?”章洄问。 “夫人和少爷,或许还有先生。”管家诚恳地说,“夫人出差去了国外,没有那么快回来。” “那就是我爸。”章洄捂着眼睛,惊疑不定,像是喃喃自语,“为什么他要删掉视频,所以,姐姐肯定不是脚滑,有人推了她。” “时候不早了,章先生,我让人给您做点吃的。”管家说。 章洄完全注意不到他在说什么,他在心中思考,或许可以恢复那一天的记录,可如果是章启文删除了记录,也许可以在他电脑里找到副本。 章洄沉浸在思绪中,他重新点开视频,往前翻了几日,将画面定格在林濯月脸上。 那张漂亮的脸上似乎很少有笑容,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章启文的话也很少,往往都是林殊怡在说话。 画面里的场景,和章洄想象中的父慈子孝相去甚远,仿佛也并不是那么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真相 第34章 真相 管家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章洄飞快拔了记忆卡,窜门而出,从后楼梯奔向二楼。 林家这栋别墅有四层,再带一个阁楼,去二楼有两条楼梯,除了章蔚筝摔下来的那条主楼梯,一楼佣人房旁边还有一条楼梯,章启文的书房在二楼。 章洄直奔书房,想在章启文回家之前查看他的电脑,手按上门把才发现上了锁。 负责打扫的陈嫂恰好走过来,见章洄立在书房前,惊讶道:“章先生,您在干什么?” “我爸让我替他拿一份文件。”章洄压了一下门把,“忘记给我钥匙了。” “那我给您打开吧。”陈嫂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眯着眼睛挑出一把,章洄侧身让她过来。 陈嫂一边开门,一边问道:“章小姐身体还好吗?” “还好送医院及时。”章洄心情沉重,“对了,陈嫂,那天我姐姐摔下楼的时候,还有谁在二楼?” 陈嫂苦着脸说:“咱们这别墅不小,那天人也不少,哪能都看得过来,章小姐摔跤,屋子里都乱成一团了。” 陈嫂帮他把灯打开,然后便忙自己的去。 章洄走去电脑前,设定了开机密码,这对他并非难事,他把手机连接到电脑上,破解了密码,登录进去之后检索视频文件。 十分钟后,软件跳出提示,有一个文件需要密码。 章洄好奇地打开了那个文件,鼠标点进去的那一刹那,走廊上传来急速的奔跑声,章启文冲进书房,厉声高喝:“你在干什么?!” 章洄没有抬头,争分夺秒按下了鼠标。 令人意外的是,文件夹里面并没有监控视频,而是两个未命名的PDF文件。 章启文奋力冲了上来,把所有的礼貌与体面抛诸脑后,直接从桌子的另一头跳上来,甚至想搬起台式电脑,直接将它砸了。 章洄抬手推搡他,父子俩扭打在一起,鼠标掉在地上,章洄转而拿起键盘,千钧一发之际打开了文件。 屏幕里赫然跳出两份扫描件。 借款合同和结婚协议。 章启文动作定住了,身体失了重心,撞击在扶手椅上,又摔去了地毯上。 章洄的视线快速在两份协议上扫过,他头疼欲裂,难以置信地问:“你和、你和林阿姨是假结婚?” 管家和陈嫂跑到了门口,见一地狼藉,章启文摔倒在地,而章洄脸上也被挠出了红印子,众人惊骇,管家问:“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医生?” 章启文一言不发,跌撞着撑地站起,佝偻着背走去门口,默默关上了房门,将围观的视线隔绝在外。 章洄捂着眼睛讽刺地笑:“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章启文无动于衷,沉闷地坐进了椅子里。 “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章洄声嘶力竭地怒吼,“药瓶里的巧克力是怎么回事!” 章启文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厚重的眼帘虚弱地抬起,他的眼窝很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你妈自己把药倒进了水池,阿月看见了,给了她一把巧克力豆,她就、她就放在了药瓶里。”章启文哽声道,“事情就是这样,可是你姐不信。” “我妈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把药倒了!”章洄四肢无力,踹了一脚掉在地上的鼠标,也坐到沙发里去。 “生病的人情绪不稳定,就是这样的。”章启文像是破罐子破摔,视线却不看章洄,“阿月有前科,所以你姐姐不信他。” “你又胡说什么!”章洄抄起茶几上烟灰缸,朝着玻璃书柜砸了过去,镜面炸开,玻璃碎片掉了一地。 章启文无语凝噎,他捂着胸口直喘气,良久才说:“谢群酗酒,阿月曾经在他的酒里面放过药,他把药箱里的胶囊全部拆开,粉末放进酒里,谢群被及时送去医院洗胃才抢回一条命。” 章启文见章洄情绪激动,又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没有监控?因为阿月曾经把保姆推下楼梯,那姑娘全身多处骨折,在床上躺了半年,警察来之前,林殊怡把监控都销毁了,那时候阿月只有六岁。” 章洄眼眶赤红,“我知道她是谁,林殊怡一年有三百天出差,谢群酗酒,阿月在家里经常饿肚子,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受苦的孩子多的去了,可谁会像林濯月这样。”章启文叹气道,“那件事之后,林殊怡知道自己忽视了阿月,她立刻和谢群离了婚,重心放回了家庭,哪知一年后,阿月被绑架,间接还死了个人,林殊怡想把这些过去都抹平,我和她几十年的老同学,她知道你妈妈活不久了,提出等她过世后,让我来扮演阿月的父亲,她想给阿月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好的父亲。” “有病。”章洄用双手捂住脸。 章启文难堪地说:“阿月这个孩子报复心极重,这么多年里,我一直提醒你,对他好一点,就是怕他伤害你。”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是你把事情变得复杂!”章洄气血翻涌道,“把视频给我!” 章启文错愕道:“什么视频?” 章洄怒视着他:“不是你把监控视频删除的吗?” 章启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片刻后,郑重问道:“什么监控视频?” “你装什么傻?这房子里的监控视频,我看过角度,肯定拍到了是谁推了姐姐。” 章启文反问:“这房子里有监控吗?” 毛骨悚然的感觉从章洄脊背后升腾起,他环顾着四周,仿佛有几十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从别墅出来已经是后半夜,章洄坐进车里,诡异地发现林濯月没有给他打电话发信息。 往日里,林濯月的电话总是来得很及时,不偏不倚,总在他收工后,洗完澡躺上床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还住在盛锦华庭那间一居室的时候。 有一次他睡过头了,闹钟没响,恰好林濯月给他打了个电话,才避免他迟到。 而事实上,林濯月从没在清晨给他打电话,那天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仅仅跟他问了声早安。 他趴在方向盘上,回忆起这五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从最开始,在商场和林濯月重遇,而后他们成为邻居,林濯月逐渐渗透他的生活,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林濯月所掌握。 章洄突然透不过气来,他趴在方向盘上剧烈喘息,越来越多的细节浮上水面,记忆里林濯月的脸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他看不清楚,抓不住近在咫尺的月亮。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寂静的城市,像个无家可归的人,没有可去的地方。 清晨时,他打电话给楚珣,问他借台电脑,顺便问他有没有摄像头探测仪。 天色雾蒙蒙,可能要下雨,楚珣打着哈欠来送电脑,鸡窝头像是刚从被子里出来。 “老大,什么情况?你怀疑家里被人装针孔了?”冷风一吹,楚珣打了个喷嚏。 章洄没说什么,车停在路边,从楚珣怀里接过电脑。 楚珣还想买个煎饼,章洄已经走远了,他连忙跟上去,去了那间一居室的出租屋。 屋子里空空荡荡,和他搬过来的时候一样。 章洄站在玄关处,突然不敢走进去,就好像那里有一张血盆大口,随时会将他吞噬。 楚珣看他脸色冷峻,察觉出异常,双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接过他手里的探测仪。 章洄指尖发麻,脚步沉重走到沙发前,撩起额前的头发,无力地等待着。 “卧槽,真的有摄像头!”楚珣惊叫出声。 章洄头皮一紧,只觉得脊椎都绷紧了,他死死咬着牙,假装自己没听见。 楚珣拆除四个摄像头,客厅两个,书房一个,还有一个在厨房。 “这怎么可能呢?”楚珣把螺丝刀放下,一头雾水地看着那几个缠线的小元件,“这玩意儿怎么装的?” “什么意思?”章洄嗓音沙哑,抬起僵硬的脖子。 “这型号的摄像头得要联网。”楚珣失笑道,“别人就算了,你是谁?总不能网络被人蹭了都不知道吧?” “还有一种可能。”章洄惊悚不已,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乱站起身,朝着门外冲去。 楚珣飞快跟了上去,却见章洄正在敲隔壁大门,这会儿还不到七点,说不定人家还没起床。 楚珣吓了一跳,连忙擒着他的肩膀,死拖硬拽将他往回扯。 “你干什么呢?人睡觉呢!不是你到底怎么了?是谁要搞你?”楚珣脸色一沉,问了一句,“柯氏集团的融资谈下来了吗?是不是搞砸了?” 章洄甩开他,掏出了手机。 楚珣见他没有再发疯,稍许松了口气,以为他要打电话,却见他举着手机在楼道里走来走去。 这楼是两梯四户的格局,章洄走到另一边的电梯,举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突然推开楼梯间的门,三步并两步朝楼上跑去。 楚珣提心吊胆地跟上去,见章洄仍在四处乱走,手机紧贴着别人家大门,一户接着一户,挨着贴过去。 楚珣惊慌道:“老大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创业遇到了麻烦,是不是......” “没有,都没有。”章洄神色异常,又冲进了楼梯间。 这一次,他去了楼下,和刚才一样,举着手机走来走去。 “不是,你到底在干嘛?”楚珣彻底慌了,“你在找什么呢?” “没有网络。”章洄放下手机,抬起满布血丝的眼眸,“三层十二户,只有我一个人住。” 第35章 分手 章洄麻木地走向隔壁楼,他摸出钥匙想开门,最后却按下了门铃。 他只按了一下,甚至连那一下都不打算按,他好像知道林濯月正在里面看着他。 咔嚓一声,门锁开了,虚虚露出一条缝。 门缝里出现熟悉的甜美笑容,深情柔美的眼眸,弯弯的唇角,偶尔皱一下秀气的鼻梁,显出几分娇憨。 林濯月把门推开,亲昵莞尔:“怎么一晚上不回来?肚子饿不饿?我煮面好不好?” 章洄木然地进门,抬眼看向客厅的角角落落。 林濯月像是不曾发现他的异常,轻快地走进开放式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叹道:“我昨晚熬了一锅牛腩,不过你没有回家吃饭,我煮牛腩面吧,还是你想吃番茄意大利面?” 章洄往料理台上扔了一把揉成团的电子元件。 林濯月冲他笑了笑,转手扔进垃圾桶,“你看上去很累,快点洗个澡睡一会儿,我煮好面喊你。”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明明都看到了。”章洄疲惫至极,只觉得眼里蒙了一层雾,视线干涩又朦胧。 林濯月打开水龙头,仔细地清洗着小青菜,头也不抬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呵......”章洄突然笑了,隔着一米远的料理台,字字清晰地问,“我车里是不是有定位?你什么时候装的?” 林濯月把小青菜扔进沥水篮,笑眯眯说:“我多煎一个荷包蛋给你。” “把柯凡盛关进卫生间的是不是宋毅?是你派他去的!”章洄问。 “他太吵了。”林濯月缓缓敛起笑,往平底锅里打了两个荷包蛋。 章洄拔高声音质问道:“隔壁那些单位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人都赶走?” “什么叫赶走?我花了钱的,况且这样不好吗?”林濯月歪着脑袋,疑惑地说,“不用担心邻居骚扰你,不用担心楼上发出噪音,你那间房有点漏水,不过你放心,楼下没人住,不会半夜被人敲门。”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让人来修好了,放心吧,家里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 章洄眼神沉沉地看着他,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为什么要这样,吴聪被人恶意抹黑,也是你!” 林濯月错愕地抬起头,他静静地望着章洄,几秒后,转身去倒了杯水,递给章洄说:“哥,你喝点水吧,我马上来煮面。” 章洄没有接那杯水,林濯月的手臂悬在半空,迟迟不肯放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终,章洄接过了那杯水,反手倾倒进了水池里。 林濯月低垂眼帘,将焦糊的荷包蛋盛出,重新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所以,你找到答案了吗?”林濯月问。 章洄绕到他身旁,关了火,强硬地把他拽过他,“为什么要搞这么多事情?!” 林濯月手腕被他擒住,不挣也不躲,他望着章洄怒火中烧的眉眼,天真又残忍地说:“我想更加了解你,给你最好的,照顾你,保护你,你难道不享受吗?” 章洄眉头死死皱着,林濯月想给他抚平,却抬不了手。 “我姐姐,是不是你推下去的?”章洄压抑住翻江倒海的情绪,尽可能面无表情地提问。 林濯月缓缓红了眼角,“这就是你的答案,这就是、你的、答案!” 章洄想起几天前的自己,蓦地脊背倏寒,身体像是被电流刺痛,无意间松开了对林濯月的桎梏,脚步虚软向后走了几步,无力地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林濯月走回灶台前,打开水龙头,用锅子接了点水,水烧开后下面,烫青菜,放盐调味,撩起后盛进精致漂亮的面碗里,再浇上两大勺加热过的牛腩,最后盖上荷包蛋,撒上芝麻和葱花。 然后他背过身,举高手机,扬起漂亮的笑脸,咔嚓一声,和牛腩面拍了一张合影,背景的远处,还有坐在地板上落寞颓唐的章洄。 “面好了,快来吃吧。”林濯月甜笑催促着。 章洄麻木地从地上爬起来,行尸走肉般靠近,在高脚椅上坐下,接过林濯月递来的筷子,撩起一缕面送进嘴里。 他始终埋着头,眼泪静默地流,一滴滴落进碗里,砸出无声的水花。 到最后,他放下了筷子,捂着脸哽咽出声,泪水从指缝里滑落,潮热的泪水仿佛黄梅天的雨,让周围的空气变得闷热压抑。 林濯月走过来抱住他的脑袋,心疼地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太爱你了。” 章洄脑袋乱成麻,只觉得肝肠寸断。 “你还记不记得阿秋,它吃错东西死掉了。”眼神空洞望着墙壁,“爸爸不准我把它埋在院子里,管家叔叔带着我开了好远的路,那么远,那么远,它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想让爸爸去接它,所以我给爸爸吃了同样的东西,这很公平。” “我把那个保姆推下去了,我没想过让她骨折,不是因为她打我,也不是因为她让我饿肚子。” “爸爸因为她打了妈妈,我也想让她觉得痛,这也很公平。” “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害怕我?”林濯月用力掰章洄的脑袋,以扭曲的姿势迫使他抬起头,眼泪湿滑,林濯月几乎抓不住他的脸,“我那么爱你,怎么会害你呢?我不会让你像阿秋一样。” 章洄猛地甩开他,林濯月死拽着他不放,挣扎间两人都摔在了地上,章洄怒吼道:“没人要害我!我不是阿秋!也不是你的狗!” 林濯月淡淡地说:“阿秋也不知道,自己明天会死。” 章洄噤若寒蝉,无力地躺倒在地板上。 谁也没有再出声,客厅里落针可闻,时间仿佛停止,连空气也凝滞,章洄无法厘清现状,思绪混乱,他甚至忘记了初衷,忘记了自己正在寻找什么。 林濯月牢牢占据着他的心扉,他却在这一日惊恐地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林濯月。 那个温柔、可爱、胆怯、单纯的弟弟是假象,即使这一刻,他仍然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对方。 一切正在经历失控,章洄知道,没有人可以再回去从前。 伤口会愈合,但疤痕永远都在,每一次再见,都会记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章洄疲惫地坐起身,林濯月很快走过来,跪在他身后,用力抱住他的肩,哀求道:“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乖乖的,这次是真的。” “是你剪走了那段录像。”章洄喉头哽动,“你知道是谁推我姐下楼。” 林濯月用脸颊蹭着他的脸颊,亲昵地说:“面都凉了,我再煮一碗给你。” “你知道瞒不住一辈子,索性趁这一次让我看清全貌。”章洄笃定地说,“你知道巧克力豆的事情。” 林濯月缓缓松开了他,在他身后盘腿坐下,语气松快地说:“姐姐刚知道爸爸要再婚的时候很愤怒,有一次冲过来打我,偶然提到了这件事情,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不过后来我就明白了。” 他停顿了很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坏小孩一辈子都会引人怀疑。”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柯凡盛、吴聪、摄像头这些事情,哪件不是现在的你所为!” “所以你失望了。”林濯月鼻翼翕动,“我不再完美,也不再是你喜欢的模样。” 章洄心头绞痛,捂着脸没有回头。 林濯月深深吸气,他擦干了眼泪,走去倒了一杯水,小口地喝着。 章洄冷静了几分钟,起身朝他走去,想去握他的手,林濯月侧身躲开了。 他放下杯子,冲章洄笑了一下,一如既往贴得很近,像是靠在他怀里,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改变很难,很多事情,都很难。”林濯月抬起湿润的眼眸,眼睫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他望着章洄憔悴的脸庞,艰涩地说,“我们分开吧。” 章洄呼吸凝滞,喉咙像被堵住了,从未体验过的慌乱从血肉深处滋生蔓延。 他拥住林濯月,苦涩道:“我没这么想,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他神色凌乱,不知该怎么表达,而林濯月没有一点反应,神情淡漠,像失去生气的木偶。 章洄抱紧他,掌心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耐心哄道:“我知道不是你,你想考验我,我刚才口不择言,宝宝,你原谅我吧。” “我没有生你气。”林濯月咬了一下嘴唇,咽喉轻滚,嘴角绽开笑容,“是我提的,我不想你再看见我,我想分手了。” 他又说:“你是对的,复杂的关系通常不会长久。” 今天是有2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分手 第36章 玫瑰 六月里,天气逐渐炎热,黄梅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章蔚筝度过了最艰难的第一个月哺乳期,所幸孩子很乖巧,与母亲血脉相连,天生就学会了体贴。 章蔚筝腰受了伤,腿脚也不方便,恢复得很缓慢。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章启文每日都来,章洄回了北安市,每个周六回来看她。 谁也没有提起林濯月,章蔚筝也不提,孩子终究是第一位的,她害怕仇恨通过情绪传播给子女。 她也害怕,没有人会站在她这一边,没有物证,没有人证,仅靠她一面之词,她扳不倒任何人。 无条件与她站在一条线的,只有徐嘉元。 章蔚筝这般以为。 出院那天是周五,蒋梅和徐嘉元来接她,怕忙不过来,徐嘉宝夫妇也来帮忙,孩子们留在家里由徐铁照看,另外还请了一位月嫂,是章启文执意要请的。 蒋梅和徐嘉元正在收拾东西,月余下来,病房里堆满了衣物和日用品,还有亲朋好友送来的慰问品。 徐嘉元抱起一捧蔫了的百合花,准备拿出去扔掉,章蔚筝喊住他,从花束里挑出一两支新鲜的,放在鼻前嗅了嗅。 徐嘉元摸摸她的脑袋:“拿着玩儿吧。” 章蔚筝又躺回床上,看着众人忙来忙去,月前送来的花都谢了,旧的扔了,新的又送来,病房里消毒药水和花香味交叠纠缠。 章蔚筝玩了一会儿手机,迷迷糊糊又想睡。 走廊里传来说话声,随即有人重重叩门,床帘虚掩着,章蔚筝看不见是谁,只听见一阵爽朗笑声,黄玫瑰出现在视野里,然后出现捧花的人——柯凡盛,章洄跟在后面,消瘦了一大圈,眼神里充满了疲惫,满脸都是憔悴。 “姐,恭喜你出院,之前没空来看你,孩子呢?”柯凡盛把花塞进章蔚筝怀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盒子,是个小金镯,“来,给孩子的。” “不用这么客气,孩子被抱去洗澡了,一会儿就来。”章蔚筝忙不迭往外推,“赶紧收回去。” 章洄站在床尾,单手扶着栏杆,无奈摇头:“姐,你别跟他客气,拉拉扯扯又弄伤了。” 章蔚筝睨他一眼,暂且收下了。 “凡盛,你怎么来南瑶市了?忙不忙啊?”章蔚筝笑说,“上次见你都好几年前了,那会儿章洄还在读书呢。” “嗐,忙不忙都这样,你这弟弟可真是不上道,我大侄女都满月了,他都没跟我提,得亏我问了一嘴。”柯凡盛坐不住,频频往外看,“在哪儿洗澡呢?我出去看看。” 章洄笑骂道:“你不就是想抽烟!” 柯凡盛摸摸鼻子想去阳台,还心虚地让章洄给他放哨。 章洄把他烟抢了,转手要往垃圾桶扔,两人在那儿吵吵闹闹,章蔚筝的手机震了两下。 一条陌生短信跳了出来。 【姐姐,恭喜你出院,这是送给你的出院礼物】 章蔚筝的脸色倏然变得狰狞,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随后,第二条短信跳出,是一段几十秒的视频。 画面里的章蔚筝挺着大肚子,站在楼梯口喘息,有一双古铜色粗糙的手抵住了她的背,用力将她一推,章蔚筝身体前倾发出凄惨的尖叫声。 那双手很快收回,身影窜离了画面,镜头里赫然拍到了他的脸! 是徐铁! 章蔚筝惊惶无措,手机脱手飞了出去,砸在柔软的被褥中。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怎么会是他! 徐铁!那个不苟言笑的公公! 章蔚筝习惯性抚摸后颈,用手背撩头发,却撩了一个空,方意识到自己剪断了发。第一次怀孕没舍得剪那头乌黑秀丽的长发,这次因为骨折无法下床,不得不把头发剪了,像个留寸头的小青年,每天用热毛巾擦头。 章蔚筝吃力地捡起手机,紧紧攥在手心。 柯凡盛没抽成烟,骂骂咧咧进来,见章蔚筝脸色不太好,笑说:“今天忙成这样,家里没烧饭吧,咱们外头搓一顿,我来请客,咱们吃顿好的。” 章洄无奈了,都懒得骂他。 章蔚筝笑笑说:“你们去吃吧,我还不能着风,小洄,你记得请客,别让凡盛破费。” “这有什么的,我跟他多铁的兄弟。”柯凡盛看床边柜上有一次性纸杯和水壶,拆了两个给自己倒了杯水,反正嘴里不能闲着。 “我记得你大学是法律系的吧?”章蔚筝笑问。 章洄皱了皱眉,推她下楼的人没查出来,林濯月不肯告诉他,至今都不听他电话,这事情俨然没那么容易过去。 “不是,我本科学电气工程的,半桶水。”柯凡盛这次挺诚实,“研究生时候自学过法律,也是半吊子。” 章蔚筝艰难地侧过一点身体,极其平静地问道:“我这种情况,把我推下楼那位要判几年?” “赔钱的话......” 章蔚筝打断他:“我不用他赔钱。” 柯凡盛稍许正经了一些,抿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要是证据充足的话,差不多也就判三年。” “三年?”章蔚筝脸色煞白,转瞬又浮现起不自然的红。 “实际案例中,三年都判不着。”柯凡盛略有耳闻,章蔚筝这条命救回来了,性质就不一样了,他摸摸鼻子,抽出根烟来,“姐对不住,我出去顶一根。” 他逃荒似的落跑,生怕被卷入是非中。 章洄心浮气躁坐到床边上,看着章蔚筝说:“你还在想这件事。” “我身体好多了,有精力可以处理这些事。”章蔚筝淡淡地说。 章洄疲惫地搓了下脸,呼吸骤然变得沉重。 章蔚筝看着他颓废的脸,缓缓笑了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干什么这么无精打采!失恋啦!” 章洄怔住,脊背僵硬着,身体维持微躬的姿势。 章蔚筝想起豆豆生日宴上,章启文提过,章洄交了女朋友,她觉得自己无意间说错了话,她看着逐日长大的弟弟,不觉湿润了眼眶。 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管理好学习与健康的章洄,创业、恋爱、家长里短,他扛起了一份又一份的压力。 总有一天,他会脱离原来那个一地鸡毛的家庭,组建自己的家庭,成为别人的屋檐。 章蔚筝伸长手臂,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耳廓,语气却十分轻快:“和你的小公主吵架了?” 章洄轻轻拨开她的手,没吭声。 “我想过了。”章蔚筝抿着嘴笑了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章洄猛地抬头。 “你说得对,我并没有看见他的脸,现在回想起来,也有可能是我脚滑。”章蔚筝说,“是我错怪阿月了。” 章洄握住她的手,沙哑地说:“不会是他,是我们错怪他了。” 章蔚筝笑吟吟说:“你放心吧,我很好,家里面都好,你安心工作,不用经常回来看我,有空多陪陪女朋友,女孩子很好哄的。” 章洄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哄?” 章蔚筝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撒谎和欺骗。” 章洄眉头抽搐,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徐嘉元办完手续从外面进来,把折叠轮椅打开,额头淌着汗,欢快地说:“老婆我都弄好了,行李搬上车了,嘉宝先送回去了,我和你一车,孩子月嫂抱。” 章蔚筝笑容满面道:“辛苦了,老公。” * 林濯月没住在别墅里,也不住盛锦华庭,章洄找不到他,电话也不接,整一个月就像消失了一般。 林氏集团的办公楼,章洄进不去,通过前台预约了几次,但没有得到音信,林濯月铁了心不肯见他。 林濯月和章洄记忆中完全不同,狠心、偏执、极端,近乎疯狂。 章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觉得林濯月在害怕。 朋友圈停止了更新,但没有拉黑章洄,章洄每天给他发几条消息,反复翻看朋友圈里那些照片。 六月底,按照原计划,林濯月本该调去北安分公司,和章洄搬到一起住。 章洄隐隐期待着某一日,林濯月会打开家门,可怜巴巴地冲他张开手臂,撒娇要他抱。 直到七月,那扇门依旧没有动静。 章洄开始动摇,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搬家,如果他们分手,他不应该像个无赖,终日占着别人的房子。 他仍然无法确定他们已经分开。 建立起一段感情那么不容易,分手却只需要一秒。 章洄没有谈过恋爱,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正常的。 他甚至开始怀疑,监控、定位都是爱的表现。 也许每个家庭都是如此,只是从不对外提起。 七月,星空软件正式推出市场,铺天盖地的广告像海啸一样席卷着市场,中小型企业被吸引,自发地尝试新事物,而大型企业启用新的软件像是一场革命,堪比平地起高楼,仍需要章洄不断地游说,不断地碰壁,用强硬的技术和廉价的恭维去开拓市场,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饭局、酒会、发布会,还有那些用来交换资源的总裁课堂。 满月系统的开发已经步入正轨,随着星空软件的营销成功,章洄升级了售后队伍,并频繁地出差,在全国各地开设了办事处,以确保每一套卖出去的软件都可以得到及时的售后。 资金回笼后继续投入业务,业务扩充之后向银行贷款,继续用以业务开拓。 章洄连轴转了大半年,融资、应酬、拉业务、内部培训......他有了忙不完的事情,终日像个陀螺。 元旦那天,乐怡广场开业,章洄坐红眼航班赶回来,他现在住在员工宿舍,普通的小单间,比南瑶市的一居室还小一点,和楚珣两个人住,环境很一般,好在他只是回来睡个觉,大多数时候都在满天飞。 章洄补了会儿眠,早起洗澡洗头,从衣柜里挑了套休闲西装,拆了一件新衬衫,皱褶深刻,但总算得体,他匆忙出了门,去花店买了捧花,他不知道林濯月喜欢什么花,但总觉得应该买玫瑰,纵然那很奇怪。 元旦期间商场有活动,还没到开门时间,广场已经人山人海,今天有剪彩仪式,还请了著名歌手来站台,章洄护着那捧999元买来的玫瑰花,香槟玫瑰并橘色多头玫瑰,配上尤加利叶,用低调的卡其色纸包成花束,很贴合林濯月高贵的气质。 章洄知道今天一定能见到林濯月,他从未如此紧张,却无法再像从前一样用冷酷来掩饰,他亟需见到林濯月,认真向他道歉,然后,重新建立起信任。 章洄认为自己有错,他应该在这段关系里承担起更多的责任,给予林濯月安全感,而不是一味地责怪对方。 剪彩仪式即将开始,林濯月没有出现,章洄觉得他应该在舞台的后方。 他抬头往上看,绿色的天空像倒悬的花园,光线从天而降,宏伟的建筑物敞亮通透,每一层的围栏处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章洄想上楼,或许从那个角度可以看见舞台后方。 但他又担心,林濯月很快会登上舞台剪彩,现在所站的位置又会被别人占领。 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大男孩,在二十七岁的这一年,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的追寻。 音乐声停歇,司仪登上舞台,人潮变得拥挤,推挤着往前去,章洄庆幸自己长得高,但不幸的是这束花太娇弱,被压得变了形。 章洄皱着眉,不知该怎么办。 陆续有人上台,身旁的女孩正在埋怨:“怎么还不结束,卫潇到底来没来?”“卫潇好帅啊,那些保镖好弱,潇潇唱歌的时候不会有危险吧!” 没眼光。章洄心想。 然后他看见林濯月走上了舞台,他闻到玫瑰的味道,明明隔得很远,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却清晰可见。 恍如昨日相见,林濯月丝毫未变,头发长了一点,更显得柔和,黑西装白衬衫,打了领带,步履沉稳自信,给人以稳重感,像个事业有成的总裁。 章洄愣了一下。林濯月本来就是。 是他总是把对方当傻子。 林濯月明明把事业经营得很好,却绝口不提,像个贤惠的妻子,照顾他的生活与情绪。 章洄莫名觉得鼻酸,他连续半年不停歇的短信,或许并不是一种追求,或许那是一种骚扰。 剪彩仪式结束,司仪们送上花束,人群里有人送上了一束花。 和章洄这束玫瑰很像,但颜色更奶油,花蕊带点粉,很大一捧,可能有一百朵。 也或许是九十九朵。 女孩说:“哇塞,那是厄瓜多尔的珍珠玫瑰,要一千多块。” 同伴嘀咕:“那也不是很贵啊,几块钱一朵。” 女孩嬉笑:“傻子,一千块一朵。” 章洄低头看自己的玫瑰,已经彻底变了形,花瓣凋零败落,不堪入目。店主告诉他,这是花店里最娇的玫瑰,养得很不容易,到他手里不过几小时,已经落下了帷幕。 “你快看,送花的是不是Jeremy?”女孩说,“意大利很有名的华裔设计师,在亚洲开的第一间工作室就在乐怡,不过要预约,普通人应该约不到。” 舞台上正在合影,送花的男人穿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至少在章洄看来是这样。 他拥着林濯月的肩膀,面对镜头很自信,笑容灿烂张扬,眼里有星光,让人不觉信服,这是一身很时尚的衣服。 人群拥堵,空气窒息,章洄透不过气,转身往外挤,那束街头随意买来的玫瑰在逆行的过程中彻底损坏。 他把玫瑰放在进门口的垃圾桶旁,一开一合的玻璃门灌入冷风,将章洄浑浊的脑海激醒。 聊天框里,他最后给林濯月发的那几条消息。 “宝宝,凌晨一点抵达机场,怕打扰你休息,没有告诉你,今天补上” “七点起床,今天乐怡开业,祝你财源广进,我买了玫瑰花,现在过去” “可不可以见一面,我好想你” “宝宝,我真的好想你” 消息已经不能再撤回,章洄盯着那几条消息看了很久,长按后点了删除。 无意义的举动。 * 孩子喝奶的时候睡着了,章蔚筝轻手轻脚把她放上床,房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转动门把,小声地喊:“妈妈~” 章蔚筝把门打开了,豆豆蹑手蹑脚进来,鬼鬼祟祟的样子叫人好笑。 一晃果果已经八个月,豆豆也六岁了,明年就要上学。 之前请了个月嫂,家里住不下那么多人,章蔚筝就借机让徐铁搬去跟老二家住,蒋梅带着豆豆睡一屋,月嫂晚上带果果。 徐铁搬走后,谈不上多清静,但俨然是干净了不少,徐铁爱抽烟,也不太讲卫生,章蔚筝虽不数落他,但徐嘉元会说,可说了也没什么用,反而被阴阳怪气骂一顿。 事后,章蔚筝琢磨了几个月,没想明白徐铁为什么害她,那会儿果果刚出生,她自己骨折也未痊愈,分析过利弊后,当下忍住了这口气,没有即刻撕破脸。 徐铁估计也有些心虚,让他搬走,二话不说就走了,本来他也更喜欢老二。 豆豆进门后就爬上床,托着脸安静地看妹妹,见章蔚筝背过身开衣柜,悄悄亲一下妹妹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儿,得逞后美滋滋地笑。 章蔚筝装作没看见,关上衣柜后去倒水,戳了一下豆豆撅在那儿的小屁股,“小朋友,过来喝点水,半天没喝水了。” 豆豆抱怨着嘟起嘴:“妈妈小声点儿。”然后从床上爬下来,捧起玻璃杯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 房门再次被打开,徐嘉元风尘仆仆进来,他刚下班,买了菜进厨房,洗过手才进来,见女儿睡着,小声说:“妈今天在老弟家吃晚饭,就咱们四个了,我买了凉菜,待会儿炒两个素菜,再煮锅汤。” 他向来勤快,体贴得不像现实里的人,章蔚筝大学那会儿和他谈恋爱,一晃都二十年了,徐嘉元从来没对她红过脸,也从不说一个“不”字。 可事到如今,章蔚筝却不敢问他“是否知道徐铁所作所为”。 章蔚筝喝着水,问道:“你假请好了吗?” “请好了。”徐嘉元稍显忧郁,摸了摸豆豆的脑袋,哄道,“宝贝,你去客厅里玩一会儿,爸爸跟妈妈说事情。” 豆豆噘着嘴,哼哼唧唧出去了。 徐嘉元走去把门关紧,轻叹道:“非要离婚吗?” “章洄的户口在北安市,现在人才引进,能把我和孩子的户口也迁过去,这多难得的机会,政策摆在那儿,这也没什么办法。”章蔚筝笑说,“假离婚罢了,回头户口弄好了,再把结婚证领回来。” “这政策......我要不再打个电话问问小洄吧。” “你别去烦他,他都忙得晕头转向了,这事情还是他秘书在帮忙。”章蔚筝拦住他,“不是给你看过政策文件了吗?抓紧机会试一试,万一不成也没什么的。” 徐嘉元颓丧道:“我就是不想豆豆去北安市读书,章洄也未必有时间照顾他,一个人背井离乡多可怜。” “那也是高中的事情了,小学初中还在南瑶市上。”章蔚筝无奈摇头。 “哎,那行吧,明天先去把婚离了,这事情你记得别跟爸妈说。”徐嘉元叮嘱完,纵起袖子,“我先去做饭,好了叫你。” 女儿醒了,咿咿呀呀哭了两声,章蔚筝把她抱起来,满面笑容地哄:“乖宝贝,不哭了。” 豆豆听见哭声跑了进来,垫着脚要看妹妹。 章蔚筝单手托着果果,另一只手将豆豆抱起,让他坐在腿上。 豆豆惊呼:“妈妈力气好大呀。” 章蔚筝笑而不语,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第37章 慈善晚宴 保镖推开金属门,请林濯月先进,林濯月匆匆往里走,问道:“花圈是谁送来的?” “没有署名,对方开了一辆面包车,打算从停车场上来,被保安拦下后,扔下花圈就跑了。”宋毅回答。 林濯月疲倦地转了下脖子,扶着老板椅站在落地窗前,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可以看到乐怡广场正门前川流不息的马路。 宋毅问:“要不要报警?” “开业第一天,不能闹出动静。”林濯月沉吟片刻,“你派几个人把那群小混混找出来,查一查他们还有没有其他不规矩的地方,帮被害人一把。总之,谁帮谢志远做事,我就要谁倒霉!但是不能以我们的名义动手。” “明白。”宋毅禀报,“另外查到,谢志远最近和铭光的高层走得很近,可能很快有合作。” “铭光?”林濯月坐进椅子,微微蹙起眉,“铭光是大型工程公司,项目都是数十亿起步的,谢志远在澳洲能赚多少钱,有什么资本跟铭光谈合作?” 宋毅反应过来,“谢志远应该是中间人。” “谢志远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林濯月忽地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口袋里的手机变得沉重,“你去忙吧,帮我继续留意谢志远和铭光。” 宋毅颔首离去。 林濯月把手伸进口袋,指尖触摸到冰凉的屏幕,像触电般缩回手,犹豫几秒后才将手机拿出来。 置顶的消息栏里写着“宝宝,我真的好想你”。 林濯月瞬间眼眶湿润,鼻腔又酸又涩,他两只手捧着手机,盯着章洄的头像看了好一会儿,心跳如擂鼓,深深吸了几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 钟夫人的甜品店开业,听说柯凡盛会来恭贺,或许他也应该去贺喜。 林濯月作了一番心理建设,乘坐直达梯到了三楼,负一楼嘈杂,一层二层大牌多,反而三楼往上更适合开甜品店与咖啡厅,林濯月把钟夫人的店安排在这里,虽然没有负一楼热闹,但地方更宽敞,环境也更清幽。 还没到下午茶时间,店里人不多,服务员抱着一沓手绘宣传单,在门口发传单招揽客人,扫码关注送钥匙扣。 林濯月在店门口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了柯凡盛的身影,懒洋洋坐在简约的卡座沙发里,侃侃而谈地说着什么,不必走近,就能想象出他那副口若悬河牛皮吹上天的表情。 钟夫人远远看见了林濯月,她盘着头发,亚麻色的连衣裙清新优雅,小跑着过来,像活力满满的少女。 “小林,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还以为你会很忙。”钟夫人忙揽着他往里走,亲昵地说,“你先坐下,我给你泡杯咖啡,提拉米苏喜欢吗?” “姐姐,不用麻烦了,我抽空过来看看。”林濯月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章洄。 柯凡盛转回头,抬起手朝林濯月挥手示意,在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五十多岁,眼镜度数很深,闷闷地坐在椅子里,偶尔露出些含蓄的笑容,那是钟博士,与钟夫人的性格截然相反。 “不麻烦,你先坐,我用纸杯给你做。”钟夫人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按进椅子里,对钟博士说,“他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小林,装修团队是他帮忙请的,好多琐碎的东西要不是他告诉我,我都不清楚,能开这家店,多亏了他。” “谢谢,谢谢。”钟博士笑了笑,不太会说话的时候就埋头喝咖啡,其实只是用嘴唇碰了碰杯口。 柯凡盛嚷嚷道:“姐,你这可不对,我还在这儿呢!” 钟夫人好笑道:“好好好,你是大功臣。” 林濯月静坐着,闷头看宣传海报,钟博士不太说话,柯凡盛也说累了,稍微安静了一会儿。 林濯月很随意地问:“章洄最近怎么样?” “怎么了?你最近没见他?”柯凡盛嗤道,“他还能怎么样,事业干得顺风顺水,意气风发,在圈子里炙手可热,别说你,我都好久没见他了。” 林濯月:“哦。” “喂,你周末有没有空?我嫂子筹办了一个慈善晚会,你去露个脸,把你那设计师朋友带上。”柯凡盛说,“我嫂子和她闺蜜喜欢。” “?”林濯月惊疑不定,“你是拉皮条的吗?” 钟博士噗得笑了一声,很快敛起笑,一本正经喝咖啡。 “你们懂什么,脑子不清楚的时候捐款才大方。”柯凡盛自顾自做了决定,给林濯月报了名。 * 章洄回到宿舍,想再躺一会儿,奈何睡不着,他把没洗的衣服分类扔进洗衣机,洗过还没烫的衬衫扔到床上,把折叠熨板打开,一件件烫平整,挂进衣橱里。 楚珣睡到中午,被洗衣机的隆隆声吵醒,打着哈欠进浴室,然后叼着牙刷出来,颓靡地倚在门上,含糊不清地说:“要我说西装衬衫这玩意儿就反人类,应该在全世界范围内推广老头衫和苏格兰裙。” “上班无所谓,见客户不能太随便。”章洄也想过多买几套便宜货,实在懒得清洗熨烫的时候,拿出来就能穿,但一千和一万的西装就是有质的差别,更别提名牌定制。 尤其在饭局上,偶尔有多嘴的人问你衣服是什么牌子,章洄没法很自豪地说“淘宝货,五百块”,同样的话如果由柯凡盛来说,旁人只会置之一笑,甚至夸他一句随性。 而从章洄嘴里说出来,就只意味着寒酸。 章洄突然体会到了林殊怡总是强调的体面,在商言商,营造出成功人士的假象,对于商业谈判很有用处。 章洄知道,他还在第一层。 而林濯月,已经逐渐步入了第三层。 周日的时候,柯胜强的夫人谭丽珍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让他过去一趟。 章洄周一晚上要出差,赶在中午去见谭丽珍。 谭丽珍近五十岁,但容貌年轻,心态也很年轻,完全不受柯家另外三个暴脾气的影响,独自享受生活,购物、旅游、美容,慈善活动是她闲暇时最热衷的事情。 章洄赶到时,谭丽珍刚吃过午饭,待会儿还要出去,让章洄去客厅,递给他一张支票,言简意赅地说:“这周六有个慈善晚会,我们打算募集善款资助山区儿童读书,阿强会代表柯氏集团捐款五百万,这五十万你拿着,关键时候拿出来带动一下气氛。” 章洄明白了,让他当托。 谭丽珍像是知道他想什么,强调道:“所有的钱都保证会用在孩子们身上,但筹款也需要一点技巧。” “明白。”章洄说,“我私人再加五十万,凑一百万,算我一点心意。” 谭丽珍笑眯眯:“那怎么好意思呢,你事业刚起步,赚钱不容易。” “支持慈善事业是应该的,我能把星空科技做起来,也要谢谢柯总和......”章洄顿了一下,谭丽珍喜欢别人喊她英文名,“和Queenie你的帮助。” 谭丽珍非常满意,“那就说好了,周六晚七点不要迟到,记得穿帅一点。”她冲章洄眨了一下眼睛。 * 周六那天,章洄给柯凡盛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今天不去慈善晚宴,谭丽珍嫌他太粗鲁,不让他去,他人在苏溪市,正在打篮球,休息一轮再上。 章洄望着逐渐暗沉的天色,莫名羡慕柯凡盛现在的生活。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羽毛球了,健身都是在深夜,仅仅为了身体健康,强迫自己分泌多巴胺,获得短暂的虚假的快乐。 车子驶入停车场,章洄熄灭了引擎,却没有立刻下车,距离七点还有半小时,他还不想那么快上楼。 章洄开着借来充门面的豪车,即将进入那个觥筹交错的琉璃世界,工作步入了正轨,一切都按照他曾经希望的那样发展。 可他突然没有了奋斗的动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努力。 他没有高消费,没有烧钱的兴趣爱好,也没有老婆要养。 仿佛工作成为了机械性的流程,他成为了运行稳定的程序。 林濯月依旧没有回复他消息,而那天之后,章洄再也没有报告过自己的行程。 生来高贵的是公主,后天努力也成为不了王子。 兜兜转转他还是那只青蛙,想变成王子,也想吃天鹅肉。 章洄拔了车钥匙准备下车,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定制款黑色库里南停到了对面的车位里。 章洄一眼就看到了驾驶座上的宋毅。 他恍惚了一瞬,想落荒而逃,又怕引起注意,只能安静地坐在原处,注视着数米之隔的地方。 宋毅似乎是看见了他,转回头说着什么,车门一直没打开。 章洄觉得,自己该是时候下车了。 他推开车门,弯腰下了车,关上车门后没有往前走,背过身朝着车尾走去,从狭窄的车缝里穿过,去往另一个远处的电梯间。 似乎是一种默契,总有一个人要先走,有时是林濯月,有时是他。 第38章 慈善晚宴 章洄很少穿白衬衫,为了显得不是那么拘谨,他把领带换成了领结,柯凡盛经常笑话他表情严肃像个服务生。 章洄心想,服务生可不会这么严肃。 宴会厅外,他还是遇到了林濯月,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林濯月同时间出现在这里,大概率也是为了慈善宴会。 林濯月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白西装,他是极少见能同时把黑西装与白西装都穿出儒雅感的男人,在章洄看来,那是与生俱来的魅力。 章洄脸上愁容未解,腰杆无意识挺直了,他近来体重轻了,好在健身没有懈怠,外形看不出什么,脸却明显消瘦,五官轮廓越发深刻,再也找不到半分青涩,像是一夜间变成了成熟男人。 林濯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章洄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转身想走的时候,林濯月说:“你领结歪了。” 章洄抿着嘴,一个字都没说,脚步也没动。 林濯月走了上来,伸出手,帮他把领结扶正。 章洄想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呢”,可最终他只是说了声谢谢。 林濯月回他一句:“不客气。” 章洄没想过会有这么一日,他们形同陌路,比从前还生疏。 他完全透不过气,进门后就把领结摘了,塞进裤子口袋里,解开了最上面两颗纽扣。 谭丽珍把章洄安排到近舞台一桌,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待会儿见机行事,然后就急匆匆往回走,迎接她的闺蜜们。 谭丽珍今天穿了件露背的鱼尾裙,她身材保持得很好,走起路来生姿婀娜。 柯胜强就坐在不远处,章洄听见他特别大声地啧了一声,谭丽珍扭回头瞪他,手指警告地点了点他,柯胜强立刻就不说话了,安静喝酒。 等谭丽珍走远了,柯胜强特别嘚瑟地说:“怕老婆能发财。” 章洄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往嘴里倒了几颗,刺激着混沌的大脑。 谭丽珍很快回来,从身后按住章洄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章洄,不好意思,给你换张座位好吗?” “没问题。”章洄立起身,转身的瞬间撞到了林濯月身上,他愣了愣,很快侧过身,说了句“抱歉”。 林濯月瞥见他松散的衣领,嘴唇轻轻发抖。 谭丽珍把林濯月按进椅子里,“濯月你坐这里,等你好久了,我让凡盛把你介绍给我,他转头就忘了,这次请了你过来,也忘了跟我说一声。” “是我不请自来,太冒昧了,等会儿我们交换联络方式。”林濯月笑容温和。 “当然要了。”谭丽珍眨眨眼,小声说,“那Jeremy我就让他坐在那一桌了。” 林濯月笑说:“他和美女比较有共同话题。” 谭丽珍亲切一笑,抬起身的时候又冲柯胜强怒瞪一眼,弄得柯胜强一头雾水。 谭丽珍忙碌转过身,掌心搭在章洄后背上,带着他往前走,压低声音说:“你待会儿机灵一点,那一桌都是单身,看上去三十岁的,可能是四十,也可能是二十,不过看上去四十岁的肯定是五十,逢人喊美女显得轻佻,喊姐姐也可能出错。” “什么意思?”章洄实在听不懂。 “你可以喊女士,这样会显得你绅士并且像个傻小子。”谭丽珍说。 章洄被推进椅子里,餐桌的斜对面是那位叫做Jeremy的设计师,其他都是女性。 既是慈善晚会,又是生意场,还能相亲。 章洄觉得谭丽珍真是个人才。 灯光熄灭后,司仪上台说话,屏幕里循环播放宣传片。 章洄侧过身子看向舞台,回身的同时,视线往后看了一眼,盈盈的屏幕光线下,林濯月似乎也在看他。 章洄很快收回视线,甚至不看舞台,端正坐好。 黑暗中有人走动,停在章洄身旁,他似乎与邻座的女士相熟,两人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女士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那位先生。 章洄转头看去,四十多岁,戴眼镜,国字脸,有一点眼熟。 周蔼谦向他伸出手,章洄自然地与他握了握手。 “我没认错的话,你是章洄?”周蔼谦凑上前问。 “我是,您好。”章洄点头,并且递给他一张名片。 周蔼谦非常礼貌地与他交换。 在微弱的光线下,章洄看清了他的名字。 周蔼谦,铭光联合工程的股东。 铭光不是上市公司,但周蔼谦另外还有一个身份,洪谦软件的创始人,而洪谦软件却是业内最有名的软企之一。 洪谦软件主要开发工业软件,未涉足企业管理软件这一块。 周蔼谦白手起家,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成为领域内首屈一指的人物。 但遗憾的是,洪谦软件在上市的过程中股份不断被稀释,周蔼谦已经失去了洪谦集团的控制权。 即便如此,周蔼谦在各个行业都有涉猎,拥有雄厚的个人资产。 舞台上声音嘹亮,周蔼谦凑近说:“待会儿聊聊,我对你的软件很感兴趣。” 章洄颔首,继而跟他交换了联络方式,两人约定晚宴结束后聊一聊。 很快到了拍卖环节,柯胜强像执行任务,在第一轮就举牌,喊了五百万的高价。 周蔼谦笑笑说:“这些孩子很有创意,画作很漂亮,我也很想买一幅收藏,不过柯总这么豪爽,我兜里那点钱就喊不出口了。” 章洄笑说:“都是心意。” 周蔼谦笑容满面道:“你说得对。” 第二轮,章洄收到谭丽珍的眼色,从十万开始举牌,一路举到一百万,成功拍下一幅向日葵画作。 到了第三轮的时候,周蔼谦摩拳擦掌,誓要为慈善事业做贡献。 周蔼谦举牌:“50万。” 几轮之后,林濯月举起牌子:“420万。” 在场众人无不错愕,目光锁定在了林濯月身上。 章洄眉头皱得死紧,道不清的情绪萦绕在他心头,他感觉肺部都被捅穿了,呼吸里透出血腥气。 几轮之后,周蔼谦挑了一幅拍下,表过心意之后,朝章洄使了个眼色,“出去抽根烟?” 章洄也想出去透透气,两人并肩往外走,朝着无人的露台走去。 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寒冷,身上却很热,酒气被风一吹,反而觉得舒服。 周蔼谦点燃烟,在藤椅上坐下,笑说:“你比我当年有本事,一年时间能有这样的规模。” “柯总是我的恩人,多亏了他。”章洄也点了根烟,“现在信息化社会,什么都快,放在十几年前,根本不敢想。” “那倒是。”周蔼谦说,“我曾经也想过搞企业管理的软件,不过你知道的,企业就像人一样,得先解决了温饱,才能考虑品质,现在市面上管理软件五花八门,一体化的软件不是没有,主要是不好用,铭光现在用了七八种软件,各有各的烂,我昨天还收到短信,说我缺勤30天,要扣我工资,我还是头一回收这样的‘律师信’。” 周蔼谦好笑地摇了摇头。 “工程企业和一般企业不同,人事和业务管理这一块很难把控,规则之外还要考虑人性化的东西,偶尔出现错误也很正常。”章洄打趣道,“系统毕竟是死物,也会有眼无珠。” “它有眼无珠,但我有眼光,你是万里挑一。”周蔼谦锐利的目光看向章洄,“要不要与我合作!柯胜强能给你资源,但他给不了你技术支持,星空软件的细节确实做的非常棒,但模仿并不困难,章洄,如果你不能一飞冲天,那么你很快会被改革的浪潮湮没,跟我合作,条件随你开!” “如果你想订购我的软件,我表示感谢,合作方面,恕我不能考虑。”章洄含笑摇头,“浪潮一定会来,但浪潮也会过去,我有自信,开发出一款无法被模仿的系统。” 周蔼谦意味不明笑了笑,低头弹烟灰。 章洄把没抽几口的烟滋灭,起身道:“出来太久了,我先回去,回头再聊。” 他举步往前走,周蔼谦扬起了头,冷冷地说:“章洄,你会后悔没有把握住这个绝佳机会。” 很多年后,章洄依旧不后悔今天的决定,但他始终认为,周蔼谦没有在最好的时机提出邀约,那是章洄人生里最不想赚钱的一天,他甚至想卖了公司直接退休,躲到乡下钓鱼骑车打篮球。 * 宴会结束后,章洄混在人群中离开,生怕被谁喊住,可明明没有人想留他。 停车场里,汽车陆续离开,章洄忘记提前叫代驾,他整个晚上都晕乎乎的,可能是喝多了酒。 林濯月的车还在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章洄坐在副驾上,漫不经心看手机,偶尔撩一下眼皮,确定动静来自哪里。 很快,章洄看见林濯月从电梯间出来,与人谈笑风生,挥手作别后走向各自的座驾。 隔着薄薄的一道窗,章洄凝视着林濯月微醺的侧脸,林濯月突然转头,视线交碰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章洄转回头,又再看手机。 车窗玻璃被敲了一下,章洄装作没听见,想让林濯月知趣离开,以为坚持了很久,其实只有两秒钟。 他放下车玻璃,揉了一下头发,手臂架在车窗上,故作轻松惬意,笑容满面问:“要回去了?” 林濯月颔首,问他:“你怎么不走?” 章洄说:“司机还没来。”外套已经脱下来,袒露的衣领清晰可见,领结早已不翼而飞。 林濯月不知道说什么,盯着他的胸膛出神。 章洄渐渐地也不笑了,他伏在手臂上,眼眶有一点湿,借着醉意问:“怎么、怎么不回我消息?” 林濯月眼圈好红,脸色像在红酒里浸过,分不清是红酒醉人,还是偷偷哭过。 他不肯回答,无声息地抬起手指,指尖若即若离碰到了章洄的脸。 章洄按住他的手背,将脸贴在他掌心。 “你瘦了好多。”林濯月眼角绯红,水雾盈满了眼眶,几乎就要落下。 “你还没有回答我。”章洄深深吸气,牙关咬得很紧,生怕又回到从前,恶语相向。 “我想让你忘记我,那些好的,坏的,都忘记,再过几十年,你就不会记得我是个坏人。”林濯月一低头,眼泪掉了下来,他抽了一下鼻子,痛苦地说,“可是,我没办法,我一看到你,就没办法。” 章洄觉得讽刺,“林濯月,也许,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只是想谈一场完美的恋爱。” 他松开林濯月的手,试图敛起所有情绪,残忍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给你发消息,我会忘记你,忘记我们二十年的感情,忘记小时候我牵着你走过的路,忘记我们吵过的架,忘记你的脸,忘记我们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I爱,忘记所有关于你的一切,不用几十年,明天我就不会再记得你。” 章洄眼泪淌满了脸,嘴角却勾着冷笑:“咱们就这么算了吧,也别提什么分手,我就不记得咱俩谈过。” “你哭了......你为什么哭......”林濯月想替章洄擦眼泪,被章洄拍开了手。 “别碰我,林濯月,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的名字。”章洄急促地呼吸着,良久才说,“微信我也删了,以后没事别联系,有事也别联系,碰见了别喊我,喊我也不会回头。” 林濯月慌乱不知所措,章洄已经把车窗玻璃升了回去。 恰逢代驾师傅过来,章洄催促他开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停车场。 回去的路上,章洄点开微信,把朋友圈里所有的赞都取消了,然后把林濯月送进了黑名单。 今天明天都是两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慈善晚宴 第39章 和好 章洄等了一天没动静,周一上班还有点蔫。 中午的时候,楚珣进来问他要不要点外卖,还是一起出去吃。 章洄就说中午吃泡面,把楚珣给打发了。 捱到十二点,章洄黑着脸从柜子里拿出一桶面,刚把塑料膜拆了,前台的电话就来了,有位自称林濯月的先生在门口,问章洄是否要见他。 章洄回覆不认识,让前台赶他走。 林濯月还记得章洄办公室在哪儿,不理会前台的劝说,径直往里走。 他们不是林氏集团那种大公司,没有专属的保安,真要往里闯,谁也拦不住。 章洄在视频监控里看到了,连忙把泡面桶撕开,又从抽屉里拿了包饼干出来,嘶啦一声把包装拆了,随手扔在桌头。 林濯月冲进来的时候,章洄正往泡面里放脱水蔬菜。 前台紧跟在后,露出讪讪的苦笑。 “你去吃饭吧,把门带上。”章洄示意前台出去,然后继续折腾他的泡面,一眼也不看林濯月。 林濯月看看泡面,又看看饼干,心疼得难受,把手里的饭盒包放下,绕到办公桌后,拦腰抱住章洄,声若蚊呐地说:“别吃泡面了,我做了你喜欢的番茄牛腩,还有虾仁炒蛋,我们吃饭好不好?” 章洄掰开他的手,拿着泡面盒坐去沙发里,按下烧水壶的加热键。 林濯月默默坐到他旁边,顶着章洄阴恻恻的眼神,拉过泡面盒,一个转手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把饭盒打开,筷子塞进章洄手里,轻轻推了推他:“吃嘛,我亲手做的。” 章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别开头不去看他。 林濯月咬住嘴唇,小心翼翼凑过去,轻吻他的脸,几不可闻地喊了句:“老公。” 那声音柔柔的,就跟撒娇一样。 章洄猛地就把头转了过来,眼神泛着狠劲儿,像是要吃人。 “你想见我就能冲进来,我想见你......”章洄的声音从牙缝里逼出,没再继续往下说。 林濯月眼睛红红地说:“我以为,没有我,你能更好。” 章洄想给他点教训,可实在是太想他,张手却把他抱进了怀里,哽咽着说:“你让我不要丢下你,可是,你却要我忘记你,林濯月,是你逃跑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林濯月攥紧他后背的衣服,眼泪倏地淌了下来,“我不会再逃跑了,哥,别放弃我,你救救我......” “我很害怕......”林濯月哭得喘不过气,“你救救我吧......” 章洄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的哭声,他把林濯月按在怀里,用几乎要把他揉进身体的力气抱住他,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允诺他。 林濯月趴在章洄怀里哭得累了,哭干了所有的眼泪,精神放松下来之后显得有点茫然。 章洄正在给他擦眼泪,就听他可怜地问:“玫瑰花呢?你没来。” 章洄不由笑了:“再去给你买。” 林濯月闷闷地说:“今天就去。” “好。”章洄笑说,“不过我现在有点穷,只能给你买便宜的。” “一朵就行了。”林濯月小声说,“花坛里偷一朵。” 章洄噗嗤一笑,又把他抱进怀里,见他情绪缓过来了,这才严肃地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敢躲着我,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林濯月委屈巴巴点头,吻着他的喉结试图蒙混过关。 “还有摄像头、定位......”章洄还没往下说,就感觉怀里的人僵住了,于是放柔了声音,低声哄道,“你应该先跟我知会一声,别胡思乱想。” 林濯月支支吾吾应了一声,轻柔地道歉:“我知道错了,别生气。” “不生气。”章洄低头啄吻他的脸庞,满足地叹息:“宝宝,你回来了。” 林濯月抿着嘴笑,亲亲他的嘴唇:“先吃饭吧,已经冷掉了,微波炉在哪里,我帮你热一热。” “我去吧,你在这里别乱走,我很快回来。”章洄把饭盒盖上,装回袋子里,提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钳着他的下巴亲了两口,“好好待着,再乱动你死定了!” 章洄快去快回,炒蛋和蔬菜都没热,米饭也没热,就把番茄牛腩热了热,随后冲回办公室,见林濯月乖乖躺在沙发里玩手机,心头倏地一松。 他坐到沙发边上,静静凝视他的脸,林濯月眼尾还红着,头发柔软地散在黑色沙发里,密密的眼睫沾着水雾,漂亮的脸蛋可怜兮兮的。 章洄弯腰吻他的眼睫,亲昵地问:“在看什么?” “我在点下午茶,我第一次来,总要表示一下。”林濯月笑眯眯说,“我是小老板嘛。” 章洄笑了,咬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见他脸红可爱,便不再逗他,坐直身体把午饭摆出来。 “你吃过了吗?”章洄问。 “没有,我跟你一起吃。”林濯月从沙发里爬起来,跪坐在章洄身后,抱住他的肩膀,将全身的力气压在他后背上,闻着熟悉的须后水味道,安心地吁了口气。 章洄反手摸他的脸,“乖。” 林濯月:“你这里多少人?” 章洄:“九十几个,研发部在大学城那里,大概二十人。” 林濯月点完单,开心地摇他肩膀。 章洄压着他坐下吃饭,只有一套餐具,他把筷子给林濯月,他用勺子,把米饭拨了一半到盖子上,端着盖子吃。 番茄牛腩炖得软烂,酸甜适口,虾仁滑蛋放了葱花,口感恰到好处,还炒了个菠菜。 章洄太久没吃他做的饭了,吃得狼吞虎咽,半点不含蓄。 勺子吃菠菜不方便,他眼神看过去,林濯月就帮他夹一筷子进勺子里,默契天成。 “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炖乌鸡汤给你喝吧。”林濯月心疼地问,“最近是不是很辛苦,还是没有好好吃饭,瘦了好多。” “不是。”章洄把食物咽下去,看着他说,“想你想的。” 林濯月懊恼地说:“我以后不躲着你了。” “不说了。”章洄握了一下他的手,“快吃饭吧。” 林濯月闷闷点头。 章洄半盒饭没吃够,见他米饭吃得少,又抢了他两口,番茄牛腩直接抄了底,连汤汁都没放过,其他两个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章洄擦桌子的时候,林濯月又问他明天吃什么。 章洄摇头:“明天出差,我去洗碗,很快过来。” 走到洗碗池那里,发现林濯月跟在他身后,章洄洗碗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洗脸,发梢沾满了水珠,用餐巾纸擦脸,等章洄洗好碗,就把脸凑过去,鼻翼和额头粘了碎纸屑。林濯月小声咕哝:“这纸巾质量不好。” 章洄拿他没辙,擦干净手,帮他把粘在脸上的纸屑弄干净。 楚珣吃过饭回来,经过茶水间,见章洄在洗碗,又见林濯月站在旁边,恍然大悟道:“老大,难怪你不跟我们去吃饭,原来一早就等着弟弟来送饭。” “话真多!”章洄睨他一眼,拉着林濯月往回走。 等回了办公室,林濯月把他推到沙发里,跨坐到他身上,低垂着眼帘,幽幽地说:“你明天要出差,今晚去我家好不好?我也好想你的。” 章洄懒洋洋向后靠,掌心抚着他的腿往上,探进外套里,抚摸他的腰,似笑非笑问:“你家在哪儿呢?” 林濯月抿了一下嘴,含糊其辞地说:“你宿舍对面那栋楼。” “啊?”旖旎气氛顿时消弭,章洄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哪儿?” “你房间阳台看出去那栋楼。”林濯月声音越来越小,“你晾衣服的时候我能看见你。” 章洄:“......” 林濯月连忙亲亲他的嘴唇,讨好地说:“你别生气。” “还干什么了?” “没什么了。”林濯月很小声地说,“我就想看看你,我都改好了。” “没叫你改。”章洄叹了口气,“别影响其他人,你对我怎么样都行。” “关起来也行吗?” “......” “我开玩笑的。”林濯月用鼻尖蹭他的脸,“我们搬回原来那里住好不好?” 章洄都答应他,抱着他亲密地说话,章洄半年没见他,心里想得紧,抱着人稀罕得不得了,宛如久别重逢。 但林濯月不是这样,他每天能收到章洄的短信,还能掌握他的动态。 章洄一时分不清,在这段纠缠的感情里,到底谁更煎熬。 林濯月很擅长伪装自己,公开场合里从容自信,像个儒雅的绅士,在章洄怀里却像小猫,软软的,爱撒娇,偶尔亮出爪子,像宠物又像主人。 “你去哪里出差,我跟你去吧。” “两三天就回来了。” 两人说话声音很轻,像夜半私语,偶尔贴一下嘴唇,互诉相思,夜里都没睡好,林濯月先合了眼,脸埋在章洄肩窝里,呼吸声绵长。 章洄搂着他躺下,拽过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迷迷糊糊好像才睡着,手机震了几下,章洄突然惊醒,以为自己在做梦,睁眼看见怀里的人,长长吁了口气,又再躺下。 章洄伸长手臂想拿手机,他一动,林濯月就醒了,揉揉眼睛坐起来。 他一手揉着林濯月的背,另一手去拿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快三点,竟然睡了一个多小时。 短信是行政发来的,外卖员来送下午茶,说是老板定的,向章洄确认一下。 今天是周一,但公司的下午茶福利固定在周五,通常由行政负责,怀疑是送错了。 章洄回完消息,甩了甩酸麻的胳膊,等林濯月彻底清醒了,揽着他的肩膀出去。 行政叫了几个实习生,帮忙把下午茶送到会议室去。 100人份的下午茶,林濯月把钟夫人店里的甜品都扫荡光了,她店里咖啡比较普通,出餐速度也不快,林濯月分几家咖啡店点了100杯饮品。 合下来人均七八十,是公司营业至今下午茶餐标最高的一次。 一般情况下,餐标不超过二十,点一杯十五以内的奶茶,再订几个大蛋糕,切一切分了,或者九块九的咖啡,每人一个面包,再来点水果,主打一个实惠。 互联网公司的下午茶文化几乎是约定俗成的福利了,但初创公司通常不会选择贵价的饮料甜品,更倾向于性价比高的,五花八门来一点,品质和颜值过得去,摆在一起美美地拍个照,既是下午茶福利,也是宣传招聘的手段。 行政把咖啡摆上桌,在保温袋里掏了半天,四处找不到发票,正好章洄走进会议室,连忙逮着他问:“老板,你开发票了吗?” 章洄转头看向林濯月。 林濯月迟一步进来,笑容温温地说:“不用记公司账上,我请客。” 行政登时眼睛就亮了,用暧昧的眼神看章洄,不怀好意地问:“老板,这是谁呀,哪个部门的,我给他拍个照放公司网站上做宣传。” 章洄“啧”了一声,“我弟弟!”他笑了一下,打趣道:“你想什么好事呢?新员工还请你喝下午茶?没见你客气一下?” 恰逢人事经理孙雅红进来,她见过林濯月,瞬间就想起来了,笑吟吟说:“小老板来了啊。” 林濯月笑眯眯:“红姐。” 孙雅红惊道:“你还记得我?” 林濯月含笑道:“我哥经常在家里夸你,多亏你这个元老帮他招兵买马,要是没有你,公司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 章洄双手插兜站在林濯月身后,比他高了大半个脑袋,闻言没忍住笑了一声,特别想看林濯月现在脸上的表情,于是弯下腰,侧头看他。 林濯月用力打他的手,怒瞪他一眼。章洄转身去会议桌前,帮忙把咖啡摆成一排,甜品分门别类放在一起。 孙雅红笑得见眉不见眼,摆摆手说:“哎呀,还不是咱们老板有人格魅力,和咱们打成一片,公司氛围好了,大家工作卖力,离职率也低,跟我没关系。” 林濯月笑说:“公司刚成立,加班肯定很多,大家都辛苦了,暂时没有食堂,你们晚饭怎么解决?” 孙雅红说:“加班有饭补,加班少的就回家吃,其他人叫外卖多。” “饭补是应该的,那也不算是福利。”林濯月说,“不如以后周一周五下午茶,二三四我给大家点晚餐怎么样?” 孙雅红当然是高兴的,但她没有应声,而是看向章洄。 行政姑娘也很激动,福利待遇提高,作为员工当然高兴,就怕成本上去了,老板不点头,按照这标准,成本得翻十倍不止。 来帮忙的实习生也瞅着章洄,七八双眼睛看着他。 章洄慢条斯理把袋装曲奇饼铺开,把装饰用的小摆件放在中间,发觉会议室里突然没了声,他抬起头,就见所有人都望着他。 “看我干什么?”章洄纳闷道,“除了技术上的事情,其他事情,我家小老板都能做主。”他顿了顿,又郑重其事地补了句:“他能做我的主。” 众人懂得鉴貌辨色,顿时肃然起敬,明白了章洄的言外之意。 公司经营现在由章洄全权把控,他凡事亲力亲为,底下的经理,从业务到人事、行政,乃至后勤,都直接向他汇报,组织架构较为传统。 现在业务还没有发展起来,等以后壮大了,章洄的工作量超负荷,一定会调整公司结构,增加管理层的话语权。 现在看来,林濯月是不可忽略的存在,至少小老板不是一个戏称。 林濯月睨章洄一眼,转而对行政说:“我们加个微信,以后你们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行政姑娘小鸡啄米点头,非常开心地跟他加了微信,然后在公司群里发了下午茶通知,并且把林濯月拉进了群。 员工们陆续往会议室走,好奇地盯着“新人”看,实在是林濯月太打眼,站在人群里出类拔萃,不叫人注意都难。 章洄没有特意介绍他,随和地与人说笑,之后拿了杯咖啡,离开拥挤的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章洄把咖啡放下,环着手臂靠在办公桌上,打趣地说:“你第一次过来,是不是太破费了?” 林濯月一步步向他走去,仰头看着他,挑起秀气的眉:“你刚才不是说,以后把公司送给我当聘礼吗?为什么破费?是我的。” 章洄笑容渐深,勾着他的腰贴向自己,“之前我一个人,只能唱红脸,以后如果发生什么,我唱白脸,你来唱红脸。” “别胡说八道,我就是来玩儿的,你又不给我发工资。”林濯月伸手越过章洄,拿起桌上的小摆件把玩,突然问起,“对了,昨晚周蔼谦跟你说什么呢?你跟他很熟吗?” “不熟悉,随便聊了几句。”章洄狐疑道,“你不会吃他的醋吧?” 林濯月不悦道:“我这么没品吗?” 章洄赫然松了口气,严肃认真地说:“你以后有什么心事都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瞎琢磨,知道吗?难过了,生气了,害怕了,都要说。” 林濯月不免觉得羞赧,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 章洄摸摸他的头发,“你刚才要问什么?” “没什么,我想告诉你,周蔼谦这个人有点问题,经手的业务水都很深,你谨慎一点,最好不要跟他合作。” 听林濯月这么一说,章洄突然想起来了,“泽桉之前就在铭光,周蔼谦现在是大股东,泽桉发现有人串标、骗国家补贴,他举报不成功,反而被开除了,证据也被销毁了。” “是嘛。”林濯月皱了下眉,眼神沉了下来。 “别担心,我不跟他们合作。”章洄说,“今天早点下班吧,走吧,去买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和好 第40章 和好 章洄觉得上次那间花店不吉利,开车绕了很久,去了另一间。 他有意无意避开香槟玫瑰,暗示林濯月选一束粉咖色的玫瑰,林濯月说那叫“卡布奇诺”。 章洄失语,安静地站去一边。 林濯月又拿起几支红色多头玫瑰,问章洄好不好看,章洄点头说好看,其实多少有点不自在,两个大男人在花店选玫瑰。 林濯月说这叫巧克力泡泡。 章洄完全弄不明白。 林濯月要了一束卡布奇诺,加了几支巧克力泡泡和蓝星花,颜色和谐柔美,章洄去付钱的时候,老板送给他一张卡片,问他需不需要笔。 他摇摇头,卡片捏在手里,花递给林濯月。 走在路上,章洄摸了摸林濯月的脑袋,手臂很自然搭着他的肩。 章洄问:“要不要先放去车里?”已经到了晚餐时间,没那么快回去。 林濯月正在看花,闻言投来视线,静静地看了章洄几秒,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 章洄讪然:“不是这个意思,你抱着累不累?我来拿吧。” “没关系的,没有人会觉得我们是情侣。”林濯月说,“大家只会觉得,你陪我去买花,是要送给女朋友。” 章洄恍惚抬起左手的卡片,突然明白了其中用意。 章洄在爱情里是个粗线条的人,甚至称得上粗暴,偶尔冒出一点细腻的心思,也很快被本能掩盖。 但林濯月显然不是,他小心翼翼揣摩着所有人的心情,敏锐又敏感,惟独揣摩不清章洄的心情,他总是用很复杂的逻辑去思考章洄。 章洄是他人生中最难的一道题,他用曲折的方法去解这道题,仍然解不出答案。 “你在想什么?”章洄问。 林濯月笑眯眯摇头:“没什么,先去放车里吧。” 章洄沉思着点了点头,突然走上前牵起了林濯月下垂的手,与他十指紧扣,亲密又暧昧。 林濯月脚步顿住,偏头看他,清澈的眼里充斥着茫然。 章洄笑说:“这样别人就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他习惯于用**去表达爱,拥抱的**,亲吻的**,做I爱的**,可偶然的一天,章洄意识到,**是爱自己的表现,他想更加珍惜林濯月,更加深入他的世界。 “这样好吗?”林濯月眼睫轻颤,捧花的手不禁收拢,包装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附近有很多人认识我。” “怎么了,你怕股价跌?还是怕追求者失望?” “不是。”林濯月抿着嘴笑了一下,“我没有追求者,我不会让你吃醋的,吃醋很难过。” 章洄把卡片塞进裤子口袋里,然后摸了摸他笑起来微微泛红的脸,隔着那束碍事的花,在人山人海的街头,低头吻他的唇。 * 林濯月把花插进花瓶里,他们吃过饭才回来,章洄正在厨房切水果。 客厅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章洄公司的宿舍,林濯月把沙发挪到窗口,每天趴在这里看风景,通过观察阳台上的衬衫数量,来判断章洄的忙碌程度。 不忙的时候,他每天都会洗衣服,但忙起来就会攒着,在某个不特定的日子里,阳台上突然晒满了衣服。 林濯月就知道,章洄忙完一轮了。 章洄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和他一起跪坐在沙发上,像个不想写作业又不能看电视的小朋友,趴在窗台上发呆。 “等我出差回来,就搬回原来那里。”这房子是林濯月租的,装修偏旧,地方也不大,放不了他的钢琴和艺术品。章洄还是希望他按照本来的意愿生活,而不是为了迁就他,搬到这里。 “你真的不生我气了?”林濯月问。 “不生气了。”章洄说完顿了一下,环顾四周,试探性问,“这里有没有?” “没有。”林濯月捧住他的脸,不许他在屋子里乱看,“我又不知道你会来住。” “那原来家里?” 林濯月声音小小的,几乎听不清,含含糊糊说:“个位数。” 章洄沉吟后问:“九个?” “......” “一共九个还是客厅九个?” 林濯月笑着扑进他怀里,用力堵住了他的嘴。 章洄纵容着他耍赖,动情时不忘提醒他:“卫生间不能装,万一有客人来。” “没有!”林濯月埋怨地说,“干嘛这么想我,好像我是变态一样。” 章洄真是被他气笑了,握着他的腰,将他扛到肩膀上,“你这个小变态!洗澡!” 明天中午的飞机,宿舍就在对面楼,章洄明早回去收拾行李也来得及。 洗澡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林濯月很乖地让他亲近,等去了床上又好像有心事,趁章洄不留神,就把睡衣穿上了,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章洄赤身**坐在床上,微微愣了神,“怎么了?” “没什么。”林濯月爬到床上,跪坐在章洄怀里,犹豫道,“我用别的帮你吧。” 章洄揽着他,揉着他劲瘦的腰肢,问他:“你不想做吗?” “不是,我明后天有重要的会议,太久没做了,我怕身体吃不消。”林濯月退后一点,俯下身去。 章洄扼住他的胳膊,将他往上拖,顺势往后一躺,将他抱进怀里,“等周末再说。” “你不想吗?”林濯月用脸蹭他的胸膛,眼神无辜看着他。 “你明天还想去开会就别撩我。”章洄翻身下床,想找件衣服穿,本来以为会有点困难,林濯月衣服比他小一号,结果拉开柜子,全是他尺码的衣服。 “我巡视商场的时候,看见适合你穿就买了,你不回去收拾行李也没关系,我这里什么都有。” “你都躲着不肯见我,还给我买衣服?” 林濯月从善如流道:“我可以当睡衣穿。” 章洄发觉他嘴皮子也挺溜,随便套了身睡衣躺回床上。 两人聊着天,话题扯到了过年,距离除夕也就个把月了,去年五月,章蔚筝被人推下楼,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她改口坚称是自己脚滑,章洄也没再见过林濯月,因此无从查证。 但林殊怡心里有了芥蒂,觉得章启文把人请到家里,却没有照顾好,还冤枉了林濯月,因为这件事情和章启文闹得很僵。 章洄得知他们是假结婚之后,心境就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章启文在给林殊怡打工,但俨然,他没有当好真父亲,也没有扮演好假父亲。 尤其现在林濯月已经成年,更加不需要章启文这个角色。 但林殊怡纵然有埋怨,也不会贸然与章启文离婚,假结婚也是搭伙过日子,离婚涉及到财产分割,会引起股市动荡,董事局定然有微词。 按照章洄对林殊怡的了解,或许她不会离婚,即便要离婚,也会等林濯月坐上董事长的位置后。 这事情说穿了跟章洄没有直接关系,但他很反感章启文把事情变得这么复杂。 “之前......我姐身体没恢复,果果的百日宴一直没办,我姐打算年初三给她补上。”章洄停顿了一会儿说,“我给你发过短信,我姐答应给你赔礼道歉,初三那天,你有空吗?” 林濯月好一会儿没说话,突然就问:“果果漂亮吗?” 章洄哈哈笑了声:“还行吧。” “像舅舅吗?” 章洄觉得还是不要像他,毕竟是女孩子,像他太凶,他身体往下躺了点,凑过去蹭了蹭林濯月的鼻尖,“像小舅舅那么漂亮。” 林濯月还是不高兴,“好久了,豆豆都不认识我了。” “认识,我每次回家他都问你,我经常给他看你照片。” “你把我朋友圈的赞都取消了。”林濯月没头没脑地说。 章洄答应再给他点回去。 “你还怀疑我。”林濯月很委屈,把眼泪蹭在章洄脸上,“我怎么会推你姐姐呢,我那么爱你。” “是我不好。”章洄喉头哽了哽,“我不该那么说话。” “什么都赖我,吴聪的事情也赖我,又不是我干的。”林濯月有很多抱怨,是章洄让他说,所以他就都说了,像吐豆子一样,害怕过了今天,明天又说不出口。 林濯月吐完豆子,又替章洄找借口,最后总结陈词:“你很粗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和好 第41章 设局 章洄候机的时候,通常会把电脑拿出来工作,但今天没什么心思办公,给林濯月发了几条消息后,点开他的朋友圈,如约把赞都点回去。 林濯月又发了新的动态,捧着玫瑰花的街拍,是昨天章洄给他拍的,可谓一塌糊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拍电线杆。 章洄补完赞,界面切回消息栏,林濯月没有回复他消息。 还有十分钟就要登机,飞机上也有信号,但不知怎么的,章洄察觉到了异样。 林濯月昨晚说有两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可之前又说陪他出差,像是临时冒出来的会议,却让林濯月如临大敌。 林濯月爱逞强,章洄近来深有体会,他没什么证据,但就是不敢掉以轻心。 广播响起的那一瞬间,他拉起登机箱往人群反方向离开,同时打电话给分部负责人,改期再过去。 章洄打了辆出租车,直接回了小区,放下行李后,开车去往乐怡广场。 停完车,他想给林濯月打了个电话,怕他正在开会,转而发了条消息,让他有空给自己回个电话。 几分钟后,林濯月回复了一条消息:正在开会,晚点打给你 章洄伏在方向盘上,正准备告诉他出差取消了,打字打了一半,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玻璃门打开,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章洄怔了怔,目光灼灼看向远处的林濯月。 推门的是宋毅,身后跟着数名保镖,几人成群往前走。恰在此时,停车场里骤然响起车胎摩擦地面的刺啦噪声,两辆面包车朝着林濯月一行人撞了过去! 即将撞上之际,面包车一个急刹车,车胎发出刺耳的声音,车门砰地打开,十几个穿黑衣戴口罩的男人冲了出来,将林濯月等人团团包围住,手里的铁棍敲在墙壁上,哐当直响,威势惊人,叫嚣着向前冲,龇牙咧嘴道:“哪个是林濯月!给老子滚出来!” 章洄瞳孔紧缩,回神之际已经冲下车,砸了手边的消火栓,抄起一个灭火器冲了上去,嘶声力吼道:“都他妈不许动!” 林濯月听见动静转过头,倏然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章洄会在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灭火器已经砸了过来,直耿耿砸向为首那个小混混。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章洄身形已至眼前,抬脚绊倒一个小混混,夺过他手中铁棍,朝着那人肚子狠狠一击。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林濯月惊骇大声:“哥!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他!我是林濯月!” 小混混受了刺激,怒火大作,登时换了目标,一群人朝着章洄扑了过去。 宋毅已经通知保安,后援还没到,章洄那里打得酣热,林濯月挣扎着想往前挤,却被保镖拖了回去。 混乱之中,章洄后背受了一棍,他猩红着眼回头,不顾三七二十一,将其中一人死死按住,往死里揍,他像是一头失去疼痛的野兽,残暴又凶狠,不知疲倦。 章洄用膝盖抵住身下人的腹部,虎口掐住他的脖颈,眼神溃散空洞,下手却极狠。 身后有小混混踹他的背,亦有人用棍子敲他,浓稠的鲜血从章洄后脑溢出,但他不为所动,待身下那人放弃挣扎时,他提着对方的脖子站起,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落下惊悚的阴霾。 章洄像丢垃圾一样,将那人丢下,随后捡起一根铁棍,眼神在人群中扫视。 那些小混混突然之间,像是集体没了斗志,佝偻着背,蔫蔫地相互对视,掌心的铁棍在颤抖,第一个人扔了铁棍,接二连三都把铁棍放下,目光看向车门,准备逃跑。 保安已经领着人从另一道门冲过来,喇叭里正在呼喊:“都别动,放下武器!警察马上就到!” 小混混们想跑,但俨然已经来不及了,几十个保安拥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手臂反折固定在身后。 章洄冷冷地环视众人,他满脸是血,在众目睽睽之下,掰断了手里的铁棍,转手扔在地上,凛冽道:“杀人就不要用空心棍!” 林濯月挣开桎梏冲向章洄,视线模糊不清,鲜血刺红了他的眼,他抬手想替章洄擦血,章洄抬起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按进怀里,尽可能让自己语气温柔,“没事。” “让我看看。”林濯月想抬头,却完全动弹不得,只有血腥味不断飘萦在他鼻腔,令他透不过气来。 章洄被送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脑袋缠满了纱布,医生让他住院观察,先休息,警察待会儿过来问话。 章洄浑身灼烧般的痛,吃了两粒止痛药,痛感减轻,思绪逐渐清明。 他换了病号服,脸上的血也擦干净了,反观林濯月满身是血,坐在床边上失了魂一般。 章洄想数落他,又于心不忍。 “你冲过来干什么,我有保镖在。”林濯月握着他的手,脸上惨兮兮的,眼泪和血揉成一团。 章洄抽了两张纸,倒了点矿泉水,让他坐过来点,一边帮他擦脸,一边说:“打架不是比谁更壮,是比谁更狠,不把他们唬住,他们不知道害怕。” 林濯月嘴唇发抖,没有应声,任由章洄冰冷的手在自己脸上游走。 章洄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手指滑到他下巴,突地用力捏住,迫使他仰起头来,嘴唇若即若离贴了上去,用惟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做戏要做真,不流点血怎么行。” 林濯月倏地睁大了眼,章洄用力吻住他,惩罚性地咬他的嘴唇,勾缠着他的舌尖起舞,几分钟后松开他,“虚弱”地躺回原位,锐利的眼神睨了他一眼。 林濯月心虚地坐好,怯怯地说:“你别生气。” “待会儿再教训你!” 警察很快过来,询问了前因后果。 林濯月坦言被陌生人骚扰了一整年,死亡短信、花圈、扎轮胎......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 章洄在旁听着,心脏像被凿了个洞,林濯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却丝毫不知。 警察听完他的叙述,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谢志远的人?” 林濯月故作惊讶地说:“他是我叔叔。” 警察说:“小混混的头已经承认,他是受谢志远指使,对你进行一系列的骚扰,请问你和这个人以前是不是有过节?” 林濯月沉默不语,嘴唇翕动,眼底浮现水花,良久,他轻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章洄冷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握住林濯月的手,出声道:“我来说吧。” 警察向他投来视线。 “十五年前,谢志远的太太肖玫和另一名绑匪一起绑架过阿月,索要一个亿的赎金,警察找到阿月的时候,肖玫正和他在一起,知道自己跑不掉,就从楼上跳了下去,摔死了。”章洄察觉到林濯月手在抖,越发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谢志远一定是因此怀恨在心。” 警察问:“你说的另一名绑匪是?” “谢群。”章洄沙哑地说,“阿月的亲生父亲。” 警察写字的动作一顿,倏而安静下来,少顷后说:“那么你们先休息,有消息我们再会通知你们。” 章洄颔首,警察离开后,他一瘸一拐走去把门反锁,扶着腰艰难地躺回病床上。 林濯月失了神,指尖紧紧攥着被单,他必须抓住些什么,让战栗的身体不至于倒下。 “过来。”章洄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上床,将他抱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大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谢志远一直骚扰我,但都是小打小闹,我拿他没办法,所以......”林濯月哽咽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想解决好所有的麻烦,重新跟你一起。” “你这半年躲着我,是不是也因为谢志远?” 林濯月嗓音嘶哑,像是眼泪倒流,灌入了喉咙,满嘴都是酸苦,“我不想你,看见我的不好。” 章洄啄着他的脸,哽声道:“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是我没有早点发现这一切,我根本没有好好了解过你。” 林濯月咬着嘴唇仰起头来,眼泪滚滚而落:“我跟警察撒谎了,绑架我的,不是,不是爸爸,是谢志远......” 章洄怔住,久久没有回过神。 “妈妈要离婚,爸爸不肯,还动手打她,经常打她,他带我去游乐园,想让我去说,我不肯,他就把我扔在游乐园,自己走了。”林濯月哭得倒抽气,“后来谢志远和肖玫来了,把我带走,叫我录视频,我很害怕,很害怕,我听见他们商量要饿死我,所以我偷了肖玫的身份证。” 章洄坐起身,把他也扶起来,林濯月浑身无力,几乎是倾倒在了章洄怀里。 “过了几天,肖玫回来了,把警察也带来了,然后、然后她就跳楼死了。”林濯月捂住眼睛,哽得透不过气来。 “那你为什么跟警察说是......谢群?”章洄捧着他的脸,一边问他,一边给他擦眼泪。 “因为、因为,爸爸永远是爸爸,永远是妈妈的丈夫。” 林殊怡受伤时说过,男人很奇怪,他跟你结过一次婚,就会一辈子觉得是你男人,尤其是有了孩子,离完婚,依旧是“夫妻”。 林濯月始终记得那番话。 明天具体没什么内容,但还是尽可能早一点来哈,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设局 第42章 惩罚 林濯月靠在章洄怀里睡着了,章洄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举高手机,一条一条翻阅短信记录。 短信内容触目惊心,章洄心脏像被烈火灼烧一般,被无尽的自责吞噬。 他无法想象,林濯月是如何在收到这些短信之后,还对他露出温柔甜蜜的笑容,无暇的皮囊下,包裹着早已碎成一片片的心,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今天,独自吞下了委屈与秘密,扛起了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压力。 他用笨拙的方式守护所爱的人,那一双双眼睛,都是他不安的灵魂。 章洄把手机放下,用被子裹紧彼此的身体,垂首亲吻他的额头。 * 在停车场攻击林濯月的小混混,就是开业那天送花圈的一行人。 宋毅私底下买通了一个,以谢志远的名义怂恿小弟去闹事,故而进了警局后,所有人都供认是谢志远的安排。 谢志远被传唤去了警局,但由于没有直接证据,定不了谢志远的罪,审讯两日后放了出来。 小混混们被拘留了几天,还罚了不少钱,出来之后肯定会去找谢志远麻烦,谢志远会否破财消灾那就是后话了。 几天后,章洄准备出院,林濯月第一次接到了谢志远的电话。 事隔经年,林濯月依旧清晰地记得这个声音,午夜梦回时,他仍会想起谢志远丑恶的嘴脸,和被关在出租屋的那三日。 “阿月,十五年没见了,你猜我现在在哪里?”谢志远笑起来的语气仿佛亲切和蔼的长辈。 “我知道你在北安市,你想要什么?”林濯月问。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提醒我,现在是法治社会了,也谢谢你当年放我一马。”谢志远惆怅道,“你长大了,那些恐吓已经唬不住你了。” 像是宣战一般,谢志远说:“你害死了我老婆,害我大哥坐牢,我也要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不过你放心,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会再做,既然都在北安市,我们好好斗一斗!”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林濯月把手机扔在床上,深深吸了几口气。 林濯月刚才按了免提,章洄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把林濯月的手机从床上拿起,说道:“记不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了什么?” 林濯月回忆半晌,摇头。 “打架比谁更凶狠,谢志远再婚,还有了两个孩子,他不会胡来。”章洄说,“他在试探你的底线,别忘了,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国外,北安市不是他的地盘。” “你说的有道理,他只是在放狠话,想让我害怕他。”林濯月喃喃说道。 章洄握着他的手,拉他在身旁坐下,认真地说:“别把他当成什么大人物,他在跟你打心理战,这是赌徒惯用的手段。” 林濯月调整了一下心情,话锋一转,心疼地问:“你可以出院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问题,都是硬伤,过几天就好了。”章洄露出轻松的笑容。 出院后直接回了原来的小区,物业和安保措施更周全,宿舍里的东西还没收拾,章洄打算等身体好一点再去。 再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章洄把出差安排都挪到了年后,应酬肯定也免了,干脆居家办公,在家里躺了一星期。 顺道给谢志远找了点麻烦。 章洄这人骨子里不老实,但表现绝对是“三好学生”“十佳青年”,一股子邪气压得深,轻易不显露出来,章家都是老好人,几乎已经成了刻板印象。 在调查谢志远的过程中,章洄有了一桩惊人的发现,谢志远和周蔼谦相识已久。 他在谢志远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份代持协议,一家名叫溪源投资的公司,名义股东叫苏映鸿,实际股东是谢志远和周蔼谦。 谢志远在国外寻找投资人,经由溪源投资将钱汇入国内,继而投资周蔼谦选定的项目,项目“盈利”后,通过周蔼谦旗下的公司向境外进行投资。 谢志远是掮客,而周蔼谦负责操作。周蔼谦这些年频繁地收购中小企业,发展起来之后立刻售出资产,合作方就有溪源投资,章洄怀疑,两人在合作洗钱,但没有切实的证据。 仅仅只是聊天记录和投资文件,无法指控二人的犯罪行为,尤其这些证据来源不当,章洄只能暂时隐而不发。 谢志远租住在本市一个高档小区内,全智能家电,环境清幽,隔音一流,为确保谢志远能够得到良好的休息,章洄用了点无伤大雅的小手段,远程控制了他家中的网络。 通过监控视频看到谢志远进了家门。 章洄依稀记得谢志远是个秃头,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植发了,进门蹬了鞋,动作流畅潇洒。 章洄慵懒地倚在沙发上,电脑架在膝头,端起茶几上的牛奶喝了一口,林濯月非要给他补钙,整天逼着他喝牛奶。 牛奶喝了一半,就见谢志远摘了假发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章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谢志远接了几个电话,打开了电视机,然后去冰箱里拿啤酒。 在章洄眼里,谢志远仍然是从前那个无赖,什么老婆大哥都是托词,恐吓林濯月的目的,最终还是索要钱财,他如果那么真性情,当年就不会矢口否认,让谢群替他扛下所有。 谢志远的手机连上了无线网,章洄体贴地帮他关了机。 未免噪音影响邻居,章洄顺手控制了智能门锁,将大门和窗户都关死。 谢志远暂时还没有发现异常,正在喝啤酒看球赛。 章洄闲着无聊,给他P了个新的头像,帮他把发型还原了,肚腩露出来,替换了所有社交软件的头像。 几分钟后,谢志远按了下手机,发现没反应,以为是没电,拉过充电线连上。 充了半天电仍然没反应,他有点纳闷地摸了摸脑门,确定手机打不开之后,他打开电脑,发现没有网络,便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章洄环着手臂,一眼不眨地看着谢志远。 曾经,他就这么把林濯月关在出租屋里三天,整整三天,没有任何食物,仅靠自来水充饥,章洄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度过那三天,他会多么害怕,多么绝望。 章洄恨谢志远入骨,也恨自己,为什么能在林濯月受了这么伤害之后,还对他这么冷淡,就因为他总是在笑,所以忽视了他受过的苦。 章洄锥心刺骨痛不欲生,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就这样将谢志远弄死。 谢志远发现打不开门,在门口捣鼓了半天,门锁依旧没有反应,他这才慌张起来,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门窗全都打不开,手机也坏了,电脑连不上网络,他被彻底封闭在这个空间里。 等他消耗完所有的食物,以水充饥,濒临死亡的时候,惩罚才会真正降临。 章洄不会轻易让他死去,逼疯一个人有很多办法,这仅仅只是开始。 玄关处传来声音,林濯月提着几个大袋子进门,“我回来了。” 章洄合上电脑,限定版黑客身份暂时下线。 林濯月放下袋子,卷起袖子进厨房,系上围裙,着急说:“老公,你等一下,我来做饭,很快就能开饭,我今天煲鸡汤给你补一补。” 章洄慢悠悠走过去,看他买了什么,大概是对八个月的小孩没什么概念,袋子里全是三四岁小朋友的裙子。 林濯月打开砂锅,发现里面有锅热气腾腾的鸡汤,捶胸顿足道:“谁让你做饭的?” 章洄把小裙子放回去,走进厨房,从身后拥住他,“我闲着又没事,不是说喝鸡汤吗?热一热就能吃了。” “可是你做饭又不好吃。”林濯月小声嘀咕。 章洄愤愤地咬他脸颊。 “我在监控里没看到你进厨房,你是不是又替换视频了?”林濯月颓丧道,“你愿意让我装的,你又乱动!” 章洄哭笑不得:“我一进厨房你就给我打电话,你这样怎么工作?”他勒了一下林濯月的腰,把他的脸掰过来亲,“不认真工作,怎么早下班回家?” “我让你在家休息,不是让你做家务的。”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也该回去上班了。”章洄把他的围裙解下来,哄他去沙发上歇会儿。 章洄热完菜,发现林濯月已经睡着了,怀里抱着枕头,睡得不安稳,眼皮微微发颤。 他睡觉很老实,既不打呼,也不呓语,但喜欢抱着东西,每天醒来都是呆呆的,要花很久时间醒神。 章洄摸摸他的手,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林濯月似有察觉,迷迷糊糊睁开眼,哀求般小声地说:“明天周五,不要去上班好不好。” “周五不是工作日吗?”章洄坐在地板上,手肘撑着沙发,托腮看他耍赖。 “我今天很努力工作,所以明天休假。”林濯月说,“你也不上班,你休息好了,轮到我休息了。” 章洄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吃饭!” 饭后章洄去洗碗,林濯月收拾屋子,之后一起下楼散步,在小区附近走了一圈,逛了便利店。 回来后轮流去洗澡,章洄身上还有淤青未散,脑袋上伤口已经结痂,后脑头发剪了一撮,正面看不出来。 林濯月洗完澡穿着睡衣爬上床,把章洄衣服扒了,检查他的伤势。 章洄任由他折腾,张开手问他:“合格了吗?” “合格了,给你盖个钢印。”林濯月俯腰亲他,撑着手臂,不敢把力气压在他身上。 章洄握着他柔韧的腰肢翻了个身,将他压在身下,细细密密吻他的脸,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热烈。 林濯月呼吸已经乱了,衣扣被解开,仍然不忘问:“你真的没事了吗?” 章洄没回答他,越发深入地吻他,吻他透不过气,不敢再分神。 异样感传来的时候,林濯月无意识用胳膊盖住脸,却被章洄拨开手。 “看着我。”章洄沉声说。 林濯月眼睫颤动,抬起了眼,提醒章洄:“在左边抽屉里。” 章洄没应声,眼神幽深望着他的脸。 微微的刺痛感袭来,身体里似有电流穿过,林濯月无处可躲,手指攥紧了床单。 章洄弯腰吻他,缠绵悱恻,极尽温柔。 “可、可以了...”林濯月胸膛起伏,呼吸声断断续续。 章洄不再克制,他托举起林濯月的后腰,将他身体抬高,林濯月惊觉后背已经脱离了床面,只有肩膀还沾着枕头,而章洄像一个侵略者,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在林濯月惊慌的呼声中,露出一个邪笑。 一夜缠绵,林濯月终于确定。 章洄是彻底康复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惩罚 第43章 日常 冬日骄阳,落地窗洒下一片金黄,难得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林濯月抱着一盘草莓,窝在沙发里看动画。 昨夜未眠,本以为会睡一整天,生物钟还是让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浑身脱力,腰腿酸痛难耐,本想忍一忍躺一躺就过去了。可章洄哄他了,一哄就忍不住了,仿佛酸楚都放大了,满腔都是委屈。 章洄在哼哼唧唧的撒娇中,给他按摩了个把小时,柔声细语地哄着,可实在哄不好,作势又要亲热,林濯月这才见好就收,嚷嚷着肚子饿,轰章洄去做饭。 中午吃了点清淡的,林濯月喜欢小米粥,章洄早起就煮上了,再弄了两个小炒,拌了个凉菜,不知是手艺有进步,还是消耗太大饿坏了,几盘菜全部见了底,林濯月还多添了一碗粥。 章洄问他是不是手艺有进步。 林濯月说是菜太咸了,所以喝了好几碗粥。 章洄当成没听见,给他洗了盘草莓。 林濯月在沙发里看电视,章洄倚在料理台上打开了手机,调出谢志远的视频。 章洄提前设定了程序,一旦谢志远选择拆除智能门锁,出租屋内的控制将会被解除,一切恢复如初。 但谢志远比他想象中更废物,在发现门锁打不开之后,他先是等待了半个小时,反复尝试,经历无数次的失败后,他开始在出租屋内寻找工具箱。 奈何工具箱内没有匹配的螺丝刀,于是谢志远进厨房,直接提着两把菜刀出来,试图用“撬锁”的字面意思撬开这把锁。 章洄感到匪夷所思。 一夜之后,谢志远放弃了挣扎,躺在沙发上继续看球赛,喝啤酒吃瓜子,希冀着有人联系不上他会报警,抑或是明天醒来门锁就能恢复正常。 章洄并不感到意外,每一个穷凶极恶的人都是乐天派,从不担心报应降临。 “章洄!你还没好吗?”林濯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有几分沙哑。 “来了。”章洄关上手机,倒了杯水走出去,“你长本事了?连名带姓喊我?” 林濯月扁了下嘴,张开手臂要抱。 章洄放下马克杯,捡起掉在地上的抱枕,然后圈住他的腰坐下。 林濯月喂他吃了颗草莓,小声咕哝:“好凶。” 章洄嗤地一笑,佯怒道:“叫老公!” 林濯月像是没听见,兀自按遥控。 “有点困,要不睡会儿吧。”章洄懒洋洋躺进沙发里。 林濯月关了电视,趴在他胸口,用两根手指撑开他的眼皮,“你昨天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章洄甩开他的手,反枕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忘记什么?” 林濯月定睛睨着他,几秒后把脸凑过来,亲了他一口,“睡觉!” 章洄把压在身下的盖毯抽出来,裹住林濯月的身体,用手机操控窗帘合上,光线一瞬间暗下来,林濯月身体动了下,重量离开他的胸膛,翻身侧躺进沙发里面。 章洄也随之侧身,调整姿势重新抱住他,他阖上眼,虔诚低头,吻住林濯月的额头,轻柔但坚定地说:“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你只能是我的。” 林濯月脑袋埋进他肩窝里,满腔酸楚,最终只是抱紧章洄的后背,轻轻“嗯”了一声。 * 在经历了焦灼的、如同两个世纪般漫长的周末后,谢志远在砸门无果后,选择了砸阳台玻璃门。 玻璃门碎成一片片,谢志远浑身乏力走进阳台,在27楼向下呼喊求救,学着电视里演的那样,写了个SOS的纸条扔下楼,成功于下午三点在物业的帮助下,打开了门。 满屋酒臭,瓜皮纸屑食物残渣铺了一地,物业进门时还踩着一把菜刀。 检查过后,门锁有撬动的痕迹,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门锁卡死,至于窗户锁和网络,经检查没有发现损坏,网络顺畅,窗户锁开合自如。 而谢志远的手机仅仅只是没电,插上充电器后很快开机,恢复正常运作。 物业捂着鼻子,认为是谢志远喝高了,出现了臆想。 而谢志远认为物业只是为了逃脱责任,双方掰扯了一下午,最终报了警。 警察勘察现场之后,把谢志远带走,进行药物测试,怀疑他嗑药。 章洄抹去了所有入侵的痕迹,此刻正在宿舍收拾行李。 前后不过一年,章洄已经搬了很多次家,打包行李手法娴熟,宿舍以后还会有新人住进来,有些日用品可以不必带走,重要的东西都锁在公司办公室,除了一些衣物和电子产品,其他没什么要带走的。 章洄今天没去公司,上午去了趟客户那里,下午又跑了趟研发部,然后就直接过来收行李。 兜兜转转,搬家还是蛇皮打包袋更方便,两个大号的袋子就能放下他四季的衣物,贵重物品放双肩包里,一趟就能下楼,搬完家,打包袋叠起来不占空间。 章洄整理了一半,坐着歇了一会儿,最后去把床单被套拆了,收拾完所有,珍而重之地把小熊玩偶放进双肩包里。 什么都能丢,小熊不能丢,免得心肝宝贝又怪他粗心。 章洄正欲离开,大门从外推开,哐当一声撞到了门背后的椅子。 三十多平的屋子隔了两间房,客厅几乎无立锥之地,章洄收拾东西的时候嫌塑料凳碍事,先放到了门背后。 楚珣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垂头丧气地说:“老大,你要搬走了?身体没事了?” “没事,我搬去我弟那里。”章洄把背包拉链拉上,看时间才四点多,随口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我刚去了趟客户那里,就在附近,回来拿点东西。”楚珣眼神闪烁,朝天抛了下钥匙,然后塞进口袋,故作轻松地说,“用不用帮忙?” “我差不多了。”章洄跨坐在塑料折叠椅上,姿态很懒散地说,“忙完这一周,下周应该就不忙了,私企歇年早,我也打算早几天放假。” “这样行不行啊?”楚珣迟疑地说,“其他部门都好说,我们售后部不能没有人手。” 章洄说:“我想让外地员工提前五天放假,本地的晚五天来上班,错开假期,过年期间值班的员工在原来的基础上再调五天年假,具体开会时候再商量。” “这样会增加很多成本呐。”楚珣费力地把蛇皮袋拖开,挤到章洄面前,挠头抓耳地说:“其实公司现在做定制版的软件卖给大企业,一家就能赚上百万,那些中小企,尤其是那些没读过几年书的土老板,自己公司没有IT部,把我们当IT用,我们通用版的软件才卖几千一年,说实话,都覆盖不了我们售后的成本。” 章洄耐心听他说完,平心静气地说:“定制版的软件现在能拉回来的单子都是朋友介绍的,售后也基本是我自己在做,公司里的年轻人比较多,尤其是市场部,他们的销售渠道仅限于线上,通用版的软件利润虽然不高,但有助于我们打开市场。” 他站起身,拍了拍楚珣的胳膊,“你之前负责公司内部网络安全,不用应付客户,相对比较清闲,现在当了售后经理,工作性质不一样了,是会比较辛苦。” “那倒没有,老大,我不是抱怨,我就是,哎呀,最近遇到了个麻烦的人,怎么都说不清还整天投诉,我跟他说本地文件,他跟我说他人就在本地,嘴巴还不干净,你说这种我怎么跟他沟通?” “我后台看见投诉了,放心吧,已经解决了,我早晨去过他公司,帮他装好了。”章洄笑笑,把背包甩到肩上,问,“你是不是回公司,我捎你一程。” “那我帮你把袋子提下去。”楚珣一怔,旋即提上袋子往外走。 “你不是回来拿东西吗?”章洄淡淡地提醒他,微微露出一点笑。 “啊对,我忘了。”楚珣挠挠头,他心情不好,翘班提前回来了,没成想碰到章洄。 “丢三落四!” * 研发部在年前交出了初版的满月系统,功能还不健全,章洄正尝试用自己企业的数据模拟运行,数据库已经对接完成,系统自动生成了一份企业健康报告。 章洄正在逐条检验准确性,耳边不断传来“归零~归零~归零~”。 林濯月拿着计算机埋头苦算了一上午。 章洄托着腮,视线瞟了他一眼,林濯月“呼”了口气,举起一张A4纸,“我算好了!” 他把章洄的脸掰过来,把纸递给他看,兴致勃勃地说:“年终福利呢就发三箱水果,在我们商场的精品超市里采购,一箱车厘子、一箱释迦果、一箱芒果,我刚才问过了,能打七折,三箱水果只要九百!再加一盒坚果、一盒菌菇、一个零食礼盒,六样东西只要1688,一路发,好意头。” 章洄头疼,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眸,无可奈何叹了一声,“宝宝,你这些东西去批发市场五百块就能买到了。” 林濯月拧起眉,狐疑地看着他:“不可能吧,已经打折了,看我面子呢。” “而且很多员工是外地的,你发这么多水果,他们带不回家。”章洄捏了捏他的后颈,把脸凑过去,“有心了,来,亲一口。” 林濯月不想搭理他,朝着椅子推了一把,借力向后一滑,滚轮滑出一米远,直接溜到了墙边。 章洄哭笑不得,捉摸不透他,你不哄他,他就乖乖的,一哄就闹脾气,凶巴巴地看着你,眉头微微蹙起,嘴唇紧抿着,漂亮的杏眼瞪得圆圆的,又流露着几分委屈。 章洄也不敢太哄他,搂搂抱抱容易心猿意马,尤其上班时间,实在是忙。 看了眼时间,快午休了,他走去把门给反锁了,回到墙边,抱着胸居高临下看着林濯月。 林濯月不甘示弱,抬眼睨他:“干什么啊?” 章洄冷冷一笑,突然握住他的椅子扶手,往沙发那角拖,速度飞快,万向轮摩擦在地板上发出咔咔声,林濯月失声尖叫,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章洄突然松了手,行云流水般将他腾空抱起。 林濯月气喘吁吁,额头上冒出了汗,紧紧攀着他的脖子说:“我不玩儿了。” 章洄打横抱着他半点不吃力,紧实的臂弯牢牢箍着他,游刃有余地问:“我刚才怎么说的?” 林濯月小声说:“你别摔着我。” 章洄挑了挑浓眉。 林濯月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觉得他最近好像不一样了,像是挣脱了束缚,变回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章洄,五官深邃,眼眸似夜一般漆黑,唇角勾着戏谑的笑,沉稳之中带着一丝轻佻,那种独树一帜的魅力让林濯月沉醉其中。 他仰高脖颈,舔了舔章洄的嘴唇,见章洄不为所动,便阖上眼,忘情地吮吻他的唇。 章洄埋下头,深入了这个吻,就着现在的姿势吻了几分钟,不巧电话响了。 章洄稍显不耐地抬起头,把林濯月放到沙发上。 “一定是电话神知道你抱不动了,给你一个台阶下。”林濯月说。 “你待会儿别跑!”章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章蔚筝打开的视频,“我姐。” 林濯月安静下来,缩在沙发的另一头,尽量不让摄像头拍到他。 章洄看看他,接通了电话。 不出意外,先是出现了豆豆的大脑袋,几乎盖住了摄像头,被章蔚筝赶了一下他才退后。 章蔚筝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怀里抱着孩子,问道:“章洄,你几号放假啊?” 豆豆大声说:“舅舅,妹妹过生日,你给我买个大飞机!” 章洄敷衍地嗯嗯嗯,然后说:“我大概下周吧,怎么了?” 章蔚筝说:“月嫂回去了,家里能空一间房,你回来家里住吧,别浪费钱住酒店了。” “没事姐,我有地方住。”章洄问,“初三办酒要帮忙吗?” 章蔚筝侧了一下身体,拍拍果果的胳膊,让她转过头来,“看舅舅。” 果果转回头,吐了一下小舌头,伸手要抓手机。 章洄不由笑了:“能爬了吗?” 章蔚筝:“会爬了,就是懒,不爱动,不知道像谁。” 章洄:“那肯定像姐夫啊。” 章蔚筝笑了笑,垂着眼哄孩子。 林濯月探着脖子看向章洄,章洄也侧目看他,伸长手臂想拽他过来。 林濯月不肯,身体往后缩,用力在章洄手背上打了一把,发出清脆的“啪”声。 章蔚筝问:“章洄,你那有人呢?” 章洄脸色自然地说:“阿月在我这里。” “哦。”章蔚筝静默须臾,露出点笑脸,“你别忘记,初三叫他过来吃饭,上次的事情我好好跟他道个歉。” “行,我跟他说。我确定几号回来再告诉你,我就不在家里住了。”章洄沉了沉心,“我住我对象那儿。” 章蔚筝脸上的笑容真正灿烂起来,欢喜道:“你这臭小子,每回说你谈恋爱你都不肯承认,果然是有女朋友了!我不管啊,过年必须带回家里!” “再说吧。”章洄忙说,“我要去吃饭了,下午还要见客户,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章蔚筝喜上眉梢,笑容藏不住,“工作要紧,先挂了吧,回了家再好好盘问你。” 章洄刚把电话挂了,林濯月就扑过来,八爪鱼似的裹住他,用力在他脸颊上亲了几口。 章洄受宠若惊,由着他玩儿似的在脸上乱亲,失笑道:“林总,该去吃饭了,我下午真要去见客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日常 第44章 谢志远 谢志远这阵子喝凉水都塞牙,无缘无故被关在家三天,物业一分没赔不说,还被怀疑嗑药,自掏腰包修了玻璃,赔了门锁。 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被关进了电梯,整整五个小时,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被迫在电梯里解决了吃喝拉撒,清晨保安来修电梯,看向谢志远那嫌弃的眼神,他一辈子也忘记不了。 就跟见了鬼一样,监控视频里面显示谢志远凌晨四点醉醺醺进电梯,脱了裤子在角落里解手,四点半的时候喊了呼救铃,保安反应很及时,十五分钟后就把他放出来了。 可谢志远口口声声是昨晚十二点进的电梯,他坚信视频有一段被人给剪了。 再次报警无果,谢志远还赔了一笔清洁费,灰溜溜地搬离了这个小区。 花了万把块钱问迷信,搬去了一个旧小区的二楼,进出爬楼梯,遇到危险从楼上跳下来也摔不死。 谢志远跟吞了苍蝇似的难受。 他这一生虽然坎坷,但并没有真正吃过苦,就像天空会掉钱一样,总在他穷困的时候下一场及时雨。 小的时候家境普通,又有兄弟两个,父母压力很大,谢群比他大了十几岁,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人也聪明,上学那会儿就很吃得开,几乎不用家里负担,毕业之后和林氏集团大小姐结婚,连带着谢志远也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谢志远高中没毕业就去了林氏集团旗下的公司,那会儿恰逢谢群和林殊怡感情不睦,他在林氏集团混一份工作,从年头到年尾几乎不出现,清闲但没什么钱,出了社会后开销就大了,手头正紧,隔年,林殊怡和谢群和好如初,还生了个儿子。 林濯月一出生,谢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奋发努力,连带着谢志远也受器重,活没多干,钱没少拿。 几年后染上了赌博,但那会儿他已经进公司许多年,熟悉了其中的门道,以谢群的名义挪用公款,钱财手到擒来。他心大,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觉得这事情哪怕曝光了,也就是挨哥嫂一顿骂,终究是家里的钱,那会儿集团还没上市,也不受行业监管。 好景不长,他那废物大哥连老婆都讨好不了,在外面玩女人就算了,还玩保姆,事情闹大了,林殊怡要离婚。 谢群觉得好日子到头了,决定趁着谢群这婚还没离,狠狠敲一笔林殊怡。 那可能是谢志远人生里唯一一次感到害怕,他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可他骨子里是个朝更夕改的人,夜里战战兢兢,天一亮耀武扬威。 肖玫时常给他出谋划策,提议绑架的也是她,谢志远从来不把事情往坏处想,他想得特别简单,谢群和林殊怡离婚,本来也该分一笔财产,如果事情曝光,这钱就当是提前预支了分手费。 但肖玫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容易,一旦败露,这辈子就完了。 撕票是肖玫提议的,谢志远初听见这话时,脑子里嗡地一声,那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正视自己,意识到“哦,原来我是这种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所有的贪婪与邪念都能自圆其说——他哥的就是他的。 两人把林濯月关进房间,在客厅里商量如何撕票,想是一回事,实施又是另一回事,杀人还是头一遭,谁也下不去手。 最后他们决定把林濯月关在这里,关闭门窗,不留任何食物,让他自己饿死。 谢志远觉得这或许不算杀人。 奈何计划没有成功,林殊怡很痛快报了警,警察怀疑到了谢志远夫妇头上。 谢志远本来想就这么算了,赎金不要了,再拖上几天,等林濯月饿死了,死无对证,这件事情就能揭过去。 却不想他那蠢货婆娘把身份证给弄丢了,很可能丢在了出租屋,她担心被警察发现,想趁着事情还没败露,回出租屋察看,结果把警察引了过去。 肖玫走投无路之下,架着林濯月上了天台,学着电视里那样朝天哭喊,问警察要直升机。 最终林濯月被救下,肖玫摔下楼,谢志远觉得好日子到头了。 却没想事情峰回路转,林濯月告诉警察,是谢群绑架了他。 谢志远挪用公款时敲的都是谢群的章,这项罪名最后也按给了谢群。 谢志远绝处逢生,越发觉得自己运气过人。 策划绑架之前,他和肖玫办理了移民,赎金虽然没有拿到,但他之前挪用的钱已经转去了国外,事发之后,他卖了房子,带着仅有的资产躲去澳洲,也是为了避风头。 到了澳洲他才发现,这点钱根本不够用,别说澳洲不够用,仅剩的这点钱在国内也不够他用几年。 他大手大脚惯了,热衷于赌博,在澳洲见识到了真正的赌场,一发不可收拾。 谢志远始终觉得自己是幸运之子,他在赌场里认识了许多国内来的富豪,这些人不方便回国,在国外经营的也是灰色产业,需要一个人帮忙打理。 这项工作很简单,谢志远只需要听从安排,作为富豪的代理人,出面办事、签署文件、帮忙汇款,在外他是个大老板,实际还是个马仔,关键时刻还得顶包,或许还得吃枪子儿。 谢志远再明白不过,他没得选择,但他相信他还是那个幸运儿。 可近来一系列的事情,让他感觉,他的好日子似乎到头了。 谢志远正在出神,肩膀猛地被人推了一下,恍惚以为洪水来了,惊得出了一身汗,撇过头去,望见阴暗中反射的镜片光芒,还有镜片下不耐烦的眼神。 “你发什么呆?有没有听见我跟你说话?”周蔼谦把眼镜摘下,用镜布擦拭着,低着头说,“待会儿机灵点,别以为生意这么好做。” 谢志远扯了一下领带:“这不有你呢吗?” “经我手的流水太大,很容易引起怀疑,要给溪源投资找点新的项目。”周蔼谦颇为不耐地说。 谢志远心不在焉点头。 周蔼谦斜看他一眼,“人倒霉起来是这样的,过一阵就好了。” 谢志远啧道:“主要是我现在那儿住的太不舒心,挣这么多钱,还要住那么个破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个神棍。” 周蔼谦随意安抚了几句,让谢志远打起精神来。 车子很快驶进会所,司机将车停在门廊处,门童过来开门,继而有侍应生前来迎接。 周蔼谦率先下车,看见一辆黑色布加迪停在院子里,看车牌像是柯胜强的。 周蔼谦眼神一沉,笑吟吟问侍应生:“柯胜强先生在里面?” 侍应生笑容温和不失礼貌:“抱歉周先生,我们没有见到柯胜强先生。” 周蔼谦笑笑,打开钱夹,抽出几张红钞递出去,“我的客人到了吗?” “谢谢周先生。”侍应生笑纳,意有所指地说,“您的客人还没到,您之前预订的那间包厢可能会有点吵,隔壁柯大少和他的朋友正在聚会,需不需要为您换一个包厢?” 周蔼谦会意,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不用了,带路吧。” “两位先生这边请。” 谢志远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周蔼谦让他来装大款,甩派头,可他实在颓靡,打不起精神,进电梯的时候哆哆嗦嗦,生怕再次被关进去,电梯门快关上了,他突然往外冲,说要上个厕所再进电梯。 周蔼谦翻了个白眼,让侍应生别等他。 谢志远窜进了一楼卫生间,解完手后掬水洗脸。 寻思着还得去寺庙里拜拜。 他现在钱多得花不完,老婆孩子不在身边,回国当然想潇洒一把,吃喝嫖赌寻欢作乐,活得像人上人,而不是十五年前,害怕得东躲西藏的窝囊废。 谢志远用冰冷的水搓着脸,不知怎么的,时隔许久,突然又想到了肖玫,残存的不知所谓的良心,让他有一瞬间的懊恼,如果不是那张身份证,或许肖玫还能活着,和他一起吃喝玩乐享受生活。把矛头对准林濯月,能让他减少负罪感,滋生出扭曲怪异的良心。 毕竟那桩绑架事件到最后,林濯月毫发无损,而肖玫丢了性命,谢群坐牢,他被迫远走他乡。 谢志远忘记了多年前,豁然开悟的那一瞬间,他经常会产生错觉,觉得自己犹然是个好人,是个好丈夫,是个好弟弟。 谢志远的心肝脾肺肾再次冷了下来,人也变得无情,他关了水龙头,把头抬起来,突然在镜子里看见另一张脸。 表情之冷冽比流水更甚,那人站在他的身后,比他高出一整个脑袋,镜子里映出他阴沉的脸,分明是一张年轻的脸,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人不知何时走近,谢志远丝毫没有察觉,只觉得被他这么看着,头皮发麻,假发套里布满了汗水,闷热透不过气。 谢志远以为他要洗手,挪开一步让他。 那人突然伸脚绊他,谢志远不慎,脚下踩到一滩水,直接向后栽倒,手肘磕在水池上,屁股先着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假发套歪了几厘米,斜斜地盖住了眼睛。 “你他妈敢绊老子!”谢志远大怒,凶神恶煞抬起头。 只见那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阴鸷般的眼神充满了威压,随后他一脚踩在了谢志远胸口。 谢志远只感觉胸口一闷,呼吸顿时变得艰难,而那人在固定住他的动作之后,只是蹲下身,摘走了他的假发套,放在指尖转了两圈,转手一扔,扔进了隔间的抽水马桶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谢志远 第45章 冲突 周蔼谦久等谢志远不来,打电话给他也不接,派人去楼下卫生间看看,得知他正在洗假发,简直怀疑耳朵听错了。 客人有点事晚半小时到,周蔼谦赶去楼下找他,亲眼目睹他在烘干机前烘假发,当下那眼神就不对劲了,揣摩着是不是该送谢志远去看心理医生。 “你来的正好,立刻让人去调监控!有个傻逼把我的假发套扔进了马桶,操他大爷的!被我逮出来,看我不弄死他!”谢志远目眦欲裂,把烘得乱糟糟的假发戴上头顶。 周蔼谦扶着额头,让自己冷静了半分钟,随后平心静气地问:“你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他还踩了我一脚,你自己看!”谢志远扯起衬衫领子,胸口乌漆嘛黑一大片,隐约能看出是球鞋的印子,他还没来得及洗衬衫,纽扣解开,底下青紫了一块,对方用力不小。 周蔼谦深深吸了口气,让经理去调监控。 “你他妈是不是得罪人了?人家好端端为什么搞你?”周蔼谦单手扶着腰,另一手正在给客户的秘书发消息。客户今天很不对劲,突然说要改时间,现在又联系不上了。 “我怎么知道?是个小年轻,谁知道是不是喝醉酒闹事的?!”谢志远龇牙咧嘴,恨得牙根发痒。 谢志远把衬衫脱下来,想搓一把,周蔼谦制止他,让人去车里拿备用的衣服。 谢志远嘴一咧:“你的衣服我也穿不上啊。” 周蔼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抖着肥肚腩戴着枯成鸡窝头的假发站在人均消费万元起步的高级会所一楼几乎没人用的偏僻卫生间盥洗池前,像个上世纪七十年代坐船偷渡到香港但途中掉进海里又爬上来的偷渡客一样走投无路地拧干唯一的衣服。 一、塌、糊、涂! 十分钟后,经理亲自过来,含蓄地说:“周先生,我们在监控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骚动。” 谢志远怪叫道:“你当然发现不了,你们厕所又没装监控!” 经理亲切微笑:“先生,我们可以为您提供一间房,供您换衣服,当然,我们也有清洗服务。” 谢志远嫌麻烦,摆摆手:“别说没用的!监控拿出来!” 周蔼谦说:“经理你放心,我们不报警,我们只是想知道,无意间得罪了谁,当然,如果你不肯告诉我是谁,我们可能会选择报警。”他的视线胶着在经理脸上,“咱们是老朋友了,你不让我为难,我也不会让你为难。” 经理微一蹙眉,吩咐人把iPad拿来,将走廊前的视频调出来。 周蔼谦定睛一看,不由眯起了眼。 谢志远用手指着监控画面,厉目道:“就他!就是这孙子!” * 夜景沉醉迷人,玻璃窗外有个大露台,镜面地板,做了一个月球仿真灯,天黑之后灯一开,灯光经过几重折射,映出梦幻迷离的光线。 柯凡盛架着二郎腿碾在沙发上,威士忌喝了半杯,章洄还没回来,他朝门口看了一眼,揶揄道:“老章请客吃饭,不会是逃单了吧?” 林濯月在房间里四处走动,晃着红酒杯细看装修,闻言转回头来:“我不是还在吗?” 房间另一角功夫茶都喝上了,柯凡盛提着酒瓶子走过去,与众人格格不入,几句话没说就被轰了出去。 柯凡盛提着酒瓶,悻悻地回到沙发旁,见柯宴无精打采,抬脚踹他,给他倒了杯威士忌,“来,提提神。” 柯宴一口闷了,满嘴的泥煤味儿。 “啧啧,你没事儿吧?精神这么差?熬夜了?”柯凡盛问。 “你们不羽毛球社聚会吗?”柯宴没劲地玩起手机,“怎么就这几个人?” 林濯月走过来,他也好奇:“我哥以前不爱打羽毛球,他喜欢打篮球的。” “啊,哦。”柯凡盛挠了下头,“......嗯。” 边上喝茶有一个挺斯文的眼镜男,名叫陈宪茗,哈哈一笑,身体向后仰,看向沙发角落说:“我们以前是篮球社的,打架比打球多,后来君子协定,一场定输赢,输了的不能再进球场。” 柯凡盛拿手指着他:“就你话多!” 陈宪茗推眼镜,笑说:“还没说到你被人打骨折那事儿呢!” 林濯月总结:“我哥被你拖累,再也不能打篮球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柯凡盛纳闷道。 “诶,那什么你那老同学也打篮球吗?我能打啊,你叫他出来打一场啊。”柯宴说。 “他不是,他本来就羽毛球社的,他那磨磨唧唧的,热完身人比赛都结束了!”柯凡盛回答他。 “我他妈都没指名道姓问谁,你满脑子都是他!”柯宴火气一股脑往天灵盖冲,“你就是学坏了!” 柯凡盛不耐烦:“滚犊子!” 几人正唠嗑,章洄回来了,进门后说:“上菜吧,等我干嘛?” 林濯月端着红酒杯走过去,“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在洗手间遇见上次给我开瓢那位,耽搁了一会儿。”章洄从林濯月手中端走杯子,一饮而尽,抬手虚搂住他的腰,俯首在他耳边低语,“别怕,等你真正见过他就知道,他根本不足为惧。” 林濯月抿了一下唇,旋即绽开笑:“你在这里,我就不害怕。” “就停车场那次?谢志远?”柯凡盛起劲道,“他没被逮进去啊?” 其他几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话。 今天过来的都是章洄最铁的兄弟,除了几个外市的,本地的都到了,其中有两个曾经跟他一起搞过软件,其中就有陈宪茗。 章洄耸了耸肩:“先吃饭吧。” “你还有心情吃饭?”柯宴拔高声音,“抄家伙干他丫的!” 柯凡盛一巴掌糊在他后脑勺上,怒道:“关你屁事!给老子消停点!” 柯宴撇了一下嘴,坐到餐桌边儿去,“那先吃饭吧,都几点了,还不上菜呢。” 柯凡盛指着他骂:“想一出是一出,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挑事就有你!” “那也比你好。”柯宴嗤笑,“我可没挨揍进过医院。” “你侄子大三了吧?毕业了准备干嘛呢?”陈宪茗问道。 柯凡盛说:“他能干什么?不惹事就谢天谢地了!” 众人拉开椅子落座,话题逐渐就扯远了。 彼时一楼的休息室里,谢志远正张牙舞爪嘶吼:“就是这孙子,给我找人弄他!他妈的找死!卧槽他妈的!” “你给我闭上嘴!从现在开始,你再让我听见一个脏字,我立刻打电话给Simon,让你滚回去捡垃圾!”周蔼谦用手指着他,死死按耐住怒火,“这里不是澳洲,罩子给我放亮一点!别把赌场那一套摆出来!” “不是,那我就这么算了?”谢志远力竭,倭瓜似的身体陷进沙发。 周蔼谦深深吸气,“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得罪他了?” 谢志远茫然道:“这谁啊?” “他叫章洄!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星空科技的老板!” “章洄......”谢志远揉着脑门,“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呢,章洄......” 谢志远突然一愣,回过神来了,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是他。” 周蔼谦翻了个白眼,无力地坐进沙发里,客户迟迟不来,他又发去了消息,同时对谢志远说:“我告诉你,星空科技我志在必得,我打算先收购过来,然后让Simon投20个亿,它现在在建设期,项目不错,很有操作空间。” “是他......”谢志远一拍脑袋,“难怪呢,章洄!” 周蔼谦从手机屏幕里抬起眼:“你认识他?” 谢志远眼神闪烁,有点心虚地扯了扯衣领,“就前阵子,我手下那些小混混自作主张。”他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去乐怡广场闹事,本来就想吓唬吓唬,结果冲出来一个小子,把事情闹大了。”谢志远嘴唇含糊其辞地说,“就是这个......洄......” 周蔼谦沉默了不止三分钟,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要不是Simon告诉他,谢志远是个好盾牌,他压根不会跟这种傻子合作,但傻子有傻子的好处,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怕,让签什么合同就签什么,出了任何事情,老婆孩子都在Simon手里,不怕他不肯扛。 周蔼谦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利弊参半。 “我拜托你,几十年前的事情别再掺和了,你整天弄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有意思吗?”周蔼谦发自肺腑地劝他。 谢志远撇了一下嘴,费力地把二郎腿架起,觉得累,又放下了,“闲着也是闲着。” 周蔼谦无语,又看了眼手机,客户还是没回他消息。 “话说回来,你找林濯月麻烦,章洄怎么冲出来了?”周蔼谦问。 “我哪知道,路过吧。”谢志远回答。 周蔼谦继续给客户发消息,组织着语言,同时分神去想周蔼谦的事情,突然一个激灵,忙问道:“你上回说电脑和手机坏了?” 谢志远大咧咧地说:“没事儿,我换新的了。” 说完,就见周蔼谦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是黑成了锅底,谢志远仿佛听见了磨牙的声音,他在周蔼谦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乎残暴的的眼神,好似下一秒就要掐死他。 谢志远战战兢兢问:“怎、怎么了?” “你正好得罪了章洄,正好电子锁坏了,电梯坏了,监控视频出现了问题,手机电脑也都坏了,那么多的巧合。”周蔼谦咬紧了牙关,“那还是巧合吗?” 周蔼谦再次深呼吸:“把你的电脑和手机交出来,我让人过来检查。” “你怀疑我电脑被人入侵了?不能吧,那都是加密过的。” 周蔼谦已经开始打电话,让人去谢志远家里调查,打完电话他叫进来一个侍应生,给了他一叠钱,言简意赅问:“章洄那包厢里除了柯大少还有什么人?” 侍应生见他情绪激动,不敢接钱,手指蜷动背到了身后。 周蔼谦耐着性子说:“我们待会儿要过去赔礼道歉,怕有失礼的地方,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知道有哪些人。” 侍应生为难地说:“乐怡广场的老板林濯月先生最近在我们这里办理了会员,今天带朋友们过来聚餐。” 谢志远的眼睛霎时间瞪了起来。 周蔼谦含笑道:“知道了,多谢,你先出去吧。” 侍应生转身出去,轻轻关上门。 谢志远正要骂,却见周蔼谦用阴恻恻的眼神看了过来。 “这圈子就这么大,你他妈非要去送花圈!让人知道我周蔼谦的朋友,从澳洲回来的大老板办的是这种登不上台面的事情!我以后也不用在北安市混了!”周蔼谦走上前,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手指用力往下掐,如愿见到谢志远扭曲的面容,周蔼谦镜片底下的神色稍霁,“待会儿,你跟我上楼道歉,所有一切都是误会,和那些小混混彻底切割,明白吗?” 谢志远抖开他的手,揉了揉肩膀,不屑道:“我凭什么跟他道歉?我死了老婆,他半点损失都没有,仍然风风光光做他的大少爷!退一步讲,我还是他叔呢。”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周蔼谦厉声道,“我告诉你,章洄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我们洗钱的事情!你如果不想去坐牢,就给我老实点!” 谢志远脸色登时变了。 周蔼谦已经匆匆往外走,手握住门把时,却又折了回来,指着谢志远,掷地有声地说:“从现在开始别再擅作主张,是你那个死鬼老婆重要,还是现在的老婆孩子重要!你自己决定!” 第46章 定位器 林濯月始终觉得,章洄并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他从不害怕谢志远,他尽可能用温和的手段对付谢志远,以免自己卷入更多的是非中。 林濯月真正害怕的人只有章洄。 他害怕章洄见到他不堪入目的那一面,阴险、狡猾、凉薄,与表现出的温柔善良截然相反,他害怕章洄剥开他精心的伪装,直视他破破烂烂的人生。 林濯月望着章洄坚毅的侧脸线条,不觉出了神,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章洄咀嚼着食物,察觉到他的视线,喝了口水,偏头看他:“怎么了?怎么不吃?” “有点腥。”林濯月小声嘀咕,用勺子搅弄着盘子里金澄澄的汤。 “我跟你换。”章洄尝了口他的汤,“还行。” 电话声响了,章洄看见来电显示,不由笑了,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周蔼谦轻笑道:“章总,有没有兴趣聊几句,我在二楼台球室等你。” “好啊。”章洄挂了电话,一口气将佛跳墙喝了,擦了擦嘴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林濯月拉住了他的手。 “没事,我很快回来。”章洄拍拍他的手,转身出去。 台球室里,周蔼谦正在擦巧克粉,球已经摆好,见章洄进来,挑眉问:“来一局?” 章洄走近后倚坐在桌角上,懒洋洋地笑:“抱歉,我不会打台球,周总怎么这么清闲,一个人打球?” “哒”一声,周蔼谦正面冲杆开球,桌球四散。 “原本有人陪,不过很不巧,我那位朋友的夫人刚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个小老婆。”周蔼谦直起腰,换了根杆,疑惑地说,“不知道是哪路大神,发送了匿名照片。” 章洄笑了一下,仰起头,一头黑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惟有嘴角显出几分轻蔑。 周蔼谦走了过来,“男人打打架很正常,不用玩儿这么大吧?” “周总对绑架犯这么宽容吗?还是说,绑架这种小事在周总眼里不值一提?”章洄捡起滚落到他身边的台球,手腕翻转抛了出去,沉甸甸的球径直滚进斜角底袋。 周蔼谦掌心撑着桌子,皮笑肉不笑地说:“章洄,你是不是太猖狂了?” 章洄跳下桌子,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微扬起下巴,倨傲道:“有一说一,周总的生意我不感兴趣,但谢志远敢骚扰我弟弟,我绝不会放过他。”他微微屈下腰,逼近周蔼谦,凌厉的眼神直视着他,冷声道:“管好你的狗。” 周蔼谦深吸气,露出爽朗的笑容,衣袖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好啊,我会牵好狗绳。” 章洄收回视线,转身向外走,推门出去时转头望来,笑容温和地说:“周总,新年快乐。” 周蔼谦冷笑:“你也一样。” * “老板,重要的内容都在这里了。”助理搬来一台新电脑,把从谢志远电脑和手机里获取的文件汇总在一起,方便周蔼谦翻阅。 除却大量聊天记录外,还有谢志远向溪源投资汇款的流水单,另外还有一份代持协议。 这些无法直接证明周蔼谦涉嫌洗钱,周蔼谦开始庆幸没有让谢志远深入参与国内的业务。 但周蔼谦确信,章洄已经从蛛丝马迹中发掘了真相。 他坐在谢志远出租屋的破沙发里,坏掉的弹簧抵在他腰上,周蔼谦烦躁道:“我西郊有栋别墅没人住,你明天就搬过去吧。” “不会也是智能门锁吧?”谢志远搓了下胳膊,冬天的冷风刺激得他寒毛直竖。 “网络一定比你这里安全!” 谢志远忖了忖,压低声音道:“能不能直接找个人撞死他?” “不是不行,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没有这种必要,哪家企业没有雷?最忌讳把事情闹大,引起经侦的注意反而得不偿失。”周蔼谦继续翻阅着文件,“溪源投资不能用了,再收购一家吧。”他垂着眼,漫不经心滑动手指,余光轻瞥谢志远,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谢志远闷头丧气地说:“这种东西你决定就行了。” “这次不必搞什么代持协议了,靠谱的人不容易找,你来做法人。”周蔼谦淡淡地说,“以后出去谈生意更方便,不用给你伪造身份了,你就是大老板了。”他勾唇一笑,拍了拍谢志远的肩膀。 “好主意啊。”谢志远陡然振作起来,挺起胸膛喜气洋洋地说,“就叫致远投资怎么样?” * 放假的前一天,发完最后一笔年终奖,章洄把财务报表拉出来看,现金流水已经见底,资产虚高,资产负债率冲破红线,满月系统发出严正警告,看来年后又要过上催债的日子了。 章洄无力扶额,发展速度过快,资金链紧张,银行存款岌岌可危。 柯凡盛和柯宴都不愿意去柯氏集团上班,他倒是想去学习一下,柯胜强是怎么把企业经营得如此健康的。 最后,年终福利发了乐怡广场的购物卡,可以赊账。 城堡没搭成,先赊小公主几十万。 章洄抑郁了几天,但林濯月很开心,商场生意很好,完全超出了预计,政府打算将乐怡广场作为新的商业地标,在未来十年里加速发展周边商业区,彼时客流量将会阶梯式翻倍。 忙完手头的事情,两人乘飞机回南瑶市,章洄还是住回盛锦华庭,房子林濯月提前让人打扫过,隔壁那栋楼该退租的退租,该出租的也都挂出去了。 章洄收拾行李的时候听见楼上传来的脚步声,莫名安心。 林濯月见他仰头,犹豫地问:“是不是楼上太吵了?” 章洄一个激灵,从善如流地说:“新年里,热闹点好。” 收拾完行李,章洄翻出几个红包,拿出一沓现金,坐在桌前数钱包红包,家里两个孩子都要给,贝贝也得意思意思,还有其他亲戚家的小孩儿,初三那天免不得要见面。 林濯月走过来,把他手臂抬开,跨坐到他身上,“你跟我回家住吧。” 章洄没应声,手臂从他腰两侧穿过,搂着他继续点钱,每个红包袋子里装五百。他不乐意见章启文,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章洄打心底里是怪他的,那些虚情假意和自以为是让他觉得憎恶,可是他没有责怪的立场,仿佛所有人的关系都扭曲了,而错误的根源却难以追溯,章启文或许不该负全责,但其他人,章洄更加怪不着。 林濯月天生敏感,见他情绪低沉下来,亲亲他的脸,一路从鬓角亲到鼻尖,最后落到他嘴唇上,用力“啵”了一口,然后说:“你答应豆豆的飞机还没给他买呢。” “哎,他已经这么多玩具了。”章洄想了想说,“我给他折一个吧。” “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当舅舅的?”林濯月把他脸捧起来,端详着他的脸,看看还是不是他的小洄哥哥。 “纸飞机能飞,玩具店里的飞机能飞吗?还不如小区门口的摇摇车。” 林濯月嘟嘟囔囔地抱怨,拿起桌上的手机,让助理去买飞机模型。 章洄怕他摔下去,抬高膝头抱着他往里坐一点,然后问他:“宝宝,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我买给你。” 最近以来,章洄每周都会给他买两束花,但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有买过像样的礼物,林濯月什么都不缺,好东西他暂时买不起。 “有的。”林濯月放下手机,怯怯地看着他,小声说,“我想在你手机里装一个定位。” 章洄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 林濯月伏在他肩膀上,细细说:“你想啊,你有时候没开车,或者出差啊,就不用总是跟我报备了,或者装那种实时监控,我可以看见你的手机界面,这样我就知道你在跟谁聊天,看什么APP,是不是很方便?” “嗯嗯嗯,很方便,还是你聪明。”章洄敷衍地点头。 林濯月得偿所愿,高兴地说:“你装好告诉我。” “我还得自己装。” “你装我更放心嘛,我怕自己装不好。” 章洄败给他了,问他:“那我要有两部手机怎么办?” 林濯月静静看着他,眉宇微蹙,方才还甜美的笑容倏然不见了,肉眼可见焦虑起来。 章洄慌忙搂紧他,哄着他说:“这样,我在血管里装一个微型定位器。” “你少骗我了,我早就研究过了,电影里面哄人的,没有这样的定位器卖。” “肯定有,我现在就给你弄一个。”章洄摸摸他的脸,然后伸长手臂,够到桌子上的油性笔,纵起衣袖往手腕处画了个小小的电阻,还在中间画了个月牙,慢条斯理地说,“阿月牌定位器,好了!你看看,满不满意?” 林濯月捧着他的手臂,不由笑了起来,“满意。” “宝贝,不瞎想了,这屋里太冷清了,咱们逛超市去吧,买副春联,再买束花。” “好,但你别想糊弄过去,手机监控还是要装的!” 章洄无不答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定位器 第47章 过年 听说章洄今天要来,徐豆豆小朋友大清早搬着小板凳坐在玄关处等,不顾天寒地冻,执意要把门开直了,等得望眼欲穿,小脸都冻红了。 章蔚筝让他屋里去,他偏不肯,跳起来蹦了两下,手舞足蹈地比划:“大飞机!” 快中午的时候,章洄空着身回来了,两只手插在衣兜里,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梯,潇洒又帅气。 徐豆豆当下脸就垮了,还没等掉眼泪,章洄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纸飞机,展开后哈了口气,打着旋儿飞向徐豆豆,“豆豆,舅舅回来了!” 豆豆嘴一扁,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刚嚎上几嗓子,林濯月从章洄身后走出,提着好几盒玩具,模型飞机、芭比娃娃、大铲车还有几袋衣服。 已经提不过来了,也没见章洄帮他一把,这老房子还没电梯,一路爬上了四楼。 豆豆定睛一看,吸吸鼻子,眼泪止住了,张开手臂奔向林濯月,表情雀跃不亚于奔向马拉松终点线,“小舅舅!呜呜呜,小舅舅~” 徐嘉元从厨房出来,挠挠头,难为情地说:“买这么多东西,先坐吧,马上能开饭了。” 豆豆抱着林濯月的腿不撒手,像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章洄也不管他,把外套脱了,走去敲房间门,章蔚筝抱着果果出来,笑吟吟说:“回来了,小洄,你给阿月倒杯水。” 林濯月抱着豆豆坐在餐桌旁,正在拆玩具。 果果呆愣愣的,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往四处瞅,似乎在认人。 章洄倒了两杯水,顺道洗了手,朝果果拍拍手:“来,让舅舅抱抱。” 果果好奇地看着他,像是不怕生,又像是太害怕不敢拒绝,皱着脸让他抱进怀里。 章蔚筝坐去餐桌的另一边,笑容尴尬道:“阿月,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是我错怪你了。” 林濯月淡笑道:“没关系。” 章蔚筝说:“买这么多东西,又让你破费了。” 林濯月笑笑:“应该的。” 两人像是逢场作戏一般,一个道歉,一个接受,寒暄几句,然后很快低下头,故作忙碌。 倒是徐嘉元十分不好意思,憨头憨脑地向林濯月赔罪,发自肺腑地说对不起。 四个大人两个小孩,果果只能吃辅食,徐嘉元做了十个菜,没人喝酒,开了瓶鲜橙汁,给豆豆也满上了。 豆豆不肯挨着章洄坐,殷勤地贴在林濯月身边,小舅舅长小舅舅短。 六人长桌,章洄独自坐在侧面,专注吃菜,顺口问道:“初三那天还用帮忙吗?” 徐嘉元拼命劝菜,拨空答道:“没什么特别要忙的,点心直接送去酒店,那天我早一点过去布置,一共就五桌,到时候你们早点来,都坐主桌。” 章洄颔首,见林濯月看着远处够不着的那盘虾,他站起身,直接把盘子端过来,换走一盘蒜泥白肉,调味太重的菜,林濯月都不爱吃。 徐嘉元问:“章洄,你生意做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可以,比预计的顺利。”章洄进厨房拿了个空碗,卷起袖子把白灼虾都给剥了,而后放到林濯月和豆豆中间,转身又进厨房洗手。 豆豆把虾往林濯月那推,他不爱吃虾,挡着他最爱的小鸡腿了。 章蔚筝瞥一眼那只碗,没吱声,默默吃着自己面前那盘菜。 章洄洗完手回来,刚落座,就听徐嘉元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买房子?” 章洄微怔,哑然失笑地说:“姐夫你想什么好事呢,我创业顺利归顺利,前期投入不少,还没到挣钱的时候,买房还早着呢。” 章蔚筝伸出手臂,夹远处的菜,隔绝了章洄和徐嘉元对望的视线。 “那你没房子,以后孩子能上好的学区吗?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徐嘉元问。 “大过年说什么学区,听得我头疼。”章蔚筝打断他,话锋一转,“章洄,我不是让你把女朋友带回来吗?人呢?” 章洄抿了口果汁,笑说:“我对象挺忙的,下回吧。” 章蔚筝瞥见他手腕上的图案,把他手拽过来蹭了一下,“这什么东西?不是纹身吧?” 章洄把手抽回来,不耐道:“什么纹身,画着玩儿的。” “女朋友画的吧?”徐嘉元好奇打听,章洄敷衍了他几句。 章蔚筝盯着那图案里的月牙,视线缓缓挪到了林濯月脸上,就见他低着眼,脸颊的红漫到了耳根,唇角弯弯,掩不住的笑意。 午饭后,章蔚筝要带着果果午睡,让章洄带着豆豆出去玩一圈,徐嘉元本来也想去,被章蔚筝给拦住了。 商场人山人海,章洄带孩子莽得很,直奔儿童游戏屋,给扔到了充气城堡里。 豆豆没进了密密麻麻的人头中。 章洄就坐在休息椅上,自顾自玩手机。 林濯月把他手拉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支油性笔,把颜色淡下去的电阻图案描了一遍。 章洄勾着他的脖子说:“我去纹个纹身吧。” “不要。”林濯月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怕疼。”章洄说。 “我不要别人摸你的手。” 章洄经常连不上他的脑回路,总在不经意间被他可爱得心都化了,或许是忘记了现在身处南瑶市,章洄勾过他的脖子,直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林濯月微微一愣,随即坐直了身体,按着章洄的脸把他推开,小声说:“好多小朋友呢。” 章洄笑笑,转而握住他的手。 豆豆玩得满身是汗,章洄叫他出来的时候,明明眼皮都快搭上了,还依依不舍地扒拉着泡沫海绵。 章洄刚把他抱起来就睡着了,趴在章洄肩头一会儿呓语一会儿打鼾。 “怎么像个小老头。”章洄用羽绒服包住他,眼神没离开过林濯月,叮嘱道,“人多,你别走丢了。” “这是乐怡广场,我怎么能走丢?”林濯月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是豆豆脱下来的小背心,还有水壶和玩具。 章洄还是想牵他的手,怕被人群冲散,他拉起林濯月的手,塞进了自己外套口袋里,一本正经地说:“就这样,走吧。” * 林濯月提前一天回家,章洄去了几个堂叔阿姨家走亲戚,林濯月其实也忙,尤其过年这几天,两人见缝插针地约会,经常章洄上午去亲戚家,吃过中饭后约在咖啡厅见一面,然后又赶去吃喜酒,或是临时有客户来电话,抑或是公司内部出现了纰漏要解决。 晚上也总是要加班,真正当了老板,又在建设期,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小年那一天,章洄要去林家拜年,提前和章启文约好了。 他去精品超市买了礼盒和进口水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主动,像见家长一样,礼数周全。 今天没带豆豆,章洄停好车之后,自己提着礼物进了门,放在了门口的地垫上。 上次见面还在去年五月,章洄砸了他书房的玻璃,两人大吵一架,然后不了了之,再见面又像是生疏的客人,礼貌又客气。 林殊怡出门去了还没回来,章启文请章洄在客厅坐。 气氛很尴尬,又莫名熟悉。 章启文问一句,章洄答一句,像从前一样,确保章洄的生活有条不紊。 很快,林濯月出现在客厅,穿着杏色的高领毛衣,看上去很温暖,见到章洄,很自然地问:“哥,你吃早餐了吗?” “还没。”章洄懒洋洋坐着,姿势都没变一下,“让阿姨给我弄点吃的。” 章启文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偏头看章洄。 林濯月在章洄旁边那张沙发坐下,侧着身体,把手伸过去,隔着衣袖捏章洄的手腕,“阿姨不知道你的口味,我给你煮碗面吧,你想吃虾仁面还是牛肉面?” “我跟你去厨房看看。”章洄顺势站起来,把林濯月也拉了起来,两手按在他肩头,推着他往前走。 两人正要离开,章启文喊道:“章洄啊,你跟我去趟书房,我有事情跟你说。” 章洄皱眉:“在这里说吧。” 章启文起身,比划了一个上楼的姿势,然后先行往楼梯走。 书房里的陈设没变,玻璃已经补上,章洄还记得上次在这里吵架的事情,避开了那张沙发,立在茶几旁没坐下,“怎么了,爸?” 章启文把门关上,去沙发里落座。 章洄以为他要说什么,章启文沉默着,过了很久,像是很为难地说:“果果生日宴那天,你林阿姨也去。” “什么意思?”章洄放松心情,坐去沙发里,“怕主桌坐不下?我和阿月可以坐旁边去。” 章启文长长叹了口气,“我和你林阿姨,上个月把离婚证办了,不涉及到财产分割,年后我就搬出去,阿月现在也长大了,已经用不上我这个爸爸了,咱们两家人这么纠缠着,终归不太好。” 章洄静静听着。 章启文又说:“你说得对,是我把事情搞复杂了,你妈过世之后,你姐姐情绪一直不太好,是我这个父亲的失职。” 章洄哑巴了一般,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我想修补咱们一家人的关系。”章启文声音渐低,难以启齿般说,“对外,我跟殊怡还是朋友,等我办完退休,以后逢年过节来往,让所有关系恢复到原位。” “你决定了就好,这是你自己的事情。”章洄嗓音嘶哑,“以前也都是你自己决定。” 章启文听出了他话音里的责怪。 章洄低头看着地板,带着点儿讽刺说:“你没把阿月照顾好,你从来没有真心把他当成儿子,你对不起林阿姨,你也对不起姐姐,你明明知道妈妈过世对她影响很大,还有妈妈那瓶药,姐姐一直责怪阿月,如果不是你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也许她不会这么偏激。” 章启文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异色,含混不清地说:“那瓶药我也弄不太清怎么回事,没法好好劝你姐,是我的过失。” 他盯着章洄低垂的发旋,须臾,却见章洄猛地抬起了头,一双锐利的眼看了过来,仿佛刺穿了他的心事,窥探到了真相。 章启文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慌张撇开了视线。 章洄字字清晰地说:“关键不在于巧克力豆,关键在于妈妈为什么要把药倒了,你解释不通,所以不能让人信服。” 章启文后背激出了冷汗,只觉得头皮发麻,章洄的声音充斥在书房里,章启文第一次觉得这间书房狭小逼仄,连视线都无处可躲。 “你在撒谎,你一定知道原因。”章洄笃定地说。 章启文喉头滚了滚,面对章洄的试探,他缓缓笑了起来,一贯老好人的笑容,“你妈妈病糊涂了,心情不好,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叩门声响起,章启文迫不及待喊了声“进”。 林濯月探头进来:“哥,我煮好面了。” 过完这个年,所有的事情就都解释清楚了,大概是三十万字,进度到一半吧,后面半本事业线为主,金手指一路开到结局,差不多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过年 第48章 除夕 今年除夕,章洄要在章蔚筝家过节,林家惯例有许多亲戚朋友来吃饭,林濯月手机不离身,稍不留神就不见人。 林殊怡找了他一圈,躲在侧门外打电话,屋子外面冷得很,林濯月冻得瑟瑟发抖,脸也冻得通红,听见开门声偏头看来,嘴角的笑意还在,眼睛笑得弯弯。 林殊怡劈头盖脸地说:“一整天就知道看手机!出来招待客人!” 章洄隔着手机听见林殊怡爽脆的骂声。 他只好挂了电话,握着半罐啤酒从小房间出去,狭小的客厅里挤满了人,烟雾缭绕,徐铁正在抽烟,他现在不住在这里,偶尔过来,抽几根烟没人抱怨他。 徐嘉宝把章洄叫过去问长问短,提到贝贝没学上,就说:“我刚过来上班,户口迁不过来,社保交的时间也不长,要是能买个房子,上学问题就能解决了。” 徐铁撩了一下眼皮,没吱声,他向来话不多。 章洄充耳不闻,默默剥着小核桃吃。 蒋梅觉得跟章洄已经熟稔,笑吟吟说:“我们想着两家人一起买个学区房,这样大家的压力都能减轻点,小洄啊,你也劝劝你姐。” 章洄回来这几天,东一句西一嘴,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 徐嘉宝手头没什么钱,想和徐嘉元凑份子买套房,徐铁夫妇也出一笔,房本名字写在二老名下,户口迁到一起,美其名曰死了都是两个儿子的,也给徐嘉元减轻点负担。 但实际大头还是徐嘉元出,装修也是他来。 这事情一年前就提过,章蔚筝咬死了不答应,后来从楼梯上摔下来,这事情就再也没提过,但贝贝读书耽误了,至今还没入学。 蒋梅觉得章洄现在发财了,应该不会斤斤计较这种小钱,让他去游说更容易。 章洄打心眼里不想掺和这些事情,如果章蔚筝来问他,他会给她出主意,帮她解决麻烦,但章蔚筝显然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章洄正想溜,手机铃响了。 他刚挂了林濯月的电话,不到一刻钟,林殊怡就来电话了。 章洄接起电话,就听林殊怡颐指气使地说:“章洄,我电脑打不开,你赶紧给我过来修电脑!快点!” 说完干净利落挂了电话。 章洄无语至极,提起外套说:“我有点事,先走了啊。” 章蔚筝和徐嘉元带着豆豆买薯片去了,章洄给她发了短信,随后打车去了林家。 除夕夜不好打车,抵达林家已经快九点,客厅里坐满了人,大多数章洄都认识,打了声招呼后,林殊怡让他去三楼书房修电脑。 林殊怡把灯打开,指了指台式机,“你看看吧。” 章洄刚走过去,还没等弯下腰,就看见掉在地上的插头,他把插头插上,摁下开机键,电脑如常打开了。 “大姐,你倒是通上电啊。”章洄脱口而出。 林殊怡怒瞪他一眼:“废什么话,修好了就出来!” 章洄直接下了楼,在客厅找了一圈,最后问了人,得知林濯月被几个堂婶拖去打麻将了。他去了休息室,远远地瞅见林濯月,脸都皱成了一团,摸什么打什么,完全就是个凑数的。 “小章来了啊。”堂婶见章洄进来,说笑打牌吃水果,一样没落下。 章洄一一喊了人。 林濯月抬眼看到了他,惊奇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了吗?” 章洄脸上的肃意褪了,整个人显得柔和,坐到他边上说:“过来坐坐。” 林濯月摸了他的手,有点凉,他刚从外面进来,修电脑用了三秒钟,身体还没热起来。 林濯月已经不想打了,他压根不会打麻将,摸三万打四万,赶紧就想结束一局。 林殊怡忙完了过来,林濯月立刻就站起来了,没等他妈说话,拖着章洄赶紧走,生怕又被安排干点什么。 堂婶笑说:“前头看他稳重了,在家还是孩子气。” 林殊怡摸着牌说:“在妈妈眼里总归是孩子。” 堂婶说:“你跟老章分开了,这俩孩子倒是热络。” 林殊怡掌心一掀,麻将牌向后倾倒,“清一色对对碰单吊九条,给钱!” 等上了楼,林濯月把门一关,冲着章洄扑过去,嗅了嗅鼻子,闻见他毛衣上的烟酒味,直接就把他衣服脱了。 “去洗澡,我想跟你一起看部电影。”林濯月推着他去浴室。 章洄光着身体进去,把林濯月也拉了进来,热水打开,浴室里氤氲起热雾。 “你妈今天好像是特意把我叫过来的。”章洄刷完牙漱了口,先进淋浴间,林濯月还在镜子前脱衣服。 林濯月把脏衣服扔进篓里,刷好牙光着脚进去,“为什么?” “不知道。”章洄举高花洒冲他的后背,然后又冲了冲墙面,最后调整回顶喷,把他抵到墙面上亲吻,“不冷吧?” 林濯月的肩背很薄,明明也有肌肉,却看着纤细,和章洄那种宽肩蜂腰肌肉紧实的身材完全不同。 “不冷。”林濯月环着他的脖子,把脚踮起来吻他。 章洄单手圈着他的腰,另一手拍拍他的大腿,严肃道:“别踮脚,小心滑。” 章洄压低身体,手掌顺着水流往下滑,等林濯月身体软下来,他把人背过去,慢慢地亲近他。 浴室里还是滑,章洄不敢太激烈,做了一次之后洗了洗身体,用大毛巾裹着人抱出去。 刚才没太尽兴,章洄肯定不能放过他,说来也怪,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克制的人,从来不会把心思放在欢爱上面,但和林濯月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本能地索取他的身体,像是不知餍足,沉迷其中。 但章洄还记得这是哪里,明天阿姨来打扫房间,要是过于放纵,肯定会被发现端倪。 克制的只做了一次,结束之后又去冲了淋浴,娴熟地给林濯月清理了身体。 床单还是不可避免地弄脏了,章洄做贼似的用热水擦了,床单湿了一大块,两人抱着缩在床半边看电影,像回到了一年前,挤在出租屋那张拥挤的小床上。 看电视的时候,林濯月抱着章洄的胳膊,章洄偏头就能亲到他的脸。 章洄说:“我觉得你妈可能已经知道了。” 林濯月抬眼看他。 “我们住在一起,出门会牵手,停车场的事情,谢志远的事情,发生那么多事,她不可能没有耳闻。”章洄用嘴唇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妈妈是聪明人,我想她应该猜到了。” 林濯月微微皱了一下眉毛,垂下眼说:“你很怕她知道吗?” “不是。”章洄搂紧一点,“我不知道你怎么想。” 林濯月嘀咕:“她这么大的人了,应该多接触点新事物。” 章洄哭笑不得,时针跨过零点,窗外烟花绽开,漆黑的夜被点亮,哄闹声中,五彩的光芒照进房间一隅。 林濯月翻身伏到章洄身上,用力吻住他,说了句“新年快乐”。 * 初三前夜,章洄打电话给章蔚筝,再次询问要不要帮忙,章蔚筝电话里说请了堂姐一家来帮忙,让章洄直接去酒店。 章洄还是早起,把林濯月一并带去了。 宴会厅里正在布置,徐嘉元已经到了,订做了照片立牌,海绵板搭建了一个森林场景,用粉蓝色的气球做了一个拱门,门口还要摆零食台,桌子刚搬来,零食还没摆上桌。 章洄和林濯月接手帮忙,都是小孩子喜欢的零食,饼干薯片巧克力棒棒糖。 林濯月手里举着一根棒棒糖,偏头对章洄说:“我结婚的时候要摆甜品台。” 章洄没及时反应过来,林濯月撇了一下嘴,继续整理零食。 章洄凑到他耳边,像是窃窃私语,偷偷吻了一下他的耳垂,低声说:“摆一百桌。” 林濯月耳朵热热的,缩了一下脖子,抿着嘴笑:“你有这么多朋友吗?” “我老婆可能有。”章洄捏了一下他的手心,“走,我们去里面拍照。” 林濯月掏手机的时候,章洄不忘打趣他:“别忘记发你仅老公可见的朋友圈。” 林濯月脸唰地通红,但表情很镇定,“你看错了。” 章洄给他安装拦截骚扰短信程序的时候,全方位看过他的手机,那会儿在医院,情绪不高,就没提这事。 趁着宾客还没来,两人轮流跟立牌合影,徐嘉元经过的时候,章洄还请他拍了张合照,就站在泡沫板制作的森林里,章洄从后搂着林濯月的腰,亲热地把下巴支在他肩窝里。 徐嘉元拍完照把手机递出去,钝感力十足地说:“那我也拍一个吧。” 然后拉着章洄拍了张合影。 宾客陆续到了,徐嘉元忙着去迎接,章蔚筝那里也已经从家里出发,堂姐章琴开车去接她,十分钟后就能到。 章洄从零食台上顺了根棒棒糖,然后走去大堂等待。 章琴把车停在门口,门打开,豆豆先跳下来。 章洄蹲下身抱起他,把棒棒糖给他:“豆豆,这个给你,舅舅排了几个小时队给你买的。” “哇塞,我最喜欢舅舅啦!”豆豆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章蔚筝把果果从宝宝椅上抱下来,笑话道:“你就哄他吧。” 章洄放下豆豆,帮她抱女儿。 章蔚筝进门后没往二楼去,转身去了前台,拿出了身份证,要在楼上开一间房。 章洄抱着果果倚在柜台上,“你开房间干什么?” “待会儿要是累了,可以楼上睡会儿,喂奶换尿不湿也方便。”章蔚筝执意要开。 章琴停完车大步雷霆进来,喊章洄的名字,和他寒暄了几句。 开完房间,几人去了宴会厅,淹没进人群里,也就顾不上问什么了。 一共五桌人,除了章家的亲戚,就是徐嘉元的同事,章蔚筝的朋友寥寥无几,她这些年没上班,忙着带孩子料理家事,从前的朋友慢慢也就疏远了。 今天章启文和林殊怡要来,章蔚筝说要让他们坐主桌,加上徐铁、徐嘉宝等人,不算孩子,正好是十个人。 林濯月没有特别熟悉的人,章家的亲戚都眼熟,但也都是点头之交,于是早早就坐进了位置里。 过了一会儿,章洄也过来了,在他身旁落座,从背后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 林濯月低头一看,是一朵蔫蔫的红色玫瑰花,用透明的塑料纸包裹着。 “哪来的?”林濯月问。 “隔壁办婚礼,我溜进去看布置,展台上有玫瑰花,我问了可以拿。”章洄压低声音说,“这周没给你买花。” 林濯月手里转着那朵花,凑近章洄耳畔,可怜巴巴地说:“你现在不珍惜我了,用免费的花搪塞我,整天就想着欺负我。” “那你要不要?”章洄头疼。 “要的。”林濯月笑眯眯。 章洄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从右边口袋里掏出一罐旺仔牛奶,左边口袋里塞满了彩虹糖和虾条,帽子里还装了奥利奥饼干和棒棒糖,全部掏出来堆到了桌前。 林濯月杏眼瞪得圆滚滚,须臾,小声说:“你怎么拿这么多,其他小朋友怎么办?” “管不了这么多了,你还想要什么?我再去帮你拿。” 林濯月噗噗直笑,用力打他肩膀,“别耍活宝了,快放回去!” 章洄悻悻地放了两包回去,回来的时候又拿了个气球棒棒。 他把气球卡在椅背上,拆了一包彩虹糖,违背了神秘东方古国流传数千年餐前不能吃零食的古老传统。 豆豆远远望见两个舅舅正在吃糖,兴冲冲跑过去,章洄铁铸似的胳膊抬起来,完全将他阻隔在外,义正词严道:“小孩不能吃零食。” 第49章 真相 豆豆两只手扒拉在章洄胳膊上,章洄单手将他提了起来,豆豆两脚悬空不害怕,倒是把林濯月吓了一跳,忙说:“你小心别把他摔了。” 章洄把豆豆放下,与林濯月交头接耳说:“没事,摔坏了还有一个。” 林濯月好气又好笑,往掌心倒了三颗彩虹糖,一人一颗分着吃了。 章琴走过来,朝豆豆招招手:“豆豆,来阿姨这里,咱们去楼上找妹妹。” 豆豆噘着嘴说:“我跟舅舅一起。” “来吧,妹妹想你了。”章琴握起豆豆的手,试图往外走。 豆豆硬是不肯跟他走,抓住了章洄的手,“我就是跟舅舅一起!” 章洄见状说道:“姐,我带他吧。” “蔚筝说给他换件新衣服,和果果一样的。”章琴蹲下身,摸摸豆豆的脑袋,哄道,“你乖啊,大姨待会儿给你买玩具,咱们楼上去换衣服,好吗?” 豆豆很不情愿,“我有好多玩具了,都是我小舅舅给我买的!” 章琴脸色沉了下来,“你听话,妈妈在楼上等你呢。” 连哄带骗了十分钟,好说歹说,终于把豆豆劝走了。 林濯月探长了脖子,喃喃说:“有点不对劲。” “没事,豆豆这小子,你越哄他,他越来劲。”章洄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像他小舅舅。” 林濯月怒视他。 正巧林殊怡和章启文过来,章洄站起身,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爸,你跟阿姨坐这儿吧。” 章蔚筝在楼上,徐嘉元在招待客人,其他人还没到,主桌上空落落的。 林殊怡和章启文离婚的消息还没宣布出去,但章蔚筝已经知道了,她坚持要请林殊怡过来吃顿饭,当是最后一次团圆饭。 林殊怡落座后环顾四周:“怎么没见孩子啊?” 章洄回道:“在楼上换尿片。” 林殊怡拧起眉:“章洄,你坐着干什么?起来去给我倒杯茶。”转头又对林濯月说,“这么多零食要干什么?还不收起来!” 两人一个去倒茶,一个收拾桌子,破天荒的温顺听话。 等章洄泡完茶回来,林殊怡吹着茶叶子问道:“你们几号回北安市?” “明天就要回去了,初五要去公司。”章洄说。 林殊怡自顾自说:“你改个日子,后天跟我去公司开会,我想升级一下安保系统,你帮忙参谋一下。” 章洄:“......阿姨,我是做企业管理软件的,安保系统我不懂。” 林殊怡瞪他:“别跟我说你不懂,有问题你自己解决,后天上午十点,开完会给我写份报告。” 章洄哑口无言,硬着头皮说:“知道了。”他觉得林殊怡肯定发现了什么,并以此拿捏他,知道他现在说不出个“不”字。 快到开席时间,章蔚筝从楼上下来,往主桌这边走,温和地与人打招呼,看见林殊怡喊了声“阿姨”。 林殊怡顺口问:“孩子呢?” 章蔚筝说:“在楼上睡着了,一会儿就抱下来。” 林殊怡点点头,没再问。 徐嘉元打了好几个电话,客人都到了,开席时间也延误了,徐铁带着人姗姗来迟,滋啦一声拉开椅子,脸色不悦地坐进椅子里。 徐嘉元汗都出来了:“爸,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 徐铁眼睛一瞪:“晚什么晚?我们住在犄角旮旯里,过来不要时间?” 徐嘉元气弱了一点,低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天是果果生日宴,主桌上人不全不好看。” 徐铁瞪起眼的时候显得凶神恶煞:“现在不是来了吗?” 徐嘉宝抱怨地说:“果果果果,就知道果果,我们贝贝现在学都没得上,撑场面的时候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了。” 林殊怡吹了吹茶烟,对林濯月说:“气球也收起来!” 林濯月把拧成花朵形状的气球棒塞进装零食的纸袋里。 徐嘉宝这才注意到二人,霎时脸色一变,起身喊道:“林董您好,我是徐嘉宝,建材分公司的项目经理。” 林殊怡颔首,淡道:“坐吧。” “贝贝读不了书,跟我们嘉元有什么关系,回老家就能读书,轻而易举的事情。”章蔚筝勾起唇角,语速慢迢迢地说,“没有房子就读不了书,那这社会上得有多少人读不了书?” 众人脸色都变了,徐嘉元连忙过来,手搭在她肩膀上,“咱们开席吧,司仪还要赶场,时间已经过了。” 徐铁拍了下桌子,目眦欲裂道:“儿子给老子买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子现在没地方住,嘉元有出息,给我买套房怎么了?不应该吗?” “好了好了,先别说了。”蒋梅试图按住徐铁,却被他一把甩开。 章启文叹了声气道:“大家都消消气,孩子上学的事情咱们之后再谈,不能耽误了孩子读书。” 章蔚筝不再言语,让服务员上菜,吩咐司仪开场。 章洄环顾四周,没见到章琴下楼,豆豆和果果都不在宴会厅里。 章洄转回头,见林濯月眼神空洞望着徐铁,拍了拍他的腿,“怎么了?” 林濯月恍惚回神,习惯性露出微笑:“什么?” 章洄笑说:“酒席上吵吵闹闹的,拌几句嘴很正常,别怕。”话虽如此,但章洄已然心生不好的预感。 热菜陆续上桌,灯光暗了下来,由于是白天,窗帘没拉严实,宴会厅里依旧明亮,聚光灯打在舞台上,照出司仪俊秀的脸庞,他慷慨激昂说着话,台下众人忙碌吃菜。 徐嘉元见果果迟迟不过来,催促起章蔚筝,又说要给章琴打电话。 章蔚筝无动于衷,静静地站在舞台旁,等待司仪请她上台。 章洄凝视着她的背影,在司仪念完开场白之际,豁然冲了上去,擒住了她的臂弯。 他意识到章蔚筝身体在发抖,明明是喧闹无比的场合,章洄却听到了她短促沉重的呼吸声。 章蔚筝转回头来,视线越过章洄的肩膀,望见主桌上举杯相敬的众人,她脸色如常,聚光灯刺得她眼中泛泪。 她掰开章洄的手,笑容满面道:“回去坐好。” “你究竟要干什么!”章洄厉声问。 章蔚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答应过你,会给阿月赔礼道歉,就是今天。”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道歉,上次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司仪高亢激昂道:“有请我们果果的母亲,章蔚筝女士上台发言!” 章蔚筝甩开章洄,义无反顾地走到舞台中央,举起话筒。 台下传来鼓掌声。 “谢谢各位亲朋好友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希望大家今天给我做个见证,”章蔚筝拔高音量,“我章蔚筝今日起,与章启文先生断绝父女关系!” 厅内陡然静了下来,话筒滋滋声回荡在大厅内。 一片鸦雀无声。 章启文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脸色灰败失血。 章洄三步奔上舞台,拉住章蔚筝的手腕,“你先下来!” 就在此时,显示屏里果果的庆生视频停止播放,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录像。 只听宾客们倒吸一口气,齐齐站了起来,争相往前走,试图看得更清楚。 画面里,章蔚筝挺着大肚子站在楼梯口,徐铁狰狞的脸一闪而过,一把将她推下了楼,紧接着传来凄厉惨叫声,章蔚筝滚下楼梯,消失在画面中。 徐铁惊慌失措,他以为十个月过去了,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全然没想到被拍下了视频,还会被公开于众。 无数道视线剜向徐铁,蒋梅徐嘉元等人均吓了一跳,只有徐嘉宝眼神闪烁,像是早已知晓。 章洄惊骇之余,看向了林濯月。 林濯月撇开头,不敢与他对视。 章启文尚沉浸在章蔚筝要与他断亲的悲痛中,突然看见这段视频,赤红的眼转向徐铁,惊疑不定道:“是你把我女儿推下楼......不是阿月......” 林殊怡拍桌子站了起来:“老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月心地善良,你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你到现在还怀疑他!” 徐铁埋着脸坐在椅子里,又变回了那副沉闷寡言的模样。 徐嘉宝嚷嚷道:“关了视频!关了视频!”他穿过人群,冲向舞台,被徐嘉元一把擒住了衣领。 徐嘉元泪目道:“你早就知道?你知道是爹推了蔚筝!” 宾客们瞠目结舌,菜也不吃了,眼神炯炯望着前方,个个抻长了脖子。 章蔚筝拍了两下话筒,尖锐的噪音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视线又转回舞台,而屏幕里依旧循环播放那段推人视频。 “大家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要播放这段视频,我得知真相的时候愤怒无比,可很快我就开始反思,为什么我公公要推我下楼,后来我明白过来,是因为钱,我们要换新房子,而小叔子做生意亏了钱,房子厂子都卖了。”章蔚筝冷笑,“公公要求我们买新房写他的名字,我拒绝了,就是这么简单,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嘉元,我的老公是否知情,我的枕边人会不会是个恶魔。” 徐嘉元猛地转回头来,慌乱道:“我、我不知道,蔚筝,你信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章蔚筝声嘶力竭地怒吼,吼完肩膀抑制不住颤抖,血压冲顶,整张脸红得像是被鲜血浸泡过。 章洄握住了她的肩膀,“你说什么?” 徐嘉元心虚地挪开了视线,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转回头,看向了章启文。 章启文跌坐进椅子里,如徐铁那般低低埋下头。 喧哗声四起,章蔚筝哽红了眼:“我和徐嘉元十八岁恋爱,至今二十年,他对我体贴关怀,无微不至,甚至称得上惟命是从,一想到我的枕边人可能是个魔鬼,我害怕得睡不着,所以,我开始调查他,起初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是知情者,谁知道,却让我发现了另一件事。” 徐嘉元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到了地上,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脸。 “十五年前,我妈死的那天,你在同一家酒店和人开房!”章蔚筝摇摇欲坠,举步艰难地往前走,走到了舞台边沿。 屏幕里徐铁推人的视频停播,开始播放照片,章蔚筝通过诸多手段,找到了他的旧手机,恢复了聊天记录,发现了徐嘉元曾经出轨的真相。 徐嘉元牙齿在打颤,完全说不出话来。 章蔚筝嘲讽一笑:“这么多年,你对这个家庭全心全意,都是因为愧疚。” “我姐说的是不是真的?”章洄箭步上前,提起徐嘉元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徐嘉元几欲作呕,胃里一阵翻腾,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我本来、我本来、我本来......” 章洄反应过来,他甩手将徐嘉元推开,几步冲到章启文面前,指着他道:“你知道真相!你分明什么都知道!” 林殊怡茫然道:“怎么了这是?老章,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干什么?” 她说罢,又将章洄抬起的手臂按下,啧了一声,严厉道:“章洄,好好说话,男子汉大丈夫,别老揪着十几年前的事情不放,敞亮一点!” 场面已经乱成一团了,无人主持局面,林殊怡打电话让助理和保镖都进来,安排宾客们先散场,这么看笑话也不是个事儿。 宾客们不情不愿往外走,徐铁混迹在人群中也想溜走,被保镖拦下,按回了椅子里。 人群散去之后,林殊怡拍拍章启文的肩膀,“好了,老章,现在都是自己人了,大家坐下来,好好把话说清楚,论一论是非曲直,今天之后,大家都放下过去,日子还是得向前看。” 章洄眼眶血红:“妈把药倒掉的事情,是不是和姐夫有关?” 章启文泪眼朦胧道:“那天,我们撞见嘉元和他女朋友......你妈很不开心,质问嘉元,但是你姐姐那段时间,你也知道,压力很大,经常冲嘉元发脾气,摔东西,大家的生活全都一团糟,嘉元当时刚工作,工资一半补贴给了蔚筝,他也是情有可原。” 章启文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妈妈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拖累了蔚筝,一气之下,把救命的药给倒了,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之所以没有说出口,也是不想蔚筝有压力。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重头再来。” “你有什么权力替我做决定!”章蔚筝崩溃咆哮,眼泪失禁般滚落,“全部都是你一厢情愿!” “你什么都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章洄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突然扭头冲上去,像是要揍章启文,拳头几乎挥到了他脸上,“你让阿月背了十五年黑锅!你想让姐姐重新开始,所以你让阿月背黑锅!!!!!!” 林濯月冲上去从身后死死抱住章洄。 章启文脚步趔趄向后退,不慎摔在地上,颧骨撞红一片,他扶着墙站起来,没有反驳任何话。 林殊怡眼神倏变,兀自酝酿半晌道:“这么说来,当年蔚筝拔刀要砍人,并不是意外,我念她刚刚没了母亲,心情不好,而章洄护着阿月挨了一刀,这件事情我没有追究。”她看向章启文,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老章,咱们认识四十多年了,我一直以为你爱护子女,能是个好爸爸,我没看错你,你真是爱护子女到了极致。” 章洄反手将林濯月拉进怀里,罩住他的后脑勺,紧紧抱住他。 章蔚筝直起腰板,冲着林濯月的方向九十度鞠躬,沉声说:“阿月,我为这十五年来的所作所为,郑重向你道歉。” 林濯月艰难地转过头,濡湿的眼眸从章洄胸口擦过,他抹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哽声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章蔚筝随之抬起腰,掷地有声地说:“我已经和徐嘉元离婚,孩子房子存款都归我,按照离婚协议,徐嘉元工资的一半作为抚养费,每月按时打进我账户。” 徐家众人安静了许久,闻言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质问:“什么离婚,凭什么房子和存款归你!” 徐嘉元此刻方灵魂出窍般:“你早就计划好了,都是骗局。” 章蔚筝收起所有情绪,冷漠而疏离地说:“我始终觉得,走到今天这一步,在座大多数人都有责任,我和徐嘉元离婚,和章启文断亲,从今往后,大家各过各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说分就分!章蔚筝!我太小看你了,你把豆豆和房子交出来!必须交出来!”蒋梅卷起袖子要上台来。 章蔚筝厉声道:“我已经报警,你先关心好徐铁要坐几年牢吧。” 徐铁瞠目欲裂,兴冲冲奔上台,撩着拳头要揍章蔚筝。 林家保镖还在,他刚走几步,就被按着肩膀拖回了原处。 林殊怡鲜有的红了眼,“蔚筝说得对,咱们两家人弄到今天的地步,说再多对不起,心里的隔阂也抹不去,你们章家的事情我不想管,老章,你太令我失望了。” 林殊怡用纸巾掖了一下眼眶,“蔚筝和章洄是你的孩子,阿月也是孩子,他也是我的心头肉,我给你老婆钱治病,原谅你女儿疯疯癫癫,工作、房子、钱,我自问这些年对你不薄,我就希望你能照顾好阿月,让他有个健全幸福的家庭,让他不会受人欺负,结果到头来,你让他背这么大的黑锅,他那会儿还不到十岁,要是章洄没扑上来......” 林殊怡逐渐哽咽起来,“他也是叫你爸爸的。” “妈,我没事了。”林濯月走上前,抚了抚她的后背。 林殊怡扯住林濯月的胳膊,敛起失望的情绪,沉声道:“从今往后,你们章家的事情,我一概不会过问,我们林家的事情,也与你们无关,咱们两家人以后再也不是朋友。” 她转回头,看向章洄,厉声道:“包括你!从今天开始,不准再见阿月!” 章洄拧起眉,沙哑道:“这件事情和我无关,我不同意。” 林濯月急切道:“妈,跟小洄哥哥没有关系,他对我很好。” “他们老章家就没有好东西!”林殊怡肃穆道,“跟我回去!” 章洄走上前,按住林濯月的肩膀,迫切地说:“阿姨,我不会欺负阿月,我会保护他,你信我!” 林殊怡深吸气,猛地看向章启文,怒吼道:“章启文!管好你儿子!” 章启文残存的意志已经不足以令他打起精神。 林殊怡恼羞成怒道:“章洄!你放开阿月,我命令你们立刻分手!” 此言一出,室内再次静了下来,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章启文僵硬的脖子艰难地转过来,他仿佛听见了骨头吱嘎的声音,“你说什么?” 林殊怡嗤笑:“你不是自诩好父亲吗?怎么了,你两个儿子在谈恋爱,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第50章 出柜 林殊怡要带人走,章洄根本拦不住,场面一时间陷入混乱。 快出门的时候,章洄冲了上去,把零食袋子塞进林濯月手里,握住他的手背,沉声道:“宝宝,先跟阿姨回去,我晚点去接你。” 林濯月眼睛红红地点头,挣扎着伸出另一只手,覆在章洄手上,“哥,我没有告诉你,别生我气。” 章洄猜测他想说徐铁的事情,抽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我不生气,你乖乖听阿姨话,我很快去接你。” 林殊怡使劲掰两人手,指挥保镖把林濯月带走,愤怒吼道:“章洄!你给我滚开!滚回去处理你的家事。” 章洄咬紧牙关点了点头,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警察随之到场,问话之后将徐铁带走,蒋梅和徐嘉宝跟去了警局,王莹莹带着贝贝先回了家。 徐嘉元不知所措,脚步黏在了地板上,连警察问话的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 章启文捂着心脏,只觉得心脏失衡跳动,亲家公把他女儿推下楼,女儿要离婚,还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儿子是个同性恋,和他继子搞在了一起。 章启文扶着桌子站起来,指着章洄想说什么:“你、你姐......阿月......”他脖子涨得通红,脚步虚软,哐当一声摔了下去。 “——爸!” * 章启文在梦中走马灯般回顾了一生,他以为自己死了,白日的喧嚣声如退潮般远去,周遭宁谧祥和,耳畔传来滴滴声,像命运的倒计时。 有人打开了窗,冷风飘了进来,蓝色帘布如波浪翻涌,章启文眼皮像是被黏住,迷蒙的视线里有人影闪动。 “爸,你醒了?我开窗透透气。” 吧嗒一声,窗户又关上了,波浪停止了摇摆。 章启文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头顶的吊瓶。 “医生说你急性高血压,现在没事了。”章洄帮他把床摇起来一点,水杯递给他,“下次不要这么激动了,未必有人送你进医院,起来吧,吃药。” 听完这句话,章启文觉得自己血压又升高了一点。 章洄把药塞进他嘴里,扶着他发抖的手,让他把水也喝了。 吃过药,章启文仰躺下,虚弱地问道:“你姐怎么样?” “你放心,有堂姐陪着她。”章洄叹气,“明天把姐夫叫出来谈一谈再说。”他顿了顿又说,“顾好你自己吧。” 章启文眼睛垂了下来,精神恢复后又开始琢磨。 突然间,他听见章洄问:“那海盗船,你为什么总不给我做?” 章启文没想到他能问这个,转过头去看章洄。 章洄懒洋洋坐在一张折叠椅里,脚踩着踏环,夜已经深了,病房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月光洒在他后背,空气中漂浮着尘埃,侧脸在光影下异常深沉。 章启文却仿佛看见了儿时的章洄。 他抿了一下嘴,又觉得嘴唇干涩想喝水,干涸的喉咙艰涩地发出声音,“那会儿不是忙嘛。” 章洄无语笑了一声,见章启文望向水杯,又把杯子递过去。 章启文喝了半杯水,身体补充了水分,眼角慢慢又有了泪,“我就是想息事宁人,嘉元不是罪不可赦,我是不是错了?” “姐姐已经长大了,不论是十五年前,还是现在。”章洄说。 “她长大什么?你看她那犟脾气!什么都做的出来!”章启文说着又激动起来。 “爸,你太爱管闲事了。”章洄不得不说,“不是,你怎么真觉得自己特别能耐吗?” 章启文骂道:“我还没问你,你跟阿月怎么回事?” “不是你让我亲近他吗?”章洄飞快地说。 章启文再次头顶冒烟,又要厥过去。 章洄握住了他的手,恳切地说:“爸,咱们有什么话开诚布公地谈,错了就是错了,你应该跟姐姐道歉,还有林阿姨和阿月,就当是她聘请了你,就当是一份工作,你也没有尽心。” 章启文懊悔自责,握紧章洄的手,在无人的夜里失声痛哭。 * 章洄在医院待了一夜,清晨护士来查房,听见声音,掀开罩着脸的被子,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林濯月没回他消息,而徐嘉元打了他一夜电话,徐家其他人也打了几个,手机打没电直接关机了。 章洄把手机连上充电器,然后进卫生间洗漱,叼着牙刷出来的时候,手机已经重启,跳出来几百条消息,几乎都是徐嘉元发来的。 最后一条来自两个小时前:我在医院门口。 章洄洗漱完,拿上外套和电量濒危的手机下楼。 寒风里,徐嘉元满脸憔悴蹲靠在树边,一夜未眠,脸色比树皮还差,头发乱成一团,衣服也脏兮兮的。 布满血丝的眼看见章洄过来,撑着膝盖站起来,嗓子干哑地问:“爸怎么样?” 章洄搓了把脸,睨他一眼,旁边有个早饭店,他伸手指了指,“坐着说吧。” 徐嘉元点点头,跟他过马路。 两人坐进店里,点好了早餐,徐嘉元絮絮喋喋地说:“章洄,你帮我跟你姐说一声,我、我不知道怎么说......那时候我昏了头了,我妈让我去相亲,我就去了,我没想......” “别再说这些了。”章洄乏力地靠在椅子里,“你就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家里的事情一直是你姐说了算,她不教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徐嘉元揉了一下红彤彤的鼻子。 章洄无力至极,他并不清楚如何处理这种关系,易地而处,他不会原谅林濯月,连想也不能想。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终究是不同的,章启文自作主张过一次,章洄不想再成为第二个他。 章洄喝了半杯豆浆,思考了很久,说道:“你跟我姐的事情,先放一边,我就问你,徐铁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徐嘉元张了一下嘴,却没接话,最终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你这人,就是没什么主见,以前听爸妈的话,后来听老婆的话,现在两边不着落。” 徐嘉元捂着脸哽咽,肩膀轻轻发颤。 章洄隔着桌子揉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振作一点!” 徐嘉元抹干净眼泪,深吸了几口气说:“我弟弟昨晚被开除了,我爹可能要坐牢,让我问蔚筝要谅解书。” “你答应了?” “我就想、我就想要是我爸不坐牢,就和我弟他们回老家,以后都别来了,大家还和和气气。”徐嘉元自惭形秽,声音断断续续,再也说不下去。 “家和万事兴。”章洄吸了口豆浆,觉得这几个字有点讽刺,“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要是你拿到了谅解书,和你爸妈一起回老家,从今往后再也不见豆豆和果果,你能办到吗?” 徐嘉元的眼泪一瞬间淌了下来,脸哭得扭曲,“豆豆和果果还那么小,他们以后不认我这个爸爸了。” “你爸偏心,谁都知道,想要你孝敬,也是为了徐嘉宝。我觉得你爸不是冲动,”章洄顿了顿,心情沉重,“要是那一下我姐摔死了,果果也就一起没了,豆豆跟着你,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可他是我爸啊......” “抱歉我帮不了你。”章洄一口气吸干了豆浆,“姐夫,别的我也不指望你,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希望你管好自己的家人,别再去骚扰我姐姐。丑话说在前头,从现在开始,我姐姐、豆豆、果果,任何一个人磕着碰着,我都算在你们头上。” 章洄提起一袋早餐,回到了病房里。 章启文准备出院了,正在收拾东西,徐嘉元被开除,章启文也快了,但他职位属于管理层,离职手续办起来麻烦,可能还需要几天。 原本打算四月份集团年报披露后再搬出别墅,昨晚助理来了短信,林殊怡已经把他的东西打包好,连夜扔了出去。 助理帮他运去了熙华小区,他在那里有套小房子,原本就是准备退休后搬去那里。 林殊怡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彻底与章家人切割。 办好出院手续后,章洄开车送他回小区,章启文就坐在副驾驶上,闷闷不乐地吃一个凉透了的菜包子。 等红灯的时候,章洄侧头看他,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章启文从杯座里拿起豆浆,喝了一口,也是冷的。 章洄说:“爸,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我看着顺眼多了。” 章启文怒不可遏道:“医生说我不能动气!” “我可不会迁就你,你自己调理心情吧。”章洄打方向盘,转弯进了小区,“哪栋啊?” 章启文气愤道:“靠边停,我自己走回去!” 章洄真就靠边停了,去后座把几个袋子提下来,塞进他手里,“路上慢点儿,我走了啊。” “不是,你就这么忙?不能帮我把东西提上去?” 章洄摸了一下后颈,像是在笑,又带着点无奈,“爸,我也到了没工夫做海盗船的年纪了,我还不少事儿呢。” 章启文两只手各提了一个塑料袋,西装外面套了件章洄的外套,不伦不类地站在寒风里,像个被抛弃的空巢老人。 “比我想的好一点。”章启文微微哽咽,“还以为咱爷俩又要干一场。” 章洄敛起了笑,沉着地说:“您别惹阿月,我就还能当个孝顺儿子。” 第51章 承诺 章蔚筝换掉了家里的门锁,章洄敲了半天门,还是章琴从猫眼里看到了他,从里面把门打开。 客厅里落针可闻,章洄进门换鞋,问道:“我姐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手机关机,照顾孩子吃喝拉撒。”章琴叹了口气,“待会儿你也劝劝她。” “劝一劝”,实际劝什么,章琴自己也不知道。 女人和男人的想法总是不一样的,而章蔚筝更加扑朔迷离。 她表现得太镇定了,又像是失望,乃至绝望。 不哭不闹不伤心不委屈,孩子和财产全部到手,让徐嘉元当众出糗,把徐铁送进警局。 章琴不知道从何劝起。 或许应该提一提章启文的事情,可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观念,断亲是冲动之下的宣泄,过几天就好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章琴从骨子里这么认为。 两个孩子都睡着,昨晚豆豆哭了一夜,要找爸爸,果果也跟着哭,睡一会儿哭一会儿,天亮时才精疲力竭。 章蔚筝听见客厅里的动静,从房间出来,披着睡衣外套,精神的疲惫是笑容无法掩盖的。 章琴主动说:“我屋里陪孩子,你们说会儿话。” 章洄自己去倒了水,企图让彼此间的氛围都自在一点。 极难得的,章蔚筝坐在那儿一声不吱,握着水杯的手微微有点发抖,故作从容地问:“章启文没事吧。” 章洄不得不承认,比起他,章蔚筝对父亲的感情更深厚,在章洄出生之前,章蔚筝是家里的独生女,那时候母亲还没有生病,爷爷奶奶也还在世,章蔚筝经历过幸福的童年与青春期,父母把所有的耐心与爱护都给了她。 那是章洄从来无法触摸到的温暖。 章洄说:“死掉了。” 章蔚筝眼睛瞪了起来。 章洄埋头喝水,闷闷发笑。 “你还笑!”章蔚筝恼羞成怒道,“我还没问你!你跟阿月怎么回事?!” “姐,你先管好自己吧。”章洄啧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办?一直把自己锁在家里?你不挺能耐吗?怎么还换锁了?怕徐家人冲进来?” 章蔚筝眼圈红了,“这么多年了,嘉元一直对我很好,我以为他是个好丈夫,结果,他只是在赎罪,爸爸以为息事宁人就可以天下太平,其实怎么样,我遭人记恨,徐家人都觉得是因为我挑拨离间,让嘉元和他们离心,不听父母的话,不孝顺!” 章蔚筝打开了话匣子,诸多的抱怨倾吐而出。 “他们两个合起伙来欺骗我,以为是为我好,结果呢,把我变成了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章蔚筝哽咽着说,“我怪了阿月那么久,他好心安慰妈妈,我却以为他是杀人犯,我还打他,他那么小。” 章洄沉默许久,这会儿开口说:“那你确实不应该,阿月脾气好才让着你!你那会儿简直像个泼妇。” 章蔚筝:“你又好到哪里去!徐铁把我从楼上推下去,你查了半天,你查出来了吗?!” 章洄:“亏你还说,你什么时候拿到的视频?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也不报警,万一徐铁再动手怎么办?” 章蔚筝:“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怎么还吵起来了?”章琴推开门,比了个“嘘”的手势,“孩子睡觉呢。” 姐弟俩同时噤声。 章琴又缩回房里,轻轻把门关上。 “我咨询过律师了,徐铁不会判太久,就算没有谅解书,大概率也是缓刑,况且已经过去十个月,你伤势都恢复了,果果也没事。”章洄见章蔚筝没有什么反应,猜测她大概也咨询过了,“与其这样,倒不如用谅解书换点东西,让他们滚回老家,这辈子再也别见了。” “太不公平了。”章蔚筝愤怒地咬住嘴唇。 “你也不想蒋梅和徐嘉宝三天两头来骚扰你吧,豆豆能记事了,你不快刀斩乱麻,受影响的还是孩子。”章洄说,“或者我把豆豆带去北安市住几个月,等你把事情解决了,我再送回来。” “那不还得上学嘛。” “这会儿知道惦记上学了?没准放学的时候就被蒋梅接走了!”章洄叹气道,“把之前那月嫂再请回来,你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孩子。” “你叭叭叭说完了没有?”章蔚筝烦躁道,“就你主意多!谁要你把豆豆带走!我昨天不是说了吗?各过各的!你不是要去接阿月吗!还不走!” 章洄确实待不住了,连忙站起来:“那我走了。” * 林濯月被没收了手机,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小时,章洄还没来接他。 他翻出一只28寸的拉杆箱,觉得逃跑时不方便,遂又换成了登山包。 最底下放了件羽绒服,是章洄小时候穿过的衣服,保险柜里有一点现金,全部拿出来,用保鲜膜包好,塞到羽绒服里面,拉上拉链。 换洗衣服拿了两套,睡衣不用带,可以穿章洄的,也可以不穿。 逃亡的路上一定要多备一双鞋。 空间还有余,又塞了一条小绒毯进去,以免餐风露宿时挨冻。 电脑、充电器、护照、证件、证书放进夹层里,侧面口袋塞了一个保温杯,另一边塞雨伞。 昨天的玫瑰花已经蔫了,林濯月把花瓣一片片摘下来,嗅了嗅香气,放进正面网格袋里。 小零食是逃亡路上的口粮,林濯月换了个塑料袋,一股脑塞进了背包里。 肩带上挂了个U型枕,还挂了一个鸭舌帽。 收拾齐整后,林濯月换了身衣服,穿上方便行动的冲锋衣,在原地蹦了两下,舒展筋骨。 林殊怡站在房门口,见他兴致勃勃,气得脸都变了形。 “你以为你们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吗!”林殊怡怒火滔天。 “我们是罗密欧与梁山伯。”林濯月说。 林殊怡扶着墙壁,头晕目眩,快要站不住了。 林濯月又说:“就算他是马文才,我也会跟他走的。” “他们姓章的心机深沉,都不是好东西,你瞧瞧张蔚筝,被人推下楼,这么大的事情,能忍十个月,硬生生拖到把婚离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出来!”林殊怡坐去沙发里,心有余悸地说,“还有老章,我认识他四十年了!一直觉得他忠厚老实,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害你!” 林濯月坐到沙发前的地毯上,屈起膝盖,无趣地说:“他是花钱买来的爸爸,况且,我不在乎章蔚筝怎么看我。” 林殊怡弯下腰,摸着他的头发,叹气道:“傻瓜,你明不明白,他们在欺负你!” 林濯月眯起眼,额头在她掌心蹭了蹭,轻快地说:“他们越是欺负我,小洄哥哥就会越心疼我。” 林殊怡眼眶都湿了,鼻腔里充满了酸楚,手指滑到儿子脸颊上,微微哽咽了,“你不需要受苦,来换这种心疼。” “妈妈,你不要难过,坏人都被赶跑了,以后我们三个人是新的一家人。”林濯月覆住她的手背,笑容亲昵柔软。 “好,好。”林殊怡低头的瞬间,一串眼泪掉了下来,手机铃响,她很快擦干,接通了电话。 她挂了电话说:“你的马文才来了。” 林濯月从地上爬起来,匆忙把登山包背上,“妈,你别管我了,你上班去吧。” “你还弄这些干什么!赶紧放下来。”林殊怡上前摘他的包,林濯月身体一扭躲开了,旋风似的窜出门,朝着楼下奔去。 客厅里,章洄焦灼不安,满腹措辞无从梳理,正在挑选开场白,用以面对未知的刁难。 楼梯处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章洄飞快站起身,向声源处望去,保镖伸手拦他,请他待在原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章洄听见林濯月喊他的名字,再也按捺不住,撞开身前两条拦路的胳膊,拔腿冲向楼梯。 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客厅一角,身后背着大大的登山包,伸出双臂扑进章洄怀里,章洄也紧紧抱住他,手臂从腰肢与背包的罅隙中穿过,脸深埋进他的颈窝中。 像几世未见的恋人,纠结痴缠,痛苦煎熬。 林殊怡站在高高的楼梯上,嗤之以鼻。 “你好晚才来,你不要我了。”林濯月鼻尖发红,眼尾也染上绯色,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哭腔,像是企图藏起委屈,却如何也藏不住。 “对不起,宝宝,我来晚了。”章洄吻着他的鬓角,见林殊怡下落,转而握住林濯月的手,将其掩到身后。 “阿姨。”章洄沉声说,“我来接阿月回家。” “回家?你有家吗?”林殊怡闲庭信步地往下走,幽幽地问,“你老章家那狼巢虎穴,你还想把我儿子带回去!”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会欺负阿月,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他,我不会让他伤心。”章洄握着林濯月的手,不自觉用上了几分力道,像是害怕稍一脱力,就会被人抢走。 “漂亮话谁不会说,你们姓章的全都是狼心狗肺的畜生!装的一副好人模样,撕破了脸全是白眼狼!”林殊怡心头豁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你们章家落难的时候,我不遗余力地帮你们,送钱送医生,能做的我哪样没做!” 章洄喉头滚了滚,眼底浮上愧色。 “我就想老章也能帮帮我,让阿月有个好爸爸,不要让同学看不起,不要让人欺负他,结果怎么样!为了他女儿女婿,他默认阿月倒掉了你妈的药!他让别人以为阿月是个杀人犯!你姐姐更是厉害,被人推下楼,红口白牙冤枉阿月!”林殊怡哽红眼,深吸一口气,敛起怒气,“章启文和章蔚筝都是败类,你章洄又是什么人!” “妈,你别这样。”林濯月走前一步,放下登山包,握住林殊怡的胳膊,轻抚她的后背。 章洄嗓音沙哑,几乎没能一口气说出完整的话。 “我也是......”章洄极其艰难,才从齿缝间找回一点声音,“这样的人。” 林殊怡怔愣,眼神越发森冷。 章洄清晰地说:“我也是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会不择手段保护自己爱的人,无论是章启文、章蔚筝还是其他人,我不会容许任何人再伤害阿月。” 林殊怡精神紧绷,盯紧了章洄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妈,你不要再为难他了,小洄哥哥会保护我的,他很爱我。”林濯月再次提起登山包,章洄见状从他手里接过,甩到了背上。 林濯月指尖穿进章洄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紧扣,莞尔笑道:“妈妈,我要走了,放假再回来看你。” 林殊怡轻轻叹了一声,是以默许。 “林阿姨,谢谢你。”章洄心脏剧烈跳动,脚尖已经挪动,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生怕林殊怡后悔。 “等等!” 章洄离开门口之际,背后传来林殊怡的叱声。 章洄脚步一顿,脊椎蓦地挺直了。 “阿月,你手机没拿。”林殊怡递出手机,提醒道,“明天要开会!你们两个别迟到!” 章洄吁了口气,吞咽唾沫,颔首道:“我知道了,那阿姨我们先走了。” 林殊怡不耐烦地摆手。 章洄拖着林濯月的手,飞快地走向汽车,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催促林濯月上车,将登山包扔到后座,麻溜地上了驾驶座,一脚油门冲出去,大众踩出了F1的雷厉飒爽。 第52章 落幕 到家之后,林濯月赶紧洗手开冰箱,视线扫荡了一圈,问道:“哥,你想吃什么?我现在来做饭。” 章洄把登山包扔在玄关处,走到料理台旁,在高脚椅上坐下,已经下午一点,他摇摇头说:“别忙了,出去吃吧。” 林濯月把冰箱门关上,走过去看他脸色,章洄眼睛干红,看上去很憔悴,昨晚肯定没睡好。 林濯月一手搭着他的肩膀,手指抚弄他紧蹙的眉心,“你是不是很累啊?” 章洄顺势搂住他的腰,将他带到怀里,手从卫衣里探进去,触摸着温热的脊骨,指腹一寸寸往上,另一手掌心贴住后腰,肌肤相贴的实感让章洄提起的心回落。 林濯月低头吻他的嘴唇,唇齿相缠,含糊地说:“你去睡会儿吧,我做好饭叫你。” “我想知道,视频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章洄突然说。 相贴的嘴唇分开了,牵起一缕暧昧的银丝,转瞬消逝在唇角。 林濯月偏开头,抵着章洄的肩膀,将他推开几分。 “我不是怪你。”章洄察觉到他的疏离,圈紧他的腰,重新将他带回怀里,认真说,“宝宝,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想更加了解你。” 林濯月咬了一下嘴唇,垂着眼,低声说:“没什么。” 章洄站起身,一手扣着他的腰,另一手抬起他的下巴,凝视着他忧伤的眼眸,轻笑道:“生气了?” 林濯月眼圈有点红,委屈地说:“你还是怪我。” 章洄受不了他这样,心疼得要命,拉着他去沙发里,侧抱在腿上,亲了亲他的唇,细致地说:“我就是想,你受了冤枉,视频能证明你清白,你怎么不说呢?” 林濯月闷闷地不说话,侧过身不让他亲。 章洄就搂着他,抚摸着他的胳膊,轻声细语地说:“我不想你有心事藏在心里,我想你每天高兴是真的高兴,我不想你难过。” “已经很高兴了。”林濯月停顿了很久,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很小声地说,“你很忙,我不想你担心她,我想她自己处理这些事情。” 章洄用脸颊蹭着他的脸颊,内疚地说:“对不起,总是让你受委屈。” “我没有受委屈。”林濯月攀住他的脖子,亲热地说,“姐姐已经跟我道歉了,我也原谅她了,我也不生爸爸的气,我相信他不是故意引导姐姐,是姐姐自己误会了。” 章洄疲惫地捏了下眉心。 “好了,你别哄我了,不管是谁,我都不生气了。”林濯月笑眯眯说,“不是说出去吃嘛,我想吃肯德基,我们买肯德基去看豆豆好不好,我好喜欢豆豆和果果。” 章洄看着他可爱的笑脸,难以置信地说:“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呢,我得积多少福,我上辈子肯定修了一百座庙。” 林濯月噗噗直笑,摩挲着他的下巴,长出了薄薄一层胡渣,“你赶紧去冲把澡换身衣服,你该刮胡子了。” 章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毛衣,闻言从沙发上起来,“我很快。” 林濯月笑眯眯把他推进浴室,抱着他换下来的脏衣服去了阳台,想起章启文和章蔚筝,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冷冷“啧”了一声,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粗暴地拍上了门。 “宝宝,没毛巾。”章洄在浴室里喊。 林濯月笑容满面:“我来了。” * 章洄给章蔚筝请了个律师,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刚从肯德基出来。 律师这会儿正在章蔚筝家里,徐家来了几个人,章蔚筝松口愿意谈一谈,问章洄有没有空过去。 章洄把车开进小区,在楼道外的停车位看到了章启文助理的车,他停好车,问林濯月:“我爸也在上面,你跟我一起上去,还是留在车里?我把钥匙给你。” 林濯月已经推开副驾驶门,提着肯德基下车,轻快地说:“上楼吧,你们谈事情,我陪豆豆。” 章洄心不在焉地点头。 林濯月率先走进去,章洄三两步跟上去。 家里大门敞直了,客厅里坐满了人,几乎没有了落脚处。 徐家除了王莹莹和贝贝,其他人都在,助理送章启文过来,一并坐在客厅里,律师带了个实习生,章琴昨天没回去,家里也来了几个人。 章洄和林濯月进门的时候,章启文望向两人相牵的手,欲言又止,最终没吱声,事有轻重缓急。 屋子里有孩子哭声,林濯月走去敲了敲门,章琴来开门,叹了一声,请他进去。 章启文说:“人都齐了,咱们两家人坐下来,好好商量。” 章蔚筝强调:“三家人。” 章洄无语:“先说正事。” 徐嘉宝拱了一下蒋梅的手肘。 蒋梅粗着嗓子说:“我们老徐把蔚筝推下楼,是他不对,但他不是故意的,就经过那儿,不小心碰了一下!罪不至死,至于小两口离婚,婚可以离,但豆豆我们得带走!财产也得重新分配!” 徐嘉宝顺着往下说:“是啊,章蔚筝都多少年没上班了,一大家子的开销都是我哥出,就应该都归我哥!” 徐嘉元在旁叹气:“我说了,我不离婚,妈,你就别掺和离婚的事情了,今天来,咱们先把爸的事情谈好了。” 章洄坐在最外边儿的一张椅子里,架着二郎腿看手机,章启文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板着脸说:“把手机收起来!” 章洄按了发送键,客厅里七八部手机陆续震动,众人都掏出手机来看,收到一条来自章洄的短信。 一张徐嘉元亲笔签名的欠条。 章洄问律师:“这房子之前是我和我姐共同所有,一年前,我姐问我买下这套房,按市价应该给我一百万,实际差了九十,就给我打了这张欠条,我不管他们离婚房子怎么分,这钱是不是该还我?” 律师颔首:“没错,按照徐嘉元先生与章蔚筝女士离婚协议的约定,这笔债务归属徐嘉元先生,不过章洄先生仍然有权向双方追讨,徐嘉元先生至少需要承担四十五万元债款。” “什么!”蒋梅跳了起来,怪叫道,“你不如去抢!你们章家姐弟合起伙来讹人!” 章洄收起手机,冷冰冰地说:“我没什么其他要说的,徐嘉元你回头列个还款计划给我。” 徐嘉元点头答应:“我愿意承担全部九十万的欠款。” 章蔚筝打断众人:“你们如果不想谈徐铁的事情,那么就请回吧,该如何如何,让法律去审判。” 蒋梅顿时收了声,徐嘉宝拍桌子指向徐嘉元:“大哥,你就一声不吭?你是想看着咱爸去死啊!” 徐嘉元攥紧了拳头,声若蚊呐:“咱们应该受到法律制裁。” 蒋梅坐着没动,却是徐嘉宝站起来,隔着桌子擒住他的衣领,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继而又要去抓章蔚筝的肩膀。 “别动手!”章启文厉喝,探出身体去挡,而章蔚筝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慢条斯理地说了句: “赔钱,不想坐牢就赔钱。” 场面静默了几秒后,再次乱成一团,徐嘉宝怒吼道:“你他妈就知道钱!” 客厅里的吵嚷声越来越大,章琴忍不住出来看,房间里就留了林濯月陪两个孩子。 豆豆抓着鸡腿,一边啃一边哭,张嘴咬一口林濯月递过来的沾满番茄酱的薯条,抽噎着说:“爸爸妈妈吵架了。” 果果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看着薯条,口水涎满了围兜。 林濯月把薯条放下,重新拿起汉堡,咬了一口说:“没打架,你应该高兴,薯条还吃吗?” 豆豆吸吸鼻子,摇了一下脑袋。 林濯月问:“你要吃番茄酱吗?” 豆豆歪着脑袋,泪珠子还挂在脸上。 “番茄酱不要钱,小时候,奶奶带我和你舅舅去吃肯德基,都会拿好多包,回来还会炒鸡蛋。”林濯月撕开一包番茄酱,让豆豆张开嘴,往他舌头上挤了一点,“酸不酸?好吃吗?” 豆豆砸吧了一下嘴,“还是吃肉肉吧。” 林濯月笑眯眯,放下番茄酱,继续吃汉堡。 “小舅舅,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豆豆了?”豆豆抬手抹眼泪,林濯月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抽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 “不要揉眼睛,手上有油。” “要是爸爸妈妈不要豆豆了,豆豆就跟舅舅还有小舅舅在一起。”豆豆哭哭啼啼地说。 林濯月斩钉截铁地说:“不要!你已经六岁了,你可以自己一个人住,我给你买大房子。” 豆豆嘴一扁,又想哭了。 林濯月飞快塞给他一根薯条,改口:“你可以和妹妹一起住,两个人就不寂寞了。” 豆豆思绪飞去了别处,哽咽着问:“为什么今天的肯德基没有小玩具?” 林濯月用干净的那只手护住外套口袋,默不作声吃薯条。 家长里短就正式结束了,后面就是谈谈恋爱搞事业 番外里写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落幕 第53章 整理 在律师的周旋下,双方签订了协议,徐铁赔偿十万元,并承诺举家离开南瑶市,不会骚扰章蔚筝和孩子,徐嘉宝丢了工作,也会带着妻儿一并回老家。 徐嘉元从家里搬出去,暂时没地方住,章洄让他住去了盛锦华庭,林濯月在那里有好几套房子出租。 徐嘉元每月工资一半支付抚养费,余下一半要还章洄的九十万,还要支付林濯月房租,几乎全部被掏空了。 章洄单独开了张卡,打算这钱以后留给两个孩子用。 这些徐嘉元都无所谓,他就是不想离婚,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复了婚,也跟离了没两样,他要的不是钱财。 章蔚筝允许他每周过来看孩子,但也仅此而已,她不希望孩子的童年失去父亲,但也不想轻易将过去的错误抹消。 事情落实之后,章洄也就放心了,至少徐家老小回了老家,章蔚筝带着孩子能安安静静过日子。 至于章蔚筝和章启文要断亲,这些不在章洄的关心范畴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他自己也不是什么道德圣人。 翌日去林氏集团开会,章洄又被林殊怡逮着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章洄认命挨训,并且将星空软件免费送给林殊怡使用,期限永久。 度过了兵荒马乱般的春节,章洄也要回北安市了,手上攒了一堆的工作,可谓是焦头烂额。 临走前一日,章启文请他去家里坐坐,章洄饭后才去,捎上了林濯月。 章启文本是想和他谈心,林濯月一来,许多话就不能说了。 章洄和林濯月毫无顾忌地牵手,亲密得令人咋舌,章启文倒希望是从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状态。 这房子是乡下老房子拆迁换的,章启文本来也是想给姐弟俩,但那会儿矛盾已经很深,章蔚筝不肯要,章洄自然也不要。 现在正好章启文搬过来住。 章洄进门的时候,客厅里堆满了纸箱和拉杆箱,还有无数塑料袋,林濯月一声令下,把章启文的东西连夜扔出来了,事态紧迫,没找到多余的收纳袋,别墅里的塑料袋都给搜刮干净了。 章启文在那里住了十几年,东西积少成多,又不思收拾,比徐嘉元的行李多了几倍。 “怎么不收拾啊?”章洄进门就皱眉,差点被地上的纸箱绊倒。 “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没个头绪。”章启文面红耳赤,这些年也被伺候惯了,突然独居,好几天都没适应过来。 章洄睨他一眼,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走去拆箱,逐一看里面都是什么,准备帮他收拾。 林濯月也要帮忙,被章洄给制住了。 章洄硬是让他坐去沙发里看电视,把带来的纯牛奶拆箱,拿了一盒出来,插上吸管塞进他嘴里。 章启文在旁看得满心不是滋味,却说不上话。 “爸,我先帮你把大件收拾了,小东西你回头自己慢慢收。” 章洄没找到抹布,挑了件旧睡衣,用剪子给拆了,擦桌抹凳先清扫了一遍,然后把衣服挂进衣橱,纸箱里堆满了书,章洄分十几次搬进次卧,卧室没有书柜,他按照类别大致分类,摞在床和桌子上。 电脑帮他装在了主卧室,网络设置好,水电燃气费挂在了章洄自己的卡上。 家里没什么日用品,章洄懒得出去买,准备叫外卖。 电视里在播放电影,章洄拿着手机走到客厅,“我叫超市外卖,宝宝,你要吃水果吗?” 林濯月说:“我要吃冰激凌。” 章洄充耳不闻,转个身又进了房间。 章启文在沙发旁的靠背椅里静坐了一下午,端详着林濯月的侧脸,愁肠千转,惭愧地说:“阿月,从前那些事,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林濯月转头看向他,笑眼弯弯:“没关系的,爸爸,我原谅你了。” “你和章洄是、是什么时候......”章启文琢磨了一下,含蓄地说,“兄弟朋友之间,关系好也会牵手拥抱,你说是吧?” “嗯,是的。”林濯月再次转回头,眯起眼笑,“我们拥抱的时候还会接吻,我很喜欢接吻,小洄哥哥也很喜欢。” 章启文呼吸一下子就重了,“章洄那孩子任性惯了,阿月,你年纪小,别被他给骗了。” “爸爸,你弄错了。”林濯月腼腆地说,“是我先勾引他的,他很容易就上钩了。” 章启文错愕无比,门铃响了,应该是外卖,林濯月起身去开门,章洄很快从屋里出来,帮忙把购物袋提进门。 他忙了一下午,满头都是汗,放下袋子后就被林濯月给抱住了,林濯月撩着衣袖给他擦汗,心疼得无以复加,“你累不累啊,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马上就好了,你乖乖看电视,我洗水果给你吃。” 章洄打开塑料袋,翻出一盒车厘子,进厨房清洗干净,端出来放在茶几上,“爸,其他水果我放厨房,你记得吃。” 章启文心情抑郁点了点头。 章洄转个身又去阳台,把晒了一下午的被子收进来,换上厚一点的四件套。 林濯月把电影往回倒了十分钟,吃了颗车厘子,脚边有个垃圾桶,但没套垃圾袋,果核没地方吐。 林濯月看着电视,脚尖一歪,把垃圾桶踢到章启文腿边,淡淡地说:“去套个垃圾袋。” 章启文一愣,迟钝着起身,走去拿了个塑料袋,回来后弯腰给套上了。 见林濯月电视看得入迷,犹豫了半天,出声道:“阿月,爸爸想跟你说,同性恋是不对的,你们现在图一时新鲜,老了就后悔了。” “我小时候就想跟章洄结婚,所以才叫你爸爸的。”林濯月声音冷淡,徐徐将脸转过来,眼神阴冷,极其不耐烦地说,“死老头,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在看电视,咕噜姆要出场了!” 章启文后背冒出一身冷汗,掌心紧攥着扶手,青筋暴出,下颚线都绷紧了。 “爸,东西我收拾得差不多了,家电帮你试过了,次卧的空调有点问题,反正不等用,下次我找人来修。”章洄从屋里出来,“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你自己收吧,卫生纸洗洁精什么的都在这个柜子里。”他用指节敲了一下身后的木柜,突然瞥见章启文脸色泛红,问道,“你怎么了?血压又上来了?药吃了吗?” “爸爸,你没事吧,不舒服怎么不说呢,我去给你添点水。”林濯月满脸担忧,他端起茶几上的玻璃杯,趿着拖鞋跑进厨房。 “我没事。”章启文深吸了几口气,话音刚落,林濯月已经从厨房出来,将水杯塞进章启文手里,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喝水。 肩膀处传来剧痛,冷汗沁满了脖子,章启文压抑着情绪,抬头饮尽了水,他砸吧了一下嘴,冷飕飕的,像是自来水。 林濯月松开他的肩膀,把车厘子递给他,亲昵地说:“爸爸,你吃点水果吧。” “记得吃药!”章洄见他没什么事情,又去了阳台,把洗衣机里的四件套晾起来,再次回到客厅,叮嘱道,“爸,阳台上的东西,干了你就自己收起来。” 林濯月已经回到了沙发里,正在吃车厘子,问道:“爸爸,你以后吃饭怎么解决?要不要给你请个保姆?” 章启文精神一凛,身体僵住了,忙说:“不用了,我六十岁,又不是九十岁,煮碗面,炒两个菜没什么问题。” 章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端起林濯月的水杯,几口闷了,提着衣领抖了抖汗,揶揄道:“你先住着吧,要实在住不惯,把姐夫叫来一起住,让他省一笔房租开销,你俩狐朋狗友差不多处境。”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章启文火冒三丈,正要咣火,瞥见林濯月的脸,突然就蔫了,话锋一转道,“你忙自己的吧,我又不是没有朋友,我自己会做饭,有事我给嘉元打电话。” “那行吧,爸,我们先回去了,明天早班机,晚上还有点事。”章洄往嘴里塞了颗车厘子,把林濯月从沙发里拉起来。 章启文想跟章洄单独说说话,奈何找不到机会,犹豫再三,暂且压下,“我送你们出去。” 第54章 工作日常 章洄回到了水深火热的工作之中,林濯月同样忙得日夜不分,一季度很快就要结束,这是他回国后第一个项目,很快就要交出第一份成绩单。 另外他报考了北安大学的研究生,正在准备复试,他把备考资料带回家,章洄在家加班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刷题看视频。 章洄看着那厚厚一摞考研资料若有所思,敢情分开那半年里,林濯月半点没闲着。 复试就在眼前,章洄不敢打扰他学习,他自己也忙,通用版的软件年前销量不错,但多数企业会选择在跨年期间更换软件,年后自然销量回落,而售后的工作量大幅提升。 但通用版均是先付款后使用,不存在坏账情况,当务之急是开拓新成立公司的客源。 章洄频繁地与市场部开会,调整目标用户,重新投入广告。 定制版软件依旧占据营业收入的半壁江山,但回款情况并不良好。 定制版的软件售价在五十万到五百万不等,多数企业签订的合同都是先使用后付款,即便运行流畅也是分期付款,四月份才到回款期,公司的现金流情况非常不理想,而分公司的售后投入建设迫在眉睫。 章洄尝试使用满月系统提出指导意见。 系统建议加快基础建设,继续向银行贷款,或引进新的投资者。 继续贷款将会承担更多的利息压力,而引入投资者会稀释控制权。 柯氏集团投资星空科技1个亿,章洄给了柯胜强20%的股权,另外借给章洄2个亿,前后3亿,已经达到了债资比的最高限制。 星空科技现在员工已经超过500人,其中不乏尖端人才,每个月的基础工资、社保福利就高达数百万,更别提巨额的广告投入、分公司建设和销售提成,柯胜强给的3个亿,短短一年里已经所剩无几。 满月系统提醒他抓住风口,加速建设。 但章洄私心认为,基础团队还没有组建完成,过快的发展会让全盘崩溃,事实上现在的发展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计。 去年这时候,他拿着柯凡盛给的三百万和自己的一百多万来了北安市,原计划三年后才会发展分公司。 柯胜强给了他一剂强心针,也给了他发展的资本。 腾飞的同时,章洄也承担了许多的压力,他不再是小打小闹,破产就回老家的章洄,他切切实实地奔向了那条路。 ——建造城堡的道路。 林濯月看书倦了,躺在他大腿上呼呼大睡,章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收回,落在他的侧脸上。 他的小王子已经到家。 章洄手机亮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陈宪茗的短信,约他明天吃午饭。 章洄正要回他消息,林濯月肩膀动了动,扬起了脖子,迷迷糊糊扒拉着他的手机看。 “谁发你消息?这么晚了。” “陈宪茗,约我明天吃饭。” 林濯月翻过身,仰面看着他,眼皮涩涩地往下沉,挣扎着说:“那我也去吧。” 章洄低头吻他的鼻尖,笑着答应他。 * 午饭约在乐怡广场的一家中餐厅,陈宪茗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章洄弟弟坐在沙发卡座里,斯斯文文的,打扮得干净利落,人也温柔腼腆,很有亲和力。 反观章洄,浓眉紧蹙,浑身戾气,瞥见陈宪茗走近,放下手机,露出爽朗笑容,仿佛一秒回春。 “刚干什么呢?板着个脸。”陈宪茗面前已经倒好了茶,他坐下后喝了,又给续了一杯。 章洄心烦道:“市场部有个姑娘,去客户那介绍产品的时候,被客户给骚扰了,每天短信轰炸她,昨天还闹上门了。”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了,什么人都有,现在怎么着?”陈宪茗扫码看菜单,已经点了几个菜,没一个是他爱吃的。 “先让人回家休息两天,咨询下律师,看看再说吧。”章洄说。 “要我说啊,你现在开始要抓大放小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管,哪有这么多精力,反而得不偿失。”陈宪茗加了两个菜,又问林濯月,“你点了吗?” 林濯月颔首,捧着茶杯小口啜饮,左耳听着两人对话,右耳耳机里正在听课。 章洄也有这个打算,奈何现在事情太多了,等年中清闲一点,就着手升级团队。 章洄问:“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陈宪茗:“我最近换了新工作,母公司是个挪威的企业,圆嘟嘟你知道吗?” 章洄:“做儿童零食的食品厂?” 陈宪茗:“对,原先是国企,后来改制成了私企,我们母公司收购了这家公司,准备改造升级,用圆嘟嘟这个品牌进军国内市场。” 章洄挑眉:“给我介绍生意?” “一提生意你就来劲。”陈宪茗哈哈一乐,“我跟你说,我和老板提议升级软件,就用你公司的星空系统,不过有个问题。” 章洄:“你说。” 陈宪茗娓娓说道:“第一,要在原有的系统内加入挪威语。” “这没问题。” 见章洄颔首,陈宪茗继续说:“第二个,我们母公司在挪威,所用的库存制度和财务制度与国内不一样,为了方便母公司的监管,同时减少工作量,我们希望你能设计出一键转换功能,将两套运行逻辑放在一个账套内。” 章洄迟疑道:“我可以增加识别字段,通过路径追踪,转化成挪威制度,但是......” 陈宪茗笑吟吟说:“但是,开发成本会很高,并且挪威是个小国家,这版定制软件的销售对象很有限。” 章洄苦笑:“你懂我的想法。” 陈宪茗继续说:“另外就是,你对挪威的财务制度企业管理文化并不熟悉,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研究。” 章洄耸了一下肩。 陈宪茗朝他勾勾手指。 章洄把头凑过去。 “我听到一则消息,商务部为了鼓励外商投资,引进战略合作伙伴,将对挪威、瑞典、芬兰等国家出台引进政策,风口摆在这里了,未来十年的战略计划,你看着办吧。”陈宪茗靠回椅子里,勾唇一笑道,“我跟你说,老外都是冤大头,我们老板尤其傻缺,你报价的时候多写个零,再给他打个八折就差不多了,这顿不用我请了吧。” 章洄颔首一笑:“你把资料发我,回头组个会,详细聊聊。” “行,先吃饭吧。”陈宪茗转头看向林濯月,“小朋友干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章洄说:“他听课呢。” 热菜上桌,陈宪茗吃着菜,和章洄探讨工作的事情,吃差不多的时候,陈宪茗突然问:“你还记得我老东家吗?” “记得啊,怎么了?”章洄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问。 “前几天和老同事吃饭,听说新引进了一个投资者。”陈宪茗觑了林濯月一眼,低声说,“周蔼谦介绍的,从澳洲回来的大老板,开了家投资公司,注册资金五十个亿。” 这件事情章洄已经知道了,谢志远住进了周蔼谦郊外的别墅里,手机和电脑安装了新的防控软件,章洄没再冒险黑进去,但通过公示系统发现谢志远用自己的名字成立了一家公司,叫做致远投资。 “周蔼谦最早也是做软件发家的,这些年搞投资挣了不少钱,你说你跟凡盛搞什么实业,辛辛苦苦跑断腿,挣的还没公司高管多。”陈宪茗嫌弃地说。 章洄额头青筋直跳:“你不是也转行去了制造业?” 陈宪茗咧嘴一笑:“那不是金融业风险大嘛,我好歹也是个管理层,进去了多划不来。” 章洄无语:“买单买单,我还得回去开会。” “回头我把资料发你,细节部分你来我公司详细谈。”陈宪茗挑了挑下巴,看向林濯月,“小朋友,哥哥先走了啊。” 林濯月摘下耳机,含笑说:“哥哥慢走。” 章洄:“叫小明行了。” 陈宪茗睨他一眼,“老章你抓紧点,赶紧先估价,把报价单发我!” 下午回到办公室,章洄就收到了陈宪茗发来的资料,并贴心地把挪威相关法律制度、财务制度、风土人情所有能想到的都发过来了,甚至包括他现在直系上司的个人资料。 翌日,章洄叫了几个业务部的大牛开会,把这个新项目给敲定了,拟了报价单,先发送给陈宪茗过目。 章洄报了每年四百万,陈宪茗打回来了,说是有错字,然后暗示他翻一倍。 陈宪茗时常说章洄不够黑心,所以挣不到大钱。 但章洄觉得陈宪茗可能是太黑心了,难怪上班打工比他们开公司的挣得还多。 整个三月,章洄带领团队驻场在“圆嘟嘟”,日以继夜地开会、修改系统、试运行、开会...... 陈宪茗很会来事,把傻瓜上司哄得团团转,帮章洄申请了40%的预付款,并允诺系统上线之后,一次性支付余下的款项,章洄最快能在四月收到余下的480万。 章洄捉襟见肘,厚着脸皮问小王子借了钱,顺利地度过了低谷期。 四月回款期一到,公司账面上陆续多了几千万的流水,再加上“圆嘟嘟”的800万,手头一下子宽裕起来。 把拖欠供应商的款项结了,欠林濯月的钱也还了,去年整体没有盈利,暂时还不能给柯胜强分红,章洄去Jeremy的工作室,插队给柯胜强夫妻订做了两套衣服,五一前送去了柯家。 林濯月顺利考上了北安大学的MBA管理课程,九月就要入学。 北安市乐怡广场一季度的业绩遥遥领先,其中不乏招商的功劳,也得益于北安市乐怡广场刚开业,无论如何,林濯月在集团内部收到了嘉奖,获得了丰厚的奖金。 林殊怡十分欣慰,近来红光满面,来北安市出差的时候,还大方地和章洄吃了顿饭。 在忙忙碌碌中,两人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四月末的时候,林濯月计划着要出去旅游,而章洄正在着手管理层的建设。 分公司的团队主要负责销售和售后,可以独立完成通用版软件的销售与维护。 而定制版软件仍然需要总公司业务部的项目成员去各地出差,现在的业务量还没有到扩充分公司的时候,但总有那么一天,每个分公司的职能将趋于完整。 章洄正在看绩效考核,把所有员工的履历都拉出来细细翻看。 “学长,你五一有什么安排吗?”林濯月走到老板椅旁边,贴着章洄的耳垂说话。 章洄耳朵发热,笑着说:“你安排吧。”他张开一只手把林濯月抱到腿上,右手仍然按着鼠标。 “我们去土耳其好不好?我想坐热气球。”林濯月趴在他肩膀上,鼻尖蹭了蹭他的脸。 “土耳其?”章洄懵了一会儿,偏头看着他,为难地说,“宝宝,我只有四天时间。” 林濯月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去马来西亚或者新加坡,或者韩国日本?热气球我们下次再去坐。”章洄用手背抚摸他的脸颊,吻了吻他的额头。 林濯月埋下头去,避开他的亲吻,低落地说:“你今年忙,难道明年就不忙了吗?下次你还是这么忙。” 他徐徐仰起脸,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章洄,委屈巴巴地说:“我好努力,考了两次,才考上北安大学,你都不奖励我。” 章洄哭笑不得,掐了下他的脸说:“晚上不是奖励你了吗?” 林濯月虎起了脸,从他身上下来,躺去沙发里,嘀嘀咕咕地说:“那我一个人去。” 顿了顿又说:“以后不用奖励我了,你搬回宿舍去住吧。” 章洄无可奈何地说:“晚上给我爸和我姐打电话,五一不回去了,七天够吗?” “马马虎虎吧。”林濯月又走回老板椅旁,亲热地抱住他。 快到下班时间了,章洄拍拍他的腰,“市场部昨天开了个大单,今天聚餐,我要去露个脸,你去吗?” “要去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工作日常 第55章 旅游 市场部的员工挣得多,相对也比较辛苦,能在销售这一行干出成绩的,大多都是活泼热情,充满干劲的类型,也具备强大的抗压能力。 章洄想从市场部提拔人才,目前还在观望中,林濯月眼光比他犀利,章洄私底下跟他探讨过,让他给点意见,林濯月点了几个人,都是他认为有冲劲也有稳定性的。 乐怡广场有专业的管理团队,相对章洄来说,林濯月简直称得上游手好闲,尤其考完试之后,每天陪他一起来上班,就在大厅和几个办公室逛来逛去,逛无聊了就去楼下便利店采购,买一大堆零食上来,和财务部、人事部的几个姐姐唠嗑。 林濯月敏感锐利,但从不显山露水,他能把握住很多细微之处,在关键的时候提醒章洄。 章洄和林濯月相处久了,了解他越多,发现他就像个万花筒,充满了奥秘,章洄不得不承认,有林濯月在他身边,间接帮他扛下了很多压力。 聚餐的时候,章洄近距离观察了那几个林濯月提荐的员工,和他们随意聊了聊,都是毕业时间不长,性格热情活泼,还没有见识到社会的险恶,单纯地以为努力就可以获得成绩。 学历都不算高,专业五花八门,对管理软件的认知程度大多来源于公司内部培训。 章洄分外犹豫。 聚餐结束,夜色已经黑透了,林濯月又想吃冰激凌。 快要五月,天气逐渐升温,章洄就给他买了一份,林濯月选了薄荷巧克力和草莓双拼,坐在商场的长条椅里,吃得津津有味。 章洄好奇地问:“我不让你吃冰激凌,你其实有没有偷偷买过?” 林濯月正在抿勺子,眼睫簌簌地眨,喂章洄吃了一勺,认真地说:“我很听你话。” 章洄抿了抿嘴里的牙膏味,纳闷地问:“这好吃吗?” “好吃啊。”林濯月噗嗤一笑,换草莓的喂给他。 章洄抿着冰激凌,又在想分公司经理的人选。 “还在心烦人选的事情?”林濯月问。 章洄不置可否:“那几个小孩儿太年轻了,也不是从小到大就接触生意的家庭,让他们去管理一家公司,会不会太儿戏了?” “不会可以学,你发在公司内网上的学习资料,全部下载来看的人不多。”林濯月说,“就是因为他们学历不高,什么都不会,所以会更加珍惜这个机会,感激你的提携。” 章洄回想起他这一路,从导师到同学,再到林濯月、柯胜强,无一不是靠着别人的帮助。 林濯月又说:“他们要学的是管理,不是如何写代码如何投资决策,情商比智商更重要。” 章洄手臂搭在椅背上,侧身看着他,笑说:“其实你读不读研,没什么区别,说到企业管理,你比我专业多了。” “我想当你的学弟嘛。”林濯月又喂他吃了口冰激凌,满脸期待地说,“我们去土耳其吃冰激凌,好不好?” “好。”章洄搂住他的肩膀,“都听你的。” * 翌日的例会上,章洄谈到了分公司的建设,明年他会将分公司的业绩独立核算,从公司内外选拔人才,负责分公司的管理。 员工们跃跃欲试,现在公司正值飞速发展期,也是员工们难得的机遇。 会议结束之后,章洄回到办公室,今天林濯月也有例会,应该不会过来,章洄发短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敲门的咚咚声响起。 章洄喊了声“进”,楚珣探头进来。 “怎么样,最近是不是不忙了?坐。”章洄发完消息,把手机放在一旁。 楚珣已经熬过了漫长的建设期,步入了稳定期。他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吁了口气说:“通用版的软件卖得好,现在网上都是使用教程,我们售后清闲了不少。” 定制版的软件售后由业务部负责,与楚珣不相干。 “流水线作业之后,是会轻松不少。”章洄一边开电脑,一边笑问,“叫外卖了吗?要不要出去吃?” 楚珣心思没在午饭上,他挠了一下头说:“老大,你真的要扩充分公司的规模?这样又要投入不少成本,资金链吃得消吗?” “办公楼我打算问阿月租,应该能谈半年免租期,人工跟业绩挂钩,无非是设备上的投资会多一点。”章洄沉吟道,“先试试水,看看情况吧。” 如果分公司的管理能脱手,章洄想把精力放回满月系统的开发上面。 现在这一版本试用结果不是很理想,指导意见浮于表面,缺少人性化,可行性也有待改善。 楚珣欲言又止,手指在桌子底下紧紧攥着。 章洄不着痕迹瞟了他一眼,重新拿起手机,视线停留在屏幕上,很是忙碌地说:“我不跟你吃饭了,阿月找我谈租房的事情,我要过去一趟。”说话时已经站了起来,关上电脑起身往外走,“你们售后部好久没聚餐了,抽空带他们吃一顿,找我报销。” 楚珣见他要走,急忙喊住他,“老大,我想回华城去,我老家在那,那儿不是也有个分公司嘛。” 章洄转回身冲他笑了笑:“你傻吗?你现在底薪一万二,综合工资小两万,华城是二线城市,去了分公司还得考核业绩,底薪也要降,到手工资未必能超过现在。” 楚珣一怔,显然没想到还有降底薪一说,章洄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示意他出来。 楚珣胸闷气短,迟钝地走了出来。 章洄套上外套,叮嘱道:“聚餐不要结束太晚,少喝点酒,注意安全。” 楚珣沉闷地点头:“知道了。” 章洄“吧嗒”一声带上门,脚步匆匆往电梯口走去,楚珣稍一走神,章洄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 清明的时候,章洄和林濯月回过一趟家,举家去扫墓,徐嘉元和章启文也去了,支离破碎的家庭凑在一起,显得十分滑稽。 章洄和林濯月手牵手,郑重地给母亲献花,章启文全程捂着胸口,血压上头,呼吸滞闷。 反倒是章蔚筝,或许是看开了,又或许是早有预感,对所有漠不关心。 确定了要出国旅游,章洄就给章启文打了电话,告知他五一不回去了。 章洄请徐嘉元帮忙照顾章启文,每周过去探望一次即可,为此每月支付他两千块钱,五百冲在儿童乐园的消费卡里,一千五冲在超市APP里。 每周末接豆豆、看岳父、逛超市、儿童乐园消磨时间,已经成为徐嘉元的固定项目。 安排好各种事项后,章洄跟随林导游上了飞机,前往遥远的土耳其国,坐热气球,吃冰激凌,为表现诚意,章洄甚至没带电脑,并以此邀功。 林濯月觉得他格外得寸进尺,但还是奖励了他。 * 起初对于土耳其冰激凌的热衷,在一次次戏弄中消耗殆尽,林濯月管理不好情绪,被章洄拍下无数张苦瓜脸照片,并设为了屏保。 但很快他又有了新的热情,在落日峡谷前的热气球背景下,拍摄一组结婚照。 章洄觉得他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上飞机前就准备好了礼服,还有专业摄影团队提前去布景。 林濯月狡猾的小心思隐藏在辽阔的卡帕多奇亚,以为谁也看不见。 不做旅游攻略的人无权提出异议,章洄陪他疯玩了一周,从伊斯坦布尔的独立大街,到卡帕多奇亚的玫瑰谷,传闻中最像月球地貌之处,怪石嶙峋,诡谲难辨,徒步时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像是陷阱。 章洄是仰望月亮的人,毕生都在追寻满月,直到踏足月球,窥探了月相的全貌,月亮并不完美,高峻陡峭依旧充满了致命吸引力。 旅行的最后一天,他们回到伊斯坦布尔,林濯月开启了疯狂采购模式,尤其热衷于购买热气球纪念品。 热气球冰箱贴、热气球挂件、热气球地毯。还有一个皮质热气球收纳筐,长度四十厘米,热气球由茶色真皮制作,篓筐手工编织,很小巧,勉强可以收纳两把车钥匙。 收纳功能几乎为零,装饰功能普普通通,显眼包程度超一流。 晚上十点钟,电梯门打开,章洄望见家门的那一瞬间,疲惫感扑面而来,明天都不想去上班了。 四个大箱子推进门,静置在玄关处,章洄换了拖鞋,第一句话就说:“明天收拾吧,洗澡睡觉。” “你这个懒鬼。”林濯月精神好得很,换了套家居服,把拖箱打开,纪念品先整理出来,餐桌摆不下,茶几和椅子上也放得满满当当。 章洄先去洗澡,半个小时后,用毛巾搓着头发回到客厅,就见林濯月美滋滋地抱着热气球收纳筐,正在检查有没有磕着碰着。 章洄倒了杯温水,坐到沙发里看他忙碌,茶几上堆满了冰箱贴和小挂件,少说得有三五百个,过海关的时候还被拦下来问话,林濯月说是结婚纪念品,还给海关看了结婚照,塞给海关大哥一个热气球做贿赂,还真就让他过关了,简直匪夷所思。 水杯没地方搁,章洄只能端在手里。 林濯月把他的巨型热气球收纳筐放到餐边柜,将将好卡进去,勉强在筐里塞了几个茶包。 “你累不累?明天收拾吧。”章洄劝他。 林濯月充耳不闻,又去拿来几个大袋子,装满了茶包、咖啡、巧克力、软糖。 另一个袋子里除了巧克力和软糖,还有丝巾、首饰和免税店买的名牌包。 林濯月耳提面命般叮嘱道:“一袋是给许教授的,另外两袋你明天带去公司放茶水间,还有一袋寄回去给蔚筝姐姐,天气热了,软糖容易坏,明天一定要寄走,知道吗?” “嗯嗯嗯。”章洄敷衍地点头,喝了口水又说,“买什么包,她又用不上。” 林濯月睨着他说:“你一点都不懂女人。” 章洄这就笑了,把水杯放在地板上,懒洋洋碾在沙发上,轻笑道:“你想我懂女人吗?” 林濯月蓦地板起脸,凶巴巴坐到他腿上去,张嘴咬他的肩膀。 章洄“嘶”了一声,抚摸着林濯月的后背,骂道:“什么坏毛病,咬习惯了?” 林濯月身体缓缓柔软下来,解开他的睡衣扣子,露出肩膀,轻柔地□□着那块麦色肌肤,小声问:“咬疼了吗?” “不疼。”章洄捏了一下他的后颈,林濯月惯性仰起脸,湿漉漉的眼神看着章洄,眼帘徐徐落了下去。 章洄含住他柔软的嘴唇,突然又不困了,细密的吻从唇瓣移到耳畔,温热的呼吸萦绕在鬓角,林濯月只觉得耳朵酥酥麻麻,天气也有点热。 “我还没洗澡。”林濯月缩了一下脖子。 章洄咬他耳朵:“我陪你再洗一遍。” “嗯。”林濯月温顺点头,手臂攀着他的肩膀,脸埋在他胸口。 章洄托着他的腿根抱他起来,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 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回头。 “十一点了。”林濯月说。 “我去开门。”章洄拍拍他的腰,让他下来,走到玄关处,拉开了门。 门外,章启文提着一只手提包,满脸疲态,脸色微愠。 父子俩面面相觑,章洄问:“爸,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你不是下午的飞机吗?我来过一趟,你没在家,就去小区外的便利店坐了一会儿,电话也不接。” “手机没电了,先进来。”章洄拿了双拖鞋给他换。 “你五一不回家,我就来看看你。”章启文换上拖鞋,望见客厅里笑眯眯的林濯月,视线一下子躲开了。 林濯月亲密地喊:“爸爸。” “你好。”章启文把从前对章洄的那一套礼貌,原封不动地转移给了林濯月。 章洄穿着睡衣,衣领大敞着,露出胸膛和脖颈上的斑驳吻痕。 章启文肺腑堵塞,只觉得喉咙也胀住了,进客厅后见到满屋子纪念品,寒暄一般问:“买这么多东西,玩得开心吗?” 章洄把他的包放进次卧,转身出来说:“还行吧。” “什么还行,明明就很好玩。”林濯月把夹在冰箱贴下的塑封照片拿出来,怼到章启文鼻前,喜笑颜开地说,“爸爸你快看,我跟小洄哥哥拍了结婚照,还没印出来,这张打着玩儿的,就送给你吧。” 照片里两人穿着黑色礼服,各自拿了一枝玫瑰,章洄从身后搂住林濯月的腰,一个低头,一个偏头,在夕阳余晖下深吻。 章启文摩挲着裤袋找血压药,费力地说:“结婚照是能随便拍着玩儿的吗?” 林濯月茫然道:“不随便呐,我们拍得很认真,爸爸你不喜欢这个风格吗?”他莞尔一笑,又说,“没关系的,我们明年再去法国拍,后年去意大利,多拍几套选一选。” 章启文脸色铁青,细看又憋着红,像是血压又上来了。 “宝宝,不早了,别这么兴奋,赶紧去洗澡。”章洄说,“爸,你今晚就先睡这儿吧,我过两天带你去逛逛。” 章启文板着个脸进了房间。 “爸,牙刷毛巾我给你放床上,你就用外面的卫生间。”章洄帮他把电视机打开,“待会儿我再给你拿床被子,明天上午我要回公司开会,开完会回来带你去住酒店。” 章启文闻言愣住了,牙刷毛巾又扔回床上,闷声道:“我就住这里。” “你住这里不合适。”章洄手里还拿着遥控器,给他调了个新闻台,转头冲他笑,“这房子还是阿月的,我住男朋友家里,你住这里什么意思?” 章启文抿了一下嘴,扶着膝盖坐到床边上,“我来就是要跟你谈谈阿月的事情。”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么?我不惹他,但你是我儿子,我就能管你!”章启文语速飞快,声音却压得很低。 章洄无奈地说:“那也明天说吧,真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开会,我要睡了。”他拉开柜子,从里面抱出一床被子,扔在床上后就出去了。 章启文还想说话,走到客厅,主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兄弟俩都没了人影,他只好蔫蔫地回到房间,看着夜间新闻,苦闷地铺床单铺被子。 * 章启文辗转反侧了一夜,翌日睡迟了,起床已经快九点。 客厅里榨汁机刺啦刺啦运作,章启文走到客厅一看,榨汁机里绿色的液体飞溅,像某种剧毒物质。 林濯月立在料理台前一动不动,滞讷的眼神紧盯着榨汁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章启文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 他咽了一下唾沫,环顾四周,没见到章洄的身影。 “别看了,他去上班了。”林濯月没回头,声音阴恻恻的,榨汁机停止了工作,那种阴森感就更清晰了。 昨夜凌乱的行李已经收拾干净,家具简约,两百多平的大平层显得异常空荡,落地窗外一片天蓝,章启文却只觉得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绿色的黏稠液体顺涎进玻璃杯中,章启文攥紧衣角,还未清醒的大脑一片混沌,慌张地说:“章洄快回来了吧?” 林濯月扬起下巴,倨傲的眼神瞥向章启文,淡漠地说:“别管他,过来吃早餐。” 章启文脚步发颤,虚弱地走向料理台,沙哑地说:“我、我去房间吃吧。” “餐桌。”林濯月不容置喙,在章启文回避的眼神下,又倒了一杯果汁,仰头喝了一口。 章启文的心脏“啪”的一声落回胸膛,端起杯子往餐桌走去,餐垫上摆着一份早餐,花卷、菠菜、炒鸡蛋,还有一碟切成片的橙子。 林濯月还没过来,章启文端着水杯的手腕依旧发抖。 须臾,林濯月端着一盘蔬菜沙拉过来,章启文按捺不住地问:“这是什么饮料。” “芹菜梨汁。” 章启文豁然松了口气,见林濯月只吃沙拉,习惯性劝道:“阿月,你怎么吃这么少?该多吃一点。” “度蜜月的时候吃多了。” 章启文赫然噎住,噤声吃早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旅游 第56章 热气球 章洄回公司开会,按照指令把礼物分了,他和林濯月的关系没有特意公开过,但平时表现亲密从不避讳,这次旅游拍了不少照片,章洄挑了几张发朋友圈,牵手拥抱都很自然,彼此间的关系不用公开,同事朋友几乎都有数了。 开完会章洄从公司出来,提着一袋礼物去了研发部,他老师许建华统管项目开发。 公司建立之初,许建华也给了章洄一百万,拥有星空软件5%的股权,他是计算机和金融学双学位教授,章洄是他的得意门生,两人相处亦师亦友,就是脾气不太好,古怪得很。 研发部的办公地点离大学城近,离许建华家里也近,这是他提出的条件之一,方便他中午回家吃饭和午休。 章洄提着礼物去看他,许建华还挺生气,他辛辛苦苦搞开发,章洄却跑出去旅游了。 看到礼物后心情就好多了,有他喜欢的木雕画,虽然图案还是热气球,但手工艺品独有的韵味依旧让人赏心悦目。 许建华把礼物收起来,指节推了推眼镜,戏谑地问:“你小男朋友挑的吧?” 章洄太阳穴青筋直跳,觉得他为老不尊,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从铁架旁的纸箱里掏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两口,与许建华说笑几句,又把话题引回工作上。 “星空软件已经很成熟,但是满月系统......”许建华认真起来,摘了眼镜,并不含蓄地说,“我建议你放弃开发满月系统,专注在基础功能的完善上面。” 章洄皱起眉,情绪低沉下来。 “我不止一次提醒你,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指导软件,战略本身是流动的,竞争力也是流动的,即便你建立了庞大的数据库,也不可避免产品会进入衰退期,而这种可预见的生命周期变化,会令满月系统遭受到恶评,宏观环境的变化是再多数据也无法推测分析的。”许建华残酷又坦白地说,“放弃你的理想化世界,你会走到更高的地方。” 章洄迟疑地说:“如果我引进人工智能呢?” “章洄,我教过你,低谷时向上看,激勇奋进,巅峰时向下看,见好就收。” “我还没走到巅峰。” “大多数人意识不到自己的位置。”许建华说,“走到半山腰也不错。” 章洄深吸气,吐出一口浊气,“我再想想。” “下次来给我弄点儿茶叶,咖啡是年轻人爱喝的。” “您这就是偏见,或者说孤陋寡闻。” 章洄离开研发部门,直接开车回家,他还得去接章启文。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许建华说的话。 没有满月系统,他只是一个普通商人,如同周蔼谦所说,同质化软件很快就会出现在市场上,精细度可能不如星空软件,但低廉的价格仍会成为冲击市场的巨大优势。 满月系统作为一款突破性的财务分析及战略管理软件,给章洄带来的不仅是金钱上的反馈,他将成为行业的标杆人物,在岁月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对任何有野心的人来说都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驶进小区停车场后,章洄坐着没下车,调整了一下情绪,暂时从工作中抽身,拔了车钥匙奔上楼。 攒了一堆事情,把章启文送去酒店后还得回公司,尽量明后日抽点时间陪章启文逛逛。 章洄在心里列计划表,推门的时候还在想事情,门打开,客厅里静悄悄的,章洄喊了一声:“爸?” 客厅里传来低沉的应答声,又像是叹气声,章洄听声音就知道不对劲,赶紧走了进去。 章启文和林濯月各坐在餐桌的一边,桌上摆着那个千里迢迢千辛万苦扛回来的热气球收纳筐,连接气球和筐子的皮绳断了,热气球支棱不起来,软塌塌倒在一边。 林濯月正在修,却怎么也弄不好,工具盒敞开着,螺丝刀钳子散了一桌。 “怎么了?”章洄抛了一下手里的钥匙,然后放进口袋,走向两人。 “没什么。”林濯月转回头冲章洄笑了一下,眼睛红彤彤的,“你回来了,外面热不热?我倒杯水给你喝。” 然后他就站起来,抱着热气球收纳筐先进了储物间,出来后洗了洗手,给章洄倒水。 章启文手足无措道:“真不是我弄坏的,我就想拿包茶叶,它自己就坏了。” 章洄把螺丝刀收进工具箱里,低着头说:“爸,你东西收拾了吗?我送你去酒店。” 章启文心浮气躁地望向林濯月倒水的背影,到底没说什么,进屋收拾行李,提着手提包出来,孤零零站在玄关处,哑声说:“我好了。” 章洄走过去摸了一下林濯月的后脑勺,接过他手里的水杯一饮而尽,揽着他的肩膀小声哄着:“回来给你修,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林濯月撇开头,默不作声摆弄手里的水杯。 章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赶紧换鞋送章启文出去。 等进了电梯,章启文又强调:“章洄,那东西真不是我弄坏的,我要给他修,他不肯。” 章洄看着电梯楼层面板上的数字,答非所问地说:“待会儿先吃饭吧,我明天陪您逛景点。”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门打开,章洄率先出去。 章启文紧着脚步跟上去,章洄把副驾驶门打开,接过他的手提包扔到后座,然后绕去驾驶座上发动了引擎。 章启文疲惫至极,磨磨蹭蹭上了车。 “安全带。”章洄惜字如金,手指却在方向盘上频繁敲打,极力把不耐烦隐藏在内心深处。 章启文系上安全带,又说:“说不定本身就是坏的,他想借此冤枉我。” 章洄都被他气笑了,干脆拔了车钥匙,引擎声熄灭,车内顿时陷入了寂静,须臾之后,章洄问他:“他冤枉你干什么?就算他冤枉你,你真的觉得自己冤枉吗?” 章启文脸色不悦,隐忍着没有搭话。 章洄却率先发难,质问道:“你冤枉他的时候,想过他心里难受吗?” 章启文越听越不是滋味,但他觉得话题被带偏了,尽可能冷静地说:“我来不是要找你说这个,章洄,你听爸爸的话,别再跟阿月谈对象了,谈个正经女朋友,结婚生子,那才是你应该走的路。” 此刻,章洄的心境异常平静,章启文的话牵不起一丝涟漪,他重新发动引擎,慢条斯理地说:“爸,您就一直没明白,我之所以努力读书,拼了命赚钱,都是为了能配得上他,要是让我跟他分手,我现在就捡破烂去。” 章启文五脏六腑都纠缠在了一起,前所未有的懊恼,如果当年,他拒绝林殊怡的帮助,拒绝协议结婚,是不是彼此间的关系就不会变得那么复杂。 假如他始终陪伴在儿女身边,或许章蔚筝不会恨他,章洄也能和他更亲近。 现如今,他无论说什么,章洄都听不见耳朵里,像是着了魔,满心满眼就只有林濯月。 章启文恐惧至极,倘若有一日,林濯月要害章洄,简直易如反掌,不必费吹灰之力。章启文始终无法忘记谢群入狱时那崩溃癫狂的模样。 谢群挠碎了自己的皮肉,满脸血迹,撕心裂肺地喊冤,没有人会相信,八岁的林濯月已经有了杀人的企图,他甚至懂得避重就轻,用诡辩的证词将亲生父亲送入监狱。 章启文无法揣摩林濯月的心思,他害怕章洄只是林濯月手中的玩物,终有一日会腻味,到那时,章洄将面对何等危险的处境。 章启文不敢想象,他已经察觉到了章洄的异常,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义无反顾和癫狂。 去酒店的路上,父子二人停止了谈话,章洄送他进房间,约好明天来接他,借口要加班,匆匆离开,没有陪他吃饭。 章启文心里难受,又没什么要忙的事情,偌大的房间死气沉沉,哪里都看着不顺眼。 正不知如何排解,敲门声响了。 章启文以为章洄又回来了,急匆匆去开门,门一拉开,他沉静了三秒,霎时间气血翻涌,惊恐地睁大了眼,本能后退了两步,讷讷道:“怎么、怎么是你,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热气球 第57章 谢群 来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容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章启文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时隔十六年,他再次见到了谢群。 昔日的意气风发消融在日月朝夕间,六十不到,已然白发苍苍,鸡皮褶皱的脸孔长满了老年斑,消瘦且佝偻,但手腕很有力气,紧握着手机的拳头青筋暴起,树藤般青色的经络蔓延向上,消失在衣袖里。 “你别害怕,我不是来找麻烦的。”谢群温温地说,向前走进了一步,“我想见阿月,小区进不去,昨天在便利店见到你,刚才看你坐在车里出来,就跟着来了这里。” 他怕章启文拒绝,继续补充:“我只是想见阿月。” 章启文不够深思熟虑,慌忙中,局促地说:“我还没吃饭,要不咱们楼下餐厅坐坐。” 谢群始终表现得温顺,主动退出房间,帽檐往下压了压,脚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气息。 抵达酒店餐厅后,章启文放松下来,他点了几个菜,问谢群喝不喝酒,谢群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 意识到自己的冒昧,章启文连忙改口要了一壶茶,又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上个月。”谢群两只手伸出去,诚惶诚恐地接过茶,轻声道,“我现在住在志远那里,你怎么样,我听说你跟殊怡离婚了。” 章启文身体一僵,不知从何说起,支吾地说:“志远也回来了,是他告诉你的?” “这些都不重要了。”谢群眼角流露出几分笑意,神态柔和下来之后,犹然可窥年轻时的俊雅。 “刚才送你来的男人是?”谢群问。 “是我儿子,章洄。” “一晃眼都这么大了。”谢群说,“我也听志远提起他,脾气变得很火爆,还当了黑客,谁也不敢惹他。” “什么?!”章启文一惊,失声叫了出来,旋即又按下声音,“什么黑客?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一知半解。”谢群把章洄篡改电梯程序,入侵谢志远手机,把他关在家里的事情草草说了一遍,说完又说,“志远现在都躲着他,话说回来,现在这些高科技我都弄不明白,出门很不方便,手机也不太会用。” 谢群说话的语速很慢,像是对这个世界不熟悉,一言一行都忖度着,怕出现一丝纰漏。 章启文百感交杂,只觉得后怕,但凡谢志远能掌握证据,就能报警把章洄抓起来,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热菜很快端上来,章启文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谢群动筷。 章启文很快注意到,谢群吃饭的速度也很慢,他像是牙不太好,咬不了太硬的,只在一边咀嚼。 谢群看出他的疑惑,主动告诉他,在监狱里被人打掉了两颗后槽牙,入狱之前沉迷酒色,脏器本来就不太好,这些年胃口越来越差,落了些病根。 章启文一阵唏嘘。 谢群放下筷子说:“我想见一见阿月,想你帮帮我。” 章启文埋着头,没能作出反应。 再怎么说,他也当了林濯月十五年的爸爸,就算亲疏有别,也不至于和谢群为伍。 他抬起头,故作苦笑:“我这不是也被赶出来了,他现在是大忙人了,想见他不容易,你知道了,我和他妈离婚了,也是有矛盾的。” 他顿了顿又说:“要不我发两张照片你看看。” 谢群长长叹了口气,带着点苦涩说:“我就是想亲口问一问他,为什么当年要冤枉我,我是他爸爸啊。” “你现在都出狱了,何苦再想以前那点事情。”章启文耐心劝他,“想开点,志远现在还好吧?” “我想了十六年都没想明白,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谢群用手指擦了一下眼角,惆怅地说,“我年轻时候确实没分寸,浪荡过了头,可我罪不至死啊,老兄弟,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章启文叹息,在他看来,谢群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飞上枝头便沾沾自喜,要说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地方,就是绑架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但这件事情直到终审,谢群都没松口,知情者都明白,他当时没有退路,为了保谢志远才认下了所有。 关于事态全貌,章启文并不通透,林殊怡也不喜谈论这件事,林濯月被人绑架险些饿死是事实,不是谢群就是谢志远。 话匣子一旦打开,谢群就收不住了,喋喋不休地说:“阿月把药箱里的胶囊都拆了,放进了我的酒里,我打120去医院洗胃,才险险捡回一条命,他还在我的鞋里放碎玻璃片,还把保姆推下楼,这怎么能是个七岁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谢群哽咽起来,掌心托住额头。 章启文眼神无处安放,极其不自在。 “我想破了脑袋,觉得不会是阿月。”谢群哭声渐歇,缓缓仰起头来,目光胶着在章启文脸上,一字一句道,“也许有人教他这么做。” “你是说......殊怡?”章启文倒吸一口气,几秒后忙不迭摆手,“不不不,不会是她,殊怡这人大大咧咧的,没有这些小心思。” 谢群静默不语,眼神倔强看着他。 章启文劝道:“你也别想这么多,小孩子嘛,可能是好玩,你也说,他才七岁,什么都不懂。” “我还是想见见他。”谢群沙哑地说,“亲口问问他。” 章启文眼神闪烁,呼吸粗重道:“抱歉,我实在帮不了你。” 谢群垂下浑浊的眼,扶着桌子立起身,向章启文鞠下一躬:“我把手机号留给你,求求你,我想见儿子。” 章启文心酸叹气,交换了手机号,姑且敷衍住了他。 * 章洄赶去五金店买了几根铁丝,三股拧成一股,固定到四个角上,将倒塌的热气球重新支起来,翻箱倒柜找了一通,翻出之前买花攒下来的绸带,卷在外露的铁丝上,抽紧后用棒胶固定,全部弄完后放在地板上试了试,稍微有点歪,铁丝尾部漏出来一点,不算太美观,章洄又剪了两块花纸,打补丁一样胶上了。 全部弄完之后出了一身汗,老虎钳扔在地板上,抻着腿吁出一口气,抹了把汗朝房间喊:“宝宝,我修好了,你出来看看。” 房间里没动静,章洄拉长了声音,又喊:“老婆——” 半分钟后,林濯月不情不愿地出来,望见地上的热气球筐,扭捏地立在原地不动。 章洄向他张开手,温柔地说:“过来吧。” 林濯月唇角弯弯笑了起来,噔噔噔跑过去,屈膝坐在地板上,背靠进他怀里,伸手去摸他的宝贝热气球。 章洄从身后抱着他,汗水都蹭在他的肩膀和头发上,热气蒸腾,声音却很轻柔,“原来那根铁丝太细了,不怎么扎实,卡在柜子里就压坏了,我换了短一点的铁丝,现在高度正好,就是没那么好看。” 林濯月没出声,兀自摩挲着篓筐。 章洄看不见他的表情,又说:“等过一阵不忙了,我陪你再去一趟,买个新的。” “我就要这个。”林濯月转回头,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我喜欢这个。” 章洄笑笑:“你喜欢就好了。” 林濯月反过身,跪坐在地上,无精打采地说:“我今天朝爸爸发脾气了。” 章洄屈起膝盖,托腮笑看着他,“没事,不朝我发脾气就行了。” 林濯月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嗫嚅着,从地上爬起来,“我去给你开空调。” 章洄点点头,把地板上的工具收拾了,拖了把地,又拿了块干净的抹布,将热气球筐仔仔细细擦了一边,放回柜子里,端详片刻后,伸了个懒腰,赶紧去洗澡。 明天还得带他爸去逛景点,公司的事情还攒着没动,系统里一大堆的文件要审核,组建分公司团队的事情要提上日程,许建华给的建议也要考虑,还得拨空给谢志远找找麻烦,这货现在没什么动静,章洄也不想逼得太急了。 章洄冲了把澡,抱着电脑坐进客厅的沙发里,打开邮箱阅览一遍。 “你还热不热?”林濯月坐到沙发边上,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不热。”章洄的视线流连在屏幕上,随口回答了一句。 “我是说,你要是热的话,我给你吃个冰激凌。” 章洄把头抬了起来,噗嗤一笑:“你吃吧。” 厨房里炖着牛腩,香味已经飘了过来,林濯月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吃一盒芒果味的冰激凌,叼着勺子懒散地看电脑。 章洄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脸,他换左手控制触控板,伸出右手摸了摸林濯月细滑的脸颊。 林濯月侧目看来,随即跪趴在沙发上,伸长手臂喂他吃一口冰激凌。 章洄含住冰激凌,便咬着勺子不放,林濯月不敢太用力往回抽,怕磕着他的牙,思考了一番说:“这个给你吃,我再去拿一个夏威夷果的。” 章洄于是松了口。 Q:请问你们最擅长的学科是什么 A:章洄:计算机 林濯月:鲁迅学-开窗 —— 明天早点来哈[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谢群 第58章 眼罩 章洄忙了一个通宵,抬眼天已经快亮了,他九点要去接章启文,抓紧时间还能睡三个小时,八点半的时候林濯月来喊他起床,章洄似梦似醒,听见他的声音,仍以为是梦里,身体一动不动。 林濯月发短信给章启文,往后改了一个小时。 九点半的时候,章洄自己醒了,匆匆起来刷牙洗脸。 林濯月觉得他刚起床,可能也吃不下什么,提前给他煮了白粥,此刻恰好温热。 章洄单手握着碗,仰头喝光了。林濯月已经帮他把公文包收拾好了,电脑和文件都放了进去,还给他做了一杯加双份浓缩的澳白。 其“馥郁”程度让章洄差点一口升天。 他勉强把咖啡咽下去,满嘴苦涩,林濯月眼巴巴问他:“怎么样?清醒了没有?” 章洄嘴里的苦味挥之不去,他几经艰难地说:“很清醒,非常清醒。” 林濯月很是心疼,摸摸他的脸却没说什么。 章洄把咖啡灌下肚,带上电脑包出门,林濯月今天也要回公司,两人在停车场分开,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所幸酒店并不远,章洄抵达的时候刚过十点。 章启文已经收拾妥当,其实他也没什么心思游玩,谢群和林濯月始终像一根刺卡在他心头,诸多事情他不吐不快。 章洄电话打来,说在大堂等他,章启文耐着性子出了门,一路惶惶不安,坐电梯的时候依旧在想昨天的事情。 章洄靠在柔软的沙发里,环抱着手臂,眼帘紧闭,正在小憩。 章启文走过去拍了拍他,章洄悠悠睁开眼,眼底的疲惫不言而喻,就这一年间,章洄像是彻底变了个人,章启文却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了。 很久之前,他就不太与章洄相处,起初是工作忙,加起班来昏天暗地不知朝夕,后来妻子生病,他更是分身乏术,章洄就跟着爷爷奶奶住,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和章洄一起去过游乐园动物园,更别说旅游逛景点。 再后来他和林殊怡结婚,和章蔚筝闹翻了,见章洄的次数就更少了,逢年过年见一面,每次见面都相隔好几个月,章洄正是青春期抽条的时候,每次见面的第一眼,章启文都要恍惚好一阵,像是见到了陌生人,那么的生疏,连说笑都显得唐突。 他断断续续地参与了章洄的人生,他总以为男孩跟女孩是不一样的,于是,章洄野生野长,完全脱开了他的手。 章启文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他当过一次父亲,这是第二次,可他仍然没有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他不得不承认,章洄是值得他骄傲的孩子,他一路靠着自己摸爬滚打走到了今天,他是一颗蒙尘的珠宝,无需谁来打磨,风里雨里,洗尽尘埃,自有闪耀的时刻。 那一刻,章启文痛彻心扉,他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终于在这一日,他逐渐明白,他早已不是章洄的父亲,承载着血脉的二字剥离了背后沉重的托举,仅残留下字面的含义。 去到车里后,章启文系上安全带,在章洄发动引擎之际,不紧不慢地说:“我昨天见到谢群了。” 章洄愣了一瞬,转头看他,疲倦的眼神陡然犀利,浓眉紧蹙,眼神里迸射出精锐的光。 压迫感骤然袭来,章启文对此视而不见,娓娓将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他语重心长地说:“阿月的事情,我属实是不想管了,但你怎么能黑别人的电脑?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章洄不慌不忙地问:“爸,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信?那谢志远是什么人?谢群又是什么人?你信一个绑架犯的话?” 章启文噎住,犹疑着开始反思。 章洄满心愠怒,强压着怨怼,企图平心静气地说:“谢群怎么知道你住哪间房?他没有房卡怎么上的楼?” 章启文倒吸一口气,沉吟道:“这么说,他早就派人跟踪我?” “爸,你长点心吧。”章洄将车驶出去,嗤之以鼻道,“我黑他电脑干什么,我要有这本事开什么公司,黑客来钱不容易吗?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以为捯饬两下就能黑进别人网络?” 章启文揣摩片刻,也觉得其中有诈,他后知后觉地点头,心有余悸道:“有道理,我确实不该跟谢群打交道。” “我晚上给你换间酒店,把他手机号给我,我存一个。”章洄发动汽车,视线沉静地望着前方。 “他改造了十几年,应该不会动粗,这个我倒不担心。”主要是谢群看上去病蔫蔫的,章启文不怕他动手。 他掏出手机,翻找出昨天保存的手机号,转发给了章洄,随之发现电量不足,懊恼道:“昨天忘记充电了。” 他抓起悬荡在手边的充电线,正准备插上,章洄出声道:“这根充电线坏了,抽屉里有一根。” 章洄把充电线拔了,随手扔到后座。 章启文打开抽屉,散乱的物品下面压着一根黑色的充电线,插口比一般的大,倒像是个小型的移动电源。 章洄淡淡地说:“冲吧。” 章启文充上电,放下心事后,心情稍霁,轻快问道:“咱们现在上哪儿?” “马上到了。”章洄觑一眼充电器,“十分钟吧。” 章启文一整天心情都不错,去了北安市有名的景点,还去章洄公司参观了一圈,晚上父子俩一起吃了顿饭,晚饭后,章洄送他去新的酒店,又陪他闲聊了很久,深夜才回家。 夜深时分,章洄抱着电脑坐进沙发里,漫不经心地读取章启文手机记录,章启文和谢群加了好友之后没有新的聊天记录,通话记录如常,朋友、亲戚、老同事。 其他聊天记录,章洄没有打开,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相册。 章洄儿时的照片混迹在豆豆和果果的照片中间,有一张是章启文抱着他,但小章洄不愿意看镜头,回避着把脸埋在章启文肩头。 还有一张全家福,那会儿爷爷奶奶还在世,六个人的相片,如今已经只剩三人,而现如今,又有了新的家人,却再也没有拍过全家福。 章洄心如止水,只希望谢群不要再联系章启文。 他把电脑关了,洗完澡回房间,灯开得耀眼明亮,林濯月已经睡了,戴着厚厚的眼罩,把脸埋在枕头里。 章洄把灯关了,换一盏床头昏黄的小灯,光线一暗,林濯月反而惊醒,迷迷糊糊要摘眼罩,章洄大手覆了上去,盖住他的眼,轻声说:“睡吧。” “不加班了吗?”林濯月瓮声瓮气,睡得泛红的脸蛋在幽暗中转过来,他看不见章洄在哪里,抓着他的手腕往胳膊上摸。 “明天再说。”章洄掀开被子进来,掌心从眼罩上挪开,转而揽住他的肩膀和腰肢,抱他进怀里。 林濯月身上很热,睡久了,骨头也懒懒的,任由章洄摆弄,四肢交缠在一起,以极致亲密的姿势相拥。 侧脸埋在章洄肩窝里,嘴唇吻了吻他的下巴,喟叹般说:“我喜欢出租屋的床,小小的。” 眼罩没摘,林濯月看不见章洄的脸,却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落在后腰的掌心往下滑,下巴被另一手抬高,随之落下滚烫灼热的吻。 视觉受限后,触觉就更加敏锐了,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拉起了警戒线,肌肤战栗,血液翻涌,疼痛与舒服都被无限放大,章洄在情事上总是很霸道,肆无忌惮地索取,以最深入的方式,充满了侵略性。 章洄喜欢占据主导,林濯月便很少在上位,今天像是心血来潮,翻转位置,章洄懒洋洋躺着,反枕着手臂,笃定林濯月知晓他的欲求。 “眼罩......” “戴好。”章洄声音温柔,却不容置喙。 林濯月指尖已经触摸到鼻梁,犹疑两秒后,缓缓落下,修长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章洄的身体,试图找到准确的位置,他咬住嘴唇努力尝试,几次之后,祈求般说:“帮帮我。” 章洄没有出声,呼吸依旧平稳,视线却越发恣意,欣赏着爱人慌乱中柔美的身姿,白皙的肌肤泛着薄薄一层粉,鼻尖凝出汗珠,劲瘦的腰肢随着呼吸摇动,勾勒出妙曼的弧度。 林濯月俯下身,趴在章洄胸膛上,轻轻抽了抽鼻子,期艾地说:“你不在了。” “我在这里,我还在。”章洄抚摸着他的后背,吻他的脸颊,帮助他继续,不忘告诫,“不准摘眼罩。” “可是......”林濯月想说什么,章洄却坐起身,吻住了他的唇,继而握住他的腰,替他减轻负担。 章洄幽幽地问:“这很难吗?” 身体的愉悦与心情的抑郁交叠出现,生理性的泪水簌簌滑落,林濯月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却咬着嘴唇不欲求救。 章洄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吮吻他的唇舌,随之吻去他眼角的泪水,耕耘的同时,轻轻一声叹气,欺哄般问道:“到底怎么了?哭什么呢?” 林濯月声音沙哑,干涸的喉咙几乎发不出流畅的声音,他又说:“你不在了。” 章洄咬住他眼罩的绳带,轻轻一拨,摘去了阻挡物。 漂亮的杏眼沾满了泪水,眼睫一颤,又落下一滴,迷蒙的视线逐渐清晰,章洄轮廓坚毅的脸庞在戏谑的笑容中变得温柔可亲。 林濯月摸摸他的脸,抱着他的脖颈,将他拉进肩窝里,像是拥抱自己的所有物,眼泪还没流干净,唇角已经勾起笑,欢愉地说:“你在这里。” ...... ...... 第59章 相约 林濯月依旧起得很早,他几乎没有坏习惯,早睡早起,拥有良好的作息,饮食健康,热爱生活,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兴趣爱好高雅,容貌更是不必赘述,美得浑然天成,令人过目不忘。 章洄与他朝夕相处,也时常惊叹于造物主的偏心。 晨起,章洄洗漱完进客厅,林濯月正在做早餐,章洄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 “怎么不多睡会儿?”章洄绕到他身后,环抱住他的腰,暧昧地揉了揉,“累不累?” “我不累。”林濯月拍了拍环在他腰上的胳膊,“你去坐好,马上可以吃早餐了。” 章洄神清气爽,用力吻了下他的脸,把早餐端去餐桌前,林濯月随后端着两杯咖啡过来,落座后说:“你昨天晚上怎么去了万豪?有客户在那吗?” 章洄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愣了几秒,林濯月问得很随意,但心思很细腻,章洄深有体会。 “给爸换了间酒店,原来那间他住得不舒服。”章洄咬了口吐司,岔开话题说,“宝宝,你真的不累吗?要是不忙的话,今天别去上班了。” “我今天确实不忙。”林濯月说,“我带爸爸玩一天,你专心工作。” “让他自己溜达吧,他这么大人了。” “我反正也是闲着。” 章洄沉思片刻,暂时找不到拒绝的措辞,早餐过后,他把餐盘放进水池里,进房间换衣服,出来的时候林濯月已经洗好了碗,问章洄:“你今天回来吃饭吗?” “约了客户,可能会喝酒。”章洄换了件黑衬衫,没打领带,走到大理石料理台后又抱住了他,含着他的耳垂沉声哄道,“还是陪我去上班吧。” “你要迟到了。”林濯月察觉到他的异常,偏头躲了一下,章洄又贴了上去,亲昵地抱着他。 林濯月还待说什么,身体突然被抱起,随之被放到冰凉的台面上,章洄强硬地挤到他□□,迫使他抬高腿圈住自己的腰身。 章洄什么也不说,自顾自吻他,手从衣服里探进去,抚摸着他光滑细腻的背。 “不要耍无赖了,我晚上再陪你。”林濯月闷哼,呼吸逐渐紊乱,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尽可能躲开章洄的气息。 章洄站直了身体,从上至下将衬衫扣子解开,袒露出紧致结实的腹肌,姣好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他眼神幽深凝视着林濯月,带着点赌气,倨傲地问:“现在不能陪我吗?” 林濯月无从拒绝这种刻意的诱惑,转头向后看,像在确认是否有危险物。 章洄屈下腰,长臂一撩,挪走碍事的水果篮,同时将林濯月压倒在台面上,欺身逼近他,从容不迫地按着他亲热了一回。 事后,章洄抱他去洗澡,然后把他塞进被子里,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叮嘱道:“乖乖在家,我去上班。” 林濯月往下躺了一点,被子几乎盖到了下巴,刚洗完澡,皮肤湿润,眼睛也湿漉漉的,密密的睫毛轻颤,小声咕哝:“我本来就很乖。” 顿了顿又说:“你晚上早点回来,少喝点酒,好久没有陪我看电视了。” 章洄都答应他,确定他没有力气再出门,稍稍松了口气,换了件衣服去上班。 章洄走后,林濯月想睡一会儿,又困又清醒,腰酸得很,躺着不舒服,改为趴着,就彻底睡不着了。 他打开手机,汽车定位正往公司方向去,闲来无事又查看了监控视频,不知道是章洄刻意避着他,还是本来就很老实,整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从来不沾花惹草,也不和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健身改到了下午,晚上偶尔和朋友去清吧喝两杯,朋友也都是林濯月认识的,抽烟也很有节制,一包烟能抽半个月。 林濯月揉了一下腰,又觉得章洄并不是这样,其实坏得很。 说不定买了部新手机,还可能偷偷买了一辆车,他会把有定位的这辆车停在公司停车场,换上另一辆低调的车,从抽屉里拿出一部谁也不知道的新手机,拨打一个陌生电话,与此同时,用带有监控的手机继续发送工作消息,以显得自己很专注于工作。 他会和陌生的男人抑或是女孩共进午餐,然后回公司露个脸,高效率地处理完工作后,借口健身离开公司,实际回了另一个家,健身时不会看手机,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林濯月天马行空地幻想了一通,心情微微忧郁,章洄的手机监控有了动静。 备忘录被打开,出现了一行字——老婆,我到公司了。 章洄没发他短信,而是用了备忘录。 林濯月错愕地看着屏幕,几秒后反应过来,捧着手机翻了个身,嘟囔道:“就是很坏。” 看到这样的消息,林濯月没有办法不回复,可一旦回复,章洄就会知道他没睡着,并且实时监控手机中。 林濯月还是打开了微信。 【氵氵】:我睡着了 【老公】:乖 回复完消息,林濯月忿忿不平地收起手机,不再关注章洄的举动,翻身一个骨碌,滚到床的另一边,阖上眼努力进入睡眠。 办公室里,章洄打开电脑,处理完基础工作后,瞥了眼监控,握着手机下了楼。 园区里有间咖啡店,章洄走去买了杯咖啡,在室外的休息椅上落座,拨打了谢群的电话。 几分钟后电话接通,谢群的声音很平稳,像是非常不意外,低沉地说: “你好,章洄。” 章洄意识到他来者不善,一个与社会脱节了十六年的迟暮老人,如果背后无人支持,衣食住行都将难以为继,如何能跟踪章启文到酒店,试图用一番避重就轻的言辞打动他人。 谢群是受摆布的木偶,而谢志远是牵线的人,谢志远的背后还有庞大的集团,相互庇护,相互拥簇。 “你还记得我。”章洄嘴角勾着笑,泰然地坐在一颗茂密的李子树下,像是很悠闲,说话的时候晃着咖啡杯,眉宇间的森冷寒意被五月的暖风融化,淌出柔软的假象。 “我不得不记住你,乐怡广场升级了人脸识别系统,我在黑名单上。”谢群不疾不徐地说,“章洄,你变得很有出息。” “不要兜圈子,说实话,为什么要见阿月。”章洄抿了口咖啡,远远见到写字楼里涌出来的人群,午饭时间到了。 “他是我儿子,我见他不需要任何原因,如果你愿意带他来见我,我会非常感谢。” “明天上午十点,我们见一面,地址我发给你。”章洄嗓音阴沉,凌厉地说,“不要再去骚扰我爸。” 谢群痛快地答应,“期待与你的见面。” 章洄深藏起满腹怒火,静默了几分钟,喝光余下的冰咖啡,冷饮浇灌了肺腑中叫嚣的火焰,冷静下来之后,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帮我跟一个人......” 部署完所有,时间已经不早,章洄摸裤子口袋,发现没带车钥匙,一边给林濯月打电话,一边往楼上去。 隔了好几分钟,电话才接通,章洄问:“你还睡吗?我现在回来,午饭想吃什么?” “你别回来,我出门了。”林濯月说,“马上接爸爸去乐怡广场吃饭。” “啊?”章洄脑袋里跟翻了浆糊似的,脚步定在电梯口,难以置信地问,“你不累吗?” “还好,我让宋毅开车,马上就到酒店了。”林濯月柔软地说,“爸爸一个人待在房间多可怜,我应该多孝顺他,陪他吃顿饭嘛,不会很累的。” 章洄叹了口气,实在无可奈何:“那你注意安全,接到人直接去吃饭,别瞎溜达。” “知道了,我马上到酒店了。”林濯月说,“你安心工作吧,我一定会照顾好爸爸的。” 章洄万万没想到,林濯月已经累成这样,还要坚持陪章启文吃饭,他有时候觉得林濯月有点善良过了头,虽然经常有离奇古怪的想法,但本质上是个逆来顺受的小傻瓜,总是体贴别人,让自己受委屈。 章洄再三叮嘱,仍是放心不下来,经过茶水间拿了包饼干,回到办公室后,叹着气打开了昨天装在章启文手机里的监控软件,谢群是个定时炸弹,章启文也时常犯糊涂,章洄怎么能放心林濯月和章启文待在一起。 他戴上耳机,刺啦一声撕开饼干包装袋,同一时间,他听见耳机里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呵斥声: “章启文,我让你在大堂等我,你想逃跑去哪里?给我过来!” 语调又冷又慢,带着隐隐的威胁,让人头皮发麻。 “嗯???”章洄茫然地摘了耳机,怔了几秒,又把耳机戴上,确定那是来自林濯月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相约 第60章 崩坏 章启文满肚子抱怨,午饭就没吃痛快,清汤寡水的,饭后在乐怡广场溜达了几圈,走累了来喝下午茶,终于可以歇歇腿。 他仔细地研究菜单,心情终于雀跃起来,请来服务员,慢条斯理地说:“请给我一杯热拿铁,一块芝士蛋糕,再加一份酥皮蘑菇汤。” 林濯月打断他,冷冷地说:“这些都不要,给他一份水果拼盘,一壶热茶。” 章启文欲言又止,长叹一声,以示同意。 待服务员走远,章启文委婉地说:“阿月,我可以自己买单。” 林濯月放下手里的柠檬水,认真提议:“现在有两个方案,第一,从明天开始,你实行一日四餐制度,奶茶代替纯净水,早餐以黄油奶油制品为主,午餐至少一个酱肘子两斤五花肉,晚餐麻辣火锅,宵夜烤肉,临睡前再喝两杯咖啡,争取一年内咽气,我给你买豪华墓地。” 章启文脸色憋得通红,敢怒不敢言。 “第二,关注好你的血糖血压,不要再生病,你敢生病,我马上弄死你!” “哎呀,我就吃点喝点,何至于此啊,退休了也是闲着,身体也没那么差。” 林濯月不理会他的抱怨,重新端起柠檬水,嘀咕道:“总之,我警告你,别给章洄添麻烦,玩两天就回去!”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章启文细细观察他的面容,惊疑不定道,“阿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有空多去看看豆豆和果果,还有章蔚筝那个家伙,我拜托你多关心她,别留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哎,她现在都不让我过去。” “那你不会多去章琴家走动走动吗?什么都要别人教你!” 章启文苦闷得很,上哪儿都不讨好。 水果拼盘和热茶端上来,章启文接过后道了声谢。 林濯月睨他一眼,对服务员说:“加一份酸奶南瓜挞。” 章启文连忙说:“两份!” 林濯月眉毛拧了起来,漂亮的脸蛋都快扭曲了:“我根本不爱吃南瓜,你以为我是给谁点的!” 章启文倏然噤声,讪讪一笑:“爸爸忘记了。” 林濯月:“那我考考你,豆豆爱吃什么水果?” 章启文:“呃......好像是草莓......” 林濯月:“果果呢?” 章启文:“好像......” 林濯月:“那我老公呢?” 章启文慌张道:“嘘——你小声点!你们还没有结婚呢!” 谈到章洄,林濯月心情好了点,捧着脸说:“这次去旅游本来要买结婚戒指的,不过小洄哥哥想给我买贵一点的,他现在还没有什么钱,晚一点再买。” 他伸出修长细白的手指,给章启文看中指上的戒指,小小的一个玫瑰金戒圈,他皮肤白,玫瑰金更衬气质,“先买了这个,也很好看,等办婚礼的时候再买对戒。” “你们还要办婚礼?”章启文惊呼出声。 林濯月板起脸,不高兴地说:“你也可以不来。” 章启文彻底没辙了,如果章洄是块铁板,那林濯月就是棉花团,哪头都不是好沟通的。 “爸爸,你晚上记得给章洄打电话,特别要夸一夸我,知道吗?”林濯月用警告的语气说,“你别想说我坏话,我能监听到他的手机,你们的谈话都在我掌控之中!” 章启文呼吸一滞,反问道:“这些他知道吗?” “知道啊,他允许我装的。”林濯月带着点炫耀的意味,眼角弯弯,腼腆地说,“他现在很疼我的,什么都会答应我。” 章启文虚弱地揉了揉胸口,茶水的苦涩从胃管里浮上来,苦得他舌根发麻,话也说不清楚。 “总之呢,你照顾好身体,有事给我打电话,别总去烦章洄,他工作很辛苦的。”林濯月把南瓜挞往前推了推,“快吃吧,吃完我带你去逛玩具店,你别忘记买礼物给豆豆,明天我带你去爬山,你要多做运动。” 章启文连连点头,在催促下举起了勺子。 吃过晚饭,林濯月把章启文送回酒店,盯着他吃过降压药才离开,本以为章洄今天有应酬,没有那么快回家,下到小区停车场,见到章洄的车,他才意识到章洄没去见客户。 林濯月赶紧上楼,着急忙慌开门进去,就见章洄穿着家居服坐在餐桌前看电脑,旁边放着一盘切好的凤梨,没怎么动,林濯月喜欢吃水果,相反章洄不怎么爱吃。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见客户吗?”林濯月放下东西,去洗了个手,本来要回房换家居服,望见章洄在笑,脚步就定住了,受了牵引般向他走去。 章洄笑得很奇怪,嘴唇紧抿着,像是在忍笑,眼底里盛不住满溢的笑,从眼角流淌出,平素里冷硬的眉峰也变得柔和起来。 “客户临时有事,改时间了。”章洄一只手敲打着键盘,另一只手指了指果盘,“吃水果,你喜欢的。” 他还在笑,一说话,笑容就藏不住了,嘴角翘起,笑得慵懒又戏谑。 林濯月狐疑地看着他,尝了一块凤梨,跨坐到他腿上去,重新整理了思绪,慢迢迢地说:“我今天陪爸爸吃了广东菜,买了瓶新的墨水,下午还......你在笑什么?” “我知道,爸刚才打电话跟我说了,夸你很孝顺,很耐心,还说玩得很开心。”章洄肆意地打量着他的脸,怎么都觉得他可爱。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商场里闲逛罢了。”林濯月羞赧地说,“我没有爸爸说得那么好......”话说到一半,见章洄笑个不停,林濯月摇了摇他的肩膀,追问道,“你到底笑什么?” 章洄似笑非笑地说:“我就觉得,你今天特别不一样。” “是吗?”林濯月提起衣领闻了闻,“是不是有甲醛味?我刚才顺便去看了新店铺的装修。” 章洄顶了下膝盖,林濯月坐得不稳当,身体往前栽,扑倒在章洄怀里。 章洄捏了一下他的后颈,鼻尖蹭他的脸颊,故作沉思道:“好像是有点甲醛味,不过还是很好闻。” “那我先去洗澡。”林濯月亲亲他的嘴唇,“老公,我洗完澡就来陪你。” 他连忙从章洄身上下来,急匆匆进浴室。 章洄摇摇头,无奈极了,笑容满面继续工作。 * 谢群反复询问那地址是什么地方,他问了无数遍,问得谢志远非常不耐烦。 谢志远活得像朝生暮死的蜉蝣,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嫌弃与鄙夷不加掩饰,而谢群恰恰相反,这十几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学会了看眼色,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张牙舞爪的谢群,谢志远一丁点脸色的变化都会让他产生寄人篱下之感。 郊外的别墅空空荡荡,宽阔的视野令谢群极不自在,他把床推到靠墙,夜里睡觉时面对墙壁,以幻想自己仍处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这样有助于他进入睡眠。 “那就是个郊区咖啡厅,没什么特别的。”谢志远反复说。 谢群低头擦拭着一把水果刀,轻声说:“咖啡就很特别,咖啡厅以前是没有的。” “是嘛?”谢志远摸摸下巴,“我怎么记得监狱里有咖啡喝,听哪个兄弟说过,也有烟抽。” 谢群呼吸重了,头埋得更低,“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志远坐到他旁边去,揽住他的肩膀,感慨道:“大哥,本来你出来,我该带你四处吃香喝辣,长长见识,可章洄那狗东西太他妈缺德,我是真怕了,就怕下次电梯失控,直接给我摔死,我现在出门都爬楼梯,你瞧瞧,我这肚腩都小了。” 谢群苦笑:“现在都是高科技,弄不明白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苦笑也褪去,皱纹密布的脸浮上狰狞,“阿月也是高科技......他是试管婴儿......” 谢志远死死握住他的肩膀,附耳说道:“他原本就不该出生,咱们今天走投无路,都是因为他,大哥,你想明白了吗!他不是你儿子,他是魔鬼!” 谢群僵硬的四肢抑制不住颤抖,而谢志远掰开了他的手掌,将他掌心的水果刀扔在地上,取而代之放入了一个冰冷物体。 谢群被水果刀落地的脆响唤醒,他低头看去,惊慌地想要抽手。 谢志远却用力按着他的手腕,厉声道:“咱们来一招声东击西,给肖玫,给你自己报仇!” “不、不......这样不行......” “别单纯了!咱俩根本斗不过他们,你以为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吗!”谢志远立起身,走到房间门口,砰地踹了一脚房门,“你现在出去,你能走去哪里?你能开车吗?你懂怎么交罚款吗?商场里进不去,点菜你会吗?你他妈连电视机都不会开!” 谢群抿紧了嘴唇,眼圈一点点泛红。 谢志远走回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你一辈子都是个绑架亲生儿子的罪犯,出了狱又怎么样,照片放到网上,你一样玩完儿,别傻了,林濯月根本不是你儿子,他是试管婴儿!那能正常吗?” 谢群终于崩溃,捂着脸失声痛哭。 “别怕,我都安排好了,警察铁定抓不到你,咱们弄死他,再把章洄弄死,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崩坏 第61章 挟持 六点不到,闹钟还没响,林濯月就睁开了眼,他今天要带章启文爬山,约好七点去接他。 章洄还没醒,仰面躺着,一条胳膊垫在林濯月颈后,熟睡时五官显得柔和,浓密的眉毛被散乱的发遮掩,时常紧蹙的眉宇舒展开,薄厚适中的嘴唇看上去很柔软。 林濯月轻轻翻身,支高身体,小心翼翼舔了一下他的嘴唇,又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准备起床洗漱。 章洄突然一个翻身,把正欲起床的林濯月压回了床上,结实的胳膊紧紧扣着他的腰,脸埋进他颈窝,呼吸犹然绵长。 林濯月动弹不得,试图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将他扒下来,奈何章洄一动不动,霸道地将他裹在怀里。 林濯月环着他的肩膀,拨弄他乌黑的发丝,几不可闻地说:“我要起床了。” 章洄并不应答,像是沉陷在睡梦中。 窗外朝阳初升,金色的暖阳透过薄沙窗帘洒了进来,照亮了房间一隅,林濯月又等待了片刻,温热的手掌轻抚着章洄宽阔的后背,轻声哄道:“爬完山就回来,好久没有做饭给你吃了,晚上给你做番茄牛腩好不好?” “嗯。”章洄似是梦中呓语,身体丝毫没有挪开。 “吃不腻吗?”林濯月问,“你是不是装睡?” 章洄没应声,肩膀笑得直抖。 “你果然装睡!”林濯月气恼道,“快点让我起来,我要迟到了。” “爬什么山,陪我上班。” 章洄吮着他脖颈处一块薄薄的皮肤,潮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肩颈处,林濯月缩着脖子求饶:“明天,好不好?” 章洄抬高头,深深地看着他,几秒后,翻身坐起来:“番茄牛腩别忘了。” “嗯嗯嗯。”林濯月盘算着,景点去过了,商场也逛过了,连山也爬了,章启文大概可以回家了。 * 八点钟,樊金广场中庭搭起了展台,庆祝签约的花篮摆成一列,记者提前到场,签名进入观众席,九点一刻,签约仪式将正式开始,周蔼谦作为甲方代表,已经在休息室等候。 他习惯于任何事情都早做准备,准时等于迟到,谢志远等于傻逼。周蔼谦铭记于心。 自从成立了致远投资,谢志远作为法人可以自由操控公司运作之后,周蔼谦觉得自己有点控不住他了,他不想过多的介入致远投资,以免遭受不必要的波及,然而这样的模式,却令谢志远逐渐失控。 早些年,周蔼谦帮Simon做事,每笔流水都经自己手,这样风险太大,所以Simon为他找来了谢志远,关键时刻能当替罪羔羊。Simon出钱,周蔼谦动脑,谢志远背锅,原本是完美的三角关系。 但谢志远是赌徒,无论身价多少,永远都是不计后果的心态,人蠢好糊弄,也容易闯祸,凡事都有两面性。 周蔼谦近来发现他结交了社团的兄弟,还擅自动用了公司的钱,这笔钱对于周蔼谦和Simon来说微乎其微,轻而易举就可以补上漏洞,但谢志远这种举动却令周蔼谦很不满。 事实上,周蔼谦不仅对谢志远颇有微词,对Simon也想敬而远之,可一旦入了局,想脱身太难了,那已经不是钱的问题。 谢志远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肆无忌惮地花钱,趁着还有命享福。 但周蔼谦和他不同,他有身份有地位,名利双收,也已经有了花不完的钱,与Simon继续合作,总有一天会出问题,他亟需一个后退的契机,而不是陪着谢志远一起进坟墓。 九点一刻,谢志远病恹恹、哈欠连连地进门。 周蔼谦尚来不及质问他的迟到,目光陡然一沉,问道:“你是不是吸了?” 谢志远揉了一下鼻子,两只手在裤缝上搓了搓,然后插进口袋,懒散地说:“没啊,就昨天和几个哥们喝了两杯,是不是签约剪彩?要不赶紧吧,我十点还约了人喝咖啡。” “你约了谁?”周蔼谦咬牙切齿地问,“那些兄弟又是什么人?” 谢志远咧嘴一笑:“道上的兄弟,请他们帮忙绑个人。” 周蔼谦腾地站了起来,助理有眼力劲地退出休息室,把门给关严实了。 “兄弟,你别急啊,这事情我不出面。”谢志远得意道,“有我大哥在,凡事他顶着。” 周蔼谦头顶生烟,用手点着他,想骂又骂不上来,任何一句脏话都无法纾解他现在的愤怒,“马上把你的人叫回来!我不管你要绑谁!立刻!马上!” 谢志远看了眼手表,遗憾道:“那恐怕不行,这个时候,兄弟们已经行动了。” * 前往郊区的公路上,一辆黑色库里南正在缓慢前行,司机从后视镜里向后望去,淡漠地提醒:“先生,请确认已经系好安全带,前方道路颠簸。” “没问题。” 话音刚落,风驰电掣间,一辆面包车迎面撞了上来,说时迟那时快,司机猛打方向盘,车胎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尘灰糅杂着火星子,只听见哐当一声,像是玻璃炸开的声音,巨大的冲击力令身体前倾,又再重重摔回靠背上,同时间,滋一声,汽车熄了火。 面包车上冲下来七八个年轻人,举着铁棍敲打车前盖,叫嚣着让他们下车。 谢群出现在人群后方,脚步有些迟钝,拨开人流走向了车后座,用手背敲打那面贴着防窥膜的车窗玻璃。 车里久久没有动静,谢群尝试着拉开车门。 门打开了,他望向车后座的年轻男人,淡漠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哽,“阿月,我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来见你。” 青年屈身而坐,单手捂着额头,闻言转回头来,手指插进头发里,向后捋去,清晰露出那张冷峻的面容,浓眉下的那双眼同时流露出悲哀与凶狠。 谢群脚步跌撞,向后退了一步,视线猛地转向青年旁的那人,不是章启文! “你不是阿月......”谢群嗫嚅道,“你是章洄?” “谢叔叔,我们约好十点,你没有迟到。”章洄勾起冷笑,长腿跨出车外,高大的身躯从车里出来,在谢群的身前落下恐怖的阴影。 小混混们面面相觑,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人还抓不抓!” “你们还有十分钟的时间逃跑,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章洄倚在车门上,额头正在滴血,鲜血从眉心滑过,流向鼻翼,他分明沐浴在阳光下,却比肩地狱里的恶魔,浑身充斥着恶意,让人不寒而栗。 谢群嘴唇发抖:“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 章洄抬起手腕,淡淡道:“还有九分四十秒。” “有诈!快跑!”混混们窜上车,有人过来拽谢群一起走,谢群却岿然不动,脚步像钉在了柏油马路上。 混混们便不再管他,哐当拉上门,扬长而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里......”谢群□□着干燥的嘴唇,混乱又茫然。 周蔼谦给谢志远安装了防护软件,同样的方法,章洄不会冒险两次,但谢志远并不怎么聪明,也没有防备意识,章洄只需要锁定他交往的社团老大,就可以轻易知晓谢志远的计划。 谢志远派人跟踪林濯月,偷听到他今天要去爬山,于是安排人等候在酒店停车场,在“章启文”坐上这辆车之后,就派□□一路跟着,去往郊外的路上,只有这一段没有监控,章洄料定他们会在这里动手。 面对谢群的疑惑,章洄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摊手道:“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会知道。” 谢群一阵恶寒,从脊柱里升腾出寒意,令他不由胆颤。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不如你也回答我,为什么一定要见阿月。”章洄问。 谢群低垂着头,仍在琢磨刚才的问题,喃喃自语道:“到处都是监控,是不是都能看见......” 警笛声自远方盘旋而来,由远及近,萦绕在耳边,谢群犹沉浸在茫然中,身后突然有人唤他的名字。 章洄一怔,瞬间抬眸望去,猝不及防见到了林濯月的身影。 他立在不远的地方,脸色沉静,眼底不染情绪,像橱窗里精致的娃娃,美丽的皮囊下充斥着沉沉死气。 “你怎么来了!”章洄愕然变了脸色。 “你突然问我借车,爸爸又打电话来说不舒服,不去爬山,我不可能不怀疑。”林濯月淡然回答。 章洄疾步向他走去,顷刻间,谢群突然厉声一喝,从夹克内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章洄的后背。 “——站住!” 众人都愣住了,随之赶来的警察也呆愣住了,没有人想到他会有枪械。 林濯月目光一沉,脸色倏变,凌厉的眼神刺向谢群,“你敢动他!” 章洄站在原地没有动,高举起双手,朝林濯月摇头,示意他冷静。 谢群继而走了上来,手枪抵住章洄的后腰,他谨慎地躲在章洄身后,不敢过于近身。 视线穿过章洄的肩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林濯月,那张面孔熟悉又陌生,谢群只在照片里见过成年的他,这十六年里,他反复会想起林濯月的脸,幻想他长大后的模样。 比他想象中柔软了许多,谢群感觉到迷茫,林濯月从小就长得漂亮,可心肠却冷硬,幻想里的林濯月长大后应该更加消瘦,阴沉,没有血色,像阴影里的爬虫。 而现实是,他才是那条不见天日的虫。 谢群不知为什么会流眼泪,于他来说,一切都太难了,他融入不了这个社会,连提问都显得困难。 谢群内心掀起了波涛,歇斯底里隐藏在身体里,语气却很平静,“阿月,警察要来了。” 林濯月颔首:“放下枪,跟警察走,或者,你可以用枪指着我,放章洄离开。” “林濯月!你给我闭嘴!”章洄厉目瞪向他,而林濯月视而不见,依旧与谢群对视,脚步不着痕迹向前挪了半步。 警笛声嚣然而上,将所有人裹挟在内,谢群不为所动,甚至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全部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林濯月身上。 “阿月,你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冤枉我绑架!”过往经历如走马灯般在谢群瞳孔里闪过,争相递到他唇边的话筒,人群鄙夷的眼神,狱中格外的招待,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那场绑架,每每想起,皆触目惊心。 “我没有冤枉你。”林濯月眼神冷漠,于他来说,这样的谢群太陌生了,以至于用话语挑衅他不会带来任何快感,“你绑架了我,你把我扔在游乐园,扔在出租屋,你想要饿死我,你想要饿死我!” “不是我!那不是我!!!!!!!”谢群突然声嘶力竭,抵在章洄腰际的手枪由于激动来回倾移。 章洄身体紧绷,似乎想要转回身,谢群却没有错过他的异动,用力向前一顶,厉声道:“不许动!手抬高!” 章洄只好放松身体,高高举起双手。 “或许,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毒死阿秋。”林濯月嘴唇轻颤,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只有眼底泛起了一抹泪花。 “阿秋?”谢群无措摇头,“阿秋是谁?” “你不记得了?我以为你会记得与小保姆的快乐时光。”林濯月幽幽笑了起来,“你带她进妈妈的衣帽间,你们亲热,拥吻,嫌阿秋吵闹,商量着如何让他闭嘴。” 谢群几欲作呕,“那条狗......居然是因为那条狗.......” “你们可以虐杀一条狗,以后也会虐杀一个女人,你已经动手了,不是吗?”林濯月逐步走近他,“你忘记了,你全部都忘记了,忘记吵架的时候如何抓起妈妈的头发,如何砸她的脑袋,你选择忘记,所以觉得自己很无辜。” 谢群哽咽着摇头,“我喝醉酒了,我就是......我就是喝醉酒了......” 林濯月不语,在他崩溃之时,逐步向前走去。 谢群突然神色一凛,恢复镇定,厉声喝道:“站住!别过来!” 林濯月垂下眼,停住了脚步,双手背在身后,无趣地踩着脚下的石子。 “不要扯这些没有用的东西!警察就在这里!你承认吧,林濯月!是你冤枉了我!” “嗯嗯,我承认,是我冤枉了你,你是被冤枉的,是善良无辜的,都是我的错,我是那个大坏蛋,现在可以放开章洄了吗?”林濯月轻快地说。 谢群痛苦至极,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反应,没有人愿意向他赎罪,尽管他已经扼住了一条性命。 陡然之间,沸腾的思绪得到了一个豁口,情绪宣泄而出,谢群找到了那个答案。 “他说对了......你不是我的儿子......”谢群眼神怔忪,“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试管来的,根本没有理由,你害人没有理由......” “爸爸,你说错了,我害人是有理由的,”林濯月微笑道,“因为我继承了你的基因,所以才,无、恶、不、作。” 满腔的怒火糅杂着血腥味在身体里蒸腾,谢群的肺腑里团着一股淤气,无从释怀,他缓缓举起枪,枪口抬高,自章洄的肩膀上方,对准了林濯月的脸。 “那天我不该把你扔在游乐园,不,”谢群说,“林濯月,你不应该出生。” 第62章 住院 章洄察觉到腰后一松,在谢群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他飞扑而去,挡在了枪口之上。 咔嚓—— 世界屏住了呼吸,时间恍若静止,枪口抵在章洄肩头,又是一声“咔嚓”,谢群连续扣动扳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章洄冒出一身冷汗,虚麻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抬臂肘击谢群的肩膀,谢群一声惨叫,枪械落了地,警察疾奔而来,将谢群扑倒在地,谢群脸摩擦在粗粝的地面上,熟悉的处境,熟悉的姿势。 他挣扎着望向林濯月,望见一张布满泪水的脸庞,那么真实,像个无助的孩子,谢群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林濯月不是个怪物,他还是个懵懵懂懂没长大的孩子。 还是那年他遗留在游乐园的孩子。 谢群庆幸地想,幸好是把假枪,他不必判死刑,还可以回监狱,那才是他习以为常的家。 章洄瘫软坐在地上,劫后逢生般吁出一口气。 林濯月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肩膀嚎啕大哭,章洄展颜一笑,抱紧他的身体,抚慰道:“我没事了,宝宝,已经没事了。” 章启文闻讯赶来,跌跌撞撞下了出租车,奔向事发处,却见章洄和林濯月相拥而泣,谢群被警察提着带走,与他擦肩而过,另一名警察提着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把黑锃锃的枪! 章启文吓得魂都没了,走近后发现,林濯月在哭,章洄却没心没肺大笑,三魂七魄险险归位,捂着心脏也坐到了地上。 章洄摸摸林濯月的后背,问道:“你买牛腩了吗?” “还说!”林濯月愤愤地用额头撞他的额头,泪珠子悬在眼眶里,顺着脸颊落向下巴,哭得眼眶红彤彤,脸颊也泛着红。 正午阳光升顶,金色光芒俯耀大地,章洄仰面看向晴空万里的天,远山绿意绵延,天际线伴随着公路线延伸开去,爱恨画上休止符,从此天高海阔,彼此迈入新的篇章。 章洄捧起林濯月的脸,林濯月抽噎难停,脸颊蹭着章洄的指腹,鼻翼翕动,眼睫一颤,又流下泪来。 章洄替他拭泪,指尖触到眼睑,却又化出更多泪来,岁月的酸楚凝结成霜,在每一个孤独的夜,独自吞咽,却在这一日重新化为泪水,日出天晴,月洄天清,所有的阴霾与痛苦终被泪水洗净。 林濯月把脸埋在章洄肩窝里,泪水渗透他的衣衫,抽噎声渐止,林濯月重新仰起头来,露出甜美的笑容,用手背擦了一下脸颊,赧然道:“我刚才是不是很凶,吓到你了吗?” 章洄捧起他的脸,用力在他脸上亲一口,“不凶我就行了。” 林濯月笑眼弯弯,放松身体靠在他肩膀上。 章启文唉声叹气:“你俩好了吗?坐这儿干嘛呢?” 林濯月抬起眼,在章洄看不见的地方,虎着脸瞪向章启文。 章启文倏然噤声,片刻后,摆摆手说:“哎,随便你们吧。” * 章洄还是被塞进救护车送去了医院,毕竟在被劫持之前,他还遭遇了车祸,身上撞出了几团淤青,肋骨也隐隐作痛,检查过之后,没有什么大碍,医生让留院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 谢群这次算是自作自受,但谢志远能不能被定罪还待两说,一者要看谢群的供词,二者要看那位社团大哥口风严不严实。 大概率会有小弟出来顶包,有钱能使鬼推磨,谢志远最不缺的就是钱。 林濯月被请去警局录口供,章启文陪着章洄在医院,晚饭刚送来,医生让章洄吃清淡点,章启文就在食堂订了点粥,父子俩各喝了一碗。 吃过饭,章启文把碗筷收拾了,坐回床边上,幽幽叹气:“谢群和谢志远这两兄弟,其实谢志远更油滑,许多时候,谢群都是被他给撺掇的。” 章洄无语,就这俩歪瓜裂枣的,还要比谁更磕碜。 章启文发愁道:“不知道能不能把谢志远一起抓起来,他比谢群不是东西,应该去坐牢!” 章洄犹然没说话,装作看手机,他由衷地认为,谢志远不应该去坐牢,惩罚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谢志远不配获得改造的机会。 * 周蔼谦那里直接炸开了锅,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正和洪谦集团的掌舵人荣立昆吃饭,当下脸色就绷不住了,手腕一抖,红酒洒了一桌。 荣立昆视线看过来,笑吟吟说:“怎么了?你今天早晨刚签了个大合同,不会晚上就逃单了吧?” 周蔼谦尽可能露出笑容,却像是脸部肌肉抽搐,他和荣立昆老朋友了,直接站起来说:“我先离开一下。” 荣立昆点点头,继续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周蔼谦沾满红酒的手背在洁白的餐布上抹了一下,拭出一道红痕,随后急急忙忙往外走,又撞到了女佣的肩膀。 他推开一道门,是个闲置的小房间,以往用来打台球,打的人少了,桌子给搬走了,就留了几张沙发。 合伙人方峡把门关上,一五一十将事情道来,周蔼谦听得呼吸胀乱,只觉得头皮发麻,太阳穴像是被吊起来了。 方峡说完,补充了一句:“还没正式联系谢志远,不过他应该还在别墅,大致就是这样。” 周蔼谦掌心揉搓着额头,揉出了一团红印子,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酒喝多了,你刚说什么?枪?” 方峡不动如风,纠正道:“是假枪。” 周蔼谦静默了足足十分钟,问道:“我让你准备的文件,你弄好了吗?马上联系谢志远,什么都别说,全部让他签了,该办的手续都办了,尽快与他切割,会议记录也一并修改,你知道怎么做。” 方峡沉默着,他跟了周蔼谦二十年,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他都知道,闻言走近了几步,在就近的沙发上坐下,沉声道:“就算这些事情都办妥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还不如...趁早出去。” 周蔼谦疲惫地捏着眉心,只觉得呼吸里都是血腥味,刚才喝下去庆祝的红酒都成了血海,从他每一个毛细孔里往外窜。 “出去之后,一辈子都是逃犯,我周蔼谦忙了一辈子,落个逃犯的名声。”周蔼谦决绝道,“我绝不逃跑。” “Simon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没了这个谢志远,还会有下一个谢志远。”方峡压低声音说,“你这么替他卖命,早晚要出事。” 周蔼谦走投无路了,他握紧了拳头,几经艰难地说:“还有一个办法。” 他仰头看向方峡:“你是干净的。” 方峡拧起眉,下颚线紧绷,浑身的情绪都被吊了起来。 “我把钱都给你,谢志远死了,我破产,人脉全部切断,新闻里闹一闹,让Simon知道,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帮他,也许他会放过我。”周蔼谦深呼吸,“或许行得通,Simon也一样,他能用的不止我一个人。” 方峡为难地说:“我不是很想要你的钱。” “这并不麻烦,你听我说,你拿到钱之后继续去做投资,像滚雪球一样,滚几遍,黑的也能成白的。”周蔼谦言辞恳切地说,“以后我们正经做生意,和二十年前一样,我们重头开始,做实业,做基建,造福大众。” 方峡欲言又止,最终叹息道:“我先去整理合同,联系谢志远。” * 林濯月派律师去打听,不出意料,谢群认下了所有,直言那些小混混都是之前在监狱里认识的,警方仍会请谢志远去问话,但结局恐怕还是不了了之。 犯罪的成本太低了,法律的警示作用微乎其微,法律保护被害人,但“被害人”之所以成为“被害人”,恰恰是因为他们承受了无法逆转的伤害。 林濯月看着章洄又被纱布缠起来的脑袋,恨不得直接把谢志远的脑袋给削了。 但章洄精神不错,章启文也不怎么担心,陪护的时候还看电视!林濯月心都碎了,无处发泄的情绪藏进了心里,只有眼角微微下压,露出了一抹忧伤。 章洄没有错过他的微表情,指尖在他掌心挠了一下。 林濯月忧心地说:“谢志远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一定还会来找麻烦。” 章洄倒不是特别担心,他请了私家侦探跟着谢志远,这货与什么人打交道,章洄一清二楚。 谢志远脑袋不灵光,只会几十年前那套蛮横的,假枪当真枪使,若不是章洄配合他的请君入瓮,这次的事件完全不可能发生。 谢志远的行动犹然在章洄掌控之中,唯独周蔼谦,他是谢志远的靠山,章洄暂时要掂量着。 章启文扭回头,迟疑道:“不会吧,那谢志远图什么?从前也不觉得他跟肖玫有多恩爱。” “谢志远不会把自己赔进去,经过这次之后,那位社团大哥也会收敛,应该能安分一阵子。”章洄不欲说太多,监测和私家侦探的事情,章启文和林濯月都不知情。 章启文沉吟半晌,突然问道:“话说回来,儿子,你怎么跑郊区去了?还开了阿月的车,车里那个老人家又是什么情况?” “哦,那老人家是我客户的父亲,我送他回家,顺便见客户,是个大客户,我那辆车开出去丢人,就借阿月的开开。”章洄伸手够水杯,林濯月连忙递给他,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别乱动。 章启文恍惚地说:“阴差阳错,要今天是我和阿月去爬山,遭殃的就是我们俩了。” 章洄敷衍地点头,对林濯月说:“把你车给撞了,保险能赔吗?要是不能走保险,我赔给你。” “那你赔我!你拿什么赔我?”林濯月两手撑在他腰侧,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处,揶揄又调笑地说,“你的钱都是我的,你的公司也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都是我的!” 章洄捏着他的下巴摇了摇:“好,都是你的。” 章启文没眼看,负着手往阳台走,哀叹声缕缕不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住院 第63章 宣战 谢志远被带去警局审讯,周蔼谦随后派律师将他保释出来,事发的当天,致远投资和社团有染的新闻甚嚣尘上,无论真假,舆论一旦发酵,带给致远集团和周蔼谦的影响都是不可逆转的。 周蔼谦花了不少钱将新闻稿压下去,但很快又冒出新的帖子,内容详尽真实,配有照片,不仅有事发现场谢群持枪的照片,还有谢志远与社团大哥聚会的照片,谢志远丰富多彩的个人履历全部被放到了网上,包括当年那起绑架案,扒得底裤都不剩一条。 帖子的最后,发帖人放上了周蔼谦与谢志远的合影,并贴心地附上了周蔼谦的商业版图。 周蔼谦和许多涉黑洗钱的人不同,他有一套自己的运转逻辑,并且是真正拥有投资眼光的专业人才,洗钱手段不外乎构建虚假业务、做假账、转售资产,使资金合法化,这种模式快速但脆弱,老派的集团热衷于这种粗暴的模式。 而周蔼谦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令交易变得复杂而真实,Simon作为投资人,将钱交给谢志远打理,周蔼谦为致远投资择定项目,项目一经确定后,他会用其他资源推动项目的施行,当项目盈利后,又将通过特定方式进入周蔼谦本人持股的企业中,他以利润的方式抽走佣金,余下洗白后的钱流回到Simon手中。 周蔼谦最早想投资星空科技,不外乎是看中了它的发展潜力,真真假假的交易在外力推动中可以增加百倍的盈利,这是初创企业所拥有的跳跃空间。 满月系统的概念对于周蔼谦来说,更是拥有致命的吸引力,一个独特的理念,追求企业共赢的分析指导软件,一个几乎不可能开发成功的软件。 周蔼谦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渴望的种子,万一成功了,万一成功了,章洄将会成为中国软件第一人,如果收购了星空科技,那么他周蔼谦就会代替章洄,成为中国软件之父。 周蔼谦对章洄可谓是又爱又恨,他无疑是块绊脚石,但又那么像从前的自己,彼此不同的是,周蔼谦没有章洄那么幸运,在他人生的经历中并没有遇到贵人,反而被带上了另一条路。 摸爬滚打到今天,周蔼谦早已磨平了内心的傲气,而星空科技在冥冥之中牵引着他,回到本来的道路上。 周蔼谦在漆夜里坐了一整夜,天亮时他拨出了那通电话。 并没有等待太久,凌晨五点,章洄接听了他的去电。 周蔼谦呼吸沉重,夙夜未眠的精神焦躁又阴沉,“是你发的帖子,你想干什么?” “我提醒过你,牵好你的狗。”章洄的嗓音沙哑而低沉,仿佛刚从睡眠中醒来。 “都是成年人了,别这么孩子气,不如,还是来谈谈交易。”周蔼谦掷地有声道,“十个亿。” “你不需要支付赔偿,你只需要牵好你的绳子!” “十个亿,我买星空科技和你,谢志远我会搞定,章洄,答应吧,你不会再遇到更好的条件。” 章洄的声音从电话里消失了,过了好几分钟,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周总,凌晨五点给我打电话,就为了买我的公司。”章洄嗤地一笑,“十个亿,就和谢志远的命一样轻贱。” 周蔼谦咬牙切齿,“章洄,你会后悔的。” 章洄挂了电话,随手扔在小桌子上,支腮凝望远处初升的太阳。 夏季暖风徐徐,清晨的风拂在脸上轻柔又温和。 林濯月打着呵欠走到阳台上,从身后环住他的肩膀,迷迷瞪瞪地问:“谁这么早?” 章洄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抱到腿上,淡淡地说:“没什么。” 林濯月脸靠在他肩膀上,迷糊地蹭了蹭,眼皮沉沉又睡了过去。 章洄单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拍打他的腰背,像小时候那样哄他睡觉。 挤在藤椅里睡得不舒服,林濯月眯了十分钟就睁开了眼睛,调整姿势,下巴垫在章洄肩头,瓮声瓮气地说:“进去睡吧。” “阿月。”章洄喊了一声。 林濯月很久没听他这么喊了,愣了一会,霎时间醒了瞌睡虫,坐直了身体问:“怎么了?” 章洄剑眉紧蹙:“我想问你借点钱。” 林濯月忽地松了口气,亲亲他的脸,亲热地说:“说什么呢,我的就是你的,五千万够吗?” “不够。”章洄沉默了很久,才说,“我需要至少五个亿。” 林濯月猛地绷紧了脊椎,喉头滚了几下,颔首道:“我可以把部分股票质押,还有几处房产,应该能凑够,你什么时候要?” “没有那么快,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章洄眉宇间酝上一抹愁色,“未必拿的回来。” 林濯月放松身体偎进他怀里,喟叹道:“那你以后永远都是我的了,你一辈子都欠我。” 章洄心脏发颤,身体却被暖流所包裹,像徜徉在海洋里,温暖又恣意,可喉咙里还是涌上了酸楚,令他几近哽咽,“谢谢你。” “我也爱你。”林濯月亲吻他的额头。 * 十月初的一日,周蔼谦和谢志远被立案调查,与周蔼谦相关的所有企业一并进入经侦调查范围,连带洪谦集团主席荣立昆一起被带走。 大抵是洪谦软件对于周蔼谦意义非凡,在周蔼谦运作的过程中,刻意避开了洪谦集团,到最后,都不曾沾染它分毫。 荣立昆是第一个洗清嫌疑的,股票跌宕起伏后还是受到了影响,股民心惊胆战,但对于荣立昆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大佬来说,这点波折简直不值一提。 谢志远收到风声逃得无影无踪,连章洄也失去了他的下落。 致远投资名下资产全部被冻结,净资产超四十亿,而此前十年,溪源投资与致远投资所涉及的洗钱金额高达两千亿,这些项目或多或少有周蔼谦的身影。 经侦已经派团队入驻周蔼谦的公司,光查账估计都要半年时间,周蔼谦破釜沉舟这一举交罚款是必然的,但能否逃脱法律的制裁还待两说,倘若没有切实证据,周蔼谦将彻底洗白,摇身变回干干净净的商人。 十月二十三日,章洄为星空软件上市做准备,正式成立卓越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并召开了第一次内部专项会议,公布了上市计划。 星空科技正式运营不到两年,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已是绝无仅有,而上市计划被提上议程,在公司内部掀起轩然大波,公司发展的速度太快了,欢喜之余也令人心惊,多少企业死在了上市的过程中,上市失败会引发资金链断裂,最终导致破产。 章洄在会议上作出了大致的安排,并告知众人会聘请专业的经理人负责上市计划,团队组建完成之后,将再一次召开会议。 会议结束后,章洄回到了办公室,今天是林濯月的生日,约好了一起庆祝,他忙完就要下班。 叩门声响起,很熟悉的节奏,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进。” 章洄提前订了花,老板拍了几张照片发过来,他正在细看。 楚珣走进来,把门关上,挠挠头说:“老大,怎么突然要上市?之前没听你提过。” 章洄一边给花店老板回消息,一边说:“没那么快,先准备起来,正式提交申请还得两三年。” 他发完消息,把头抬起来,笑说:“坐啊,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你今天开会的时候,说的那些事情,李哥可能是没想到你要搞上市,挺惊讶的,他怕自己能力够不上。” 楚珣所说的李哥是财务部经理李城,之前没有上市公司的工作经验,星空科技成立之初磕磕绊绊,并非所有员工都是高学历高履历,草台班子慢慢升级,成就了现在的团队。 章洄心里有数,闻言笑了笑:“到时候有专业的事务所来指导,不怕加班就成,咱们软件行业账务简单,没多麻烦,你李哥扛得住。” 楚珣支支吾吾,像是有话要说,章洄没有催促他,兀自翻阅着系统后台。 “那什么,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楚珣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许老师今天怎么不来开会?研发部忙吗?” 章洄手从键盘上移开,挪了下椅子,端正了坐姿。 楚珣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些紧张,不由得挺起了腰板。 章洄沉吟道:“满月系统的开发遇上点问题,我跟研发部开了会,打算引进AI算法,但这一块不是我的专长,如果能请来相关专家,应该能突破瓶颈。” 楚珣紧张起来:“这会影响公司上市吗?” “那倒不会,现在主营业务还是星空软件,如果上市成功,市值预计能达到六十亿。”章洄有点烦躁地说,“满月系统的开发,这一年里就投入了不少,如果真的能开发成功,公司上市后,市值不要说六十亿,再翻十倍也绰绰有余。” 楚珣琢磨了一下,狐疑地说:“上市的计划,不会就是满月系统综合各项数据后给出的提议吧?” 章洄不置可否道:“我本来也有这个想法,只能说是不谋而合,其实满月系统测试到现在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各项分析数据都符合实际,就是这版本没有普适性,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办公室门又被敲了一下,还没等章洄喊进,门推开一条缝,林濯月探进脑袋,笑问:“在开会?打扰吗?” 章洄眼眸含笑:“没有,随便聊聊,进来吧。” 楚珣转回头,笑道:“林总来了,我们在聊上市的事情。” “上市好啊,上市之后员工也能拿股票。”林濯月走到办公桌旁,把玩着桌上的相框,打趣问,“老板,我有没有啊?” 章洄靠在老板椅里,侧过身,似笑非笑道:“你又没在我公司任职,你还想要股票?” 林濯月佯怒道:“我是采购部经理!” 章洄:“难怪我资金链紧张。” 林濯月睨他一眼,话锋一转说:“如果要上市,以后又要疯狂加班了,分公司该冲业绩了吧,你净利润不达标肯定会被证监会驳回,用不用我在乐怡广场给你留个广告位?” “不要了,商场外面挂什么软件广告。”章洄摇头。 林濯月随意翻阅着桌边那一沓厚厚的资料,章洄继续看系统流程,办公室里缓缓静了下来。 楚珣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眼林濯月,最终说道:“老大,我先出去,回头再聊。” “好啊,明天开会别忘了。”章洄抬下巴示意,转而按住林濯月的手,“别乱看我公司机密。” “知道了。”楚珣见两人有说有笑,无精打采地出去了。 待门关上之后,林濯月问道:“他来问什么?” “大概是想问股权激励的事情。”章洄心情复杂地说,“他现在是售后部经理,上市过程中几乎帮不上忙,我不能违反公司的规定,单独给他股权,要说初创团队,其实也轮不上他,之前他一直在观望,团队筹建好了,拉到了柯胜强的投资,他才下定决心过来。” “你觉得你有义务提携他,但是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上市之后就更不属于你。”林濯月问,“你的满月系统呢?对楚珣评价怎么样?” “让我开除他。”章洄烦恼地说。 “噗——”林濯月没忍住笑出了声,“迟到早退就算了,他这个家伙,还把女朋友带去宿舍,明明是两人一间,他一个人就霸占了一间,人事找我抱怨过几次。” “是嘛,这件事情没人跟我说。”章洄纳闷道。 “你之前跟他一间宿舍,搬出去之后,楚珣就跟人事说,你偶尔还会回去住,所以就一直没有让新员工住进来。”林濯月嘀咕道,“他跟你住在一起的时候,每次你出差,他都把女朋友带回去,还把衣服晾在阳台上,害我不高兴了好久。” 章洄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最忙的那半年里,一个月有二十多天出差,不出差的时候也要后半夜回宿舍,沾床即睡,宿舍完全就是个过夜的地方。 “你怎么不高兴了?以为我谈恋爱了?”章洄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他身旁去。 林濯月可怜巴巴地说:“嗯,我就以为你谈恋爱了,就躲在被子里哭鼻子,哭了好多天。” 他惯会装可怜,章洄有时候搞不清他是真是假。 章洄就问:“哭完了呢?” “哭完了就看看你的照片。”林濯月纤长的睫毛闪了闪,柔软地说,“然后去刷题看视频,努力学习,准备考研。” 章洄噗嗤一笑,把他裹进怀里,溺爱地凝望着他的脸。 “我不是天天跟你报备来着?傻瓜。”章洄低头亲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生日快乐,宝宝。” 回去的路上,章洄考虑了一下,如果楚珣再跟他暗示,就调他去研发部,研发部都是核心技术人员,上市成功的话都能分股票,薪资肯定比现在高,但也会比现在忙,更不会像现在这么自由,工作上都要听许教授安排。 章洄提前订了一束厄瓜多尔红粉玫瑰,原本还订了西餐厅,但林濯月想在家里吃,章洄亲自下厨,不管味道如何,今天总不能让寿星受累。 林濯月把玫瑰插进花瓶里,彩纸和绸带整齐收进柜子里,拍了几张照片,随后无所事事游荡在料理台附近。 章洄正在煎牛排,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章启文。 “可能是要跟你说生日快乐。”章洄按了免提,喊了声“爸”。 章启文着急地问:“章洄,我看新闻说,谢志远跑了?” 章洄:“大概是被周蔼谦藏起来了,估计跑不远,没事,爸,你别担心。” 章启文:“不会找你麻烦吧?” 章洄:“他自顾不暇,找我麻烦干什么?他违法乱纪又不是我举报的。” 章启文:“那可不一定,指不定谢志远胡思乱想,怪在你头上。” 章洄安抚了他几句,也不指望他能记得林濯月生日,借口有事,就想挂电话。 “行行行,那你忙吧。”章启文顿了几秒说,“阿月今天生日,你礼物买了吗?” 章洄愣了愣,笑说:“买了,他天天提醒我,我忘了谁的,也不敢忘了他的。” 林濯月微微怔讷,旋即唇角弯了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那行,挂了吧,都好好的,注意安全啊。”章启文叮嘱道。 章洄挂了电话,牛排也出锅了,林濯月腼腆地说:“爸爸还记得我生日。” “他都没给你买礼物,你高兴什么?” “你不懂。”林濯月笑说,“他把儿子送给我就很好了。” 章洄颔首一笑,牵起他的手,“过去吃饭吧。” 第64章 血衣 谢志远逃窜在外,五花八门的谣言甚嚣尘上,有人说他已经被暗杀,也有人说他已经被逮捕,暂时秘而不宣,亦有人说是被林家抓走了,要报当年绑架之仇,称谢群和肖玫是主谋,谢志远是漏网之鱼。 章启文每天守着新闻,一天比一天焦虑,几天之后,实在捱不住,临时买了张机票,直接飞去了北安市。 章洄最近加班特别多,每天都要到凌晨,总有忙不完的事情,难得今天得空,想早点下班,约林濯月打场羽毛球。 三点多的时候,章启文突然来了北安市,直接去了章洄办公室,他来过两次,认识地方。 谢群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章洄就解了章启文手机里的监控,见章启文进门,颇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了,爸,来也不说一声。” “我也是临时决定要来的。”章启文把门给关紧,转回身就见章洄在泡茶,两人坐进沙发里,章洄把茶杯递给他。 “姐姐最近怎么样?”章洄也给自己续了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章蔚筝带着两个孩子辛苦,又琢磨起重新找份工作,最近正在恶补专业知识,豆豆上学放学都是章启文和徐嘉元帮忙接送,周末就跟着徐嘉元出门玩儿,给章蔚筝留点自己的时间。 章蔚筝近来没有那么认死理了,心境平和了许多,对徐嘉元和章启文还是不冷不热,但没有拒绝他们搭手。 “都好都好,倒是你,那谢志远怎么样了?有没有找你麻烦?”章启文着急问道。 “都说多少次了,他就不可能找我麻烦,我跟他无冤无仇的。”章洄说话间摸出了手机,拨打林濯月的电话,“我给阿月打个电话,本来约了打羽毛球。” “没事,你们去打。”章启文紧张地说,“我自己能管自己,别耽误你们谈恋、谈事情......” 章洄嘴角勾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章启文不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但自从开了公司,专注于事业之后,章洄身上的气场就完全不同了,浑身散发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慵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种状态,章启文在林殊怡身上见到过,纵然性格有异,但芯子里散发出的自信却如出一辙。 章洄挂了电话说:“阿月晚上要见客户,没空陪我打球,要不咱俩去吧。” “不不不不不。”章启文忙不迭摆手,“我先去住酒店,你忙你的。” “阿月让你住家里,待会儿先回趟家,晚上我带您去吃饭。” “阿月......说什么?”章启文满腹郁气地说,“我还是住酒店吧。” 章洄哈哈一笑,无奈道:“让你住酒店的是我,不是他,你就不懂他。” 章启文确实不懂林濯月,可现在连章洄他也不太懂了。 “小区门口有个土菜馆,走路就能到,咱俩喝一杯。”章洄拍拍他,示意他起来,“走吧,老坐着不动。” 章洄把电脑收进公文包里,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饭盒包。 章启文好奇问:“你还有空做饭?” “你说呢?”章洄睨他一眼。 “阿月这孩子,对你是没话说。”章启文心酸不已,他不怕别的,就怕林濯月情绪不稳定,小两口这会儿情比金坚,万一感情破裂,就没有那么容易收场了。 章洄开车回了小区,把章启文的行李放进次卧,照旧床单被套扔给他,让他自己套去。 还没到下班时间,电话短信陆续进来,章洄回了几封邮件,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的同时去阳台上收衣服,叠好后放进衣柜里,早上走得匆忙,垃圾带走后没重新套袋子,他一一套上了,然后把饭盒包里的碗筷放进水池,用热水重新洗了一遍,晾到沥水架上。 章启文忙完自己的,就站在客厅里看着章洄一心二用。 等章洄打完电话,章启文惆怅地说:“能走了吗?先去吃饭吧。” “走吧。” 土菜馆沿马路,出了小区走五分钟就到,周末的时候还得排队,今天去得早有位置,两人挑了靠窗视野好的桌子。 章启文点菜的时候,觑着章洄的脸色,发现这孩子完全不阻止他点红烧肉地锅鸡炸带鱼,甚至还给他点了瓶啤酒。 章洄起了盖子,爽快地倒了两杯,细密的白色泡沫汹涌上升,像盖在融化黄油上的云朵,转瞬间又消散。 “来爸,我陪你喝两杯。” 章启文呷了一口酒,撇撇嘴说:“你是没有阿月细心。” 章洄哑然失笑,现在听这些话已经不会动气了,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 他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又听章启文问:“你跟阿月谈了这大半年,有没有不愉快的时候。” 章洄嚼着花生米,直视着他的眼睛,戏谑道:“我们两个啊,不是谈了半年,快两年了。” 章启文噎了一下,“甭管几年。” 章洄回家没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单薄的黑衬衫,他习惯一年四季都是正装,指不定随时要见客户,是林殊怡教会了他,先敬自己,再敬别人。 他把衬衫袖子卷起来,回忆了往昔,慢条斯理道:“也有吵架的时候。” 章启文紧张起来,“后、后来呢?” “你问这些干什么?”章洄哭笑不得,“谁谈恋爱结婚不吵架?” 章启文闷头喝了口酒,他就是觉得林濯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就是觉得害怕,有些东西他赌不起。 热菜呈上来,章洄给章启文夹菜,“尝尝。” 章启文一声叹息,尝了一块红烧肉,问道:“你和阿月经常来这里吃饭?” “没来过。”章洄说,“我看生意不错,先带你来试试,要是味道还可以,我再带他来。” “你这臭小子,敢情我就是个试菜的!”章启文怒上心头。 章洄笑看着他,给他续了半杯酒:“我小时候,你就特别爱挑我刺,怎么我都二十八岁了,你还这样?” 章启文说不上来为什么,相反,他很少挑章蔚筝的刺,女儿应该娇养,他从来都是这么说服自己的,章蔚筝是他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的喜悦,他至今都记得。 他小心翼翼养育着女儿,或许到了章洄这里,他已经心力交瘁,但章启文犹然说不出准确的答案,明明在他心里,章洄和章蔚筝一样重要,甚至于他来说,他觉得自己更加亏欠章洄。 不被需要,让章启文惶惶不安,这种不安在肺腑里转了一圈,诉之于口时尽数变成了抱怨。 章启文叹了叹气,话题又转向谢志远,追问起具体是什么情况。 章洄挑挑拣拣跟他说:“谢志远现在逃在外面,反而对他很不利,我听朋友说,书证都指向谢志远是主谋。” “上次我听见说,有个姓周的跟他一伙?” “周蔼谦?”章洄笑了,“你还听说了他?” 章启文颔首:“有所耳闻。” “周蔼谦过手的都是正经生意,钱洗过一遍,再过他手,他卖的是脑子,是军师,最后可能会补点税罚点钱。”章洄说。 “哎,老老实实做生意的,还不如人家把钱倒来倒去。” 章洄笑笑,夹了块带鱼,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他放下筷子,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一阵没动静,章洄又看了眼号码,没什么印象,准备挂断的时候,对面“喂”了一声。 那声音并不耳熟,但章洄还是瞬间想起了这道声音。 章洄向章启文作了个手势,示意要出去接电话,章启文点点头,自顾自吃菜。 深秋夜色已浓,饭馆门口停满了车,章洄握着电话走到香樟树下,沉声说:“你是谢志远。” 谢志远呼吸短促,极力地压着声音说:“给我钱,给我弄搜飞机,我要跑路!” 章洄脑子里嗡地一声,觉得自己智商短路了,气极反笑:“谢志远,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我凭什么给你钱?”还飞机,怎么不问他要火箭! “就凭我绑架了林濯月!”谢志远阴恻恻地说,“如果我被抓,我就会告诉警察,当年是我绑架了他!而他作了伪证!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章洄之前给林濯月的手机安装了防骚扰软件,他估摸着谢志远应该是打不通林濯月的电话,所以打到了他这里。 “你要多少钱?” “一个亿!”谢志远极速说,“我的银行账户都被冻结了,你放在自己的账户里,把银行卡给我!” “我给你一百万,地址发给你,你过来拿。” “我要一个亿!” 章洄莫名其妙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上哪里给你弄一个亿?还要飞机,你吃错药了吧?” “你没有!林濯月有!你不肯给我,好啊。”谢志远咬牙切齿地说,“那就别怪我亲自去问他拿!” 谢志远吧嗒一声挂了电话。 章洄深深吸气,立刻给林濯月打了电话,时间已经快八点,隔了十几分钟,林濯月接通了电话,告知章洄客户临时有事,他还在公司附近,有保镖在,宋毅待会儿送他回家。 章洄暂且放心下来,然后给警方打了电话,告知谢志远刚才来过电话。 简单沟通过之后,警察派人上门,跟章洄核实情况,告诉他如果谢志远再来电话,应该如何应付。 送走警察,尽过良好市民的职责后,章洄又给林濯月打了个电话,时间已经快十点,林濯月还没回家。 章启文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打得措手不及,在客厅里没头绪地走来走去。 电话没人接,章洄打第三个的时候,电话才接通。 林濯月声音低沉地说:“马上到家了。” 章洄放下心来,提上外套,准备去停车场接他,章启文也一并下了楼。 抵达停车场的时候,林濯月刚好从车上下来,穿了件白色圆领卫衣,低垂着脸,似是心情不好。 章洄远远地喊了他一声。 林濯月转头对宋毅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来接我。” 说话间,章洄已经跑到了身前,林濯月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手腕已经被章洄擒住。 “你手怎么了?”章洄剑眉紧蹙。 林濯月低头看去,左掌缠了一圈纱布,衣袖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他像是忘记了,恍惚地说:“被纸划伤了。” “伤得这么重?” “没找到创可贴,正好有纱布,伤得不重。”林濯月微微露出点笑,右手搭在他腰上,轻轻抚了抚,似是安慰。 章启文跟了上来,听见他们对话,问道:“没事吧?” “没事,爸爸,你来了。”林濯月问,“晚饭吃了什么?” 章启文蓦地脊背就挺直了,轻咳两声说:“就西蓝花炒蛋,凉拌豆芽这些。” “哦,挺健康的。”林濯月没什么精神,揉了揉眼睛,疲惫地说,“回家吧。” 章洄把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身上,揽着他往电梯走,问道:“你的外套呢?” “扔掉了。”林濯月蹙了一下眉毛,又很快速展开,有点无奈地说,“翻到了红油漆,应该洗不干净,干脆扔掉了。” 章洄点点头:“再买新的吧。” “嗯。”林濯月打了个哈欠,进电梯后就倚在章洄肩膀上,抬手时露出一截血迹斑驳的衣袖。 回家之后,林濯月去次卧看了看,给章启文换了个舒服的枕头,然后就说要去冲澡睡觉。 章洄翻出液体创可贴,帮他把纱布拆了,重新上药,伤口不算深,但很长,从虎口一直到掌心,不容易结痂。 洗完澡换好药,林濯月躺上床,困倦地把脸埋进枕头。 章洄坐在床边上,把被子往上提,隔着被子抱了抱他,轻声问道:“为什么心情不好?” 林濯月蹭了蹭枕头,闷声说:“没什么。”他顿了顿,反问,“你今天不忙吗?” “本来想陪陪你的。”章洄俯腰,吻他被热气熏得暖乎乎的脸蛋,“这几天不要沾水了。” 林濯月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摸他近在咫尺的脸,“那你要每天帮我洗澡。” “多大了,还要每天帮你洗?”章洄调侃道,“你真以为自己是宝宝?” 林濯月攥着被角往上拉,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亮晶晶的弯弯眼眸。 “好了,快睡吧。”章洄吻了吻他的额头,把顶灯给关了,留了一盏幽黄的床头灯。 林濯月眼帘沉沉落下,迷糊地说:“快点来陪我。” 章洄应了一声,从房间出去。 章启文还没睡,在客厅里踱步,见章洄出来,忙问:“阿月没事吧?我看他兴致不高,是不是遇上麻烦了?”章启文不由心情沉重,尤其今天受到了谢志远的恐吓。 “他没事。”章洄走去倒水,喝了一口之后,把水杯放在料理台上,然后开了电脑,站在桌前办公,“我还有几个文件要审批,爸,你先睡吧。” “阿月真没事?”章启文心有余悸地说,“我看他袖子上都是血。” 章洄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注意力集中到了工作上。 没有谁比章洄更了解,林濯月心情不好的时候最爱笑,从来不会把心事放在脸上,但凡苦着脸,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过是撒娇想让人哄一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血衣 第65章 谋杀 章启文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清晨起来还在想谢志远的事情,五点他就醒了,小两口还在睡,他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想给自己弄点早饭。 冰箱里有食材,但他不太想开火,就倒了杯热茶,配合着吐司坐在沙发里吃早餐。 电视机调低了音量,不知道章洄他们几点起床,章启文有点无聊,不知道该干什么,往常他最期盼的就是下午,豆豆放学早,徐嘉元还没下班,章蔚筝带着果果不方便,他死乞白赖争取来了接豆豆放学的工作,已经成为他退休生活里最隆重的一件事情了。 马上年底了,徐嘉元还有年假没休完,这周都歇在家,也就用不上他老章了。 章启文闲得发慌,电视开着的同时,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会儿手机。 突然跳出来几条消息,熟悉的字眼跃然于眼前,吓得章启文手机摔了地,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闷响声。 章启文心脏砰砰砰直跳,老花镜戴上又取下,捡起手机重新阅读了那条消息。 凌晨在北安市乐怡广场后的中山街发现一具尸体,被害者身中数刀,怀疑是在逃嫌疑人谢志远。 并且配了几张图。 正是谢志远无疑!纵然章启文近年来没有与谢志远碰过面,但相识这么多年,最近电视上也一直在报道谢志远的消息,章启文不可能会认错! 谢志远被扔在蓝色垃圾桶后面,黑衣黑裤,身体无力地靠坐在墙角,刀子插在肚皮上。 照片是深夜拍的,非常不清晰,但犹能看出地上有一摊血迹,顺着不平整的地表沟壑涎淌进墙角。 消息是群里有人转发的,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和谐,章启文颤抖着手截了几张图,赶紧吞了两粒血压药,然后走去主卧室前敲门。 “章洄,你赶紧起床!出事了!”啪啪啪敲了几下,房间里没动静,章启文焦急地在原地徘徊。 过了得有五分钟,章洄哈欠连连过来开门,脑袋还混沌着,头发乱糟糟的,往头上胡乱套了件背心,问道:“怎么了?” “谢志远死了!”章启文的手机几乎怼到了章洄鼻尖上。 章洄脑袋一怔,瞬间清醒了过来,从章启文手里接过手机,翻阅起那条新闻。 他沉默了几分钟,把手机递回给章启文,喃喃道:“可惜了。” “你就一句可惜了?” “那怎么?我还得去送送他?”章洄走到冰箱前,反正都起来了,再睡也睡不着了,他从冰箱里拿了番茄、鸡蛋和生菜,准备做三明治。 生菜和番茄扔进水池里,先煎荷包蛋,开上小火,未免吵醒林濯月,他去储物柜里拿了一根新牙刷,叼着牙刷问:“爸,你吃不吃三明治?” “我吃过了。”章启文摇头,还在琢磨谢志远那事情,此类的事情章启文不是没有耳闻,可发生在自己身边,接二连三的,心里总有些堵得慌。 章洄洗漱完回来,荷包蛋的一面正好焦焦的,吐司机“哒”一声弹出两片焦香的吐司。 章洄把番茄和生菜洗了,生菜沥水,往吐司上抹上花生酱,然后把番茄切开。 章启文一直观察着他,就见他那一米九大高个、宽肩窄腰、浓眉俊脸的儿子,正弯着腰,沉着脸,像在钻研什么高精尖课题,成果是把番茄片切成爱心的形状,小心翼翼放在吐司片上,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欣慰地说:“还不错,我去叫阿月起床。” 不忘叮嘱章启文:“别动啊。” 章洄进房间二十多分钟,两人才拉拉扯扯出来,那黏糊劲,让章启文感觉自己都没地儿站,思考着还是订票回去吧。 经过一夜休息,林濯月恢复了精神,欣赏着爱心番茄,满心欢喜地说:“哥,我明天还想吃三明治。” “没问题,你手养好之前,想要什么都行。”章洄哄小孩儿惯有一套,用在林濯月身上恰到好处。 章洄多煎了一个荷包蛋,让章启文再吃点,三人坐在一起,一团和气吃早餐。 “爸爸,上次没有爬成山,明天我陪你去吧。”林濯月说。 “哎,你手受伤了,下回吧。”章启文本能拒绝,他宁愿去上班。 林濯月微眯起眼睛,不愠不怒地说:“我又不用手爬山。” “再说,再说。”章启文怀念起老式晨报,至少早餐的时候,可以举起报纸,遮挡那些阴恻恻的视线。 章洄把餐盘放进水池里,对章启文说:“爸,那你今天跟我去公司吧。” 林濯月忙说:“还是跟我上班吧,钟夫人店里出了新的甜品,我们去尝尝。” 章启文硬着头皮道:“我还是去章洄公司吧,他们那楼下有个咖啡厅,我觉得不错。” 林濯月警告地瞪着他,章启文闪躲着他的视线,抽纸擦嘴。 章洄余光飘向两人,不由笑了起来,很快又敛起笑问道:“宝宝,你什么时候出差?” 华北大区第二家乐怡广场要开业,林濯月最近这半年时常两边跑。 “暂定下周三,约了专家检查消防,我想亲自去看看,还有几家招商要讨论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两天就回来了。”林濯月回答。 章洄记在心里,时间如果挪得开,就陪他一起去。 今天起得早,八点不到就收拾妥当,可以出门了。 宋毅还没过来,林濯月给他拨了个电话,让他直接去公司,待会儿章洄会送他去上班。 然而,刚出家门,还没进电梯,两位警员从电梯里出来,视线直接在人群里锁定了林濯月,亮出警员证,问道:“你是林濯月吗?” 章洄昨天报警时,不是这两位警察上门,看警服,这两人应该是刑警,大概是为了谢志远的案子来的。 林濯月茫然之中带着点无措,回答道:“我是林濯月。” 章洄重新打开门,“进去说吧。” 几人重新回到室内,章洄请几人在餐桌前坐下,警员环顾四周,随后掏出小本子,直接进入正题。 林濯月恢复了淡定,长腿交叠,捧起马克杯,含笑道:“有什么事吗?” “昨晚八点到十点,你在哪里?”警员问。 林濯月没有丝毫犹豫,回答道:“我在乐怡广场南面的中山街。” 章启文一惊,所有神经都绷了起来。 “你在那里干什么?”警员继续问。 林濯月说:“逛街。” 警员睨了他一眼,“你不在自己商场里逛?”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林濯月反问。 警员又问:“有时间证人吗?” “我的保镖一直和我在一起。”林濯月好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谢志远你应该认识,他是你叔叔,昨晚九点前后,在中山街附近的小巷子里被人杀害,临死前曾经提过,要去找你。”警员看了看章洄。 章洄环着手臂站在一旁,脸色深沉道:“看来谢志远没有说谎,他确实去找阿月了,如果你们警方积极一点,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 警员噎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把林濯月列为了嫌疑人,章洄却故作懵懂,反将一军,怪他们办事不力。 林濯月说:“我没有见过他,很可惜,没能见我叔叔最后一面。” 警员无奈摇头,又问:“除了你的保镖,还有其他证人吗?” “我在中山街一家玩具店里夹娃娃,店员可以作证,你们也可以去调监控。” “夹了两个小时?”警员挑眉。 “不是。”林濯月如实说,“四个小时。” 警员停顿了长达一分钟,可能是脑袋短路了,问了句:“娃娃呢?” “没夹到。”林濯月深深吸气,尽可能平心静气。 “呃,我们会去核实的,谢谢你的配合。”警员记录完毕后,急匆匆离去。 等警员走后,章洄方问起:“你...昨天心情不好,是因为没夹到娃娃?四个小时都没夹到?” 林濯月脸颊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点头。 章洄沉默许久,噗嗤爆笑出声。 “不要笑了!”林濯月推搡了他一把,愤慨道,“去不去上班!” 他跟章洄不一样,学不来那套气势汹汹逼人就范,连叫人重新摆一摆娃娃都不好意思,可路过那家店,看见娃娃机里那只玩偶就走不动路了,他想让章洄陪他一起去,可最近章洄也忙,他又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章洄费神。 章洄笑了半晌,笑停了说:“上班吧。” 章启文汗流浃背坐进椅子里,虚弱地说:“我就不去了,昨天没睡好,还想再睡会儿。” “那好吧,爸你先歇着,中午我给你叫外卖。”章洄换上鞋,拉着林濯月出门。 林濯月感觉自己丢了脸,坐上车时还嘟嘟囔囔的,一本正经板着脸,时不时辩驳几句,替自己的抓娃娃技术正名。 这一通耽搁,出门晚了,撞上早高峰,车子经过乐怡广场的时候没停。 林濯月忙说:“你开错了,靠边停吧,我走过去,前面每天堵车,绕一圈得半小时。” 章洄没理他,继续往前开,径直开到了南面的中山街,然后降低了速度,问道:“哪一家?” 林濯月回过神来,心跳倏然加快,放下车窗,小声说:“还要前面一点。” 还没到开门时间,沿街店铺的铁闸门紧闭,只有便利店和早餐铺开着。 林濯月一时也摸不清是哪一家,但见刚才两个警员站在一家铺子面前,大概就是那里了。 “那里,那里!警察叔叔那里!” 章洄把车停到附近,牵着手穿过马路,径直走到了两名警员身后。 警员回过头,愣了神,脱口而出道:“毁尸灭迹也没这么积极的吧?你们干嘛来了?” 章洄诚恳地说:“夹娃娃。” 第66章 崩溃 十五分钟后,店门打开了。 店员对林濯月印象深刻,昨晚林濯月接到章洄电话时,正在闷头夹娃娃,得知谢志远可能对他不利,又调了两名保镖过来。 店员始终记得昨晚那场景,林濯月在娃娃机前逗留了一整晚,前后三名保镖围绕。 店员见他迟迟抓不上来,急得挠头抓耳,生怕小少爷一声令下,指派保镖上来揍人,恨不得帮他把柜门给打开,任君自取。 警员调视频的时候,章洄已经走向了靠窗那台娃娃机,他仿佛知道是哪一台机子,幼龄金毛,和阿秋小时候很像,乌黑的眼眸充满了依赖与祈盼。 章洄呼吸都重了,手摸在操作杆上,问林濯月:“你要哪一只?” 林濯月很小声地说:“我全部都想要。” 娃娃机里大概还有二十多只,章洄把外套脱了,袖子卷起来,走到柜台前,宽阔有力的手搭在警员肩膀上,严肃地说道:“警察叔叔,你调视频的时候,顺便帮忙看看,这机子是不是有问题,我男朋友夹了四个小时,都没夹上来,我要报警!” 警员抖了一下肩膀,没甩开他的手,无语道:“你自己打110去,你这是民事案件。” “也不一定。”章洄松开他的肩膀,屈起手指,叩在台面上,冷冷地说,“可能升级为刑事案件。” “哎哟喂你这人,太嚣张了啊。”警员瞪圆了眼睛,“老实点我告诉你!” 章洄扭头看了一眼,见林濯月没走近,压低声音对店员说:“你去调一下灵敏度,回头差多少钱我都补给你,我男朋友没夹上过娃娃,让他体验一下。” 店员失笑,配合地说:“那机子可能是有点问题哈,我去看看哈。” 章洄挡住林濯月的视线,店员姑娘快速把强力爪保底设定成一次,灵敏度设到顶级。 警员都惊呆了,自言自语说:“还能这样,长见识了。” 店员若无其事地回到柜台后。 林濯月破天荒头一回,投了二十个币就抓上来了,杏眼睁得圆圆的,几乎要跳起来了,欢呼雀跃地说:“我抓上来了!你看!” 警员正在柜台后看视频,频频抬头看向欢呼的一角,纳闷地问:“还能这么玩儿的啊?” 店员慢声慢调地说:“他们,那么的菜。” 警员哈哈一笑,查完视频又要了备份。 临走时,过去围观了几分钟,有幸参与了一轮游,然后急匆匆查案去了。 两人花了一早上的时间,夹空了一台娃娃机,店员贴心地提供了一个大袋子,让他们装娃娃。 林濯月玩得很开心,一扫昨日的抑郁,脸蛋笑得红扑扑的,他拿着信用卡走到柜台前,笑眯眯问:“我需要补多少钱给你?” 店员愣了一下,林濯月又说:“你可以打电话问问老板。” 章洄站在不远处,举起手机冲店员示意——他来给。 店员粗粗估计了一下,昨天加今天投进去的币,得有好几千了,她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就是老板,你们下次再来玩啊。” 林濯月颔首:“我们加个微信,下次有可爱的娃娃,你发照片给我,我喜欢小动物的。” 店员小鸡啄米般点头,加完微信,见章洄眯着眼往这里走,含蓄地说:“你男朋友看上去有点凶。”主要是林濯月太斯文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濯月含笑道:“我就喜欢他凶巴巴的,下次见。” “再见。”店员姑娘挥挥手,送他们离开。 从娃娃机店出来后,经过一个干洗店,章洄直接把阿秋们“寄养”在干洗店,过几天再来拿,然后开车绕去乐怡广场的停车场,看着林濯月进玻璃门。 一晃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章洄想起来还没给章启文叫饭,坐在驾驶座里打开了家里的监控视频,想看看章启文起床没有,要是精神不错,就回去接他,难得过来一次,章洄也不想把他孤零零留在家。 监控一打开,章启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姿势看上去很僵硬。 章洄下意识往前拖动了进度条,才发现自他们出门后,章启文就一直坐在那里。 章洄看着视频,拨打了章启文的电话。 画面中的章启文身体抽搐般抖了一下,颤巍巍抓起茶几上的手机,犹豫几秒后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沙哑:“喂。” 章洄戴着蓝牙耳机,淡淡地问:“爸,你睡醒了吗?好点没有?” “呃...嗯,刚起来,睡一觉好多了。” “那你午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叫外卖。” 章启文慢慢从沙发里站起来,踌躇地在原地踏步,仓惶地说:“我不太饿,你别叫了,我看冰箱里有吃的,我待会儿自己弄点。” “哦,那我今天早点下班,晚上陪你吃顿好的。”章洄说话间,又把进度条来回拖动,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几点回来啊?”章启文慌张地问道。 章洄沉默须臾说:“三点吧。”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嗯,这两天不忙,在家办公也行。” 章启文忙不迭说:“那就这样吧,你先忙,回头再联系。” 章洄“嗯”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他关了引擎,手肘撑在车窗上,目光胶着在监控画面里。 章启文握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几分钟之后,走到了阳台上,章洄把画面切换到阳台,就见章启文蹲在脏衣篓里翻找着什么,很快他又站起来,空着手回到客厅,目光看向了主卧。 踟蹰片刻之后,章启文走进了主卧室。 章洄又把画面切换到卧室,看着章启文进了卫生间,卫生间里没有监控,章洄不知道他进去干什么。 他耐心地等待着,章启文在里面待了可能有十几分钟,快十一点半的时候,章启文抱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出来,用垃圾袋裹着,鼓鼓囊囊一个大袋子。 章洄预感他要出门,手机放回支架上,发动汽车往家开。 章启文从主卧出来后又回了自己房间,在黑色垃圾袋外面又套了个超市塑料袋,然后装在纸袋里,提着出了门。 章洄后悔拆掉了他手机里的监控,幸好这个时段路上不拥堵,他在小区外的公交车站见到了章启文,彼时他还拎着那个袋子,正在等公交。 章洄没有下车,等章启文上了公交车,一路跟在公交车后面。 章启文倒了几趟车,去了天南海北的城西工业园区,下车之后,他看着荒凉的环境,颇为无助,随后他沿着马路往前走,一路观察着监控,专挑拥挤的小巷子穿行,最后在一个堆满垃圾的绿色塑料桶前停下。 他把袋子放在地上,纵起衣袖,提前准备了一副手套,戴上手套后,他把垃圾桶面上的几袋垃圾提起来,将纸袋塞到深处,再用其他的垃圾遮掩住。 全部弄完之后,他长长吁出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喘停,手机铃响了。 他吓得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摸出手机,见是章洄来电,不由松了口气。 章启文把手套摘了,按下接听键。 “喂,你在干嘛呢?饭吃了吗?”章洄声音淡淡的。 “我在家喝茶呢,你不忙啊,怎么老给我电话?忙就不着急回来。”章启文看一眼手表,刚过两点。 章洄说:“你在家喝茶?我也在家,怎么没见到你?” 章启文脊背生寒,打了个冷颤,改口说:“刚在家,现在下楼溜达,一会儿就回去。” “哦,那我陪你溜达吧,我过去找你,你人在哪儿?” “就小区楼下,别麻烦了,我马上就回来。”章启文急匆匆往回走,准备打辆车赶回去,刚走出巷子,冷不丁见到举着电话的章洄,那一身迫人的寒气与初冬的寒风融为一体,像冷冷的巴掌,扑面扇向章启文的脸颊。 “你、你怎么在这儿?”章启文倒退了几步,吓得魂不附体。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扔的什么东西?”章洄直接越过章启文走向垃圾桶。 章启文一把拖住他,扭着他往外走,“你别管!回家!” 奈何章洄像根铁柱子,无论是身形还是力气,抑或是那慑人的压迫感,都不可同日而语。 章洄甩开章启文,大步雷霆走到垃圾桶旁,三下五除二从里面拽出那个纸袋,当着章启文的面拆了里面的塑料袋和垃圾袋。 当章洄看到里面露出的卫衣面料,浑然怔住了,一种异常焦灼的情绪浮上心头。 章启文宁愿以为是林濯月杀了人,替他销毁证据!也不愿相信,林濯月是清白的! 那一刻的章洄,不知该如何描绘心情,他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言语在喉舌间打了几个来回,最终化为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章启文冲上前,争抢着把卫衣塞回了纸袋里,拖着章洄往回走。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了车里。 静默着呆坐了半个小时,章洄出声时嗓子都哑了,“你怎么想的?” 章启文懊恼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扔了保险点。” 章洄按压着怒火,字字清晰地说:“阿月就不可能杀人!” “他可能中间是去夹娃娃了,但是他有保镖,也有手段,弄些不在场证明很容易。”章启文试图解释。 “他就没有杀人的理由!”章洄几近咆哮。 章启文不甘示弱道:“但他不是没有害过人!” 章洄眼圈发红,握着方向盘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他那会儿太小了,他没有办法。” “谁都有小的时候,不是谁都会......” 章启文试图说什么,章洄厉声打断他:“你根本不懂他!他从来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林殊怡!” 章启文愕然失了声音。 泪水盈满了章洄的眼眶,他压抑着哽咽,缓缓地说:“他想保护他的妈妈,想保护阿秋,他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了,你和姐姐是怎么对他的,他报复过你吗?报复过姐姐吗?” 章启文颓然抓紧了膝盖,身躯痛苦地蜷了下去。 “他不是怪物,他只是还没有长大,他很无助,很害怕。”章洄盯着章启文的侧脸,哽咽地说,“爸,你能不能,哪怕一点点,对他善良一点?” 章启文不堪重负地捂住脸,在密闭的车厢里崩溃痛哭。 第67章 日常 林濯月把阿秋们送去干洗前拍了几张照片,正看得入迷,钟夫人发来了短信,请他有空去试试新甜品。 林濯月已经忙得差不多了,便下楼去了甜品店。 马上就要进入冬季,甜品店新推出了杏仁核桃露和黑芝麻汤圆。 林濯月各尝了一个小份,又让服务员打包了两份,带回去给章洄尝尝。 钟夫人坐在他对面,期待地问:“哪种好吃一点?” “我喜欢核桃露,不过黑芝麻糊也不错。”林濯月问道,“有没有无糖的,我爸爸有点高血压,我怕他再患上糖尿病。” 钟夫人忙吩咐服务员换无糖黑芝麻糊,但汤圆是甜的,综合下来甜度刚好。 “你对爸爸真孝顺。”钟夫人笑叹。 林濯月温温笑了笑,往嘴里送了颗汤圆。 “对了,今天有杨枝甘露,你要不要打包一份回去?章总喜欢吃。”钟夫人说。 林濯月把头抬起来,眼睫眨了眨,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杨枝甘露?” “听他公司的行政助理说的,这几次来订下午茶,特意关照了要准备章总喜欢的甜品,像杨枝甘露、巧克力麦芬......”钟夫人哎呀了一声,“还有什么......我这记性不好使了,不过我都记在纸上了。” 林濯月慢悠悠放下勺子,笑容满面道:“哪个行政助理啊?” “名字倒是不记得了,来过店里几次,特别漂亮一姑娘,落落大方。”钟夫人说。 甜品已经打包好了,装在保温袋里送过来,林濯月站起身,提上袋子,笑眯眯道:“那我今天先回去了,改天再过来。” “杨枝甘露还没给你打包,你等一下。” “不用了,姐姐,章洄他年纪也不小了,要注意一下血糖。” * 林濯月提着保温袋,耐着性子去了趟超市,采购了一些鲜肉蔬菜,又买了日用品,然后让司机送他回家。 回家的路上,脑子里转了好几圈,临进门还在思考,门一打开,客厅里飘来浓浓的饭菜香气,他站在玄关处嗅了嗅鼻子,太香了,不像是章洄能有的厨艺。 章洄听见动静来到玄关处,笑吟吟地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林濯月又嗅了嗅鼻子:“好香啊,什么味道?” “松鼠桂鱼,虎皮凤爪,白灼虾,话梅排骨,腌笃鲜,还有两道蔬菜,很快就能开饭了,去洗手换衣服。” 林濯月迟疑道:“爸爸在做饭?” “我爷爷以前是厨子,我爸厨艺也还行。”章洄凑过去,压低声音说,“就是十几年没正经做饭了,不一定好吃。” 林濯月嘀咕道:“都没有你爱吃的。” 章洄噗嗤一笑,把他买的菜放进冰箱,然后跟着他进房间。 林濯月换好家居服,发现脏衣篓里昨天换下来的卫衣不见了,随口问道:“那件衣服呢?” “洗过挂起来了,在阳台上。”章洄靠在门框上,笑看着他。 “那袖子能洗得干净吗?扔掉就是了,我穿了两年了。” “洗干净你在家里穿。” 林濯月抿着嘴笑了笑,走过去抱住他,下巴垫在他胸膛上,轻柔地说:“我在家穿你的衣服。” 章洄弯腰抱了抱他,纵容地说:“随你。” 林濯月勾着他的脖子,主动亲吻他,两人拥在一起交换了缠绵的湿吻,章启文在客厅里大喊:“出来吃饭了!” 两人回到客厅,碗筷也已经摆好,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林濯月惊讶道:“爸爸,都是你做的?你还会做松鼠桂鱼啊?” 章启文和蔼笑说:“赶紧坐下吃饭,都是你爱吃的,你明天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林濯月受宠若惊又不安地坐下,少顷之后,不客气地报了一连串菜名。 章启文哈哈大笑:“好,都给你做,你们明天先去上班,我做好了给你们送过去。” 林濯月端起碗筷,章启文给他盛了碗汤,叮嘱道:“小心烫。” 林濯月喝了口汤,每道菜都尝了遍,赞扬地说:“都挺好吃的,爸爸,你也多吃点。” “好好好,乖儿子。”章启文豁然松了口气,真真切切恢复到了往昔的父慈子孝之中。 “我明天陪你去上班。”林濯月看了看章洄。 章洄颔首:“好啊。” “明天周五,是下午茶日。”林濯月好奇地说,“不知道明天订了什么下午茶。” 章洄正在扒饭,眼神看向白灼虾,“要不要给你剥虾?” 林濯月笑说:“我在跟你说下午茶。” “我听见了。”章洄纳闷道,“你不知道,我能知道吗?要吃虾吗?” 林濯月语调平缓地说:“听说你喜欢杨枝甘露。” “我怎么没听说。”章洄把虾挪到了自己面前,干脆都给剥了,询问道,“你听谁说的?” “你还喜欢巧克力麦芬。” 章洄一头雾水,他就不喜欢甜品。 下午茶时间,他要是在公司,就会过去转一圈,挑几样能填饱肚子的,加班的时候垫一垫。 至于杨枝甘露,那应该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没有咖啡的时候,选择杨枝甘露,而非奶茶。 章洄剥完了虾,最后一颗塞进他嘴里,问道:“待会儿要不要出去散步?” 章启文说:“你们俩去看个电影也行,正好去买杨枝甘露。” 林濯月皮笑肉不笑:“爸爸,天冷了,我不喝杨枝甘露,章洄也不喝。” 章启文说:“那你再喝碗汤。” 饭后,章洄主动去洗碗,林濯月把芝麻糊和核桃露打开,招呼章启文过来吃甜品。 章启文坐下后说:“还剩了一点排骨和鸡爪,明天早晨给你弄个拌面。” “爸爸。”林濯月抬高身体,朝章启文勾勾手指,等章启文把头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认识前台吗?” “那小姑娘?认识啊。” 林濯月又问:“那你认识市场部的陈伟和人事部的红姐吗?” “说过几句话,不是特别熟,怎么了?” 林濯月很认真地说:“你明天去公司送饭的时候,就跟他们聊聊天,他们几个特别八卦的,你就跟他们说,我给儿媳妇送饭来了。” “啊???”章启文脸都黑了,忙不迭摇头,羞愤道,“不行不行不行,这种话哪里说得出口,我这不成老不正经了吗?” “为什么不能说?我不就是在跟小洄哥哥谈恋爱吗?我们戒指都买了,结婚照也拍了。” “不是,那不是一回事儿!”章启文唉声叹气道,“再说了,他们不都知道了吗?还要我去宣布一下吗?” “万一有些傻瓜,就是看不出来呢。”林濯月扁了扁嘴,又说,“那你就问问她们,结婚办喜事是什么流程,改天要给我和章洄办婚礼,向他们请教一下。” 章启文老脸通红,为难道:“你不是,这不是,这我,你不是......” “你还要跟他们说,小洄哥哥特别喜欢我的,我们很恩爱,你听明白吗?” 章启文频频往后看,愁苦道:“要不我去洗碗吧。” 碰巧章洄洗完碗出来,围裙一解,爽快喊道:“宝贝!走,看电影去!” * 翌日清早,章启文给两个儿子做了葱油拌面,排骨荷包蛋做浇头,还给打了个豆浆。 林濯月吃过早餐,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抱起桌头的参考书,跟着章洄上班去了。 办公室里新买了套桌椅,章洄办公的时候,林濯月就坐在旁边复习做功课,偶尔回复几条工作上的消息,整体驾轻就熟,工作学业两不误。 章洄公司要准备上市,从挑选券商事务所,到调整公司组织架构财务问题,再到后期融资活动,还要监管公司日常运营,跑业务、见客户,盯研发进度,要忙的事情像伊瓜苏大瀑布,浩瀚不见尽头,每天遇到的意外也层出不穷。 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的工作量直接翻倍,踏进公司草草过了一遍文件就开始开会,快到午休时间才喘上气。 回到办公室,就见林濯月躺在老板椅里阖目养神,脚踩着地板,来回转动椅子,很是悠闲的样子。 章洄绕到桌子后面,弯腰掐了一把他的脸,“下午券商来开会,你也一起,帮我看看?” “好啊。”林濯月睁开盈盈的眼,温柔地抓起章洄的手,贴在脸畔,费解地问,“不过你现在又不缺资金,发展势头也很良好,陈宪茗给你的那条线不是很赚钱吗?不出意外明年就可以盈利了,为什么突然要上市?” “上市不好吗?”章洄笑说,“虽然过程中投入很高,但回报也很可观,我找人估算过了,如果上市成功,市值可以翻十倍,远超五十个亿。” “你是大股东,股票不能轻易变现,相反股权还会被稀释,每年的分红很有限,限制却很多。”林濯月坦白地说,“从公司的角度,确实能赚钱,但是对于你个人来说,未必有那么多好处,柯胜强给你的三个亿,加上银行贷款和这两年的盈利,你已经投进去快五个亿,这还没有算上我的五个亿。” 章洄笑笑:“这笔账我算过了,如果上市成功,能小赚一点,但公司稳定之后,我会轻松很多,如果上市失败,要赔进去五千万到一个亿。” 林濯月站起身,贴近他的身体,环住了他的腰,轻声道:“我不是心疼钱,我就是不想你太辛苦了。” “我知道。”章洄单手环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满月系统如果上线,市值远不止五十亿,老师替我算过,不出意外,公司的市值能上两千亿。” “什么?”林濯月大为震撼,“两千亿?” 林氏集团运营了几十年,市值也堪堪过千亿,但这个数字从章洄嘴里说出来,林濯月不会怀疑它的可信度。 “满月系统如果普及,能带动整个社会一起进步,一旦有了正向的趋势,散户会趋之若鹜,而数据库的完善,会让满月系统的结论更加准确,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过程。”章洄娓娓说,“当然了,这里面会涉及到很多法律问题,如果满月系统给出的结论不够准确,哪怕这仅仅只是指导性的,也一定会有企业提起诉讼,所以我要组建自己的律师团队和公关团队。” “难怪你需要这么多钱。” “满月系统还没有开发完毕,老师那里正在择选人工智能方面的精英人才,最快也要一两年才能出成果。” 林濯月沉吟着,章洄的手机突然响了。 林濯月一喜,忙问:“是不是爸爸来了?” 章洄举起手机,“是他。” 林濯月欢快地说:“我去门口接他!” 第68章 对峙 林濯月蹭蹭蹭就跑出去了,过了快要二十分钟,才领着人回来了。 彼时章洄已经坐回了椅子里,正在敲键盘,林濯月提着两个大保温袋进来,章启文搜刮干净了家里所有的饭盒,打了五菜一汤。 章启文负着手没进来,像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不动站在办公室门口。 章洄抬了抬头,“爸,你跟阿月先吃,我还要几分钟。” “嗯。”章启文犹然负着手,一只脚跨在门内,视线却徘徊在走廊里。 突然间,章洄听见章启文一声咳嗽,高亢道:“我来给、给我儿、儿媳妇送饭...哈...哈哈......哈。” 章洄:“......” 走廊里传来红姐的声音:“老章先生来了呀,来送饭呀。” “哎,我儿子和儿媳妇工作辛苦,我来给小两口送顿饭。”章启文羞耻地说完,脸红得像滚烫的铁。 林濯月站在办公室里面,正对着门口,腼腆地说:“爸爸,我不辛苦的。” 章洄:“...... ......” 章启文一步窜进门,脸红得像是高血压又上头了,连忙清清嗓子,岔开话题道:“章洄啊,你好了吗?能吃饭了吗?磨蹭什么呢!” 章洄回过神,发现自己敲了几十行的回车键。 “吃饭吧。”章洄站起身。 章启文要关门,林濯月忙说:“开着吧,不然味道太大了。” 饭菜已经摆出来,林濯月没找到筷子,章启文懊恼道:“好像是忘了拿。” “茶水间有一次性的,我去拿。”章洄转身出去,径自走向茶水间。 公司有五台微波炉,带饭的员工正在排队热饭,章洄走到另一边的橱柜旁,翻找一次性筷子。 人挤人的茶水间里,前台突然走了过来,说道:“老板,我们当时甜品台是找连锁甜品店订的,很一般,你们夏天办婚礼的话,还是找熟悉的朋友比较好,用料和新鲜度都可以保证。” 章洄从柜子里抽出三双筷子,顺应着说了句:“好,谢谢。” 另一个女孩走了上来,说道:“伴手礼好像习俗不太一样,我们规矩是要放烟的,不过小老板应该会更喜欢年轻化的吧。” 前台笑嘻嘻说:“放名牌香水和护肤品也可以。” 女孩说:“还是烟酒更实在,有小支装的五粮液,再加包烟,放一盒喜糖,大气又实惠。” 两人看向章洄,异口同声问:“老板,你觉得呢?” 章洄沉默须臾问:“谁结婚?” “你啊。” “我几号结婚?” “明年八月七号啊,你生日那天。” 章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前台愣了愣:“你不知道啊?” “知道,我知道,现在你们也知道了。”章洄缄默须臾,爽朗笑道,“到时候请你们来喝喜酒。” 茶水间里欢呼声一片,嘻嘻哈哈道:“老板新婚快乐!福利一定要跟上啊!” 章洄扯了一下领带,失声而笑,摇摇头离开了茶水间。 回到办公室后,章洄把筷子扔在桌上,决定不问,等林濯月有一日给他发请柬,邀请他去参加婚礼。 林濯月正在专注吃狮子头,察觉到章洄灼热的视线,转头看去,就见章洄笑得一脸戏谑,素日里深邃冷硬的眉眼也染上了笑意。 “怎么了?”林濯月揩了下唇角,“我脸上粘东西了吗?” “好像是。”章洄吻了一下他的唇角,“现在没有了。” “哎呀,就好好吃饭嘛。”章启文侧过身体,含糊其辞地说,“我明天要回去了,下周嘉元要销假,没人接豆豆。”顿了顿又说,“不妨碍你们二人世界。” 章洄“哦”了一声,笑得停不下来,埋下头吃饭。 * 十一月,谢志远的案子破了,凶手是他在澳洲认识的朋友,一起回国内发展,其中牵扯到赌资的问题,本来就有纠纷,谢志远失踪后,凶手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那日在中山街堵到了人,暴怒之下杀人解愤。 谢志远一死,洗钱案没了人证,而所有的书证都指向谢志远,溪源投资原法人苏映鸿也指证谢志远是幕后黑手。 周蔼谦无罪释放,被税务总局和海关罚了一大笔钱,但未被认定参与洗钱,案件结束之后,周蔼谦名下几家公司相继破产,投资的诸多项目也陆续卖出,包括洪谦集团所持有的股票。 属于周蔼谦的一切,全盘清空,所有黑与白在这一刻归零,历尽千帆的二十余年,他最终回到了起点。 而方峡在产业重组中获得了大量的现金流,一跃成为行业中的佼佼者。 因为接纳了周蔼谦这笔钱,方峡名下企业缴纳了将近二十亿的税款,加上周蔼谦清盘导致的损失,前后预计亏损超百亿。 这是周蔼谦与Simon组织切割付出的代价,至此,这一场跌宕波澜至此彻底平息。 * 年末的时候,柯凡盛请客吃饭,耳提面命让章洄一定带上林濯月,他手里的能源项目已经磋谈成功,钟博士极其配合,多亏了钟夫人的耳旁风,林濯月自然也功不可没。 还是在上次的会所,陈宪茗也去了,谈到他那个钱多人傻又好骗的老外上司,兴致一上来,饭桌上氛围顿时就热闹了。 章洄和林濯月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远在南瑶市的柯凡盛也有所耳闻,大骂章洄不够意思,借此灌了他大半瓶红酒。 章洄酒量不行,大半瓶下去脸已经全红了,靠在椅子里直吁气。 林濯月握着叉子朝柯凡盛晃了晃,柯凡盛人傻脑子懵,脱口而出一句:“嫂子多吃菜啊。” 林濯月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面顿时就笑开了,叉子放回了桌上。 章洄正想出去喘口气,电话响了,他眯着眼看了两秒钟,是柯宴。 今天聚餐只有四个人,柯凡盛没叫他大侄子。 章洄好久没跟他联系了,电话接起来,还没出声,就听柯宴冷冷地说:“你们吃饭怎么不喊我?哪个包间?” 章洄看了眼柯凡盛,有点闹不明白,把包间名告诉他,正好也要出去醒醒酒,就说:“我去接你吧。” 柯宴冷酷地说:“二楼露台等。” 挂了电话,章洄还有点懵,喝了半杯白水,就转身出去了。 去了二楼露台,柯宴早就等在了那里,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两只手插在衣兜里,脸色酷酷地望着地砖,散发着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深沉。 章洄过门槛的时候敲了一下玻璃门,声音引起了柯宴的注意。 柯宴迟钝着仰起头,抛开繁冗的开场白,直接问:“你同性恋啊?” 冷风一吹,章洄身上的酒气散了几分,他闻言嗤地一笑,走近几步,挑眉道:“碍你事了?” 柯宴皱着眉,觑向他的脸,很不痛快地说:“我叔上学那会儿就天天跟你们这么待着。”他呼吸粗重,很不耐烦地问:“你是不是跟顾泽桉谈恋爱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章洄往他后脑勺轻轻来了一下,“别给我扣帽子,少造谣我告诉你!” “真没谈?不许骗人!”柯宴火急火燎地问。 “没有!” 柯宴紧绷的情绪赫然松了下来,旋即又说:“那他是不是跟我叔谈恋爱来着?” “你自己问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章洄头痛得要命,这些小孩儿的脑回路一个比一个难理解。 两人正掰扯,露台上有人走了进来,柯宴用手肘撞了一下章洄,示意他回头。 章洄转回身,就见周蔼谦晃着红酒杯,脚步悠悠走来。 大半年没见,周蔼谦瘦了一大圈,眼角布满了皱纹,几缕白发夹杂在黑发之中,但精气神却前所未有的昂扬,没有了从前的步步为营,多了几分肆意与张扬,锐利的眼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章洄被那**裸的眼神笼罩,胃里的红酒在翻腾,几欲作呕。 谢志远的案子已经结了,但幕后真凶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怎么了,为什么看见我不说话,章总,柯大少。”周蔼谦围着两人转圈,寒风猎猎,吹拂起他过长的头发,露出那一簇簇银白的发。 柯宴没有章洄沉得住气,又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了周蔼谦,他啧了一声,问道:“你不杀人了吗?怎么还跑出来溜达?” “嘘——”周蔼谦抿了口酒,手指贴在唇边,阴声说,“柯大少慎言,小心我告你诽谤。” 柯宴不在意地说:“你身上一大堆官司,排期都排不过来吧?” 周蔼谦哈哈大笑,视线又投向章洄:“你把我的公司经营得不错,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他立定在章洄身前,相隔半臂之远,在露台盈盈白光下,可以清晰望见彼此脸上的表情。 章洄费解地问:“为什么非要买我的公司?” “从经济的角度来讲,我很看好你公司,很有发展潜力,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周蔼谦诚恳地说,“我是做软件发家的,我希望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周蔼谦的谈吐过于温柔谦和,与刚才的姿态截然相反,这让章洄产生了一瞬间的迟疑。 但也仅仅只有一瞬间。 章洄始终觉得,人与植物相通,总是有根的,年少时的人与物会伴随一生,无论灵魂飘向多远,脚永远踏在地上。 周蔼谦的根在事业上,而章洄却不是,他始终记得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如果你开出足够的价码,我会把公司卖给你。”章洄挺直脊梁,居高临下睨着周蔼谦,“但绝不是十个亿。” “我知道你的公司在准备上市。”周蔼谦问,“开价吧,你想要多少?二十个亿够不够?” 章洄锐利的眼神刺向周蔼谦,字正腔圆地说:“两千亿。” 饶是见过无数风浪,周蔼谦也被章洄流露出的野心给刺激到了,他手腕发颤,血液却在叫嚣,久违的兴奋充斥着他的身体,莫名的,他感觉身体与精神都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焕发出无限的力量,足以攀顶下一个时代的浪潮。 “我很欣赏你,章洄,我发自内心地喜欢你这种人,有能力,有野心,也足够贪心,很像年轻时候的我。”周蔼谦抿了口酒,冷笑道,“不过很可惜,你太自大了,我会让你求我,求着我买你的公司!” 章洄倨傲不羁道:“我拭目以待。” 第69章 挖角 元旦之后,章蔚筝带着孩子们来看望章洄,自从公司准备上市,章洄有半年多没有回过家了,一晃眼果果都快两岁了,小短腿跑得稳稳的,不太认识章洄,抻长了脖子打量他,豆豆喊舅舅,她就跟着点点头,很快躲到哥哥身后去。 林濯月也放寒假了,不用去学校报道,工作有条不紊,日子过得很舒心,就是章洄加班太多,很少陪他。 章蔚筝来了之后,林濯月带着章蔚筝和孩子们玩了一周,逛了景点,买了纪念品,天寒地冻去了动物园,拍了很多瑟瑟发抖的照片,还去了游乐园,不出意外地满载而归。 林濯月总是很讨孩子们喜欢,尤其在章洄这个正牌舅舅失职的情况下。 离开那日,章蔚筝留给林濯月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副翡翠耳环,还有一只金镯子。 耳环是章洄奶奶的,镯子是母亲留下的,说好是要传给儿媳妇的,虽然这些林濯月用不上,但始终都该给他。 结婚的日子定在今年八月,南瑶市和北安市都要办婚礼,豆豆和果果来做花童。 在章洄“不知情”的情况下,婚礼的筹划如火如荼进行中。 偶然一日,章洄兴起问起:“今年八月有什么要紧事吗?” 林濯月一本正经说:“我请很多人来给你过生日,给你一个惊喜。” 章洄的视线没从电脑上移开,淡定地问:“哦,那我要不要穿正装?” “我会给你准备的。”林濯月耐心地说,“放心交给我。” 章洄没忍住笑出了声,扳过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过年前一周,章洄在系统里收到了核算后的绩效奖金清单,六百多人的公司,光年终奖就要发放将近一千万。 这两年间,柯胜强免费将律师团队和营销团队借给星空科技使用,第三年就要收费了,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分公司的办公楼尽可能租用了林氏集团名下的产业,林濯月帮他争取到了一年的免租期,明年开始陆续也到期了。 分公司改革之后,业绩虽然上去了,同时业务线的团队也扩充了,整体仍然处于薄利多销的阶段。 章洄分析过去年整体的经营情况,抛去必要的开支,营销费仍然占据了大头,这种情况大概还要维持好几年,等到有一日,星空软件家喻户晓,那时候不仅可以减少营销支出,销售人员的目标群体将从通用版用户调整到定制版,届时成本将会巨幅下降。 章洄掌心捂着脸,似在闭目养神,没有人看见他隐藏在面具下的苦笑。 失去了梦想的可能,他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商人。 想到苦尽甘来的那一日,他也并不觉得兴奋。 熟悉的气息飘来,温热的唇落在他耳畔,林濯月攀住他的肩膀,心疼地问:“你是不是好累?你昨天很晚才睡。” “马上要过年了,还有不少事情。”章洄叹息一声,张手把他抱到腿上,愧疚道,“每天让你陪我上班,是不是很无聊?” “不无聊。”林濯月挠了挠他的下巴,“我去给你泡杯咖啡吧。” “好。” 林濯月拿起桌上的水杯,推门向茶水间走去。 今天是周六,固定的加班日,可以攒淡季调休,或者领加班费,当然有事也可以休息,但绩效和业绩挂钩,年底都在冲业绩。 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茶水间补了又空,像个无底洞。 咖啡豆刚好用完了,胶囊咖啡机不久前刚迎来退休,新的还没到,林濯月正到处翻柜子,试图找到未开封的咖啡豆。 “你是不是找咖啡豆?”身后传来楚珣的声音。 林濯月转回身,颔首道:“是啊,好像用完了,还没补充。” “最近大家加班熬夜很辛苦,咖啡也消耗得很快,柜子里有速溶咖啡,我拿给你吧。” 林濯月不置可否,退开一步,在旁耐心等待。 楚珣从纸盒里取出两条咖啡,递给林濯月。 林濯月伸手接过,笑眯眯说:“马上过年了,今年年会,大家有什么建议吗?” 楚珣憨憨一笑,倚在柜子上,很随意地说:“刚才还在说笑呢,公司发展势头这么好,今年年会抽奖,是不是抽台车。” “说到车,我们林氏去年年会上,头奖是一辆奥迪S7,十万多员工,中奖的是一位效忠了十几年的基层员工,你说他是不是很幸运?”林濯月把速溶咖啡撕开,倒进杯子里,用热水冲开。 “那倒是。”楚珣会意,耸耸肩,从柜子里取了个茶包。 “等我们做到洪谦的规模,高层都会统一配车,福利方面,章总向来很大方。”林濯月如是说。 楚珣站在他身后,看不见林濯月脸上的表情,四下无人,他犹豫片刻后,试探着说:“马上要过年了,今年明显比去年忙了很多,不知道年终奖会不会加一点。”他说完又补了句,“大家这么熟了,我就直说了。” 林濯月端着杯子转回身,用搅拌棒搅弄咖啡,露出温煦的笑容。 “据我所知,最近有很多人都准备离职了,还在观望中,如果年终奖不尽如人意,年后就会提出来。” “是工作强度的问题,还是工资的问题?”林濯月问,据他所知,星空科技的薪资在行业内处于中等偏高,但对履历的要求没有上市公司卡的严,除此之外,福利待遇一直在上调,工作氛围也比较轻松。 “工作强度是一方面,初创公司本来就忙,新入职的时候当然没问题,但长此以往谁也吃不消,福利待遇虽然不错,但薪酬是实打实的,还不如取消下午茶晚餐这些,直接发工资。”楚珣态度认真地说。 有人进来倒水,两人暂时停止了谈话。 林濯月放下咖啡杯,往另一只杯子里倒了温水,等人出去之后,他喝着水,淡淡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楚珣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缓缓说:“我当然觉得咱们公司好,但下面有些声音,我觉得应该跟领导反应一下。” 林濯月恍惚地说:“原来是这样。” “我其实跟老大提过,不过他觉得,出来上班,来去自由,要离职也没什么问题。”楚珣叹着气说,“但是你知道的,公司要上市,如果大批人离职,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林濯月微笑:“你说的没错,我跟章总谈谈。” 楚珣颔首道:“那我先去忙。” 林濯月含笑点头,端着杯子离开茶水间,回到办公室后,他把杯子放下,说要去买零食,穿上外套又走了。 半个小时后,他从便利店回来,提着好几个沉甸甸的塑料袋,手指都被勒红了,经过人事部办公室,用肩膀撞开门,眉眼弯弯,笑得十分亲切:“红姐,忙呢?” 孙雅红摘了眼镜,瞅见他提着好几个袋子,站起身道:“哟,又去买吃的了?” “茶水间空了,临时买一点。”林濯月走进办公室,见几个小姑娘围了上来,笑说,“要吃什么,你们先拿,剩下的放茶水间。”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孙雅红笑吟吟说,“林总一过来,咱们这上班舒适度都不一样了啊。” 林濯月笑笑:“应该的,别客气,除了买点吃的,别的我也帮不上忙。”他从袋子里取出一盒免洗提子,递给孙雅红,“红姐,你喜欢提子,特意给你买的。” 孙雅红欢喜雀跃,拉着他絮絮叨叨开始聊天,把包装盒打开,笑声清脆道:“大家一起吃吧。” 林濯月也摘了几颗提子,然后习以为常地坐到她办公桌旁边,边吃边和她唠嗑。 “最近挺忙的吧,年底要算绩效,过完年又要忙招聘。”林濯月随口说。 “还行吧,每年都这样,已经习惯了。”孙雅红笑说,“章总大学实习那会儿,我就跟他认识,一到年底,他们加班儿我也加,我跟他一起赶末班地铁,好几次都被关在门外了,你说说,不过现在买车了,不用人挤人,改车挤车。” 林濯月噗嗤一笑,往嘴里塞了颗提子。 孙雅红从抽屉里掏出一罐枸杞,递给林濯月,“这给你,我宁夏的朋友寄过来的,你买点菊花泡水喝,对眼睛好。” 林濯月捧在手里看了看,亲热地道谢,又问:“我泡水放几颗?” “十颗就行了,记得用温水。”孙雅红说,“你吃完觉得好,就告诉我,我再给你拿。” 林濯月点点头,拖着椅子坐近点,小声问:“姐,最近有人提离职吗?” 孙雅红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抬眼看向四周,悄声道:“有几个,这也是正常的。” “分公司呢?” “哟,分公司的离职流程不在我这里,独立出去之后有分公司的人事负责,离职手续办完之后才汇总到我这儿。” “年后如果有员工离职,你帮我留意一下,看看都是去了哪里。” 孙雅红眼珠子转了转,沉沉点头,压低声音道:“你怀疑有人挖角啊?” 林濯月还不确定,年终奖还没发,就已经有声音对金额不满意,这本身就很异常,尤其这件事从楚珣嘴里说出。 章洄在薪资上对楚珣算是很大方,在不违反公司制度的情况下,变着法给他添酬加薪,私底下也很照顾他,楚珣向来也不是为下属谋福利的个性,更不会为公司肝脑涂地,事不关己才是他的性格。 林濯月姑且留了个心眼,和孙雅红谈好之后,拿着枸杞回了办公室。 章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连着好几天都是两三点才睡,每晚都要应酬,年底要送礼,要请客户吃饭,要和企业采购联络感情,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还要继续工作,睡不到几个小时,进公司就开会,每天像个陀螺一样。 林濯月尽可能地放缓了手脚,关门的时候还是发出了动静,章洄肩膀动了动,却没抬头。 他太累了,一瞬间又睡了过去,呼吸声沉闷而疲乏,睡梦中也不安稳,发出不清晰的呓语。 “你这样很容易落枕。” 温热的手指爬上了他的肩颈,有力地揉弄着穴道。 章洄缓缓苏醒过来,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完成,还不是睡觉的时候,他艰难地直起身,眼皮依旧干涩,身体无意识地贴近身侧的人,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膛上,困倦道:“老婆,我好累啊。” 林濯月难得见到他这般柔软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垂头望着他的发旋,指尖按揉着他的太阳穴,笑问:“这样好点没有?” “嗯。” “今天不用见客户,回家早点睡觉。” 章洄仰起头,凝望着他,眨眨眼:“好久没亲热了。” 林濯月犹豫地说:“还是先休息吧。” 章洄深深地望着他,没吭声。 林濯月俯腰,捧着他的脸,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这样算不算?” 章洄沉默不语。 林濯月再次俯腰,给予他甜蜜又缠绵的亲吻,“这样呢?” 章洄依旧沉默着,林濯月眼睫颤了颤,缓缓蹲到地上去。 章洄噗得一笑,连忙把他拉起来,抱到腿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濯月低垂着眼帘,慢声慢调地,可怜兮兮地说:“你就是喜欢欺负我,喜欢让我丢脸。” 章洄捏着他的下巴,把他脸抬起来,戏谑道:“没丢啊,厚着呢。” 林濯月怒极,漂亮的杏眼瞪得圆圆的,张嘴咬他的脸。 章洄嘶地倒吸气,林濯月随即又松开他,舌尖舔了舔被咬疼的地方。 章洄拥抱着怀里温暖柔顺的身体,又觉得有了前进的动力,充完电,继续投入到没日没夜的工作中。 明天最好还是早一点[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9章 挖角 第70章 危机 楚珣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紧张,可抬头的那一瞬间,直面向眼前那座五层高的巍峨别墅时,心脏狠狠震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在电视里见过这种别墅庄园,但往往只夸一句漂亮,便轻飘飘抛在脑后,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与他无关的。 而今天,赫赫有名的大老板要亲自会见他,纵然周蔼谦声名狼藉,但仍是楚珣这样的打工仔所无法匹及的。 某一瞬间,楚珣觉得自己很幸运,普通一本毕业,实习的时候认识了第一个贵人,介绍他进了国企,工作稳定,工资不低,但没什么晋升空间,一眼就能看到头。 后来得知章洄要创业,他踌躇了很久,害怕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新工作确实不尽如人意,工资翻了两倍,但工作量巨大,且没有在国企时受人尊重,从高高在上的甲方变成了焦头烂额的乙方,那种落差让楚珣觉得性价比不高,不上不下,卡得很难受。 他不知道周蔼谦找他来要说什么,但楚珣不是初出茅庐的青涩小子了,他隐约能猜到。 楚珣用力关上车门,嘀咕了句:“破产了还住这么大的房子。” 他搓了一下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北安市的郊外,天气预报零度徘徊的气候里,感觉却比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更温暖。 大门直敞着,左右各站一名黑衣保镖。 楚珣紧张的同时,不由挺直了腰板,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淡定、更专业。 暖风扑面而来,室内像是春天,保镖牵引他穿过宽阔空洞的大厅,穿过一条长长的室外走廊,进入另一个三面环窗的大厅,窗外绿植茂密苍郁,半点看不出是冬季的景象。 这里的植物一年四季都会更换,换上适应气温的绿植,以保证环境的清新幽雅。 室内有张十几米长的红木大桌,桌上堆满了电脑、打印机、文件,十几个穿正装的男女们正在忙碌,他们低声交谈,脸色深沉,动作飒爽,仿佛天生予人一种精英感。 而靠窗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周蔼谦翘着二郎腿,正在喝一杯不带冰块的威士忌。 他的身边,另有一个男人,穿褐色夹克,很随意地躺着,当楚珣视线看过来的时候,从烟盒里掏出一根雪茄,抛给了楚珣。 楚珣战战兢兢接住。 周蔼谦说:“这是方总,不用紧张,坐吧。” “方总好,周总好。”楚珣喉头滚了滚。 方峡摇摇头,不太满意,点燃雪茄,掸了掸衣襟,喃喃说:“分不清大小王。” 楚珣蓦地就紧张起来了,紧咬着牙,以至于下颚线绷得极紧。 周蔼谦用手背拍打方峡,“别吓着人孩子。”他抬头冲楚珣和蔼一笑,“坐吧,站着干什么。” 楚珣拘谨地坐下,掌心捧着那根雪茄,有点不知所措。 “别紧张,找你来就是聊一聊,我之前听说过你。”周蔼谦朝长桌那挑了挑下巴,“我新成立了一个公司,那是我的团队,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 “我?”楚珣想过这种假设,但望见那群西装革履的精英,突然生出了胆怯,“我恐怕胜任不了。” 周蔼谦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膝盖,笑说:“年轻人,你不明白,这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大多数都是草包,这些工作谁都能做,不会就学,一学就会。” 楚珣哑然失笑道:“周总开玩笑了。” “熟能生巧,力所能及,记住这两句话,你就会无往不胜。”周蔼谦拍拍方峡的肩膀,揶揄道,“我们方总初中毕业,现在也是百亿富豪了。” 楚珣不敢小觑方峡,沉默片刻问:“周总,是想我跳槽?” “不仅是跳槽。”周蔼谦屈下腰,直视着楚珣,一字一句说,“我要你帮我多带一点人过来。” 楚珣出自本能地摇头:“不行,这不行,章总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不能拖他后腿,团队要是不稳定,上市计划会受阻碍。” 周蔼谦噤声,吸一口雪茄,朝着虚空吐出迭迭白雾。 “喂,他给你多少工资,你这么帮他说话?”方峡问,“有没有一百万啊?” 楚珣撇了一下嘴,过几天就要发年终奖,不知道能给他多少,他现在的底薪加补贴,每月在两万左右。 周蔼谦幽幽地说:“一百万应该不止吧,呵,方总,你不知道,章洄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市价已经四千多万,一百万一年,不吃不喝,也得干四十年。” 方峡嗤地一笑:“房价涨得比工资快,四十年也买不起。” 楚珣心绪低沉,他知道那套房子是林濯月的,可章洄还是搬去了那里,从曾经四十平不到的宿舍,搬到了四千万的大平层。 公司一旦上市成功,章洄将会完成阶级的跳跃,而他楚珣仍是一个打工仔,一块作为跳板的器材。 周蔼谦沉声道:“楚珣,来我公司帮我,我要开一间新公司,开发一款更超前的管理软件,你来当负责人!我给你三百万年薪,再给你百分之十的股份!” 楚珣局促不安道:“我不懂战略和财务,也不懂那些什么率什么值,我搞不了研发。” “你这个傻子,现在不是让你搞研发,让你当老板啊!”方峡用雪茄指指楚珣,又指指长桌旁的团队,“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做,你负责管理就行了,怎么你们章总现在还亲自搞研发吗?” 楚珣皱起眉:“那倒不是,研发上的事情他交给了许教授,他现在每天和券商会计师开会,在为上市做调整。” “话说回来,你们那款满月系统开发的怎么样?什么时候上市?”周蔼谦把雪茄扔进酒杯里,饶有兴致地问起。 “听说加入了一位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引进了新的算法,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 周蔼谦问:“试用了吗?” 楚珣迟疑道:“听章总说过几次,我们公司内部已经用了一段时间了,他几个朋友也在用,这次上市的计划,就是满月系统给出的指导建议,其实大家都觉得太仓促了。” 周蔼谦眼神沉了沉,确实是仓促,但也是绝对正确的战略方向,章洄现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抢时间,上市成功之后,知名度大幅提升,星空软件的普及度增高,能够减少营销费用,进入良性循环。 同样的情况,周蔼谦经历过一次,那也是他此生最艰难的时刻。 为了洪谦的上市计划,他稀释了自己的股权,导致失去了控制权,他遗憾,但并不后悔。 章洄正在经历与他同样的历程,正在复制洪谦的成功。 周蔼谦问:“还有吗?” 楚珣说:“满月系统开发完成后,应该会跟政府洽谈,接入政府系统,提高数据的准确性,许教授那里好像有路子,能接触到总局的夏伟,具体怎么样,还要看系统开发的如何。” 周蔼谦又问了许多,楚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临走,周蔼谦温和地握住了他的手,诚恳地说:“回去好好考虑,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楚珣心头发愁,沉声问道:“周总,为什么会选中我?” 周蔼谦深深一笑,揽住他的肩膀,转向长桌那一面,“优秀的人才我有很多,他们大多数都受过高等教育,他们会是好的员工,却不会是好的老板,我需要更接地气的人为我打理公司。” 他转过身,两只手握在楚珣肩头,感慨道:“你很像年轻时候的我,与高层能交际,与基层员工也能打成一片,我相信你有管理能力,你只缺一点野心。” 楚珣眼中波光翻涌,几乎是哽咽着说:“让我考虑考虑。” 周蔼谦颔首:“等你的好消息。” 楚珣深沉点头。 待他离去后,周蔼谦重新躺回沙发里,点燃了一根雪茄,兀自思考着事情。 方峡低骂一句:“傻子。” “去查一查,许建华和夏伟具体谈什么合作。”周蔼谦说。 方峡叫来一个人,吩咐下去。 周蔼谦捏了下眉心,疲惫道:“不能让章洄上市,证监会还在盯着我,收购上市公司会很麻烦。” 方峡说:“章洄这小子真是好命,一个柯胜强,一个林濯月,左右保驾护航,还有一个许建华,洪谦都聘不到的行业泰斗。” “是啊。”周蔼谦惆怅道,“当年我们要是有足够的资金,就不会受人摆布了。”他叹了口气,又说,“柯胜强那里好解决,他是个极致的商人,不会无底线帮助章洄,搞定了林濯月,就能斩断章洄的左右手,再让他四分五裂,断了上市的心思。” “话说回来,就算章洄不上市,只要满月系统卖得好,他照样能挣大钱。”方峡谨慎地说,“或许,我们应该挖许建华。” “先派个人去探探老头的口风。”周蔼谦说。 * 办公室的门叩了一下,秘书推门进来,说有访客到,话音还没落,访客已擅自走进了办公室。 “你先出去吧。”林濯月对一脸难色的秘书说,随后他站了起来,走向朗朗大笑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亲切不失礼貌地说:“叔公,你怎么有空过来?” “开业一年多了,一直没空过来,这次来北安市出差,顺道来看看传闻中的空中花园。”三叔公笑得满脸褶子,近八十岁的年龄依旧身健体硕。 林濯月扶他坐下,亲自为他沏了杯绿茶,递给他说:“叔公,你喜欢的西湖龙井。” 三叔公觑了他一眼,掌心依旧撑着拐杖,并不接他的茶,意味不明地说:“没想到你办公室里还有龙井,你看起来不像是我们这种老派的人。” 林濯月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于沙发另一端坐下,长腿交叠,笑容慵懒道:“除旧革新要慢慢来,老东西全扔了也可惜,偶尔我也会拿出来缅怀一下。” 三叔公哈哈大笑:“阿月是长大了,这么会说话。” 林濯月笑笑,弯腰端起自己那杯茶,抿了一口。 三叔公笑说:“话说回来,新商城要开业了,怎么样,忙得过来吗?用不用让你堂弟来帮帮你?” “两间商场有什么好忙的。”林濯月轻笑道。 “明年董事局换届,殊怡说想退休,你多劝劝她,公司没了她不行的,这个董事长还是她来当更稳妥。”三叔公指了指茶几,林濯月会意,将杯子递给他。 他捧过茶又说:“殊怡前几年投资海外的度假村,赚了不少,我看她整天飞来飞去也辛苦,其实你在国外读书这几年,应该比她更适应国外生活,孩子,多体谅体谅你母亲。” “好啊,我劝劝她。”林濯月含笑道,“叔公,你难得过来,我带你逛逛。” 三叔公和蔼道:“好好好,还是你懂事,走吧,我也学习学习。” * 章洄没日没夜忙了个把月,难得早下班,刚进商场,就见到他陪着一个耄耋老人在奢侈品区闲逛,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一团和气。 章洄认出那是林家三叔公,林氏集团内部,林殊怡一脉与三叔公一脉的股份不相伯仲,为了董事长这个位置,争斗了许多年。 林殊怡一脉,除了林濯月这个亲生儿子,余下都是老爷子从前的旧属,也都上了年纪,基本处于退休状态,董事局投票无条件站队林殊怡,但其他几乎帮不上忙。 而三叔公一脉的股份都在子孙辈手中,林殊怡再厉害也有退休的一日,挤掉了林濯月,整个林氏集团就会落入三叔公囊中。 章洄知道林殊怡和三叔公素来不睦,逢年过节走动也很少,陡然见到老头和林濯月走在一起,章洄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明年要换届了。 章洄犹豫要不要走过去,三叔公眼尖瞄到了他。 章洄走上前,恭恭敬敬喊:“林董。” 三叔公打量着他,眯起眼道:“几个月不见,瘦了,你爸还好吗?” 章洄颔首:“还好。” 两人随意交谈了几句,三叔公到底年纪大了,站得太累,抚了抚胸口说:“阿月,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开会,回头家里见吧。” 林濯月送他去停车场,目送车子扬长而去,从鼻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豁然想起章洄在身后,旋即又轻咳几声,笑眯眯转回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章洄似笑非笑,罩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拉过来,啄吻他的额头,然后牵起他的手往回走,“你叔公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吗?” “知道啊。”林濯月就说,“他不知道多高兴呢,恨不得我断子绝孙。” 章洄停下脚步,偏头看向他。 林濯月从善如流地说:“我当然断子绝孙,但我肯定花光所有钱再走。” 章洄睨他一眼,迈步上了扶梯。 林濯月跟上去,环住他的胳膊,亲热地说:“我们逛超市去吧,□□联好不好?好不好?老公?” “少来这套!” 章洄当下没跟他置气,如常逛了超市,超市里新增了鲜花区,林濯月挑了几根桃花枝,他没养过这东西,店员说能开花,他将信将疑买了几根,又挑了一束芍药。 春联买了,还买了中国结,又补充了一点蔬菜水果,他就在楼上办公,隔三岔五逛超市,没什么特别要买的,买完直接回了家。 回过神来,已经有两个月没在天亮的时候到家了,不知不觉已是深冬,梧桐叶落了一地,冷风簌簌地刮,停车场到电梯那一小段,提着塑料袋的手已经冻凉了。 回到家里,也并没有那么清闲,林濯月去做饭,章洄又开了电脑,投入到工作中。 简单煮了两碗面,洗了点水果,吃过饭章洄去洗碗,换林濯月在间隙中工作,新的商场今年五一开业,年后就要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出差也会变得更频繁,华北区第三座乐怡广场也在选址中,工作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三叔公现在就等着他出错,好把两个堂兄弟塞进来。 林濯月单手揉着脖子,正在看新商城的模拟图,章洄洗完碗过来,突然弯下腰,手从他膝窝下穿过,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腾空抱起。 林濯月正专注在电脑屏幕上,冷不丁身体被抬高,鼠标吧嗒掉在地上,惊呼着圈住了章洄的脖子。 章洄挑眉,不怀好意地说:“去洗澡。” 林濯月眨眨眼,察觉到了未知的危险,试探着说:“你先洗吧。” “我想在浴室里先做一次。”章洄抱着他径直往浴室走。 林濯月通常不会拒绝这种要求,也经常在浴室里亲热,但本能地觉得章洄今天要折腾他。 章洄已经放好了水,把他扒光了放进水里,泡澡的时候和他聊天,像平常一样,用闲聊的语气问:“你想过要孩子吗?” 林濯月思考了有半分钟,头发已经湿透,低头的时候可以看见发梢上滴落的水珠,他转回头来,热气醺红的眼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霜,视线溃散迷离,嘴角微微抖了抖,“我没想要,你不要生气。” 章洄胸贴胸抱着他,鼻尖蹭着他的鼻尖,掌心抚摸着他细滑的后背,顺着尾椎骨滑进水里,探入幽狭缝隙间,林濯月呼吸一下子就乱了,身体在水里失了重心,下巴伏在章洄肩头,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给了他。 “林濯月,你给我记住,别的都能商量,就这一点,你脑细胞都别想沾一下。” “嗯。”林濯月觉得委屈,声音就更软了,“我不要,没有要。” 无论如何断子绝孙都是个贬义的词,可子孙满堂才是诅咒,已经走到这一步,章洄绝不会让事情偏离他的掌控。 他把林濯月从水里抱起来,淋浴冲干净泡沫,用毛巾裹着放到床上去。 林濯月胸膛起伏喘着气,瓷白的皮肤被热气醺得白里透粉,还没缓过劲来,章洄爬上床,指尖缠着一段红绳。 林濯月瞪圆了杏眼,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推却着要下床。 章洄不许他动,手指灵活牢牢扎紧了红绳。 林濯月委屈坏了,哭诉道:“我没有想,你冤枉我!还要欺负我!” “就当是我冤枉你,让你长长记性,以后也不许想。”章洄没客气,吮咬着他的嘴唇,把他身体抬高了,强势地压着他亲热。 林濯月又难受又舒服,任他如何求饶,章洄就是不肯放他,泪水淌了一脸,极限之时,章洄才解开那条红绳,吻着他的眼泪,极尽温柔地安抚他。 林濯月憋得脸都红了,汗水淋漓的皮肤也泛起了红,乃至最后都在哽咽。 人是章洄欺负的,哄也只能是他。 他覆在林濯月身上,按揉着他劲瘦的腰肢,轻啄他的面颊,轻声细语地哄,耐心地哄了很久,林濯月渐渐止了哭声,可心里还是难受,他张了张嘴,要说话,章洄却又吻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声音,舌尖缠绕着他,呼吸里染上了彼此的味道。 隔了很久,章洄才仰起头,像是亲不够,又去亲吻他修长的脖颈,埋首去他胸前。 林濯月得以喘息,轻声问:“你呢?” 章洄停顿了一下,把头抬起来,一碧如洗的眼眸里含着笑,声音温柔又坚定地说:“我有自己的宝宝。” 林濯月终于笑开了,眉眼弯弯的,张手抱住了章洄。 儿童节快乐~小朋友们~[紫糖][橘糖][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危机 第71章 争吵 年前一周,年终奖发下来了,楚珣一共拿了六万多,算上月薪,正巧是三十万,他不知道章洄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他只值这个价,给他凑了整。 前年他跳槽的时候,没跟章洄具体谈过工资,潜意识里觉得章洄不会亏待他,可实际上,他对这份年薪并不满意。 和前一份工作比,确实翻了一倍,但这里是北安市,生活成本远高于南瑶市,普遍工资水平也高。 其次,虽说工资是保密的,但大家关系熟稔之后,难免会泄露几分,楚珣的综合年薪远远比不上其他部门的负责人,甚至比不上个别中层员工,这让楚珣难以接受。 尤其在经过与周蔼谦交谈之后,他认可对方的说法,他只是缺一个机会,他明明可以获得更高的回报。 他挣扎了几天,在放假前一天,敲开了章洄办公室的门。 章洄喊了声“进”,楚珣推门进去,章洄正蹙着眉看电脑。 他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可见到章洄脸色的那一瞬间,还是禁不住绷紧了心绪,只觉得呼吸都沉了,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 他莫名感到害怕。 这种害怕无从考究,但他知道,源自于章洄。 章洄是个面面俱到的人,有魄力,有手段,也有城府,时常让楚珣觉得深不可测,在他第一次提到创业,并将具体概念告诉楚珣的时候,楚珣第一反应是痴人说梦。 诡异的是,即便如此,楚珣却不觉得章洄自以为是,反而为他这种近乎猖狂的野心所征服。 就是这么一个人,靠着零星的概念搞研发,钻研专业范围外的学问,揣着打工攒起来的钱,厚积薄发,在几年的时间里,就像做梦一样,这间科技公司就要上市了。 楚珣现在想来都觉得荒唐,他本来想好了,冲进去就大喊——我要辞职。 可嘴一张,却问:“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美国颁布了一项新的贸易政策,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关税和贸易模式,我尝试添加进满月系统里面,看看它会不会给出新的提示。”章洄说话时,视线依旧盯着屏幕,敲完键盘转回头,紧蹙的眉宇舒展开,笑问,“票买了吗?什么时候走?” 楚珣在办公桌前的椅子里坐下,嗓音沙哑说:“买了。” “你记得给过年值班的同事买点东西,不要找财务报销,我单独把钱转给你。”章洄翻找着抽屉里的东西。 楚珣看他忙碌不停,心里很不舒服,脱口而出问:“你是不是在暗示我?觉得我不会做人?” 章洄拉抽屉的动作顿住,直起腰,端正了坐姿,两条胳膊搭在桌上,温声笑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其他部门的领导经常会自掏腰包,给下属买咖啡,请客吃饭,他们也找你报销吗?”楚珣望着章洄落在桌面上的胳膊,不敢直接与他对视。 “不会。”章洄声音沉了下来,认真且耐心地说,“业务部出差和加班都很多,市场部更不用说了,天天跑外勤见客户,这两个部门最辛苦,直属领导如果不多照顾下属,怎么安抚住他们?” 楚珣鼓足了勇气说:“相对来说,他们工资也高,所以掏点小恩小惠不值一提,就像你对我这样。” 章洄微微蹙了蹙眉:“你想说什么?” 楚珣艰难地说:“我想加工资。” 章洄肩膀动了一下,掌心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似在思考。 楚珣一直盯着他的手臂,乍见他抬手的动作,心情突地瑟缩起来。 “你想加到多少?”章洄问。 楚珣艰涩地说:“五十万。”周蔼谦愿意给他三百万,他自认为五十万要的不多。 章洄突然笑了一声,那声音并不轻蔑,反而有些玩味,这种笑声很少出现在章洄身上,这令楚珣越发紧张了。 “还以为你要加多少。”章洄说。 楚珣愣了愣,不经意抬起头,与章洄对上了视线,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紧紧盯着他,仿佛要将人吸纳在内。 下一秒,他听见章洄问:“加八万是吗?” 楚珣怔愣不已,喉头滚了滚,开门见山地说:“加二十万。” 章洄嘴角勾着笑,继续弯腰拉抽屉,在一沓文件的下面,抽出一个透明文件袋,“吧嗒”一声砸在桌子上,扔到了楚珣面前。 楚珣手腕一麻,竟颤抖了起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文件袋里是他的报销单据,每月的部门经费一万块,他挪用了九千,找开饭店的朋友开了票来冲。 楚珣此刻方意识到,章洄一早就知道!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你单独请下属去聚餐,”章洄声色俱厉道,“因为你,员工没有享受到应有的福利。没错,我是在暗示你,你听不明白没关系,我可以另外补贴你,但我麻烦你,不要做这么掉价的事情。” 被拆穿的窘迫令楚珣大动肝火,他捏紧了文件夹,几乎攥得变了形,逐渐咆哮道:“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早就知道!你一直在看我笑话!” “我始终觉得,你跟我来北安市,我有责任照顾你,市场部赚得多,但你受不了别人的脸色,你扛不住压力,不到一个礼拜就坚持不住了,业务部,凭你的能力当不了主管以上,售后部是你自己要求去的,我也觉得适合你,难度不高,工作量适中,我把你当兄弟,我扪心自问,没有亏待过你。” 楚珣嘶吼道:“你口口声声不就是觉得我没能耐吗?!分公司负责人呢?不照样淘汰了我!” 章洄站了起来,颀长的身躯落下阴霾,压迫感袭面而来。 “楚珣,我明白告诉你,你要是想干,走出这道门,回到你的工位上继续工作,你要是不想干,现在就去人事部办离职手续。” “章洄!”楚珣拍桌子站起来,瞠目欲裂道,“你过河拆桥!我帮你度过了开垦期,你现在要开除我!” 章洄环起手臂,望向楚珣恼羞成怒的脸,淡然道:“你不是找到新的河了吗?你可以去做周蔼谦的桥,三百万一年,这条河够宽的。” 楚珣倏然噤声,眼神闪烁道:“你怎么知道?” “这很难知道吗?周蔼谦四处招兵买马,这么诱人的条件,他会藏着掖着吗?”章洄见楚珣逐渐冷静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楚珣,你如果觉得工资低,我可以调你去研发部,但你不要和周蔼谦打交道,他没有你想得简单。” “研发部工资又能有多少。”楚珣抿了抿唇,“我怎么可能跟得上许教授的节奏,那里谁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我去了能干什么。” 章洄沉沉叹了口气,绕到桌子的另一边,按住他的肩膀,恳切道:“这样吧,明天就放假了,你现在下班吧,回去过个年,好好再想一想。” 楚珣心乱如麻,事已至此,他继续留下也无法面对章洄,研发部能开出的工资再高,他也还是个技术人员,但去了周蔼谦那里,他可以成为一个大公司的负责人。 三百万的年薪,哪怕他只干一年,也能抵上星空科技十年。 * 又是一个忙碌仓促的新年,时间一晃而过,很快来到了二月。 章洄没想到,有朝一日回学校食堂,刷的是林濯月的饭卡。 上次两人一起在这里吃饭还是七年前,林濯月高中毕业后来学校看他,在食堂吃了一顿,在校外吃了几顿,那会儿章洄没什么钱,大少爷要留宿,硬着头皮给他开了间五星级的房间,短短两天,花了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章洄是名校大学生,做家教都能赚不少钱,事实上,他从来没有为生活费发愁,可那会儿的他,每每遇上林濯月,都觉得无比窘迫,无论攒了多少积蓄始终觉得囊中羞涩。 他没什么复杂的想法,就觉得林濯月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吃穿住行都该是最好的,他生来就是大少爷,不能到了他这里降低了生活品质。 章洄现在依旧负担不起他的开销,偶尔还是会有负面情绪,可生活中携手相伴的点滴快乐冲淡了他的焦虑,比如现在,林濯月勾着他的手指逛校园,带他去翻新后的食堂,向他推荐热销窗口,唇角弯弯,笑眼里扬着得意,连步伐也比往常更轻快。 绕了一圈,最后点了几个小炒,食堂的菜锅气重,更下饭,就是那酸菜鱼有点辣,林濯月唏哩呼噜吐舌头,嘴唇也辣得红艳艳,章洄去给他买了瓶冰豆奶,刚起了盖子,插上吸管,就看见许建华进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许教授手一伸,夺过他手里的玻璃瓶,滋溜吸了一口,满意地咂了咂嘴。 章洄哑然失笑,又买了一瓶,插好吸管往回走。 约好在办公室见,没成想在食堂碰上了,许教授也还没吃饭,章洄又去加了几个菜,顺便给自己添了碗米饭。 “待会儿要见的是夏伟的秘书,不方便在公司会面,他今天有个讲座,你俩待会儿也去听听,关于低空经济的,讲座之后他有二十分钟,我带你见见他。”许建华捧着碗,问道,“资料带了吗?” 章洄拍拍椅子上的带有星空科技logo的文件袋。 许建华伸长脖子觑了一眼,唉声叹气道:“公司最高机密,你就这么搁塑料凳上。” “都是祖国的花朵,分享探讨,说不定还能有新的灵感。”章洄不甚在意地说。 许建华嗤之以鼻,拨开青椒,挑走了盘子里的肉,幽幽地说:“那些花朵可都是成了精的,怎么样,最近不少人离职吧?” 章洄脸色铁青,闷闷地长叹一声,开年之后,楚珣没事人一样继续在原岗位工作,不迟到不早退,也不与客户起冲突,宿舍让了一半出来,规行矩步,生怕被人抓了尾巴。 除此之外,楚珣变得出手阔绰,除了固定的部门经费,自掏腰包买咖啡买甜品,请下属去各种高档饭店聚餐,还买了很多购物卡,分发给手下的员工。 二月底,售后部的员工蠢蠢欲动,好几个都提了离职,孙雅红旁敲侧击问过,都是跳槽去星辉科技,工资待遇是现在的两倍。 按照劳动法规定,公司最多留他们到三月底,但已经打算要离职,售后部也没有什么要交接的,强留人家下来恐怕也没有工作的心思了。 章洄最近也犯难,就怕周蔼谦的手伸到其他部门,动了他的大动脉。 许建华吸了口豆奶,继而又说:“周蔼谦助理找我了。” 章洄和林濯月蓦地抬头望了过去。 许建华放下豆奶,伸出十根手指,“给我开十倍工资,要挖我过去。” 章洄眉毛拧了起来,就听许建华继续说:“我没动心。” 章洄感动地说:“谢谢你,老师。” 许建华看着章洄,一本正经地说:“主要是,你给我开的太低,所以十倍也没有多少。” 章洄:“......您老多吃点菜。” 许建华哈哈一笑,重新拿起豆奶,边喝边说:“总之,这周蔼谦来者不善,你要小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争吵 第72章 明修栈道 饭后,许建华带领两人去大会堂,安排他们坐下后电话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他夫人,便握着电话出了礼堂,去了安静的后走廊。 他家就在学校附近,夫人问他回不回去午睡,晚饭吃什么,问他要不要和儿子说话,啰啰嗦嗦地又说要出门,说了一大堆没什么重点的话,讲座就要开始了,许建华听得累了,再往前走了一段,走到麦田状的阶梯凳那儿,撑着腰缓缓坐下,不厌其烦听她絮叨。 说了快有半个多小时,背景音里狗叫声不断,许夫人口干舌燥,又像是急着要出门,终于舍得挂电话。 许建华迟钝地看着手机屏幕,电量已经快要见底,他打开了相册,翻阅起和夫人的合影,大多都是在家里、学校,抑或是小公园,夫妻俩都不爱出远门,许建华在北安大学任教时,用毕生积蓄买了附近的小洋楼,前些年办了退休,拒绝了学校的返聘,去了星空科技搞研发,要求是上班地点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家。 他留了一丝电,准备回去听讲座,起身时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许建华又坐回了捂得温热的实木地板上,肩膀上那只手松开了,随即一个身影从后跨前一步,与许建华并肩而坐。 “你好,周先生。”许建华看见了他的脸,很礼貌地打招呼。 “许教授,你认识我?”周蔼谦笑吟吟,表情丝毫不意外。 许建华含笑道:“你助理找过我,况且你现在是大名人了,我很难不认识你。” 周蔼谦笑容满面,“讲座要开始了,既然如此,我就直入主题了,我之前的开价你不满意,那么,你需要多少,才肯过来帮我?” 许建华意味不明笑着,弯腰拨了拨球鞋鞋带,“也难怪年轻人爱买球鞋,好的鞋子,穿着就是舒服。”他直起身看向周蔼谦,“周先生,我已经退休了,有退休工资,有存款,有一套漂亮的小房子,每天步行上下班,对我来说,买几双舒服的鞋,就是我最大的消费了,钱对我没有吸引力。” “怎么会没有吸引力,钱能给人安全感,你没有子女,不多存点钱怎么安心?”周蔼谦皮笑肉不笑,成竹在胸地说,“来帮我工作,我能给你一切你需要的东西。” “看来你调查的很清楚。”许建华撑着地板艰难地站起来,周蔼谦起身想扶他,被他拒绝了。 许建华站稳后,目视着周蔼谦,沉着地说:“章洄给了我百分之五的股权,并且允诺我,公司上市之后,这部分股权永远不会被稀释,满月系统的研发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我有信心,即便不上市,这套系统带给星空科技的利润绝对能超千亿,我至少能分五十亿。” 他抻了抻腿,刻意地露出那年轻时尚的雪白球鞋,嘚瑟地说:“五十亿,我能买个老特拉福德球场。” 周蔼谦绷紧了下颚线,望着那老滑头远去的背影,几乎咬碎了牙龈,低骂道:“傻逼,那要两百亿!” * 章洄和夏伟的秘书谈了不止二十分钟,他对章洄的满月系统很感兴趣,但非常明确地告诉章洄,合作不会达成,总局绝不会同意满月系统接触政府系统的数据库,无论章洄做出任何承诺,付出任何代价。 唯一可能促成的合作——将满月系统完整卖给总局,星空科技仅作为顾问单位存在。 第一轮谈判铩羽而归,章洄不是容易气馁的人,实际上,从零开始,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巨大的成功,过程中碰壁无数,他早已习惯。 满月系统的开发有许教授把控,章洄继续投入到上市进程中。 三月初的时候,上市辅导老师注意到了人员情况的变动异常,找章洄开了个小会。 年后离职率上升是常有的事情,但星空科技的离职率明显过高了,虽然很快补充了新员工,但对公司的稳定性很不利,尤其是核心管理人员,今明两年必须稳定,暂时的情况来说,辅导老师建议章洄放弃主板上市,冲刺科创板。 章洄隔天找财务部开会,李城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给出了好几版财务预算,都不尽如人意。 李城其实有点崩溃了,他之前没搞过上市,工作能力跟不上,每天熬大夜,也给不出特别精细的答卷,券商和会计师天天催着他要各种资料,有些东西他连听都没听说过,他都有点怀疑章洄是不是请错了人。 可李城也不想轻易放弃,毕竟财务总监属于高管了,公司上市之后,他不仅能分股票,履历也能变得漂亮,这是很难得的机会,最主要的是,当他工作出错很心虚的时候,章洄不仅没有骂他,还给他请了个专属的财税顾问。 李城把项目书发到了章洄邮箱里,报表单独打印了几份,扶着腰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见章洄精神抖擞,特别莫名其妙地问了句:“老板,你现在一天睡几个小时?” 章洄正专注在数据上,闻言笑了,冷峻的眉眼舒展开,抿了口茶说:“四五个小时吧。” 李城啧啧称奇。 过了十几分钟,估摸着章洄看的差不多了,李城说道:“关于这个满月系统,你要筹建律师团队和公关团队,费用这一块会大幅提升,虽说我们现在不缺资金,但净利润降低,满足不了主板上市的要求。” 章洄问:“我把人员费用放到卓越投资,利润留在星空科技,这能行吗?” “理论上可行,但关联方交易会出问题。”李城沉吟片刻说,“柯总那一笔借款债转股,卓越投资的钱进来之后,您的股权比重就降低了,大老板就成了咱们林总,换句话说,卓越投资就是咱们母公司了。而且......” 李城迟疑着没往下说。 章洄看着他,淡定道:“继续说。” “而且您跟小老板要办婚礼,法律上你们不是夫夫,但实际上,就是一致行动人了。”李城说。 章洄哑然失笑,过了片刻问:“事务所那里有什么建议吗?” “现在有两个方案,第一,卓越投资的钱,让林总直接打给你,林总不入股咱们公司,你们也不办婚礼,彼此不是关联方,律师团队可以组建,就像您刚才说的,把费用和亏损放在卓越投资,咱们支付顾问费,合情合理。” “驳回。”章洄往嘴里倒了两颗薄荷糖,笑说,“我们要办婚礼,豪华婚礼。” 李城呆了几秒,也笑了笑,继续说:“第二个方案,暂缓满月系统的开发,不组建律师团队和公关团队,减少费用,增加净利润,全力上市。” 章洄沉默了下来,脸色深沉地望着那几张报表,少顷后问:“能不能再尝试做一版预算出来,哪怕容错率是零,我要上市,也要推进满月系统的开发。” 李城很为难,突然灵机一动说:“前几天我听四大的人说,他们所长很关心咱们这里的进度,好像是林总去打过招呼,既然这样,能不能请事务所介绍一个专家过来,做一版专业的财务预算?” 章洄思忖片刻,展颜笑道:“好啊,我让林总帮忙问一问。” * 林濯月亲自去了趟事务所,现在正值忙季,陈所建议让驻场的会计师代为做一版预算,被林濯月给拒绝了,林氏集团每年支付的各项审计费高达数千万,事务所再是生意兴隆,林濯月亲自出马,还是要给面子的。一番周旋之后,陈所答应领着徒弟亲自上阵,约定一个月后,四月初前往星空科技评估数据。 三月中旬,楚珣来提辞职,章洄答应下来,与他一起提辞职的,还有年前新请来的运营部负责人,章洄一并批了离职单,交接完成之后随时可以离职。 临走的那天,楚珣来和章洄道别,章洄仍是和从前一样,进门后叮嘱了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然后祝他一路顺风。 楚珣满心苦涩,臂弯发抖,纸箱险些落了地。 他忍不住发问:“老大,这么多人离职,你不担心吗?” 章洄倚在办公桌前,笑容自信又洒脱,比往昔更意气风发,他笑着说:“难道会指望你们干到退休吗?人各有志,这是你的选择。” 楚珣想解释些什么,几次张嘴都没能说下去,已经出了门,却又折返而来,低垂着眼睛,几乎是痛苦地说:“我不是想背叛你,我也不是故意唆使他们离职,我只是有话直说,你斗不过周蔼谦的,他比你更有经验,也更有实力。” “认输是不战而败还是及时止损,都无所谓,我不会认输。”章洄敛起笑,正色道,“楚珣,我仍然希望你可以留下,不要与周蔼谦为伍。” 楚珣隐约觉得章洄在警告他,但彼时的他不想思考其中深意,他迫不及待奔赴更广阔的舞台。 四月初,陈所长带着助理进驻星空科技,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所有的资料汇聚一堂,为详细了解星空科技,陈所每日请不同的人来询问,深刻地钻研了相关课题,反复研讨数据,模拟那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方案。 陈所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以最独到的眼光和丰厚的经验,给出了一版近乎极端的战略方针,以及相对应的财务预算。 这般预算虽然做出来了,但限制条件极为苛刻,陈所将方案交给章洄的那一日,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假如章洄是那种很偏激的人,真的用了他这版方案,但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陈所不知道会带来如何的负面评价,年纪大了,又是行业里的泰斗,比年轻人更注重声望。 星空科技在陈所眼里是小公司,但林氏集团却是大客户,万一在他手里丢了这个客户,要挨大老板多少批斗,陈所想想就觉得麻烦。 两人在办公室里探讨这版方案,陈所呷了口茶,语重心长地说:“章总,我还是要提醒你,这版方案风险很大,要调整组织架构,调整各部门的职能,投融资计划都有翻天覆地的改变,还有银行贷款和政府补贴那一块,仅仅只是预测,并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 章洄皱着眉,诚恳地说:“这版计划的成功率是4.35%,一旦有差池,不仅上市失败,公司还会直接破产,这个数据还是在没有外力影响的情况下。” “4.35?”陈所一愣,放下了茶杯,纳闷地说,“我没有估算成功率,这怎么可能估算的出来。” “陈所,我有份文件,麻烦您帮我看一看。”章洄走到会议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沓纸,递给陈所过目。 陈所不明所以地接过,仔仔细细地翻阅起来,越看越惊心,几乎是瞪大了眼,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你这是哪来的?跟我们这版数据差异非常小,战略方针也几乎相同,甚至......”甚至更专业,陈所没往下说。 章洄含笑说:“这版方案是满月系统自动生成的,只花了几分钟,中午刚打印出来,成功率也是系统给出的。” 陈所心惊肉跳,再次翻阅起来,薄薄几张纸,没有底稿,他不禁问道:“这数据生成的逻辑是什么?” “这我不能告诉您,况且,系统很复杂,也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陈所难以置信地摇头:“这太神奇了,这满月系统太神奇了,有了这套系统,能帮助企业树立正确的经营方针。”他猛地抬起头,望向眼前年轻俊朗的男人,心中肃然起敬,“章总,你这系统太牛了!”他们组了精英队伍,一伙人日夜不分干了半个月,不如满月系统一键生成。 “我请您过来,也是想试一试,数据的准确性。”章洄倏然松了口气,“满月系统目前为止,我很满意,但普适性还需要继续测试,未必适用于所有企业。” 陈所感慨道:“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一个很大的突破,有了这套系统,贵公司不愁销量了。” 章洄含笑道:“借您吉言。” 陈所反复翻阅那几张纸,沉浸在其中,直呼厉害,惊骇之情溢于言表。 第73章 横生枝节 章洄于五月初,全体成员例会上,宣布即将推出满月系统测试版,并将根据专家提供的战略指导意见,对公司进行改革。 此前,公司内部议论纷纷,各种传言甚嚣尘上,尤其经历了前一阵的离职潮,但新系统的研发成功,令军心大振,加之章洄始终给人运筹帷幄的感觉,内部终于稳定下来。 周蔼谦与荣立昆吃饭的时候,听说了预算方案的事情,陈所回去后大肆宣传,行业内都知道章洄手里有一款很神的系统,连荣立昆都动了心思,想收购星空科技。 周蔼谦当场没砸了酒杯,很是愤怒地拍了记桌子,摘了眼镜,气闷地碾在椅子里。 荣立昆哈哈大笑,揶揄道:“我听说你挖了他二十个骨干,没成效?” “什么骨干,那蠢货给我拉来了一堆销售!”周蔼谦几乎要吐血,“我还得高薪养着他们!” “哎,那都是小钱。”荣立昆夹了几筷子菜,琢磨了一会儿说,“他上市不得融资吗?找到钱了?” 周蔼谦正在气头上,用手指着荣立昆骂:“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章洄和林濯月要结婚了,这你都不知道?” 荣立昆倒不动气,笑吟吟地说:“真夫妻还得明算账,何况他们这种。”他抽了张纸擦嘴,“要我说,你与其折腾那些小喽啰,不如试着压一压林濯月。” 周蔼谦挑起眼皮,心浮气躁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好不容易跟Simon断了,不能再干违法的事儿,我要跟谢志远一个德行,那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满月系统这么优秀,柯胜强一定很乐意继续投资,章洄不想让利给他,所以从林濯月那里要钱。”荣立昆笑笑说,“这林濯月的钱又是哪里来的?林氏集团搞商场搞地产的,什么时候说要投资软件行业了?” 周蔼谦猛地反应了过来,“我听楚珣说,林濯月要往星空科技投资五个亿,这么大笔流水,一点动静都没有。” 荣立昆叹息道:“林氏集团继承人,私下质押公司股票,甭管是多少,要是让股民知道了......又或者董事局知道,你猜会怎么样?” 周蔼谦静默片刻,重新举起酒杯,勾唇一笑:“姜还是老的辣,荣老,我敬你一杯。” * 五月底,章洄终于抽出空来,回南瑶市探望章蔚筝,顺便给小朋友们过儿童节,还是那个敷衍至极的舅舅,但豆豆却高兴得不得了,觉得蹦蹦床都变大了,冰激凌也更甜了,摇摇车坐起来也得劲。 豆豆带着妹妹在充气城堡玩儿的时候,章洄就坐在休息椅里看股市,林氏集团的股票最近一直往下跌,预计亏损已经超过五个亿。 章洄举着手机,豆豆穿好鞋子跑过来,满头大汗扑进他怀里,嚷嚷说:“舅舅,我要吃肯德基!” 章洄一手搂着他,举目望向不远处的果果,丫头扁着嘴,手足无措,好像是要哭了。 “你怎么回事?把妹妹丢下了,去牵她过来。” 豆豆噔噔噔又跑开了,给妹妹穿上鞋,牵着她过来,认真说:“妹妹也要吃肯德基。” 章洄屈下腰,冷硬的眉眼柔和了几分,掐了一下她的小脸蛋,笑问:“果果要吃肯德基吗?” 果果小幅度点点头,有点害羞地说:“冰激凌。” 章洄颔首:“好,舅舅给你买冰激凌。” 豆豆嚷嚷起来:“果果太小了,不能吃冰激凌,舅舅笨蛋!” 果果着急坏了,濡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上,急得手舞足蹈:“喜欢冰激凌!我要吃!” “好,不着急,果果不着急,舅舅给你买。”章洄单手把她抱起来,另一只手摸出一包抽纸,抖开一张给她擦汗。 豆豆嘟囔道:“我也擦擦汗。” 章洄便蹲下身,撩起豆豆的衣摆,直接把T恤掀到了脸上,粗鲁地擦了把汗,然后拍拍他的背,催促道:“走吧,去肯德基。” 豆豆叹了口气,走在最前面领路。 到了肯德基,章洄找了位置坐下,问豆豆要吃什么。 豆豆报菜名似的吐出一大串来。 章洄充耳不闻,点了两个儿童套餐,又单点了几份小食。 章洄去取餐的时候,豆豆跪在椅子上翘首以盼,脖子伸得老高,转头对妹妹说:“马上就有肯德基吃了。” 果果嘬着手指,软绵绵强调:“要吃冰激凌。” 刚说完,就见章洄端着餐盘着急忙慌跑过来,神情紧张道:“快快快,冰激凌要化了,果果赶紧吃。” 果果倏地睁大了眼,学着哥哥的样子跪到椅子上,着急地说:“不化!不化!” 章洄把土豆泥盖子打开,插上勺子递给果果,急说:“坚果味的冰激凌,果果你拿着吃。” 豆豆:“......这是土豆泥!” “这是冰激凌,你看,都化了。”章洄说。 豆豆眉毛拧成了麻花:“那是酱汁!” 果果已经吃上了,美滋滋地说:“好次。” 豆豆生气地撅起嘴:“舅舅是个大骗子!” “你爱吃不吃。”章洄拿起一个汉堡,刚咬了一口,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林殊怡。 章洄沉默地咬着汉堡,又往嘴里塞了几根薯条,始终没按下接听键。 林殊怡没再打过来,章洄吃完汉堡后去拿了个袋子,把没吃完的食物往里装,“豆豆,舅舅有点事情,先送你们回去,你带回家吃。” 豆豆小声说:“妈妈说,一个月只能吃一次肯德基,上星期天刚吃过。” 章洄睨他一眼,收拾好之后带着两孩子去了玩具店,各买了一盒玩具,问店员多要了几个袋子,把肯德基扎紧了,压在玩具盒下面,把塞得鼓鼓囊囊的袋子递给豆豆,“自己提着吧。” “哇塞,舅舅好聪明啊!”豆豆毫不吝啬地夸奖。 章洄无语了,“行了,走吧。” 他把两个孩子送回家,进门后放下东西就走了,坐回车里给林殊怡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林殊怡暴烈的怒吼声,将章洄劈头盖脸一顿骂,勒令他立刻过去。 章洄淡定挂了电话,发动引擎前往林家的别墅,无端想到,林殊怡这么中气十足,身体应该非常健康。 车子驶进庭院,章洄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车,回忆了半晌,好像是林濯月三叔公的。 他从车上下来,抛了一下车钥匙,三步跨作两步,奔向正门。 林殊怡正大动肝火,菊花茶续了好几杯,却见章洄双手插兜懒懒散散走进来,更是火冒三丈,砰地站了起来,怒骂道:“你这个马文才!给我滚过来!” 章洄莫名其妙,走近后,见叔公笑容满面坐在沙发里,先向他打了声招呼,然后说:“妈,阿月呢?” 林殊怡心脏突突地跳,不知道该先骂哪一句。十几年都没喊过她妈,今天张嘴就来。 三叔公的长子林励今天也过来了,现年五十多岁,和他爸一样,是个笑面虎,闻言笑得越发灿烂,“阿月接了个电话,一会儿就过来。” “我真是小看你了,章洄!”林殊怡两鬓斑白,眼角的细纹平添了几分凌厉,“你和阿月要结婚!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章洄坐进沙发里,轻咳两声说:“我也是才知道,还没收到请柬。” “好了,阿姐,今天不是来讨论这个的。”林励示意林殊怡冷静,“结婚的事情放到一边,我们先来谈谈股价的事情。” 林殊怡倏然笑了起来,波澜不惊道:“你第一天出来做生意啊,股价跌一点怎么了?你很缺钱用吗?” 林励被她呛了几句,眼神投向三叔公。 “股价跌几块几毛的不要紧,但是,这些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三叔公朝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递出一份资料,林殊怡冷着脸不接,保镖便转手递给了章洄。 章洄打开来看,是林濯月找熟人质押股票的合同,没有办理质押手续,私下达成了借款协议。 “身为林氏集团的继承人,擅自把股票抵押出去,就为了借那么几个亿。”三叔公笑笑,和蔼地说,“怎么了,阿月很缺钱吗?” 章洄合上文件,扔回了茶几上。 林励笑说:“话说回来,阿月很有本事,几句话就能借五个亿,不愧是我们林氏的继承人。” 林殊怡胸膛剧烈地起伏,脸色紧绷着,灼热的视线紧紧盯着章洄。 “妈妈,我打完电话了,你们在聊什么?”林濯月这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恬淡的笑,见众人板着脸,不由笑道,“叔叔,你们来得正好,我设计了几版请柬,你们给点意见。” 林励嘴角抽搐:“阿月,你先坐下,我们在谈股票的事情。” “股票怎么了?”林濯月笑容不变,于章洄身旁坐下,侧身看着林励,“叔叔想退休,可以把股票卖给我。” “别开玩笑了。”林励严肃了几分,“做生意不是过家家,你为了谈恋爱,把公司的股价搞得一塌糊涂,阿月,你不是小孩子了,是时候站出来承担责任了!” “是我把公司股价压低的吗?”林濯月微眯起眼,举起桌上的文件摇了摇,“谁把这条消息散布出去的?” 林濯月敛起笑,立起身的同时,狠狠将资料集砸到了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巨响,眼神阴翳道:“我拿钱来玩儿,叔公难道不是吗?” “你少恶人先告状!”三叔公扶着拐杖站了起来,一步之遥的距离,与林濯月对峙,眼神里浮现狠厉,“总要有人为这件事情负责!我要求召开股东大会!罢免林殊怡董事长的职位!” “好啊。”林濯月拔高声音,直视着三叔公的眼睛,声色俱厉道,“她下来,我来当这个董事长!” “你!你凭什么你!”三叔公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震慑住了,林濯月就像一头伪装已久的恶狼,终于在这一日撕开了善良温和的假面。 林励扶着父亲,语重心长道:“阿月,你清醒一点吧,你们手里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股价这么跌,那些老股东还会站在你们这一边吗?就算是二伯还活着,恐怕也没脸向大家交代。” 林濯月展颜笑道:“与其担心我能不能当董事长,不如担心三叔公这把年纪还适不适合当董事,你想召开股东大会没问题,我也想提议罢免三叔公常务董事的职位。” “你!”三叔公捂着胸口,眼神中充斥着惊诧,心惊肉跳道:“好你个林濯月!好你个林濯月!” 林殊怡始终没有开口,紧盯着林濯月的表现,僵持不下时,助理走上前,在三叔公耳边低语了几句。 三叔公神色大变,抿紧嘴唇没有发言。 林殊怡朗声说道:“声音大一点啊,我三叔耳聋了!” “你才耳聋!”三叔公怒不可遏,喘着怒气坐回沙发里,眼神闪烁道,“既然股价升回去了,这件事情就此算了,我也是为了集团考虑。”他眼神觑向林濯月,等待他的回答。 林濯月见好就收,笑眯眯道:“三叔公说的是。” “你年纪大了就少管闲事,多歇歇吧,天热了,小心中风啊!”林殊怡大声说。 林励啧了一声:“阿姐,我爸也是为了大家好。” “我不是为他好吗?”林殊怡瞪着眼说,“要不要给他请医生啊?速效救心丸带没带啊?” 三叔公很是不耐烦,闷头饮了桌头的茶,“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不必送。” 林殊怡还是要送他离开,免得他被台阶绊了,死在她家门口。 章洄沉默地看完了全程,跟随林殊怡出门,目送三叔公父子灰溜溜远去。 待车子消失在视线里,林濯月转回身,握住章洄的手,轻柔地说:“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章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濯月揪起眉,抱住章洄的腰,可怜地说:“我刚才好害怕,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装得凶巴巴的,哥,我吓坏了。” 章洄没忍住笑出了声,弯腰抱了抱他。 林殊怡怒道:“都给我滚进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横生枝节 第74章 偷天换日 章洄前几天就察觉到了异常,调查之后,得知有人把林濯月私下卖股票的事情散布出去,导致股价异动。 商量过之后,章洄让林濯月把钱重新放回股市里,再配合林殊怡的操作,股价逐步回升。 那五个亿是林濯月借来的,现在投进了股市里,股价回去了,股权占比也增高了一点,但流动资金没有了,还得承担利息。 林殊怡气得吹胡子瞪眼,把两人按在沙发里骂了个把小时。 章洄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就是不理解她为什么总要骂他是马文才。 林殊怡骂累了说:“阿月,这笔钱我不会替你还,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想办法填这个窟窿!” “好的,妈妈。”林濯月问,“那你能借我一点钱办婚礼吗?我想办豪华婚礼。” 章洄噗嗤笑了出来。 林殊怡气得几乎要厥过去了,狠拍着桌子说:“不准办婚礼!明年换届之前,都不准办婚礼!” 她一口气把玻璃杯的水闷了,用手指警告地点了点两人,再次说:“不准再弄出幺蛾子来!” 林濯月有点伤心,“我已经开始准备了。” “准备什么!都给我安分点!”林殊怡实在不耐烦,看了看时间,吩咐司机备车,她还要出门,临走又指着章洄骂了句:“你这个马文才!” 章洄一头雾水,“她搞什么?为什么骂我马文才?” 林濯月眨眨眼:“可能是祝你活得久吧。” “稀奇古怪。”章洄拖着他的手往楼上走,“我明天回北安市,你能走吗?” “明天要回总部开会,后天才能回去。”林濯月说。 章洄盘了盘行程,“那我再待一天,后天跟你一起回去。” 回到房间之后,林濯月把章洄抱住,嗫嚅着问:“我刚才是不是好凶?我平时不这样的,我刚才是应激反应,你知道的。” 章洄笑得停不下来,一把将他扛起,“洗澡!我还有文件要看。” 洗过澡,章洄借用林濯月的电脑,靠在床上登录了工作系统,林濯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暖融融的身体往他身上拱,章洄抬起一条手臂,林濯月就钻进了他怀里,和他一起看电脑。 “哥。”林濯月喊了他一声。 章洄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头发,视线扫视着文件内容。 林濯月又喊了他一声。 章洄这才停下来,“怎么了?” 林濯月搂着他的腰,闷声说:“你别担心钱的事情,过两天,等妈妈心情好一点,我再问她要。” 章洄把电脑合上,转手放到床头柜上,手指撩动着林濯月微微潮湿的头发,情绪里染上了不易察觉的低落。 “如果说......如果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章洄瞳孔溃散,遥望着虚空,艰难地说,“你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林濯月把头转回来,依旧贴在章洄胸膛上,凝视着他的脸,“在我心里,你永远不是普通人。” 章洄低头望着他。 林濯月腼腆地说:“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你记不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去你家里住,你带我出去玩儿,我想喝牛奶,可是你没有带钱,但你还是给我买了牛奶和零食,我就觉得你好厉害。” “怎么把我说的像小偷一样。” 林濯月坐起身,捧住他的脸,沉声道:“你不是小偷,你是大魔法师。” 章洄苦涩不已,将他拥进怀里,整整一夜,都无法阖眼。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下山的时候,比起创业失败,发现自己是个普通人,更让章洄难以释怀。 十九岁那年,章洄开启了奔赴满月之路,至今整整十年。 深埋在根骨里激昂的鲜血早已不再沸腾,青葱岁月终究远去,他彻底认清了卑劣的自己,认清了刻薄的现实,终与邪恶同流合污。 这段插曲远远没有结束,并且,即将成为战争的主旋律。 林氏集团股价回升的第二天,铺天盖地的差评席卷而来,星空科技的前员工匿名爆料,公司内部存在高管性骚扰事件,且存在高管明示销售人员利用非正当手段签单,行贿受贿、出卖色相等各种违法行为。 亦有员工爆料,星空软件窃取客户财务数据,存在极大的风险,与此同时,有很多自称客户的发帖人,称软件经常出现问题,财务数据丢失,打卡系统失效,库存管理系统极其混乱,而软件方根本不提供任何售后,星空科技的老板完全就是黑心商人。 章洄的个人履历被扒得一干二净,被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奸商,压迫员工,欺诈客户,冠上了许多匪夷所思的罪名。 章洄和林濯月的照片也很快登上了新闻,暗指星空科技的幕后大老板是林氏集团,誓要将这一场舆论的火焰牵引到林氏集团身上。 林氏集团的股价再创新低,在这一场舆论战里,周蔼谦无底线的投入,花了巨额资金,用伤敌一千自毁八百的气势,誓要与章洄斗到底。 现如今,钱对于周蔼谦来说,仅仅就是一个数字,一场游戏里的货币,他迫不及待要把钱花出去,哪怕是扔进垃圾桶。 他知道章洄撑不了太久,林殊怡自顾不暇,柯胜强是现实的商人,必定冷眼旁观,而章洄没有了资金支持,公关团队根本扛不起这场舆论战。 章洄的公司已经乌烟瘴气,上市计划至少要推迟三年,而团队的分崩离析和愈演愈烈的谣言让基本运营也很难继续下去。 七月初,周蔼谦再次抛出了橄榄枝,他给章洄发了一条短信,约他过去聊聊。 彼时的章洄正在办公室抽烟,已近凌晨,城市陷入了寂静,惟有林立的写字楼闪烁着灯光,落地窗里反射出一张英俊又陌生的脸。 章洄吐出烟圈,迭迭白雾飘向前方,玻璃窗映出的脸庞被烟雾遮盖,他抽完最后一口烟,烟蒂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虚无之下,烟雾弥散,落地窗完整映出了章洄挺拔的身姿,那张深邃如刀削斧凿般的脸庞之上,笑容清晰可见。 * 自从答应了周蔼谦的会面,舆论一夜间就平息了,公司内部的谣言却迟迟不能停歇,担心公司破产,担心被裁员,各种谣言满天飞。 市场部没心思拉业务,最近一段时间也挺难拉业务的,上市计划停止了,又正值淡季,公司就跟停摆了一样,每个人都闲得慌。 章洄亦是如此,约了周蔼谦下午见面,一觉睡到了中午,养精蓄锐了好几天,精神好了,人也容光焕发。 创业两年半以来,头一次能睡这么长的觉,章洄已经隐隐期待被收购后的闲散日子了。 走进客厅,炉子上煲着汤,有香味飘出来,林濯月趴在餐桌上不知写什么,吭哧吭哧写了好几日,生怕被章洄偷看,刻意不用电脑,从公司拿了本低调的黑色记事本,用最原始的方法记录。 大概是过于专注,没发现章洄走进客厅,更没发现章洄已经走到了身后。 【杀人于无形的一百种方法】 【刑法笔记】 【暗网购买**的链接】 【如何抹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魔法药水杀人的真实性】 “你最近是不是太闲,又在看动漫了?”章洄突然出声。 林濯月一惊,猛地转回身,实木椅子被撞开,在地板上摩擦出刺啦声响,他惊慌地把笔记本背到身后,讷讷道:“你、你起来啦?午饭还没好。” 章洄稍微有点担心,他家这傻东西不是一般人,可能是随便写写,也可能准备实施中。 章洄继续问:“哪儿抄来的?” 林濯月眼皮颤个不停,“我写着玩儿的。” 章洄狐疑地看着他,拉开椅子坐下。 林濯月像个犯错的小孩儿,垂着脑袋贴着他站好,低落地说:“看你被人欺负,我心里很难受,你又不让我反击,我就写写......” “挺有意思的。”章洄长臂一横,揽着他的腰把他抱到腿上,合上笔记本一看,果然是黑色封皮。 林濯月闷闷地说:“你真的打算把公司卖给周蔼谦?他那么坏。” “卖给他有什么不好,把公司换成钱,我提前退休,每天陪你,不好吗?”章洄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 “可是,满月系统是你的心血......” “满月不是我的心血。”章洄笑说,“濯月才是。” 林濯月露出苦笑。 章洄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哄道:“没事了,宝贝。” “我就是觉得,这样对你很不公平。”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生意就是生意,要客观看待。”章洄笑说,“发生这么多事情,婚礼也延期了,明年的这时候,我跟你一起筹备婚礼。” 林濯月郁闷点头,调整坐姿,跨坐在章洄腿上,面向餐桌,重新打开记事本,画了个稻草小人,肚子上贴了一张符,写上周蔼谦的名字,和不知哪儿弄来的生辰八字,然后画了根洋钉,空白处画了个锤子。 画完周蔼谦的,又画了楚珣的,然后从章洄身上下来,捧着记事本虔诚地放到钢琴架上,弹奏一曲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章洄,“......我去看看汤。” 第75章 谈判失败 周蔼谦在北安市最繁华的地段拥有一栋参天入云的写字楼,现在方峡名下,历尽沧桑纷争,大楼屹立不倒。 盛夏的气候里,章洄依旧西装革履,熨帖的黑衬衫包裹着身躯,外套对折搭在臂弯中,双手插在裤兜里,仰头望向那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热浪一**来袭,阳光中尘埃漂浮,大楼在光线的折射下出现了视觉扭曲。 章洄收回视线,五指探入刘海,将浓密的黑发向后捋去,露出光洁饱满的天庭,浓眉之下,依旧是爽朗自信的笑容,他迈步向前走去,通过直达梯前往24楼,星辉科技就在那一层。 两点整,章洄走出电梯,楚珣按照指示,等候在电梯口,像一个酒店的迎宾员,他感觉到难堪,明明星辉科技获得了胜利,但高昂着头颅的章洄才像个胜利者。 章洄身材颀长,也总是挺拔着肩背,于是就显得更为高大了,当他扬起下巴的时候,天然让人觉得轻蔑不可一世。 而楚珣必须抬起头看着他,那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他尝试着挺直了腰板,以大老板的口吻说:“来了啊,路上不堵车吧?” 章洄说:“我坐地铁来的。” 楚珣引着他往里走,同时打趣说:“怎么不开你那辆凌志。” 章洄似笑非笑道:“借来的车,总要还回去的。” 楚珣听他话外有话,没有接这个话茬,推开会议室的门,请他进去,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没带秘书?” “我的人都跑光了,还带什么秘书?”章洄坐进椅子里,姿态懒散地架着腿,“创业之初只有我一人,收尾当然也是我。” 楚珣心情很复杂,章洄的失败让他感到一种微妙的快感,同时却又很失落,那个无所不能的章洄即将走下神坛,和所有的失败者一样,对胜利者俯首称臣。 章洄就那么慵懒地坐着,西装外套扔在桌子上,嘴角噙着笑,依旧神采飞扬。 那份从容潇洒让人情不自禁嫉妒。 秘书进来送茶,传话说:“二位稍等片刻,周总马上就过来。” 章洄抿了口茶,眼神看向立在一旁呆愣愣的楚珣,如往常一般说:“坐啊,站着干什么?” 楚珣回过神,回首望向门口,周蔼谦还没来,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坐下。 “为什么这么紧张?”章洄笑说,“新工作很顺利吧,把我描绘成一个施暴者一个性虐狂,用来讨好新老板,周蔼谦应该很器重你才对。” 楚珣倏地绷紧了脸,呼吸陡然粗重,沙哑道:“帖子已经删掉了,我本意不是这样的,是网友添油加醋,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会有人提了。”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公司发家史,员工间的纷争,我和阿月的恋爱细节,一直追溯到南瑶市的出租屋。”章洄敛起了笑,立起身,冷冽的眉眼睨向楚珣,压迫感瞬间充斥在会议室内。 楚珣身体像是被冻住了,极其艰难退后了两步,而章洄突然抬手,攥住了他的衣领,楚珣几乎是惊慌地缩起了脖子,他以为章洄要打人。 章洄提着他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冷声道:“楚珣,你不该把阿月牵扯在内。” 楚珣奋力挣开,他拍打着章洄的手,脚步踉跄往后跳,龇牙咧嘴怒吼道:“我说了不是我的主意!” “喂喂喂,干什么啊。”周蔼谦砰地敲了一下门,拔高了笑声,“章洄,冷静点,既然来了我这里,拿出点诚意来。” 章洄转向周蔼谦的方向,笑容满面道:“怎么了,约好两点,你迟到了,我跟你的狗聊两句,有什么问题?” 楚珣脸色涨红,许是靠山来了,他暴跳如雷道:“章洄!你不要太过分!” 周蔼谦笑容定格在脸上,目光却逐渐凌厉,“楚珣,你先出去。” 楚珣还待说什么,周蔼谦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说:“出!去!” 楚珣恶狠狠瞪着章洄,拽了拽领带,离开会议室。 待人走尽,周蔼谦笑问:“上次的事情,还放在心上,你不喜欢我的狗,我已经处理了一条。” “我提醒过你,牵好你的狗绳。”章洄说,“狗咬了人,当然是人负责,你觉得呢?” “我不这么认为。”周蔼谦摊手,“我养了几百条狗,总有几条是疯狗。” 两人目光相击,对视几秒后,章洄拉开了椅子,重新坐回去。 周蔼谦亦坐到了对面去,将一份合同扔给章洄,“章总,看看我开出的条件,你满不满意。” 章洄睨他一眼,架着二郎腿翻开了蓝色文件夹。 周蔼谦支着腮淡定地等待着,观察着章洄的表情,以揣摩他对合同的满意度。 片刻之后,周蔼谦眯起了眼:“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章洄没抬头,翻过一页纸,“怎么了,没见过我打人,很稀奇?” “我怎么没见过你打人......”周蔼谦迟疑地说,“你今天没打领带。” 章洄低了一下头。 周蔼谦确定地说:“没错,你今天没打领带。” 章洄见客户总是穿黑衬衫,打领带,出席发布会、慈善宴等正式活动也是如此,周蔼谦在公开活动见过他很多次,都是相同的打扮,或许是为了树立形象,章洄的衣着打扮万年不改。 “我在公司也不打领带。”章洄无趣地说,“以后也不必打领带了。” 周蔼谦眼底盛满笑意,“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这里上班。” “我是心胸狭隘的人,你不会希望我来的。合同我不满意。”章洄说罢,将合同抛了回去,像打水漂一样,在宽数米的会议桌上滑回周蔼谦面前。 “五十亿你都不满意。”周蔼谦嗤笑,“开价吧,你要多少。” “五十亿没问题,我有两个条件。”章洄正色道。 周蔼谦闻言坐直了身体,“请说。” “第一,我不跟你交易,公司我只会卖给洪谦,你让荣立昆出面跟我谈,我要保证所有员工得到妥善的照顾,你跟洪谦怎么交易,不关我的事。总之,我要跟你划清界限。” 周蔼谦皱了下眉,“问题不大,我可以跟荣立昆谈。” “第二,我要拿走满月系统的研发项目。” “不可能!”周蔼谦瞬间怒了,拍案而起,放声道,“你这什么破公司敢卖我五十亿!要不是为了满月系统,我根本不屑于买你的公司!”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章洄立起身,掌心撑在桌沿上,身体前倾,直视着周蔼谦的目光,“你想要满月系统,我告诉过你,两千亿。” “章洄,你有的选吗?你少他妈自以为是!”周蔼谦暴怒道,“你明天就让你公司破产!” “那我就让满月系统消失,破产有什么大不了,我本来就一清二白!”章洄张开手臂,“我重头开始,你也白忙一场,我们抱着一起死!” 周蔼谦嘴唇发抖,用尽了全部力气,咽下一口唾沫,冷静地说:“我们再谈一谈,你要明白,就算你公司上市,市值也未必有两千亿,就算有两千亿,到你个人手里又有多少?我给你五十亿,是实打实的钱,你至少可以分到三十亿!” “满月系统能为我个人带来的声望,是金钱不能估量的。”章洄平静地说,“你要拿走我的命运,就该支付同等的代价。” 周蔼谦愤恨地将文件夹砸在地上,用怨毒的眼神瞪向章洄离去的背影。 * 周蔼谦在办公室大发雷霆,抓起东西就砸,噼里啪啦一顿摔,玻璃柜里的好酒尽数报废,直到他举起奖杯,砸东西的手顿住了,猩红的眼眸仰望着高举的手。 那是他高中参加全国计算机竞赛获得的第一个奖杯,是个民间组织的业余比赛,没有什么含金量,第一名的奖杯造型像一个敞口杯盏,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如今已经生锈,镌刻着斑驳的岁月痕迹,但周蔼谦始终记得捧起它时候的感受,也始终记得人群看他的眼光,那么的崇拜与羡慕。 楚珣战战兢兢将方峡请来,方峡踩在被红酒浸染的柔软地毯上,拧眉说:“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周蔼谦放下了奖杯,小心翼翼与其他花钱买来的奖状放在一起。 “没什么,刚见了章洄。”周蔼谦踹一脚沙发旁碎裂的酒瓶,看着瓶子骨碌骨碌滚远,疲惫地叹了一声,放松身体坐进椅子里,在外套里摩挲着什么。 方峡扔给他一盒雪茄,然后坐去了旁边。 楚珣毕恭毕敬站着,大气不敢出。 “姓章的怎么说?”方峡问。 周蔼谦转动着酸痛的脖子,点燃了一根雪茄,愤懑道:“那个傻逼,五十亿都不肯要,开口问我要两千亿,有病!” “确实病得不轻。”方峡一怔,“可能就是不想卖。” “不想卖,他今天来干什么?”周蔼谦瞪起眼,“老子一辈子都没摸过两千亿!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周蔼谦有多少钱,方峡是知道的,这辈子黑白两路加起来,资产也不过三百亿,这次为了应付检查和补税,已经豁出去了几十个亿,余下的大多都是不动产,真正的现金流水就是那五十亿,即便如此,整个北安市,一夜之间能拿出五十亿闲置资金的,也屈指可数。 周蔼谦心里不痛快,见楚珣畏畏缩缩站在一旁更是来火,他朝楚珣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楚珣俯腰过去,颤巍巍道:“老板,有什么指教。” 周蔼谦用力吸了一口雪茄,然后朝着楚珣的脸吐出了烟圈,见楚珣呛得咳嗽,五官扭曲又不敢动怒的样子,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心情很好地说:“我高薪把你挖过来,也不是没有好处嘛。” 楚珣脸色煞白,忍着怒火,赔出一个笑脸来。 周蔼谦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拉他在旁坐下,笑问:“来,你给我出出主意,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楚珣为难地说:“他这么固执,我也没什么办法。” 周蔼谦啧了一声,楚珣顿时又紧张起来。 方峡淡淡地说:“不如再试试从许建华下手。” “那老不死比章洄还固执,妈的,都他妈有病。”周蔼谦咬牙切齿道。 “他半截身体在土里,钱当然没用,试试别的。”方峡说。 周蔼谦邪笑道:“试什么?送他俩大波妹试试?” 方峡闻言也笑:“你也病得不轻。” 众人沉默着,片刻之后,周蔼谦问:“那实验室里,其他人什么情况?” 方峡说:“我调查过了,实验室里那些人各负责一个版块,核心的东西都是许建华和章洄自己弄,数据库的登录权限也只有他们有。” 周蔼谦撇了一下嘴,显而易见的烦躁。 “软的不行,不如来硬的。”楚珣喉头一滚,眼神迸射出锐利的光,“我们可以把老头的夫人请过来坐一坐。” 周蔼谦和方峡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他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留给两人一个背影。 楚珣正想转头,被方峡喊住:“你打算怎么做?” 楚珣不明所以地说:“可以派几个人......” 方峡打断他,用手指着他说:“我是问,‘你’打算怎么做。” 楚珣怔忪不已,慌乱道:“我、我能怎么做?方总,你想让我去?” “我们做正经生意的。”方峡咧嘴笑道,“你不会是要我和周总去请人吧?” 楚珣脸色发青,咬紧了牙关。 方峡循循善诱般,低声蛊惑:“男人要分享风险、共享秘密,才会成为真正的兄弟,你说呢?” 他掰开楚珣紧握的手掌,放进一根特立尼达雪茄。 第76章 诱拐绑架 荣立昆走出电梯,星空科技的logo赫然出现在眼前,他负着手走近,细细观摩着,助理过去与前台说话。 几分钟后,章洄从里面出来,向荣立昆伸出手,脸色深沉道:“荣先生,您怎么来了?” 荣立昆与他握了握手,含笑道:“你这logo画得不错。” “我男朋友设计的。”章洄说。 荣立昆恍然大悟,又问:“小林总今天不在?” 章洄苦笑道:“他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公关危机,荣先生应该知道。” 两人同处一个行业,在各种场合见过面,近距离交谈却还是第一次。 荣立昆笑道:“这不过是个小插曲,林氏集团能够扛过去,其实今天,是周蔼谦请我来的。” 章洄猜到了,颔首道:“里面请。”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荣立昆却抬手示意他止步,笑吟吟道:“我年纪大了,要多晒太阳,不习惯在室内谈话。” 章洄说:“楼下有家咖啡厅,荣先生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那里谈。” 保镖打开了电梯门,请二人进电梯。 下楼之后,走几分钟就能到那间咖啡厅,园区里绿植茂盛,咖啡厅更是绿色主题,荣立昆坐下后摸了摸身后张扬的芭蕉叶,好奇道:“这不会是假的吧,养得真好。” 章洄说:“听说荣先生喜欢养花。” “人老了就得找点事情做做,不然容易脑退化。”荣立昆转回身,轻笑道,“容易被子女骗走养老积蓄。” “荣先生说笑了。” 助理端了两杯咖啡过来,冲荣立昆点了点头。 章洄不经意地看了眼手机,没有信号,应该是荣立昆派人屏蔽了信号。 “你的要求,我听周蔼谦提过了,我明白你的顾虑,我这边没什么问题,员工我会妥善安排,洪谦是上市集团,待遇只会比你们现在更好。”荣立昆说,“至于满月系统的研发项目,你必须留下,我们有专业的团队,可以继续搞研发,也有资源和人脉接入政府数据库,让满月系统发挥最大的功效,这一点,是你无法做到的,你必须认可。” 章洄静静地听他说。 荣立昆又说:“至于收购价格,你和周蔼谦可以再谈一谈,两千亿,我相信你是在开玩笑。”他笑容满面地说,“你不像是那种不切实际,思想天花乱坠的人。” 章洄皱眉:“荣先生,我想知道,为什么您会愿意来当这个说客,您从中周旋,或许能赚点好处费,但我相信,您不缺这点钱。” “你说对了。”荣立昆搅弄着咖啡,饮了一口后,叹着气说,“因为周蔼谦是个大麻烦,他出了名是条响尾蛇,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我也,很是苦恼。” 荣立昆拿起纸巾抹了抹嘴,愁苦地说:“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一路看着他走到今天,怎么成长,怎么学坏,走钢丝的时候,几次想把我拖下水,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就会知道,很多事情,除了和稀泥,已经没有办法。我也希望他重头开始,能把心思花在正经的地方。” “所以,时至今日,荣先生还是害怕,周蔼谦会将您拖下水。”章洄说。 荣立昆唏嘘道:“他是个疯子。” 章洄知道他开了屏蔽器,就会知无不言,便问:“荣先生为什么不考虑把他送进监狱?年初的时候,您本来有这样的机会,荣先生一定知道他和Simon之间的联系。” “你是太高估荣某,还是太低估周蔼谦了?”荣立昆笑说,“周蔼谦是白佬的军师,经侦都抓不住他的把柄,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可百分之百没有参与。” 章洄沉声道:“周蔼谦对外宣称破产,但资金其实转移给了方峡。” “那又怎么样,他转移自己的钱,爱给谁都可以,我听说方峡交了一大笔税款,非常诚实。” 章洄开门见山地说:“荣先生,我要周蔼谦通过破产重组向方峡转移资金的证据,我想Simon会很感兴趣,然后我们再来谈星空科技的收购计划。” 荣立昆依旧笑吟吟,和蔼地说:“章洄,我想,我们的谈话结束了。” 章洄还想说什么,荣立昆却向他摇了摇头。 随即,信号恢复了,章洄的手机震动了几下,频繁地跳出信息。 他举起手机来看,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研发部的员工打来的,许建华打了三个。 “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章洄预感不妙,向荣立昆打了声招呼,然后握着手机走远。 许建华的电话没人接,但研发部其他人打了进来,章洄接通了电话,焦急的声音即刻传了出来,“学长,师母被人带走了!手机和手表都摘了,扔在了草地里。” 章洄一惊,极速问道:“被谁带走了?保姆人呢?” “保姆说是咱们公司的人,是个男的,她送东西的时候见过,但是她说不上来是谁,那人去了家里,说是老师让他带师母过去吃饭,她就......”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老师带人去小公园找,还没回来。” “你先别急,马上打给孙雅红,要公司的花名册,把照片给保姆看,尤其是离职人员......”章洄顿了顿,屏住了呼吸,“你先让保姆看一看,是不是楚珣。” “哦哦,我有他朋友圈照片,我马上给她看。” 章洄先挂了电话,走回餐桌旁,沉声道:“荣先生,我师母被陌生人带走了,她有阿兹海默症,如果是周蔼谦做的,我希望他立刻放人,否则,这桩生意永远没得谈!” 荣立昆正色道:“小陈,马上给周蔼谦打电话!让他不要干蠢事!” 章洄摸了下口袋,车钥匙在身上,他立刻冲去停车场,同时给周蔼谦拨去了电话。 电话占线中,待章洄坐进驾驶座里,却收到了一条定位。 * “这里好黑啊。”许夫人仰头看着滋滋作响的廊灯,“我不喜欢爬楼梯的,已经爬了好几层了。” 楚珣攥着她的手,安抚道:“妈,妈,前面就到了,别停下,赶紧走,回家就能休息了。” 许夫人六十出头,留着漂亮的波浪发,黑发中掺着白丝,眼角细纹密布,可眼神却十分天真,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闹别扭时娇嗔地虎着脸,“我跟你说了,咱们家在一楼的。” “妈你忘了,咱们搬家了。”楚珣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攥着她的手腕,半拖半拽带着她往前走,怕被邻居瞧见,帽檐压得很低,还给许夫人也买了顶新帽子。 许夫人不太高兴地说:“女儿啊,我们为什么搬家,爸爸呢?” “爸爸,他上班去了。” “哦。” 楚珣费了一番力气,终于把她送进了家门,砰地一声将门关上,打开了灯。 许夫人闻到了浓浓烟味,皱了皱鼻子说:“女儿,你房间好臭,你放屁了吗?” 楚珣不堪其烦,忍住了没理她,把门锁上后,站在门背后给方峡发消息。 许夫人在房间里四处走动,满地都是脏衣服,也有女孩子的衣服,脏的和干净的混在一起,地板上黏糊糊的,餐桌上还有没倒掉的外卖盒。 “咦——女孩子不可以这么邋遢。”许夫人说,“妈妈帮你收拾。” 楚珣抬了抬眼,见她收衣服,倒也没阻止她,只要她不吵不闹,在这里待几天,其他都好说。 许夫人在阳台上找到了洗衣机,把脏衣服一股脑塞进去,放了两勺洗衣粉,然后走去把外卖盒扔进了垃圾桶,扎紧垃圾袋,提着往外走,见楚珣堵着门口,拍拍他的胳膊,“让我出去倒垃圾。” 楚珣烦躁道:“你放下,待会儿我去倒!” 他正在发消息,许夫人眼珠子滴溜溜看着他,突然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嚷嚷道:“我给老公打电话。” 楚珣防不胜防,眼睁睁被她夺下了手机,再要去抢回来时,许夫人已经笑嘻嘻跑到了阳台上。 “还给我!”楚珣突然暴怒,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此刻到了临界点,他大步冲上前,扯住许夫人的后领,一把将她往后扯。 许夫人脚步趔趄,咽喉被衣领勒住,呼吸困难向后倒去,咣一下摔在楚珣腿上,将他也带倒在地。 楚珣愤怒道:“你给我老实一点!” 许夫人眼含泪光,脚崴到了,阵阵刺痛,她委屈地坐起身,哭诉道:“我要回家了,我要给我老公打电话,我要回家!” 楚珣见她大吵大闹,不由心慌至极,跪爬到她身旁,柔声劝慰道:“妈,我是你儿子啊,我就是想你过来住几天,你乖一点行吗?” 许夫人抽噎着说:“我儿子,你不是,你是我闺女。” “好好好,闺女。”楚珣揉了揉她的胳膊,转移话题,“妈,你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吃点鱼虾吧,有营养,多吃肉不好。”许夫人抹了抹眼泪。 “好啊,那就吃鱼虾。” “波士顿龙虾、东星斑、皮皮虾、帝王蟹。”许夫人说,“就这些吧,不够再点一个双头鲍鱼。” “呃......”楚珣脸黑如铁,自顾自给她点了清蒸鲈鱼和基围虾,估计她也吃不明白。 周蔼谦答应给他年薪三百万,但底薪十万,其他都在年终奖里,他给周蔼谦干了三个月,拢共拿了三十万,租了套房,给女朋友买了几个包,去了几趟夜店,钱就用的差不多了。 星辉科技还没有开展业务,工作不忙,但天天要看周蔼谦的脸色,这十万块都是受气的钱,楚珣想着,怎么也得忍过这一年,年底拿了两百万的年终奖再考虑后路。 许夫人听说点了外卖,终于安静了一点,楚珣给她开了电视机,她专注地看着偶像剧,洗衣机里哐哐作响,楚珣抱着电脑坐在旁边,打开了P图软件。 许夫人突然把头探过来,问道:“你在干什么?” 楚珣从网上找了几个美女的照片,把衣服修没了,再和章洄的照片P在一起,他之前P了一套,林濯月也有,这套是新的,他打算P露骨一点,但未必用得上,以免周蔼谦要得急,先准备着。 楚珣没来得及合电脑,许夫人已经看见屏幕上裸露的□□,楚珣是打算再放上马赛克的,但还没来得及。 “咦——女儿,你怎么不穿衣服呀。”许夫人担忧地说,“你拍这样的照片,妈妈会心疼的。” 楚珣看了她几眼,少顷之后,把电脑屏幕压下,心虚地说:“你看电视吧。” 许夫人絮絮叨叨劝说他,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去衣柜里翻了几件衣服,劝说着要楚珣穿上。 楚珣烦得要命,正不知该怎么办,方峡的电话来了。 楚珣忙按下接听键,“方总,人我带来了。” “什么人?” 楚珣一愣:“我刚给你发短信了啊,许夫人啊,许建华的夫人。” “什么?”方峡的声音很急促,“真是你绑架了他?你这个畜生!” 楚珣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夫人正往他身上套羽绒服,突然间,大门砰砰砰,被人凶狠地锤了几下。 砸门声始终没有停止,更有愈演愈烈之势! 楚珣茫然无措,而此时,许夫人已经要去开门,一瘸一拐的,却很开心,笑声朗朗:“外卖来啦!大龙虾!我的大龙虾!” 楚珣跳了起来,飞扑向许夫人,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死死地按在地上。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随后声音停了下来,楚珣屏住了呼吸,仔细分辨着门外的动静,却只能听见吵闹的洗衣机声音。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随即砰地一声,一记飞脚,门被踹开了,被拆开的门锁晃了几下,随着门板撞击墙面,哐当掉在了地上。 一群穿黑西装的强壮男人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将楚珣擒拿下,此时的许夫人已经泪眼纵横,由于被楚珣捂久了口鼻,闷得涨红了脸。 她倒吸一口气,爆发出嚎啕大哭声。 楚珣脸被摩擦在地上,他挣扎了几下,却换来更为粗暴的对待,洗衣机的声音停了下来,在静谧的空间里,他看见一双白球鞋逐渐向自己逼近,他仓惶惊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直觉告诉他,不是警察。 他努力抻起脖子,却看不见来人的面孔,白球鞋之上是一条蓝色牛仔裤。 他的大脑急速运转,却像卡顿一下,找不出对策。 球鞋抬了起来,一脚踩在他脸上,他听见咣的一声,是他的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 “你是谁......放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萦绕在楚珣心头,他的心脏急剧颤抖,惨叫声回荡在出租屋里。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楚珣被捂住嘴,而来人接通了电话。 第77章 暗度陈仓 “哥,我好疼,你快点来......”林濯月用鞋尖碾着楚珣的脸,另有保镖捂住他的嘴,确保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濯月冷冷地睨着楚珣,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音色却发着颤:“嗯......没关系,保镖已经按住他了,我流了好多血,你慢点开......好......” 林濯月挂了电话。 宋毅说:“章先生的定位就在附近,马上就到,已经确认过了,房间里没有摄像头。” 林濯月松开楚珣,坐去沙发里,抬起右手手臂,作出防护姿势。 宋毅戴着皮手套,从厨房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完全听从命令,扬手一刀,割破了林濯月的手臂。 林濯月穿得很休闲,像是路过进来看看,水果刀割破了小臂,鲜血像茁壮成长的藤蔓,顺着臂弯流到衣服上,他倒吸一口气,痛感骤然蔓延开来。 楚珣还未理解现状,宋毅已经掰开他的手,把水果刀塞进了他的掌心。 他豁然间明白过来,嘶吼着要把刀扔掉,已经沾上了指纹,宋毅也就随他扔了,弄了点血抹在他脸上。 楚珣惊喊道:“你想冤枉我!我没有砍你!我没有!” “喊什么?这种程度,也就拘留十天半个月,你不如担心一下,诱拐阿兹海默症的老人要判几年。”林濯月淡定地问宋毅,“记者那里安排好了吗?” 宋毅颔首道:“星空科技前员工楚珣挪用公款,离职后心生怨恨,在网络发布不实消息,诱拐前同事家属,并刺伤公司股东,具体怎么写,报道出来之前,会让您过目。” 法律上,林濯月手臂这道伤构不成轻伤,但在舆论战中,却举足轻重,尤其是周蔼谦,林濯月笃定他一定不想牵扯其中。 章洄等人很快赶到,与他一起来的,还有许建华和几个学生,许夫人被安排在小房间休息,许教授来的时候,已经哭得睡着了。 许教授拍拍她,许夫人脚崴了,脸上也磕伤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嗅了嗅鼻子说:“老头,你来了,大龙虾,在哪儿呢?” 许教授吁出一口气,扶她起来,给她把鞋穿上。 林濯月呆滞地坐在客厅里,待章洄冲进来的时候,嘴一瘪,可怜兮兮地说:“哥,我受伤了。” 章洄脚步一顿,凝望着他鲜血横流的手臂,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小心翼翼捧起他的手臂,沉声道:“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不要了,还是请医生来家里包扎吧,我怕去医院动静太大。”林濯月说。 章洄审视地看着他,须臾,声音嘶哑:“好吧。” 林濯月心头微颤,闪躲着他的视线,怀疑他看出了什么。 警察较他们慢一步进门,他们接到了两个报警电话,一个来自章洄,还有一个是周蔼谦。 大门敞开着,屋子里都是人,警察逮了个人过来问话。 林濯月告诉警察,最近在网络上有一些不好的舆论,他担心高管和家属受到骚扰,就派人时常过去探望,碰巧遇到楚珣将人带走,就一路跟来了这里,由于敲门不开,情急之下就拆了门锁,之后发生了争执,混乱中被砍了一刀。 楚珣痛哭流涕地摇头,说他没有砍人。 许建华扶着夫人走出房间,问他:“那我夫人呢?也不是你带走的吗?” 楚珣猝然噤声,脸上挂满了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许建华望着他凄凄惨惨的脸,轻叹着摇了摇头。 警察进门不到二十分钟,周蔼谦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门,先是拍了拍章洄的肩膀,随后走到警察面前,诚恳地说:“警察叔叔,这个叫楚珣的神经病,为了邀功,竟然去绑架,是我报的警!简直太可恶了!应该把他抓起来!坐牢!判死刑!” 楚珣瞪直了眼,撕心裂肺道:“你怎么能这样!明明就是你叫我去绑架的!” “嘘——小心再添一条诽谤罪。”在警察看不到的地方,周蔼谦冲楚珣挑衅地挤了一下眼睛。 房子里乱糟糟的,警察了解过情况后,准备将楚珣带回去审问,许建华突然出声:“两位警察先生,这可能是个误会,我们不打算追究。” 众人不约而同向他看去,无数双眼睛流露出怔愣的神情。 “没听错,我们不追究。”许建华牵着夫人的手,再次说,“不好意思了,麻烦二位白走一趟。” 警察转头看向林濯月。 章洄正托着他的手臂,闻言也道:“我们也不追究。” 林濯月眉毛蹙了蹙,很快又舒展开,顺着他的话说:“我不追究了,伤得不严重,先前有些不愉快,我想他不是故意的。” 警察环顾四周,深思了半分钟后,松开楚珣,对众人道:“之后可能会有电话回访,记得接听电话。”随后便留下一屋子人,携手离去。 楚珣心头大起大落,脚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他出了一身大汗,头发都湿了,汗水与泪水糅杂在一起,布满了整张脸。 “就这么走了?”周蔼谦无语,“你们不是吧,就这么放过他?” 他走到章洄面前,摊开手,嘴角抽搐道:“你嫌我狗绳牵的不好嘛,我训狗给你看,怎么了,这个表演不精彩吗?” “有病。”章洄拍开他近在眼前的手。 周蔼谦继续逼近他,轻声道:“还是,你喜欢更精彩的表演。” “周蔼谦!你不要太过分!”章洄厉声道。 周蔼谦哈哈大笑,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喂,怎么不把柯胜强叫过来?股东都在这里了,咱们刚好把生意谈了。” “哎。”许建华哽声道,“章洄,算了吧,别跟他斗了,咱们斗不起。” 章洄咬紧了牙关,后槽牙磨得咔咔响。 周蔼谦用欣赏的眼光看了许建华一眼,敛起笑,正视着章洄的眼睛,沉声道:“一百亿,这是我的底线,你不会再得到更多,章洄,认清现实,你斗不过我!” 章洄眼眸猩红,许建华在旁不断唉声叹气,时间仿佛停止了,长达一个世纪的对峙后,章洄的声音从牙缝里逼出:“合同拟好,发给我。” 周蔼谦肩膀颤抖,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浑身战栗,他体会到了一种难以描绘的胜利感,那一刻,头皮发麻,像极了灵魂出窍,整个人飘飘然,像摆脱了地心引力,朝着遥远的外太空飘摇而去。 许建华最后叹了一声,搂着夫人往外走,哄着她说去吃澳龙。 章洄和林濯月等人也随之出了门,走廊里,许建华喊住了章洄。 其他人先行下了楼,许建华眼圈有点发红,“章洄啊,事情到了这一步,赶紧结束吧。” 章洄浓眉紧蹙:“我知道怎么做。” “虽然早有准备,但我以为,他们会对我下手,没想到他们会动你师母。”许建华低垂着头,肩背也佝偻着,声音嘶哑无比,“别的都行,这个不行,一点都不行,就这件事,你老师我,不是个大度的人,里面那个疯子,你得负责收拾。” 章洄明白他的意思,坚定地允诺:“我答应你,我来。” 许建华仰起头,抿着嘴看了他一眼,举步往前去。 * 回程的路上,章洄不发一语,林濯月坐在副驾驶上,也不敢吭声,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捂着手臂。 进门之后,章洄打开了灯,林濯月试探着,轻声笑说:“那医生怎么这么慢呢,我都到家了,他还没来,可真是个慢吞吞。” 章洄没应声,放下车钥匙就去了厨房。 “老公,你饿不饿,冰箱里有饺子。” 林濯月跟上去,却见他卷起衣袖,突然拔出了水果刀,朝着左手臂相同的位置狠狠拉了一刀,鲜血飞溅,血色溢满了林濯月的瞳孔,刀子被扔进水池里,汩汩鲜血汇成一抔,将章洄的手臂染得血红。 林濯月喉头一哽,身体僵住了一般,遍体生寒,未觉泪水哗地流了下来。 章洄那一刀砍得比他狠,不要命似的,鲜血纵横,脸色倏然刷白,下垂的手臂抖个不停。 “为什么......”林濯月想上前,脚步却像黏住了,钉死在了原处。 章洄举步向他走来,用没受伤的右手圈住他,罩着他的后脑勺,摁进自己怀里,“我要你知道,你伤自己,就是伤我,再有下一次,我会砍得比今天更狠。” 林濯月哭得透不过气来,他后悔至极,却无能为力,章洄看穿了一切,并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惩罚他。 “我只是希望、希望舆论能好一点,他这样、这样害你......”林濯月攥紧他后背的衣料,“我不要你受伤...我不要......” 章洄疼得失去了知觉,脸上却扬起了笑,低头吻他的额头,“我刚才想了一路,应该怎么治你,骂你,怕你不长记性,打你,我肯定下不去手,冷落你两天,我都舍不得。” 林濯月一语不发,脸埋在他胸膛里,希望这一切只是幻觉,但浓浓的血腥味却不断提醒着他,章洄挥刀的画面刻进了瞳孔里,如何都挥之不去。 他痛苦地合上眼,泪水依旧从紧闭的眼帘中溢出,沾湿了章洄的衬衫。 “我不想这样......”林濯月的声音低不可闻,闷热的夏季,连空气里都带着眼泪的味道,一开口,泪水便淌进了嘴里,令唇舌生苦,话语含糊不清。 “没事了。”章洄的手臂依旧强劲有力,紧箍着怀里的人,像竖起了一座城堡,也像竖起了一座牢笼,林濯月无处可逃。 良久,等林濯月情绪稳定下来,章洄逐渐松开他,指腹刮去他脸颊的泪珠,紧抿的唇瓣轻轻颤抖,纤长又浓密的睫毛簌簌一颤,又有泪水流下。 章洄吻他的眼泪,顺着他挺直的鼻梁往下,亲了亲他的鼻尖,然后含住他的嘴唇,细密又轻柔地吮吻。 林濯月喉头哽了哽,用没受伤的左手环住章洄的脖子,掌心往上,探入他漆黑的发丝中,按着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静静地拥抱、接吻,度过了漫长岁月中刻骨铭心的一瞬间。 门铃响了,家庭医生如约到来。 清洗过伤口之后,给林濯月裹了纱布,给章洄缝了几针,嘱咐这几天不要沾水,天气炎热,小心不要发炎,十天后拆线。 林濯月心疼坏了,半点精神都没有。 章洄用没受伤的右手,牵起他没受伤的左手,戏谑地说:“你看,加起来还有一双好手。” * 彼时的出租屋里,周蔼谦正在摁计算机,摁完计算机,扔在了茶几上,叼着烟说:“楚珣,你被开除了,现在跟你清算一下工资,你还欠公司三百万,还完就能走人了。” 楚珣狼狈地坐在沙发一角,闻言愣愣地抬起头:“什么?” 周蔼谦咧嘴笑道:“赔钱!听不懂吗?” “我、我为公司做那么多事情!你凭什么要我赔钱!你还欠我六十多万的工资!给我钱!”楚珣衣衫凌乱,黏腻着脏污与血迹,想站起身,却被人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你为公司做什么了?我麻烦你脑子清醒一点,上班点根烟就以为自己是大老板了?公司给你配车配豪华办公室,你以为是免费的吗?” “我是股东!我有权利享受这些!是你说的,给我百分之十股份!” “说到这百分之十,我差点忘了,你还没把投资款打进公司。”周蔼谦说,“我说给你百分之十,没说送给你,卖给你啊!白痴!” 楚珣脸色煞白,眼底泛起狰狞的光芒。 周蔼谦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架在膝盖上翻阅,“你P图技术不错啊,不过你写故事的能力更高一筹,科技新贵实则顶级牛郎,为金钱人脉委身资本;星空科技辞退高龄孕妇,孕妇泪流下跪;星空科技迫害实习生,职场霸凌。但是,章洄逼女销售去陪酒这一段写得不好,男销售也是可以卖的,你这是刻板印象,不够周到。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最不满意的是哪一段?” 周蔼谦转头看向楚珣,见他呼吸急促,眼神狠厉,不由得笑了,“我最不满意,你写谢志远那一段,为什么要写林某某疑似杀人,你很厉害嘛,把杀人案拿出来说,没见过死人啊?很好玩吗?你是不是傻缺啊!少盯你一分钟都不行!” 那一刻,楚珣乱糟糟的大脑突然清明,随之而来的是挥散不去的恐惧,他瑟瑟发抖,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碰巧方峡赶了过来,满脸焦急进了门,“我听人说,你让秘书连夜改合同。” “是啊,你来得正好。”周蔼谦把笔记本电脑扔去一旁,“签完约之后,让人把舆论掉个风向,到底是我要收购的公司,太脏了不行,就找他背锅。”周蔼谦指了指楚珣。 楚珣猛地仰起脖子,眼神凶悍,却只字不敢吐,只用吃人的目光瞪着周蔼谦。 方峡站在一地狼藉中,眉峰紧皱,肃然道:“周蔼谦,我们谈一谈。” 时间也不早了,周蔼谦扔了嘴里的烟,指示保镖撤退,跟着方峡坐进了车里。 方峡眉宇依旧紧蹙不展,按捺着怒气问:“你刚才在干什么?楚珣就是个背主求荣的垃圾货色,你跟他说什么谢志远?” 周蔼谦打开窗户,手肘架在窗台上,吹着夜风,不在意地说:“跟他玩玩咯。” “你答应了章洄一百亿?你哪来这么多现金?” 周蔼谦逐渐不耐烦:“我有五十亿,把大厦抵押给荣立昆,让他拿五十亿出来。” “你觉不觉得你最近有点......”方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不是太着急了?你现在手里值钱的就是这栋大厦,前一阵为了应付检查,生意都断了,你现在把最后的底牌都露给了荣立昆!” “有什么关系?钱对我来说就是个数字,就算输光了,我余下的钱也花不完。”周蔼谦声音冷了下来,“你是不是太胆小了?还是觉得我分给你的不够多?” 方峡不断摇着头,“你现在的状态太不对劲了,你太奇怪了,你以前很谨慎。” “我以前当然要谨慎!我的性命在Simon手底下捏着!”周蔼谦暴怒道,“他妈的现在整个北安市都想看我笑话!我就是个笑话!我周蔼谦不会轻易被打趴下!绝不会!” “你生意又做大了,Simon就不找你了吗?买个小公司玩玩就算了,何必把全部家当赌进去?”方峡压低声音说,“你就不怕Simon知道你在骗他!” 周蔼谦紧张得手腕抖了抖,片刻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有我把柄的人不多,荣立昆不知道Simon的真实身份,不用怕。” 他喉头滚动,深呼吸几下后,转头看向方峡,死死握着他的肩头,沉声道:“兄弟,我们买了这间公司,重头开始,公司做起来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满月系统还要继续研发,再过三五年,谁知道Simon是不是还活着。” 方峡不为所动,目光沉沉望着前方。 “退一万步讲,如果这个项目能帮助国家发展,与政府合作,你跟我的前科都能抹掉,你明白我的意思!” 方峡叹了口气:“但愿是个好项目吧。” “一定是!我不会看走眼!” 第78章 红口白牙 几天后的清晨,章洄接到了来自荣立昆的电话,得知了周蔼谦把大厦抵押给他,那栋大厦位于市中心最好的地段,光是地皮就不止五十个亿,周蔼谦为了套现可谓是大出血了。 荣立昆约章洄去一趟洪谦,详细谈一谈收购的细节,越快越好,他希望尽快促成这项交易,另外,他私下有点事情想和章洄谈谈。 章洄打完电话,又坐回了电脑前,他手里握着马克杯,裹满纱布的左手搁在原木桌上,伤处渗出殷红,疼痛断断续续。 周蔼谦始终是个大麻烦,继续和他纠缠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必须速战速决。 林濯月端着水杯过来,在桌对面坐下,出声道:“你在想什么?” 章洄回过神来,“我明天要去一趟洪谦,跟荣立昆见个面,后天约了柯总开会。” “你别开车了,这几天让司机送吧。”林濯月小心翼翼用指尖勾住他的手指,两条缠着纱布的手,在桌面上交握。 章洄安抚般摩挲着他的手背,“好,今天没什么事情,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林濯月打给司机,让他把车开出来。 章洄进房间换衣服,林濯月急忙跟了进去,非要替他提裤子,章洄无奈极了,由着他用一只手瞎折腾。 换好裤子后,章洄单手解开睡衣扣子,脱了衣服后拉开衣柜,看着柜子里成排的黑衬衫,突然有种食欲不振的感觉。 林濯月开了另一个衣柜,取出一件白色T恤递给他,用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我给你买了好多新衣服,你都没机会穿。” 一年到头,能休息的天数,五根手指就数清楚了,大多还是在过年的时候。 章洄换上他递过来的衣服,黑色工装休闲短裤搭配干干净净的白T恤,简约又清爽。 林濯月再给他戴了一块运动手表,自己也换好衣服,浅色牛仔裤白T恤,和章洄的是情侣装。 两人大大方方牵着手出门,就是手臂上缠着的纱布太显眼,像什么奇怪组织。 近来天气太热,不想去室外的地方,兜兜转转还是去了乐怡广场,还没到午饭时间,路上林濯月就开始叨叨:“你要忌口的。” 章洄纳闷道:“你不用忌口吗?” 林濯月很认真地说:“我五毒俱全,所以百毒不侵。” 林濯月那天血流得汹涌,但伤口不深,宋毅下手很有经验,医生看过之后也说问题不大,好好休养不会留疤,倒是章洄的伤口要注意,最怕是发炎感染。 章洄无奈地笑了,觉得他有点可爱,又有点古古怪怪。 午饭吃了点清淡的,饭后去看了部电影,林濯月选了恐怖片,但不怎么恐怖,中途差点睡着,出来之后溜达了一圈,去了钟夫人的甜品店。 柯凡盛很久没回北安市了,新项目好像出了点问题,不肯向他哥低头,只能硬着头皮到处凑钱,但金额过大,章洄也帮不上忙。 星空科技现在的财务情况很不理想,上市计划终止损失了一大笔钱,每个月入不敷出,仅靠账上那点余粮发工资。 林氏集团的股价也一直在跌,董事会里已经闹僵了,三叔公和林励逼宫在即,章洄看见林殊怡的电话就头疼,往往打过来也没什么正经事情,就把他一通骂,发泄发泄。 林濯月倒是乐呵得很,成天笑眯眯的,章洄有时候也捉摸不透他,不知道是真的心宽,还是有心事硬撑。 不过这两天情况已经有好转,舆论已经开始逆转,没有新的黑料爆出,澄清帖被顶到了前面,黑帖中谈到的孕妇主动录了视频,澄清她没有下跪,也没有被辞退,是胎儿不太稳定,医生说可能有流产风险,她主动辞职,被人事劝了下来,老板知道后让她回家休息,社保和工资也都正常发放了,并附上了聊天记录和工资转账记录,她很感谢公司,很感谢人事经理和老板。 员工们也自发出来澄清,公司内部没有职场霸凌情况,并严正强调他们老板不是牛郎!不是牛郎!不是牛郎! 之前被淹没的澄清声音很快成为了主流,随着周蔼谦的推波助澜,楚珣成为了幕后主谋,更多关于楚珣的资料被放上网络,诱拐许夫人一事虽然得到了谅解,但道德的谴责不会停止,楚珣在众人的声讨下,终成为了十恶不赦之徒。 林濯月坐在甜品店里一直在看手机,章洄立起身,挤到他同一侧坐下,凑过去想看他发什么。 林濯月侧着身不让他看。 章洄长臂一伸,一把抢过手机。 “小心伤口!”林濯月惊慌不已,又不敢与他抢,怕他动来动去伤口裂开。 章洄眯起眼看他开小号发的帖子。 【我们老板不是牛郎,他只是长得很帅】 【老板和小老板是真爱,ヾ(@^▽^@)ノ(附结婚照一张)】 【甜蜜夫夫恋爱二三事2.0版】 章洄一头雾水,看看手机,又看看林濯月烧红的脸,“你很闲吗?精力这么充沛?” 林濯月低垂着眼帘,伸出掌心,很小声地说:“把手机还给我。” “要让人知道,这帖子是你发的,你难不难为情?” “你别说了,你还我!”林濯月有点生气了,鼻音嗡嗡的。 章洄把手机还给他,就见林濯月低着头,闷闷不乐地把手机藏起来。 章洄打开自己的手机,一手揽着他,举高后自拍了一张。 他拍照技术不行,但架不住两人脸长得好,随便一拍都好看,林濯月没想到他会偷袭拍照片,看镜头的样子呆呆的,漂亮的杏眼有几分迷茫,唇瓣微张,鼻梁高挺,脸颊泛着红,刚还生着气,秀气的眉毛揪着,无端显得可怜。 章洄像是欺负人之后在偷笑,笑容有几分邪佞,浓眉硬朗,眼神却宠溺柔和,搂着人的臂弯结实有力,充满了占有欲。 章洄发了条朋友圈,配字“和男朋友约会中......” 林濯月手机滴了一下,看见他发的朋友圈提示。 章洄朋友圈里很少发私人的东西,逢年过节或是旅游才发几张纪念一下,林濯月天天发,但都是仅章洄可见,两人恋爱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章洄明晃晃秀恩爱还是第一次。 林濯月揉了一下鼻子,低下头去,碎发遮住了眼角的笑意,“是有点难为情。” 在甜品店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是时候该回家了,章洄却看见戴着鸭舌帽的楚珣走进了甜品店。 他揣测是那条朋友圈,让楚珣找到了这里。 林濯月的身体倏然紧绷了起来,章洄握了一下他的手,“没事。” 楚珣低低埋着头,眼角观察着四周,走近后轻声道:“老大,我想跟你谈一谈。” “换张桌子。”章洄起身向甜品店角落的餐桌走去,并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 楚珣掌心捏着帽檐,有人走近就往下压一压,生怕被人看见他的真容。 章洄抿了口咖啡,淡道:“没有人认识你,帽子摘了吧。” 楚珣似乎不太相信,眼神慌乱地游弋着,隔了半分钟,他将帽子摘下,却还是托着腮,遮住自己半张脸,总觉得周围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找我干什么?”章洄问。 楚珣局促道:“我想问你借点钱。”他的声音很沙哑,脸上有几处淤青,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栗。 章洄几乎是怔住了,难以置信楚珣还有脸来问他借钱。 “周蔼谦把我开除了,还要我赔钱,我肯定不能赔,但我之前给女朋友买首饰买包,花了不少钱,外面还欠了不少。”事已至此,楚珣一股脑说了出来,“我希望你能看在从前的交情上,帮帮我。” “你是个成年人,别把错误推到女人身上。”章洄说,“你知不知道,你给公司带来多少损失?你怎么有脸向我开口?” 楚珣崩溃地捂着脸,哽咽着说:“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不可能找到新工作,你不帮我,我就剩死路一条了。” 章洄淡定地喝着咖啡,眼神波澜不惊,直到楚珣忍耐不住嚎啕哭出声时,他屈起指节叩了叩桌子,“你给我安静一点,我问你。” 楚珣停了哭声,缓缓扬起头来。 “为什么说谢志远是阿月杀的?是谁告诉你的?”章洄不愠不怒地问。 楚珣抽了下鼻子,娓娓说道:“周蔼谦让我搞些黑料出来,抹黑星空科技的形象,我实在挖不到什么,谢群前阵子进去了,谢志远也死了,我就随便编了一条。”他心虚地看向章洄,嗫声说:“本来想说,人是你杀的,但是,我没忍心,咱们毕竟当过兄弟,所以,最后改成了林濯月。” “红口白牙,你就说是他。” 楚珣懊恼地说:“我真没有办法,周蔼谦和方峡两个人给我很大压力,就跟唱双簧一样,一个捧着我,一个打压我,我每天都很痛苦。” “还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 楚珣不明白他想知道什么,只好吐豆子一样,把这几月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了他。 周蔼谦带他吃喝玩乐,派他利用原公司的人脉挖角,指示他上网发黑料,而星辉科技的业务,楚珣名义上是法人,却一个项目也没接触过。 章洄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楚珣完全就是一把没脑子的枪,指哪儿打哪儿。 最后,他问道:“为什么带走我师母?谁的主意?” 楚珣呼吸一滞,眼神闪烁道:“是方峡。”他话音落后,又急促地补充,“我后来想明白了,他唆使我去绑架,一来,可以吓唬你们,二来,我已经被榨干了价值,所以被当成了弃子。” 楚珣心有余悸地说:“幸好,许教授是个好人,没有跟我计较,差点我就要去坐牢了。” 章洄垂下眼,大口喝完了最后的咖啡。 “对了,借钱的事情......”楚珣试探着说,“我要的不多,五十万就行了。”他外面欠了二十多万,但他心里知道,章洄不可能一直借钱给他,干脆一次性多要点,他想,这些小钱章洄不会放在眼里。 卖了公司,章洄可以拿到几十个亿,想到这里,楚珣突然又后悔了,他觉得要少了。 章洄抬起眼来,惆怅地说:“这阵子,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是我一直没有看清你,你从来就是这个德行,还是,你跟我来了北安市之后,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楚珣皱了下眉。 “我反复在思考,我对你,究竟有没有义务,没错,是我把你带来北安市创业,但我扪心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你是个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曾经是你兄弟,或许应该帮你一把。”章洄说。 楚珣眼神倏然一亮,可当他抬起头,视线撞进了章洄冷漠的眼里,却被刺骨的寒意给慑住了。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阿月,也不该动师母,老师原谅了你,但我不会。”章洄淡漠地说,“周蔼谦是你惹不起的人,我章洄也是,关于你诽谤造谣的一切,我已经收集好证据,律师函很快会发给你,除了星空科技,林氏集团也正在拟律师函,我给你的唯一忠告,尽快请律师。” “你不能这么对我!”楚珣大惊失色,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明知道我是受周蔼谦指示!” “这是你和周蔼谦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章洄站起身,淡淡地说,“你那杯咖啡二十八,不用给我了,算我最后一次请客。” 章洄举步向前走,身后传来楚珣声嘶力竭的吼声:“章洄,你真的要赶尽杀绝!” 章洄不为所动,握住林濯月的手腕,牵着他往前走,楚珣从身后冲来,满目狰狞扑向章洄。 林濯月的保镖从暗中窜出,擒住了发疯的楚珣,捂着他的嘴,快速地拖进消防通道。 章洄没有回头,一路去了停车场,坐进车里后,喃喃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已经不是君子,或许,我也是时候请保镖了。” 林濯月系上安全带,纳闷道:“怎么这么说?” 章洄笑而不语,握着他的手,闭眼假寐。 第79章 全体下班 八月底,章洄、荣立昆、周蔼谦三方协商完毕,通知柯胜强与许建华,于八月一日,正式签订股权转让协议,荣立昆会当场支付百亿转让金。 那是星空科技成立以来最隆重的一日,荣立昆、柯胜强两位千亿富豪共聚一堂,而章洄也即将走上人生更高的舞台,两年半的时间,他用区区一百万,赚到了七十五个亿,纵使过程艰辛曲折,也令人激动澎湃。 章洄最后一次以东道主的身份迎接客户,也是他第一次以T恤牛仔裤的形象出现在公司,周蔼谦进门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他的衣领,戏谑道:“章洄,你不是吧,发财了,反而穿这种破衣服!” 章洄与他握手,“钱还没到口袋里,工资都发不出,当然要省着点用。” 周蔼谦嗤地一笑。 章洄随即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周总荷包大出血,以后钱也要省着点花。” “放心吧。”周蔼谦皮笑肉不笑道,“我的钱都花在刀刃上。” 柯胜强哈哈大笑走过来,按住章洄肩膀,欣慰道:“我没有看错人,章洄,你是我从业至今,回报率最高的投资,感谢你的付出。” “应该是我谢谢柯总,没有柯总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章洄和他握了握手,点头示意后,走向荣立昆。 荣立昆用力握住章洄的手,“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从今以后,各自展翅鹏飞。” “我签了竞业合同,以后不会在这行混了,荣先生,合作愉快。”章洄道。 办公室里搭了香槟塔,挂上了庆祝签约的横幅,柯胜强刚走到桌前,闻言说道:“章洄,你不如过来帮我,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 话音落,感觉后脑勺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睨着他,柯胜强转回头,就见林濯月满面笑容看着他,他冲林濯月眨了眨眼,举起空酒杯。 “恐怕要让柯总失望了,章洄会有新的事业。”林濯月笑眯眯说。 柯胜强把空酒杯放了回去,许建华已经坐到了椅子里。 周蔼谦啧了一声,笑说:“章洄,看来你很受欢迎,别耽误时间了,签约吧。” 章洄、柯胜强、许建华和荣立昆四人分别落座,在众人的瞩目下签署了股权转让协议,签名落下的刹那,章洄盯着名字看了许久,手腕不易察觉地颤抖。 许建华在旁咳嗽了一声。 章洄回过神来,脸上露出笑,走向香槟塔,在欢呼声中起了塞子,梦幻般的泡沫从上至下滑落,盛满了空酒杯。 周蔼谦拿下最顶上的酒杯,意味深长地说:“金字塔上的第一杯,我来喝。” 章洄笑:“让给你。” 荣立昆的秘书过来汇报,钱已经汇出去了,提前和银行打过招呼,很快就能到账。 周蔼谦张开双手,像张开了拥抱自由的翅膀,在会议室里欢畅地摇摆。 荣立昆瞥了眼他逐渐癫狂的神态,放下酒杯,走向章洄说:“公司的管理权今后在周总手里,按照约定,今天之后,你不能再踏足这栋写字楼,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就今天吧。” 章洄检查银行账户,钱已经到账了,交完税到他手里还有六十亿。 “我确实有点要紧事。”章洄仰头饮尽香槟,舒展了一下肩背,走到会议室的一角,弯腰抱起一个周转箱,大步雷霆向着大厅走去。 见人群没有跟上,章洄停下脚步,转回头寻找林濯月的身影,扬声喊道:“林濯月!磨蹭什么!过来!” 林濯月茫然地眨眨眼,放下酒杯跑了过去。 章洄单手托着周转箱,空出一只手来牵他。 “你的手......” “没问题。”章洄与他十指紧扣,牵着他走进乌泱泱的业务大厅。 众人翘首以盼,知道公司今天要转让,今后何去何从,尚没有一个结论,正心焦如焚无心工作,章洄牵着小老板走进了大厅。 莫名的,人群中响起了掌声,激昂的鼓掌声回荡在偌大的室内,有人吹了一记口哨,起哄声频起。 周蔼谦携众人姗姗而来,额头青筋暴起,下压的嘴角尽显不满。 章洄将周转箱架在工位十字挡板上,示意众人安静,随后沉声说道:“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明天开始,周蔼谦周总会成为星空科技的法人,而荣立昆先生将成为你们的老板,星空科技将成为洪谦的全资子公司。” 总部大厅内有近两百人,章洄必须拔高嗓音,才能让所有人都听见他的声音。但这一刻,全体安静了下来,室内落针可闻,他不必费吹灰之力,所有人屏息倾听他的声音。 “荣先生是良心企业家,洪谦是行业内的龙头企业,我相信荣先生会给大家带来稳定、健康、绿色的工作环境,从下个月开始,包括分公司在内所有员工,工资会有不同幅度的增长,请大家关注内部系统,如果有疑问,可以咨询新的人事。” “新的人事?”人群中有人咕哝了一句。 孙雅红在旁笑笑。 章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扬声笑道:“红姐和李城会跟我去新公司,下个月开始,我将担任卓越投资的法人一职,新公司暂时还没有什么业务,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联系红姐,过来帮我。” “喂喂喂!”周蔼谦嘴角抽搐,“章洄,你不是这么不讲道义吧?当着我的面挖墙脚?” 章洄戏谑地睨他一眼,回眸那一瞥,眼波流转,充斥着轻慢与不屑,那种**裸的轻视令周蔼谦怒火大躁。 随后,章洄大步向前走去,挑了张无人的工位,踩着椅子站到桌子上,环视着众人,朗声道:“人事部经理孙雅红在岗期间,最后一项工作,今明两天,她将给全公司!四百余人!每人发放三十六个月的工资作为奖金!以感谢你们在岗期间对公司的付出,已经离职的员工,也将有不同程度的奖金补贴,无论如何,感谢你们陪伴星空科技走到今天,这笔钱将由我章洄私人承担!” 星空科技从起初的一个人,到巅峰时期的六百多人,到今日落幕,尚余四百多人。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老员工,离职潮来袭,他们始终不离不弃跟随章洄,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实属不容易。 室内静默了许久,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彼此视线交错,不敢轻易相信,几秒钟后,爆发出惊人的哄闹声,有人跳上桌,把章洄扛了起来,大厅里闹成一团,汹涌的笑声徘徊在耳边。 林濯月见章洄被人抛到了空中,吓得后背都出汗了,那群人站在桌子上抛人,那办公桌眼看就快承受不住了。 周蔼谦大发雷霆,想制止这种哄闹行为,他拨开众人往前冲,踢到了脚下的周转箱,盖子松壳掉了出去,漏出里面喜庆的红色请柬。 保安在周蔼谦的指示下疯狂吹哨子,无人理会他们的呼喊,直到章洄从桌子上跳下来,满头大汗却朝气蓬勃地走向周转箱,大厅里暂时安静了下来。 章洄汗水淋漓,林濯月抽了张纸巾向他递出去。 章洄接过纸巾的同时,牵起他的手,掷地有声道:“明年八月七日,我要和你们小老板举办婚礼,所有人都要来喝喜酒!把老婆孩子爹妈都带来!我要办一!千!桌!!!” 起哄声沸腾,大厅里再次炸开了锅,林濯月瞪圆了眼睛,在喧闹声中问他:“什么一千桌?你哪来的一千桌?” 厅里太吵了,每个人都需要拔高声音,才能听见彼此的说话声,章洄但笑不语,再次扛起那只周转箱,牵着林濯月从第一排开始,将请柬挨个递进员工的手中,与他们郑重握手,再次感谢他们两年多的陪伴,并且叮嘱他们务必携家人来喝喜酒。 “谢谢老板,新婚快乐。”这句话不断地被重复,反复飘入林濯月的耳膜,萦绕在他的大脑里,弄得他晕晕乎乎。 章洄始终牵着他的手,遇见面生的员工,便主动说起:“这是我爱人,我从小就喜欢他,来喝喜酒,一定要带爸妈,我爱人喜欢热闹。” 周蔼谦插着腰,咬紧牙关站在一旁,看着章洄一排一排去做好人,用他的钱!!!做好人!!! 这让周蔼谦愤怒极了,也无力极了。 章洄发完最后一张请柬,已经口干舌燥,室内气氛火热,空调打得再低都凉快不起来,章洄撩起T恤擦汗,修饰边幅后,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保安口哨没有起到的作用,章洄一抬手就完成了。几百人的业务大厅悄无声息,全都在等待他发话。 章洄牵起林濯月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最近网络上有些不好的传闻,让大家深受困扰,我再次表示歉意,今天是我与你们林总,最后一次踏足星空科技,也是最后一天执行老板的权力,现在是上午十点二十三分,我宣布——” “——全体下班!!!!!!” 欢呼声再次冲天,仿佛要将屋顶掀翻。 周蔼谦大惊,嘶吼道:“不许下班!现在才几点!谁他妈敢下班!” 章洄一挥手,在众人哄乱抢电梯之前,牵着林濯月奔向正门。 众人鱼贯而出,场面乱成一团,纷纷提上包去抢电梯。 柯胜强和荣立昆尚在看热闹,许建华早就溜了,保镖亚历山大,眨眼的工夫,电梯口已经堵满了人。 为了安全起见,柯胜强的保镖建议他走楼梯,或者耐心等待。 荣立昆扔了拐杖,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笑叹道:“年轻人呐,疯起来,可真是挡不住。” 周蔼谦随手抄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在地上,形象尽失地大骂:“我操他大爷的!” 柯胜强瞥他一眼,悄默默走远两步,示意保镖护着他,别让周蔼谦的口水喷溅到身上。 荣立昆笑呵呵道:“有点风度,偶尔放半天假,无伤大雅。” 柯胜强热情提议:“你也可以放假,放一周,这样就可以扳回这一局。” “你们两个糟老头给我闭嘴!”周蔼谦脸都黑了,办公大厅乱糟糟,电梯下不去,精心准备的任职发言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章洄仿佛天生知道如何让他动气,在他每一个易怒点蹦跶。 方峡全程没出声,他预感到周蔼谦的失控,现实是,他从来劝不住,他看着人去楼空的办公大厅,心已经凉透了。章洄离开,支撑这间公司的顶梁柱被抽走了,再要重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现在的周蔼谦显然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耐心与细致。 最令方峡担心的,不仅仅在此。 诱拐事件之后,许建华就离职了,明确表示不会再和周蔼谦有瓜葛,如今章洄也走了。 周蔼谦有自信,自己的团队可以接手研发工作,而方峡却不这么认为。 研发部的成员,多数是许建华的学生,许建华离职后,他们很快也会离职,而章洄被禁止参与星空科技的一切事务,但凡研发过程中出现偏差,方峡没有任何信心可以突破。 他看着周蔼谦癫狂的模样,不禁陷入了沉默。 荣立昆这笑面虎依旧乐呵呵的,而柯胜强反复强调他只有五十多岁,还不是个糟老头。 这其乐融融的诡异场面,让方峡的危机感再次升级了。 第80章 退休生活 章洄最后的发言,被人拍摄视频放上了网,还有他牵着林濯月送喜帖的场景,两人甜甜蜜蜜搂着腰,无论怎么看,都是很般配的小情侣。 林濯月紧追时事,再次登录小号,强调他们不是包养关系,章洄也不是牛郎,他们要结婚了。 林氏集团的股票一直在回升,章洄拿到钱之后不断买进,没过多久,股价再创新高,林殊怡难得打电话过来夸奖了他几句,并问他明年有什么打算。 章洄回她:“筹备婚礼。” 林殊怡骂了句“没出息”,然后挂了电话。 是夜,林濯月趴在床上看新闻,不少人夸他和章洄般配,他看得美滋滋的,短信提示跳了出来,银行转账提醒。 他点开来看,进账五十亿,备注:聘礼。 彼时章洄正躺在旁边看一本《投资人的一百个必胜法则》,柯胜强著,第九十九次印刷。 主旨内容:自信、自信、自信......一百个法则,一百个自信。 章洄满头雾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底页,确定它不是盗版,并好奇为什么能印刷九十九次,难道每次只印一本? 林濯月突然从床上蹦起来,趴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腮帮子使劲亲了两口。 那本亦真亦假的投资书被压得变了形。 “聘礼到账了?” “嗯嗯。” 前天就去银行办手续,两天才到账,还是荣立昆有本事,一秒就到账。 章洄把书抽出来,一只手举着书,另一只手搂着他,手指从衣摆里探进去,顺毛一样抚摸他光裸的后背。 林濯月也把手伸到他衣服里,摸了摸他的胸肌,仰头亲他的下巴,突然瞥见封面上柯胜强自信的笑脸,顿时没了兴致,反手抽了两张纸巾,夹在封页里,让纸巾垂下来遮住柯胜强的脸。 章洄噗嗤一笑,这书看的也没意思,干脆合上倒扣在床头柜上,握着林濯月柔软的腰肢,将人往上抬一点,宽阔的胸膛紧密地裹着他。 林濯月刚在被子里睡了一下午,肌肤暖烘烘的,章洄干脆把他衣服脱了,自己也脱了上衣,肌肤相贴拥在一起,用被子裹住,舒服得吁了口气。 晚上约了人吃饭,还有点时间,章洄翻个身,把人压在身下亲热了一番,最近闲得发慌,也没人找他麻烦,痛痛快快过了几天荒淫无度、日夜颠倒、不知天地何物的日子。 经过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章洄抱着林濯月去洗澡,压着他在浴室里又来了一回。 饶是林濯月热衷于情爱,也有点受不了他的需求,脑袋里面浑浑噩噩地思考,必须得给章洄找点项目了。 洗过澡,章洄又把他抱回床上,林濯月怕他继续点火,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去衣帽间翻衣服。 章洄跟进去,接过他递来的衣服,直接往身上套,听见林濯月问:“柯凡盛怎么突然请你吃饭?他不是很忙吗?他那新项目怎么样了?” “去年年末被柯宴坑了一把,公司股权被柯宴抢走了一部分,闹了几个月,后来叔侄俩和好了,但投资款还是没凑够,他们的投资款不到位,合作方浩翔能源的投资款也不肯打进来。”章洄走去穿了条裤子,“新厂建了一半,现在停工了,钟博士也被浩翔能源叫回去了。” 林濯月脑袋一个激灵,“就是那个特别厉害的新能源项目?” 章洄点点头,在沙发凳坐下,随便拉了块毛巾继续擦头。 林濯月穿上内裤,套上T恤,见他换好衣服坐下,便走了过去,侧坐在他腿上,挨着他说:“那项目不是挺好的吗?咱们投资吧。” “你懂新能源吗?”章洄抚摸他光裸细滑的长腿,一路往上摸,“还是你懂柯凡盛那大忽悠?” 林濯月闷哼,按住他的手背,“柯宴呢?他不是也投了吗?” “这大少爷不图钱,活得跟斗鸡一样,这叔侄俩搞新能源,不让柯胜强插手,柯宴跟你一样,把股票押给大伯,套了笔钱出来,全投到了这里面,就为了跟他叔斗气,他就不懂新能源。”章洄说,“这里面事情还不少,年初柯凡盛找人投资,盯上了荣立昆的孙子荣峥,又被阴了一把。” 林濯月沉思片刻问:“他新厂建在哪里?” “南瑶市,本来要建在苏溪市,但投不到合适的土地。”章洄沉吟道,“投资的事情另说,如果他问我借钱,不是,如果他问你借钱......” 林濯月嗤嗤直笑,亲亲他的嘴唇,“知道啦,我借给他就是了。” 章洄拍拍他的腰,“去穿裤子,该出发了。” 两人到了吃饭的地方,柯凡盛已经点了几道菜,把顾泽桉也给叫上了。 顾泽桉从事务所出来,开了个咨询公司,也搬来了北安市,章洄公司的财税顾问就是他,从认识至今,断断续续一直在帮忙,可以说,星空科技的历史沿革、全盘经营除章洄之外,最了解的就是他。 林濯月今年见了他不少次,戒心大不如前,星空科技负责上市的审计公司是四大的,但内部遇到问题,李城还是习惯问顾泽桉,顾泽桉时不时就会来一趟公司。 今天没约在饭店,去了学生时期常去的那间小饭馆,装修之后又扩建了,露天还摆了几张桌,最近天气不怎么热,门口透气,自然风舒畅。 顾泽桉还是老样子,懒洋洋,赖赖呼呼,但说话做事很有条理,反观柯凡盛就不行了,顶着两个乌青的大眼圈,要不是天黑了,没有那么明显,林濯月都以为他被人揍了两拳头。 章洄把车停在附近停车场,走路过来,柯凡盛就跟见到救星一样,“你俩终于来了,还当你们要放我鸽子!” 章洄拉开两张金属圆凳,用纸巾擦了擦,坐下后拆碗筷,无奈道:“我一个无业游民能放你鸽子吗?” 顾泽桉翻着菜单说:“我就说你瞎担心,有这闲心思,还不如多看看菜单。” “那可不一定。”柯凡盛把菜单递出去,“来,嫂子,点菜。” 林濯月脸颊发烫,把菜单举起来遮住了脸。 “别乱喊,大马路上的,含蓄点!”章洄睨他一眼,回过头和林濯月一起看菜单。 柯凡盛叫来服务员点菜,又要了几瓶啤酒。 章洄知道他是借钱来了,点完菜之后,主动问:“你那项目怎么样?” 说到这个,柯凡盛就来气,脸都扭曲了,“甭提了,我脑子被驴踢了,流年不利。” “怎么了这是?”章洄问,“不就是被荣峥忽悠了吗?” 顾泽桉替他说:“那小子自己不掏钱,把周蔼谦介绍给了凡盛,那会儿还没出事,凡盛拿了他的钱,后来周蔼谦被经侦抓去问话,凡盛也被连累走了几趟经侦,这钱后来退回去了,但是外面都在传言,他和周蔼谦一起洗钱,没人敢投资他的项目,浩翔也想撤资。” 柯凡盛龇牙咧嘴道:“这狗东西!” 顾泽桉问:“你骂的是周蔼谦还是荣峥?” “废话!我骂的当然是荣峥,这小子就是知道周蔼谦要暴雷,故意把人介绍给我!”柯凡盛气不打一处来,“我被经侦和税务局颠来倒去查了几个月,要不是我这人老实,说不定也给进去了!” 章洄问:“这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不也跟我半斤八两!我跟你说有什么用?”柯凡盛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是不是兄弟,能不能帮我一把?” 林濯月倏地扭回头,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开,“天太热了,你别搂着他。” 柯凡盛眼珠子一转,松开章洄,搬着椅子坐到林濯月旁边去,情真意切道:“阿月,你得帮帮我,行吗?” 林濯月:“可以考虑,回头详细说。” 柯凡盛这就来劲了,“我是这么想的啊,浩翔要撤资,咱们干脆踢了他,想办法把钟博士挖过来,咱们自己干......”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林濯月听得耳朵疼,握着筷子逐渐不耐烦,正巧这时候,远远过来一人,林濯月定睛一看,不就是柯宴吗? 柯宴板着脸脚步匆匆过来,环视一周,没见到陌生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嘴唇还是紧抿着,在顾泽桉旁边坐下,不太高兴地说:“你们吃饭怎么不喊我?不是说同学聚会吗?” 顾泽桉看了一圈,诚恳地说:“我们四个确实是同学,没问题啊。” 柯宴脸黑得不行,但是没反驳,谁让他学习成绩不尽如人意。 章洄问服务员再要了一份餐具,给他倒了杯啤酒,柯宴惊慌失措,推却道:“章洄叔叔,我不会喝酒。” 章洄:“......你小子喝醉了过来的?” 柯宴皱皱眉,举起那小小的玻璃杯,递给顾泽桉看,“哥,这啤酒几度啊,我能喝吗?” “这健力士得四度吧,你喝不了这个,还是来个可乐吧。”顾泽桉把他酒杯没收了,问服务员要了瓶冰可乐。 柯宴乖宝宝一样,颔首道:“我觉得也是,我还是老实喝可乐吧,别瞎好奇了,我估计我这酒量一口就醉了。” 章洄看得一愣一愣的,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没带烟,见柯凡盛的烟盒在桌上,伸长手臂拿了过来,取出一根烟扔给柯宴,逗他说:“来一根?” 柯宴睁大了眼,忙摆手:“我不会抽烟,章洄叔叔,你自个儿抽吧。” 顾泽桉纳闷道:“不是,你怎么回事儿啊?学长,你给他一小孩儿抽什么烟?他不会抽烟。” 章洄哑然失笑,把烟塞回盒子里,“开眼界了。” 柯宴在桌子底下怒踹了他一脚。 饭菜都上来了,还有两盆小龙虾,柯宴撸起袖子,动作熟练地把小龙虾壳去了,虾肉沾着料汁放进顾泽桉碗里。 章洄看沉默了,柯凡盛在旁骂道:“臭德行!”也不知是骂谁。 林濯月说:“哥,我也给你剥两个吧。” “不用,我不爱吃。”章洄心想,还是留给柯宴表现吧。 林濯月也不爱吃,他爱吃基围虾,章洄就给他剥了几个。 顾泽桉心安理得吃着柯宴递来的小龙虾肉,突然问道:“诶,学长,我上回给你做的那个战略方针和财务预算怎么样啊?我熬了一个多月呢,脑袋都秃了,你后来用上了吗?” 章洄淡定地剥完手里那只虾,缓声说:“用了,还不错,挺贴合实际情况的。” “哦。”顾泽桉问,“那你怎么还破产了?” 柯凡盛咬牙切齿道:“他破产挣七十五个亿!破屁个产!” 顾泽桉笑笑:“你最近这怨气有点重,要多喝点凉茶祛火。” 人有心事的时候,喝啤酒也醉,柯凡盛酒精上头,越发显得颓废,一辆幻影从街边驶过,几分钟后调头,又开了回来,车刚停下,副驾驶推门下来一个年轻男孩儿,看上去像个大学生,高高瘦瘦的,皮肤白得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五官却很漂亮,漂亮之中又带着几分忧郁,左边眼角一颗小痣,令那张漂亮的脸显得更加具有迷惑性。 男孩穿过马路,着急忙慌跑过来,跑近后才看出来,他身高颀长,快有章洄这么高了。 章洄认识他,荣立昆的小孙子荣峥。 众人视线齐刷刷看过去。 荣峥走近后缓了脚步,脸色稍显阴沉,“柯凡盛,你怎么在这里?” 柯凡盛挑了一下眉,“老子吃饭不行?” 荣峥音色低沉,与他欺骗性的容貌很不贴合,他微微蹙着眉,清晰地说:“我是问你,为什么吃大排档?这里东西不卫生,你肠胃不好,还喝这么多酒。”他觑向啤酒瓶和满烟灰缸的烟蒂,随即视线又扫向饭桌上一圈人,冷声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柯凡盛嗤地一笑,凉凉道:“放心吧,不是牛郎,都是大老板,老子被你害得倾家荡产,不得找几个金主卖身筹钱?” “我靠!!!!!!!!!!!!!”柯宴第一个跳起来,“你他妈跟人**别带上老子!滚你丫的!恶心!!” 柯凡盛转回头,指着他骂:“我第一个拿啤酒瓶敲死你这孙子!” 顾泽桉很不合时宜地说:“柯宴,你怎么又说脏话呢?” 柯宴立刻端正坐好:“我就没说脏话,媳妇儿你听错了。” “别吃小龙虾了,我带你去吃饭。”荣峥上手想拽柯凡盛,被他一把推开。 场面乱糟糟的,林濯月默默吃着大虾仁,喝了一口饮料,小声对章洄说:“他们都有对象,我就放心了,伴郎也能凑够数了。” 章洄:“......” 第81章 劫富济贫 昨晚闹了一场,柯凡盛喝得酩酊大醉,柯宴中场就拉着顾泽桉溜了,人家饭店也不是个大排档,十点半要关门,要把桌子收进来,柯凡盛死拽着桌子不肯松手,还要再喝一场。 柯凡盛发酒疯,抽了一沓餐巾纸,往桌上一砸,踩着椅子趾高气昂地说:“老子有的是钱!买你的饭店!” 老板嘀咕着骂了句神经病,问章洄把酒钱结了,桌子没收,锁了门就走了,附近的店铺也都陆续关门了,只有烧烤店和便利店还开着,路灯微弱地泛着白光,照着柯凡盛宽阔的背影,阴影被拉长,在光影下显得萧索落寞。 柯凡盛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章洄觉得他可能是哭了,劝慰道:“多大点事情,你能把工厂建成现在的规模,已经很了不起,这个项目做不成,再换一个。” “都他妈是骗子!”柯凡盛抹了一把脸,仰起头的时候满脸潮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他仰头干了半瓶矿泉水,然后便托着腮,又陷入了沉默。 “你刚才的方案也能试试,把钟博士挖过来,咱们自己干。”章洄拍拍他的肩膀,“主要你别哭了,太丑了。” 柯凡盛抖开他的手,不耐道:“你能不说工作了吗?没看见我心情不好啊?” 章洄惊讶不已,觉得他转性了,也可能是变异了。 烧烤摊和便利店就不远处,林濯月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眼睛亮亮地说:“哥,有烤鱿鱼,还有淀粉肠。” “别吃了,烟熏火燎的,都两点了。”章洄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再乱跑,黑灯瞎火,台阶碎石也多。 “淀粉肠啊,我想吃一根。”林濯月眨眨眼,眼尾笑意浓浓,月光下,脸红得特别好看,细长的手指指向便利店,“那冰激凌呢?” 章洄弃械投降:“走,吃烧烤!” 他一把提起柯凡盛,“换一摊喝!” 柯凡盛酒量了得,平时一斤白酒也喝不倒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半打啤酒就醉了,刚坐那吹了两个小时风,终于醒神了一点,安静地坐着吃烤鸡翅。 章洄能看出他情绪不对劲,这人见客户的时候能豁出去喝,但和朋友聚会,基本不喝酒,其实他很惜命,时间、精力、脏器......所有一切都精细运转,力图发挥最大的功效。 林濯月举着一根淀粉肠,没刷酱,沾了一点孜然,小口地咬,突然说:“他谈恋爱了。” 章洄无奈道:“还瞎说。”刚才就开始瞎说,但众所周知,柯凡盛不喜欢男人。 柯凡盛喉头哽了哽,食之无味地咬着鸡骨头,沉默着别过了脸。 章洄大惊失色,怔愕道:“荣峥?” 柯凡盛呼吸重了,放下烤串,答非所问地说:“我就想完成我爸的遗愿,做实业,做良心企业家,我五千员工,我破产了,他们怎么办?” 他眼圈又湿了,眼泪还没淌下来,就被他用脏兮兮的手擦走了,“要是为了钱为了股权给我下套,我也就认了,无商不奸,我愿赌服输,可他为了什么?就为了捉弄我!” 柯凡盛吸了下鼻子,越来越多的泪往下滴,一颗颗砸在皲裂的木桌上,隐忍的呜咽声抑制不住从嘴角宣泄,他干脆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以隐藏这一刻的脆弱。 章洄温热的大手按住他的肩膀,试图用微薄的力量给予他鼓励。 “行了,哭过就算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章洄沉声叹气。 林濯月附和道:“别哭!咱们也弄他!” 章洄转回头瞪他一眼。 柯凡盛抽了抽鼻子,坐直了身体,点上一根烟,抽了两口说:“有件事情,我还没跟别人说,浩翔要告我,项目要黄了,我自己的损失自己承担,浩翔的损失也要我承担,另外还要我赔一大笔钱,这个项目还没开始,少说就要赔七八亿。” 章洄:“这是什么道理,投资有风险,浩翔以什么理由叫你承担?” 柯凡盛粗喘着气,颓唐地说:“这项目不挣钱,我和浩翔谈融资的时候忽悠了他们。钟博士研发的光伏电池,能大幅提高效用,节能降碳,改善环境,我跟浩翔谈的时候,口头说好用撇脂定价法,产品推出后先大赚一票。其实,我想的是,去掉料工费,零利润出售,公司没上市,我是法人,也是大股东,我能自主定价,我想造福社会。” 章洄:“......” 柯凡盛怒骂道:“被荣峥那畜生录了音!曝给了浩翔的负责人!老子真是瞎了眼!” 章洄:“............” 所以满月系统永远也不会成功,这世界上就是有些傻子,违反人类生存驱动力,逆流而上,永远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章洄心中触动,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有很多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柯凡盛帮助了他很多,他应该这么做。 也或许是年少时的热血犹然藏在内心深处,为绿色环境出一份力,听上去那么的普通,可又偏偏让人悸动,心神往之。 但他不久前刚把钱给了林濯月,如今转头要把钱扔进海里,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林濯月从身后拥着他,温暖的呼吸埋在他颈项,咬了一半的淀粉肠喂到他唇边,“我很好养活,钱都花不完,就投吧。” 章洄长长吁了口气,咬住淀粉肠,一脚踹向柯凡盛,怒道:“不是你请吃饭吗?刚才那顿饭钱给我!少特么借醉逃单!” 柯凡盛抬起红肿的眼睛,林濯月递了张纸巾给他,“咱们分一下工,你负责研发经营,我哥解决资金问题,我来弄死荣峥。” 柯凡盛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又抽了下鼻子,“也行,你保证弄死他!” 林濯月微笑:“我保证。” 章洄怒道:“还我五百块!” 柯凡盛在桌上的塑料盒里掏了掏,塞给他五张餐巾纸。 * 柯氏集团的根在苏溪市,柯胜强将团队移到了北安市,将企业做到了现在的规模。 早些年,柯凡盛出来创业的时候,把名下的不动产都卖了,换成了钱,回苏溪市买了个厂子,也就是现在的繁盛能源。 他在北安市没有固定住所,又不愿意回去听柯胜强唠叨,这几天都住在酒店里。 凌晨五点,天已经蒙蒙亮,章洄也喝了酒,林濯月开车,两人把醉醺醺的柯凡盛送回了房间。 回到家之后,还没什么睡意,章洄洗了把澡,抱着电脑去了阳台,手上的资金是充足的,留一部分给林濯月,以应付林氏集团的不时之需,毕竟还有几头恶狼伺机而动。 钱的问题解决了,钟博士的问题却不容易,浩翔对他有知遇之恩,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浩翔提携了他,他不会轻易离职。 浩翔的诉讼也是个大麻烦,股权牵扯不清会耽误项目的开展。 章洄坐在落地单人沙发里,光着脚踩在凉凉的地垫上,日升月落之际,晨风中弥漫着一股凉意,濯洗了呼吸里的尘埃,让人心情舒畅,仿佛所有的困难都会被时间瓦解,一切迎刃而解。 风轻轻地吹着,白色纱帘荡漾起波纹,林濯月捧着两杯红茶过来,搁在茶几上,抱着膝盖就地坐下,晨时的微风拂面,时间静谧无声,偶有飞鸟啼鸣,他静静地聆听着,来自世界的声音。 “我很喜欢大忽悠的概念。”林濯月说。 “嗯。”章洄用脚蹭了蹭他的脚,单手撑着额头,仍在看屏幕。 林濯月又说:“我们好像劫富济贫的大侠哦。” 章洄笑了,放下电脑,弯腰捏了捏他的脸,然后捧起马克杯饮了口茶。 “嘘——这是个秘密。” 第82章 以假乱真 年末那几个月,周蔼谦陷入了异常忙碌的工作中。 许建华带着夫人出国看病去了,研发部余下员工交接之后,集体辞职,周蔼谦自己的团队接手了研发工作,尚处于懵逼的状态中。 周蔼谦也担心数据泄露,所以派了核心技术人员负责,但满月系统的专业面涉及太广,几次提出要聘请新的研发人员,周蔼谦考量后同意了,但筛选工作要慎重,研发暂时陷入了停摆。 总公司的管理层也都辞职了,跟着章洄去了卓越投资,待遇和以前持平,周蔼谦为挽留他们,答应给他涨工资,但还是被拒绝了。 这一批管理层都是跟着章洄从零做起的,卓越投资暂时不能给他们比拟上市公司的待遇,但章洄能带给他们的安全感,是洪谦集团所不能的。 章洄喜欢耐心踏实、自强不息又带点人情味的员工,李城就是这样的,管理层里有部分人专业能力普通,学历也普通,在大公司很难长久生存,总有一日会被裁员,所以,长久之计来看,他们更愿意跟着章洄。 周蔼谦换了一套管理班子,彻底大换血,公司内部乱了几个月,目前还在梳理中。 而分公司的办公室陆续到期了,林濯月明确表明不会续租给周蔼谦,分公司集体搬家,又是一团乱,还得损失一大笔装修费。 唯一令周蔼谦欣慰的是,星空软件的通用版销量激增,这本来就是一款不错的管理软件,在营销的加持下,销量急转直上,至少稳住了市场部和运营部。 周蔼谦想尽快调整好一切,赶走所有属于章洄的影子,趁着开年之际,想把软件名和logo都改了,改成星辉软件。 “星空,空空空,听起来就晦气!”周蔼谦骂了一声,舌头顶着口腔,正在嚼一块冰。 方峡望着他一夜横生的白发,失神了片刻。 “喂,你发什么呆啊?我在跟你说话!”周蔼谦弯腰撩过酒瓶,往他杯子里倒了半杯,又夹了点冰块进去。 方峡举起杯子,踌躇道:“星空软件已经打出了名声,现在改名不太好吧。” 周蔼谦有点恍惚,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洪谦软件,饮着酒,含混不清地说:“那就再说吧。” 方峡点点头,喝光了酒。 两厢安静了片刻,方峡斜靠在沙发里,心事重重的,突然听周蔼谦问起:“满月系统怎么样?” “找了几个专家来看,都说很牛逼。”方峡翻身坐起,微微蹙眉,“就是有个问题。” 周蔼谦脸上的笑意还未盛开又收了回去,“什么问题?” “没法验证结论的准确性,还有普适性的问题。”方峡说,“许建华早前把研究方向定了,但实际没展开。” “许建华人呢?” “走了。”方峡说,“国内有个药企正在研发一种阿兹海默症的新药,缺资金,许建华投了十个亿,新药出来之前,他先带夫人去国外看病,短时间内不会回国。” “十个亿,看来章洄多给了他不少。”周蔼谦点了根烟,“我听说,卓越投资还往繁盛能源投了十个亿,钱真是好花啊,都他妈是我的钱!” 方峡叹了一声。 周蔼谦皱眉道:“赶紧把满月系统搞出来,我们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方峡沉默着,直到周蔼谦阴鸷般的眼神睨了过来,他方如是说:“几千万。” 周蔼谦几乎是要炸开了,登时跳了起来,雪茄从嘴里掉了地。 “问荣立昆借了那五十个亿,每个月光利息就两千多万,分公司都是5A写字楼,几十间分公司,装修加租金就要上亿,还有新请的研发人员、管理人员,个个都是高薪。”方峡不由叹气。 周蔼谦咬碎了牙龈,方峡顶着他阴翳的眼神说:“研发的事情,要不然,把章洄请回来。” 下一秒,周蔼谦整杯酒泼在方峡脸上,方峡始料未及,潮湿的刘海滴着水,流进了他的眼眶里。 周蔼谦愤怒地拍打着桌子:“你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蛋!” 方峡淡定地起身,抽起一张纸擦脸,然后他举起酒瓶,翻转瓶口,整瓶酒从周蔼谦头顶倒了下去。 倒完酒,他把盛冰块的容器抬起来,整桶冰扣在周蔼谦头上,淡淡地问道:“冷静了吗?” 周蔼谦捋了把水哒哒的脸,深深喘息,喉头一滚,说:“冷静了。” 方峡坐下,双手合十抵在鼻梁上,深沉道:“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周蔼谦无力地向后躺,靠在沙发上看着他。 “章洄当时为什么不考虑裁员?资金链虽然紧张,但满月系统已经研发到了尾声,只要撑过去,就能大展宏图,他把公司卖给你,至少要亏一千亿。” “可能是许建华着急用钱。”周蔼谦叹气道,“章洄跟我以前很像,是我也不会选择裁员,比当牛郎还丢人。” “我怀疑。”方峡很轻松地说出了下面一句话,像是事不关己,又像是后悔无用,所以淡然。 “满月系统研发失败了。” 周蔼谦静默着,姿势一动不动,方峡甚至以为他没有听清。 过了很久,周蔼谦瞳孔溃散,沙哑地说:“不可能,他接触了夏伟的秘书,四大的老陈见识过满月系统的厉害,许建华那么得意,不可能是假的。” 方峡想说话,周蔼谦抬起手,示意他别开口,周蔼谦继续说:“你不记得了,咱们买通了很多人,其中也有研发部的成员,众所周知的事情,这款系统研发成功了,就差测试了。” 方峡知道他听不进去,苦笑道:“退一万步讲,基础版的星空软件也很不错,好好搞销售,市场占有率稳定之后,每年也能挣几个亿,有了资金就能再开拓别的业务。” “几个亿。”周蔼谦捧腹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几乎岔了气,那诡异的笑声充斥在偌大的房间里,缓缓地,他停了下来,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最终咆哮出声。 “我花一百亿!一百亿!!!!!!买了章洄二十年的弯路!!!!!!!!!!!!!!!!!!!” * 林濯月知道章洄要带他去看房子,乐怡广场成为新地标之后,地产商在周边开发了一个别墅项目,整个小区只有二十套房,章洄和林濯月去看过,认购了一套,这几个月一直在装修,趁着年关里空闲,再去看看。 汽车停在门口的草坪旁,远远看过去满目绿植,经典的欧式外立面隐藏在绿树红花之中,林濯月下车之后,自己去开了后备箱,章洄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他绕到车尾,就见林濯月从周转箱里翻出一套替换的衣服,拿了里面的领带递给章洄。 章洄纳闷道:“干什么?” 林濯月背过身,笑眯眯说:“帮我蒙上眼睛。” “你不是来过?”章洄好笑极了,展开领带蒙住了他的眼,在脑后系了个结,完成后顺势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啄吻他微凉的耳垂,“行了吗?” 林濯月小鸡啄米点头,又怕领带掉下来,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乖乖地给章洄牵着,“走吧。” 章洄揽着他的腰,牵着他往前走,“小心台阶。” 走过短短的台阶,再往前走几米就到了正门,章洄用钥匙开了门,客厅里亮着灯,硬装已经完成,简单打扫过,软装要等年后,都是按照林濯月的喜好装的,其实他来过好几次,比章洄更熟悉这里。 穿过客厅,弯弯绕绕往后院去,章洄再次提醒他,“小心门槛。” 林濯月点点头,身体靠在他怀里,眼睛看不见,听觉就更灵敏了,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抱怨地说:“哎哟喂,你们两个又搞什么名堂嘛?小心摔跤!” 林濯月循着声音转过头,轻轻哼了一声,想起章洄还在一旁,连忙又温和地说:“是爸爸吗?” 章洄忍着笑意,问道:“能解开了吗?” “好吧。” 领带被取下后,视线一下子开阔,林濯月望见眼前的装饰物,惊讶得合不拢嘴,一个高七八米的褐色热气球赫然出现在眼前,用榉木和牛皮制作,木篓筐用油漆刷成彩色,钢筋固定形状,做了个小门,可以容纳四个成人站立,庭院的另一边是个仿真海盗船,占地十几平米,甲板船舱皆有,海盗旗威风炫酷。 章启文毕生所学都用在了今天,为了这两个大玩意儿,老命去了半条。 “热气球,海盗船,结婚礼物满意吗?”章启文对自己的杰作也颇为得意。 林濯月喜笑颜开:“爸爸,我很喜欢,谢谢。” 章洄朗声调侃:“退休工人再上岗,干得不错啊!” “你会不会说话!”章启文叹气道,“你学学阿月嘛。” 章洄跳到海盗船上,朝林濯月递出手,“来,Captain,拍张合影。” 林濯月把手递给他,爬上了海盗船。 章启文:“那不是有梯子嘛!就爱折腾没用的。” 章洄勾唇一笑,把手机扔给他,章启文一惊,连忙伸出手,差点没接住,拿稳之后打开照相机,给他们拍了张合影。 林濯月朝他招招手:“爸爸,你也来拍。” 章启文要往梯子那走,章洄一弯腰,扯住他的胳膊,硬是将他拖上了船。 “我这把老骨头......”章启文四仰八叉上了船,林濯月全都拍下来了。 站稳之后,章洄举高手机,拍了几张合影。 林濯月翻看着照片,心满意足地说:“等搬家那天,把妈妈和蔚筝姐姐,还有豆豆果果都叫来,我们再拍全家福,爸爸,你说好不好?” “好,好。”章启文眼眶湿润,“好孩子。” “对了,还有惊喜。”章洄撑着栏杆翻身下船,跑进了屋子里。 林濯月抻长脖子,“什么惊喜?” 章启文神秘兮兮地说:“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林濯月听到了狗叫声,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细细地听。 一只小小的幼年金毛四肢不协调地走进院子里,见到生人,歪着脑袋,水汪汪的黑眼珠定定地看着前方。 林濯月倏然睁大了眼,眼睛也湿润了,站在原地不敢动。 章洄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笑看着他:“傻站着干什么?” 林濯月低头,偷偷抹了下眼角,几不可闻地问:“是阿秋吗?” 章洄走过去,扶他从船上下来,沉声道:“他是阿秋,这次我们自己养,一定能养得很好。” 林濯月鼻腔发酸,“我不敢,我害怕他生病......” “别怕,我们好好养,他会健康的。”章洄捏了捏他的后颈,“去吧。” 小狗呆呆的,不动的时候像个玩偶,林濯月蹲下身,摸了摸他的毛发,等他放松后,把他抱了起来,欣喜若狂地说:“他好乖好可爱,哥,你快看。” 章洄满面笑容,望着他笑得红彤彤的脸,颔首道:“是很可爱。” 第83章 大魔法师(正文完结) “先生,您没有预约不能进——” “滚开!” “保安——” 章洄大老远就听见了叫嚷声,能这么火急火燎冲进来的,他大概也有数了。 果不其然,周蔼谦领着一群保镖怒气冲冲进了办公室,前台束手无策,愁苦地看着章洄。 章洄环着手臂靠在老板椅里,打量着周蔼谦,笑说:“有半年没见了,周总长了不少白头发,工作很辛苦吗?” 周蔼谦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对保镖说:“去外面等着。” 章洄对前台说:“你去忙吧,不用倒茶了,周总很快就走。” 人走光后,周蔼谦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章洄站起身,绕到办公桌前,靠在桌子上,笑问:“找我有事?” 周蔼谦咬了咬牙,隐忍着怒气问:“许建华在哪里?” “带师母看病,明知故问。” “把他叫回来,继续搞研发。”周蔼谦深吸气,一字一句说,“我要许建华继续参与研发工作!” “办不到,你绑架师母那天就该想到,从此会与许教授划清界限。”章洄淡然道。 周蔼谦冷笑,龇着牙说:“那我就再绑架她一次!” “老师桃李满天下,你尽管可以试试,能不能找到他在哪里。” 章洄从容的姿态彻底激怒了周蔼谦,他走近几步,一把抓住章洄的衬衫衣领,章洄留意到他手腕发虚,几乎没什么力气,酗酒给周蔼谦带来的影响远远不止决策的失误。 章洄轻而易举地掰开了他的手。 周蔼谦笃定地说:“满月系统研发失败了,你耍我!”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系统研发成功了。还有,我把公司卖给了荣立昆,不是你,我没拿过你一分钱。”章洄露出轻蔑的眼神,倨傲道,“是你迫不及待咬住了鱼钩,愿赌服输,周蔼谦,你输了。” 周蔼谦勃然大怒,抬手一拳打向章洄,章洄擒住他袭来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掰,周蔼谦一声凄厉惨叫,身体前倾摔倒在地上,宿醉的头痛还未褪去,肩膀的刺痛又再袭来,他头晕目眩,竟一时站不起来。 章洄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冷漠道:“没有你当靠山,谢家两兄弟不会那么嚣张,一而再再而三,踩我的软肋,很痛快吗?” 章洄蹲下身,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周蔼谦又是一声惨叫,被迫仰起头来。 “我警告过你,牵好你的狗绳,一次,两次,三次,你耳朵是不是聋了?”章洄松开他,坐回椅子里,冷声道,“周蔼谦,有空在我这里嚣张,不如赶紧回去看看你那栋大楼吧,荣立昆很快就会吃了你。” “你说什么?”周蔼谦狼狈地坐起身,望向章洄的方向。 “你问他借了五十亿,你够钱还利息吗?别忘了,星空科技现在是洪谦的子公司,他要捏死你易如反掌。”章洄顿了顿说,“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洪谦要改名了,好像是改成鸿坤。” “他敢!!”周蔼谦暴跳如雷,五官近乎扭曲。 “你涉黑洗钱,还想拖他孙子下水,你猜他敢不敢?” “不可能......这不可能......”周蔼谦头痛欲裂,脑子仿佛要炸开了,他跌跌撞撞站起身,指着章洄骂,“你们两个合伙算计我!” 章洄不置可否,“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早就该料到今天。” “章洄!!!”周蔼谦怒火冲天,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他愤恨地掏出来看,方峡连续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 周蔼谦怒不可遏,但方峡很少连续打给他,激动之下,仍是按下了接听键,恼怒道:“你他妈打这么多电话干什么!赶着投胎啊!” “快跑!”电话那头,方峡喘着粗气,像是在奔跑,喘息声短促又压抑,声音几不可闻,“Simon派了人过来抓你,你快跑!” 周蔼谦顿时神色倏变,瞳孔爆出,红血丝布满了眼白。 章洄皱眉看着他,下一秒,周蔼谦夺门而出,冲向消防通道。 章洄用消毒纸巾擦干净手,继续投入工作中。 * 周蔼谦失踪了,消失得无声无迹,方峡被人捅死在停车场,有人怀疑是周蔼谦所为,因为利益纠葛,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直到七月,都没有周蔼谦的消息,众人怀疑,他已经跑路,又或者被人丢到了海里。 荣立昆派人接手了星空科技的运营,那栋被抵押的大楼仍在周蔼谦名下,但鸿坤集团拥有终身使用权,再过一段时间,周蔼谦一直不出现,这栋大楼迟早会被荣立昆吞下。 这些都与章洄无关,他忙着准备婚礼,还有柯凡盛那个亏本项目。 钟博士得知这个项目只投入不产出,完全造福环境,愿意从浩翔辞职,但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是,柯凡盛间接承认了与浩翔能源签约中的缔约过失,经过数次磋商后,繁盛能源答应赔偿两亿,并退回先前的投资款,再加钟博士离职的违约金。 卓越投资出了这笔钱,拿到了繁盛能源40%的股权。 款项到位后,新项目按部就班展开,柯凡盛重燃鸡血,仿佛要成为改变人类历史的伟人,拼了命工作。 章洄能帮忙的事情不多,主要是看着他别乱花钱,柯凡盛根骨里还是个无所顾忌的大少爷,乐于助人的同时,花钱跟流水一样。 投资完繁盛能源后,还剩不少资金,章洄钻研企业管理软件很多年,对各行业的前景了如指掌,便投了几个小项目,权当试试水。 还买了一点林氏集团的股票,去年集团股票大起大伏,章洄两次抄底,加起来买了不少,林濯月换届时成功任职董事长。 三叔公自然不服气,林濯月时不时就说要融资,要定向增发股票,隐晦地暗示三叔公,要稀释他的股份。 都知道林濯月手上有几十个亿的流动资金,又掌控了董事局,三叔公只能忍了这口气,年纪也确实大了,主动辞职讨个好。 林濯月趁机就把章洄拉进了董事局,以后他要忙整个集团的事情,章洄反正也是闲着,肯定得去帮衬他。 林殊怡忙了四十年,马上就要六十大寿了,她也想清闲几日,等办完婚礼后,她去北安市分公司,让林濯月回总部。 婚礼如火如荼准备中,伴郎团相约来试礼服,Jeremy设计了礼服,并把男朋友也拽来当伴郎,两人都是林濯月的朋友,关系十分亲密。 章洄不由就想起那束玫瑰花,想起来就有点不痛快,试衣服的时候,无端就问了句:“那天他为什么送你玫瑰?” 林濯月正在帮他整理领结,没反应过来。 章洄说:“乐怡广场开业那天。” 林濯月唇角弯弯,笑说:“他男朋友送他的,借来走个过场,仪式结束就还给他了。”他踮起脚亲了口章洄的嘴唇,“你又没来。” 章洄张了张嘴,没反驳,觉得他突然笨了。 过了几分钟,宋毅黑着脸过来,闷声道:“少爷,借一步说话。” 房间里没其他人,客人都在庭院里拍照说笑,只有章洄在旁。 今天试礼服,也是新居暖房,他们前几天刚刚搬过来。 “你就在这里说吧。”林濯月拿了一朵玫瑰,试着往礼服口袋里放。 “我那天去繁盛能源送东西,看见柯总...柯凡盛柯先生,和鸿坤集团的小少爷在接吻。”宋毅纠正,“被强吻。” “嗯嗯,然后呢?” “我没想到柯先生是个同性恋。”宋毅意有所指地说,“刚才我看见陈先生,和他的老外上司很亲密,还有其他四位......” 林濯月歪着头:“所以呢?” 宋毅苦恼地说:“我和他们一起做伴郎,是不是不太合适。” “是单数,就缺你了。”林濯月认真地说,“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但是,我会被误认为是......” 林濯月温和地说:“那有什么关系,全世界只需要你未来的爱人认可你,其他人怎么想没关系!” 林濯月继续鼓励他:“做好你自己!” 宋毅沉思半晌,颔首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明白了,那我先过去。” 章洄在旁险些笑出了声,他之前怎么会吃宋毅的醋,简直太离谱了。 阿秋也在看热闹,脑袋仰得高高的,章洄把他抱起来,笑说:“老婆,我发现你口才越来越好了。” 林濯月揪着眉,嗫嚅道:“我嘴好笨的,不会说话,是不是啊,阿秋?” “汪汪——” 柯宴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咋呼道:“你俩那什么朋友啊!还跟我媳妇儿脸贴脸!老外了不起啊,不得入乡随俗啊!赶紧管一管去!” 两人认命把礼服换下来,被柯宴扯着往庭院里去,阿秋迈着小短腿,紧跟在后。 * 北安周边城市,人迹罕至的小镇上,夏日的烈阳晒得马路蒸腾,空气仿佛扭曲了一般,热浪一波又一波袭来,青年许久没剪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走路时候埋着头,左顾右盼,害怕陌生的视线,也害怕被人跟踪,殊不知,他更像个可疑人物。 背心被汗水打湿,进便利店的时候,空调打在身上,冻得一个哆嗦,冷热交替,汗水被吸干了,但衣服还是黏答答的,皮肤又凉又黏,他感觉自己要生病了。 他刚从银行取了两百块,不敢多取,怕引人注意,即便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买了一包便利店里最好的烟,一百一包。交了三十块钱话费,余下的钱买了一堆泡面火腿肠,再买了抽纸,店员找了他五块钱,他想了想,又去拿了个饭团,站在门口狼吞虎咽地吃了。 充上话费后,手机顺利有了信号,他用的是一台老年机,周蔼谦逼他换的,连不上无线网,只有一个浏览器能搜索新闻,网速很慢。 他阅览着新闻,打了个喷嚏,身体越来越冷了,他搓了搓手臂,离开便利店,走进炎热的阳光下。 他提着购物袋穿过一条街,走进一个老小区,七绕八弯回了家。 门打开,周蔼谦没在抽烟,屋子里没人收拾,垃圾桶扑了出来,烟灰缸被烟蒂淹没,空气里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楚珣把烟和手机扔给周蔼谦,购物袋提进了厨房,再回客厅时,周蔼谦已经点上了烟,正在看新闻。 周蔼谦那日从卓越投资逃跑,不敢用身边的保镖,碰巧遇上楚珣,不由分说把他拽上了车,说会给他一千万,足够他还清罚金后重头再来。 楚珣本就是去找章洄要钱的,走投无路之际,周蔼谦说要给他钱,楚珣再是恨他,也还是跟他上了车。 楚珣的银行卡被冻结了,周蔼谦给了楚珣一张卡,是个陌生人的名字,里面没有多少钱,但能应付日常开销,两人逃到了这里,房子是周蔼谦的,周蔼谦不方便出门,日常采购、打探消息都交给了楚珣。 至今已有半年,方峡的案子已经结了,凶手去警局自首,自称与方峡起了口角,失手杀了人。 警察详细调查过后,与周蔼谦无关。 周蔼谦既没有被通缉,也没有被诉讼,银行卡自然也没有被冻结,楚珣不知道他到底在躲什么。 “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钱?”楚珣泡上面,坐在一张塑料小板凳上。 耳边传来嗒嗒嗒的打火声,随后一只打火机扔进他怀里。 “去买个打火机。”周蔼谦说。 楚珣逐渐开始不耐烦:“你应该给我钱!我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害的!” 周蔼谦抬起阴冷的眼,不客气地说:“你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别张口闭口就怪别人!” 他已经满鬓白发,沧桑得不像是四十五岁的人,布满红丝的眼瞳却依旧凌厉。 愤怒令楚珣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如果周蔼谦是个通缉犯,他一定毫不犹豫报警领赏金,但偏偏他不是,此刻的周蔼谦更像是受了打击而厌世嫉俗。 楚珣知道,不该这么继续下去了。 “章洄要结婚了,给我钱,我帮你弄他!”楚珣沉声说。 周蔼谦沉默地望着他。 楚珣喉头一滚,说道:“是你说的,成年人该有自己的判断,我要钱。” “为什么你觉得,我想弄死章洄?”周蔼谦问。 楚珣眼神流露出惊讶,“难道不是吗?” 周蔼谦把嘴里的烟扔了,舔了舔嘴唇,懒散地倚在沙发上,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弄死我?” 楚珣紧紧皱着眉,无法回答。 电视机开着,音量调得很低,画面里突然闪过熟悉的人影,周蔼谦像被踩了尾巴的豹子,腾地跳了起来,四处翻找着遥控器,把音量调上去。 画面里,荣立昆正在开记者招待会,七月一日起,洪谦集团正式更名为鸿坤集团。 记者蜂拥上前,伸长胳膊争相递出话筒,闪光灯聚焦在荣立昆脸上,那个苍暮年迈的老人,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宛如一个慈祥的长辈。 周蔼谦痛苦地按住了腹部,那里本该是他的位置!! 如果当年,他抵制住了诱惑,拒绝了荣立昆的投资,洪谦就不会江山易主,也许今天还会是个小公司,他会像章洄一样,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守护着自己的心血。 如果当年,他拒绝了Simon,没有走捷径,今天就不会躲在这个残垣断瓦般的破房子里,害怕被人刺杀,赚再多的钱也不敢用。 “那栋楼值两百亿。”周蔼谦又抽了根烟叼在嘴里,继续尝试点火。 “什么?” 周蔼谦朝电视屏幕努了努下巴,“荣立昆站的地方,我的。” “我知道。” “洪谦上市后,绝多数股份被荣立昆拿走,我得到了一大笔现金,投资了这块地皮,十几年,价格翻了十倍。” 楚珣十分焦虑,抖着腿,敷衍地说:“你很有投资眼光。” “其实当年我就挺有钱了,可当你换了个圈子,又成了穷人。”烟点不起来,周蔼谦夹到手指间,咧嘴一笑。 “我不想弄死章洄,相反,我想看看,他会不会有一天,步上我的旧路。”周蔼谦说,“钱我给你,车在哪儿?去开过来。” 楚珣目光一怔,审视地看着他,而周蔼谦已经走进了洗手间,梳理起他的仪容。 * 婚礼前一周,章洄彻底放下了工作,集中精力筹备婚事。 豆豆果果都放暑假了,徐嘉元请了年假,后天和张蔚筝一起带着孩子过来帮忙。经过了两年的时间,章蔚筝的态度有所松动,没有和徐嘉元复婚,但把家里的一间房租给了他,方便他照顾孩子,尽父亲的责任。当然是要收房租的,徐嘉元的工资被搜刮的一分不剩,每月靠着章洄给的购物卡过活。 豆豆和果果改了姓,现在都姓章,徐嘉元乐在其中,他向来个性窝囊,但章蔚筝是个倔脾气,就这么凑活着过。 章启文一个多月前就过来了,忙前忙后,每天喜气洋洋,章蔚筝结婚的时候没办酒席,章洄这婚事虽然有点异于常人,但他心里还是很激动的,夜半细细回想,也觉得这桩婚事很不容易。 林殊怡还是那个大忙人,过几日才过来,别墅里有她的卧室,东西也都填满了,今后她来北安市出差,也可以住在这里。 这次的婚礼办在北安市,婚礼之后,章洄和林濯月还得回南瑶市,林氏集团本部在南瑶市,繁盛能源的新厂也在那里,但卓越投资在北安市,往后多的是两地跑的情况。 忙了一整天,夜深人静时终于安静下来。 章洄疲惫地躺在沙发里,还在回婚庆公司的短信,电视里正在重播白天的记者招待会。 时隔七个月,周蔼谦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他宣布将所有资产捐献给慈善机构,包括那栋价值两百亿的大楼。 他欠了荣立昆五十亿,抵押物是这栋大楼,但价值百亿的星空科技已经在荣立昆名下,周蔼谦签合同的时候留了一手,又用了些手段,现在星空科技抵给了荣立昆,荣立昆倒欠他五十亿,这五十亿作为捐款给了慈善机构。简而言之,荣立昆不仅失了大厦,还得掏真金白银的五十亿出来给慈善机构。 荣立昆从章洄手里要走了Simon的联系方式,那是章洄从谢志远手机里拿到的,具体Simon是谁不得而知,但总有联络上他的办法。 章洄猜测,荣立昆原本是打算,三方交易之后,把周蔼谦背叛的证据交给Simon,让Simon解决了周蔼谦,继而荣立昆渔翁得利,吞了他的大楼和公司。 没想到周蔼谦来这么一出,反将他一军,荣立昆成了花一百亿买章洄公司的大冤种。 章洄摇摇头,换了电视台。 “听说荣立昆下午心脏病发,送医院了。”林濯月枕在他膝盖上问,“你说荣立昆这个冤大头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钱都投进繁盛能源了,让荣峥找柯凡盛去要。”章洄摸了摸他的耳朵,有点凉,就用指腹捻着,“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钱的事情。” 章洄有点不爽地说:“别总说他们冤大头,我只是卖贵了一点点,他们肖想一步登天,所以才觉得吃亏!” 林濯月赶紧爬起来,贴脸贴抱着他,亲昵地说:“你是大魔法师。” 章洄无奈,什么魔法师,他就是个金牌销售! * 周蔼谦后来彻底失踪了,是又躲起来了,还是被Simon抓走了,众人不得而知,但章洄有预感,他不会再出现。 婚礼前的一日,章洄在会场排练,楚珣来找他。 楚珣和周蔼谦一起躲了半年,周蔼谦害怕Simon派杀手来抓他,而楚珣则害怕众人的目光,他的恶行被曝光在网络上,受到了社会的谴责,被轰炸式的骂了半个月,开庭的时候又被团团包围,被询问了许多刁钻的问题。 楚珣始终记得那种感受,于是,他变得战战兢兢,总是缩着脑袋过日子。 逃避了半年后,跟随周蔼谦回到市区,重新捡起了自己的身份,才知道林氏集团早在数月前撤销了诉讼,走在路上也根本没有人认识他。 楚珣难以描述这种心情,他害过人,也受到了报应,这几年过得属实是荒唐。 周蔼谦最终也没有给他钱,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周蔼谦给了他一张回执,以他的名义往慈善机构捐了一千万。 楚珣到头来还是被他骗,除了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半年没见,楚珣再见章洄,章洄还和从前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化,待人总是温和的,楚珣经常会从章洄身上体会到压迫感,可他总是不明白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时至今日,楚珣终于明白过来,章洄的情绪太稳定了,待人温和有礼,深沉又温柔,这样的人,偶尔皱一皱眉,就会让人感觉惊慌。 楚珣跟着周蔼谦应酬的那三个多月里,见识过很多大老板,包括荣立昆在内,章洄身上有他们的影子。 和他身上那件黑衬衫一样,温和也是一种伪装,让人轻易卸下防备,受他摆布。 两人坐在大堂的休息区域,章洄包下了这间顶级酒店,周围没有闲杂人士,楚珣得以畅所欲言。 “我来谢谢你,撤诉的事情,我打听过了,是林总的命令,我想应该是你帮了忙。”楚珣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也剪短了。 章洄不置可否,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楚珣说:“回老家找份正经工作,把欠的信用卡账还了,然后重头开始。” “留在北安市机会更多,你欠的钱不算多,很快就能还清。”章洄摸了下口袋,这两天招待宾客,随身都带着烟,他掏出后递给楚珣。 楚珣皱了一下眉,没有接那包烟,“这里的圈子太复杂了,不适合我。” “也好啊,安顿下来之后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找份工作。”章洄端起茶杯,吹了吹茶烟,喝了口热茶。 楚珣一直沉默着,或许以后不会再见,他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帮我找工作?” “举手之劳罢了。”章洄放下茶杯,靠回沙发里,露出了一抹笑。 楚珣摇了摇头:“不用了,不起诉我,已经很感谢,我该走了。” “好,我还有不少事情,不送你了。”章洄站起身,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目送他离去。 楚珣走出旋转门,身影消失在烈日之下。 林濯月出现在大堂里,举步走向章洄,抱住了他的腰,“说什么了?” 章洄揽住他的肩膀,“没什么,要回老家,来告别。” 林濯月弯腰拿起桌上的烟,随手塞进章洄口袋里,仰着头说:“玫瑰花运来了,正在布置,走吧,过去看一看。” “好啊。”章洄俯首吻了下他的嘴唇,“谁在监工?” “阿秋啊。”林濯月笑弯了眼。 宴会厅里,柯凡盛也在帮忙,见章洄进来,连忙招呼他过来,急说:“周蔼谦失踪了,你知道吗?听说是去自首了。” “我听说了。” 柯凡盛愤愤地说:“不过你别说,这把干得漂亮啊,阴一把姓荣再跑!太他妈解恨了!” 章洄不理会他,和林濯月一起检查会场布置。 宋毅走了进来,对章洄说:“章先生,会场半个小时后能布置好,司仪问三点半彩排行不行?” “没问题。”章洄见花架上一根撅起的铁丝,“宋毅,你看看那铁丝,是不是漏出来了,找人修一修,或者拿个海绵包起来,别刮到人。” 宋毅颔首,举步往花架走。 柯凡盛眯起眼看着宋毅的背影,一把拽住章洄的胳膊,惊疑不定道:“那小子有点眼熟啊,前几次我就想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他是阿月的司机兼保镖。”章洄说,“你肯定是眼熟。” “不对,不是,我肯定认识他。”柯凡盛脑袋一个激灵,灵光乍现,从桌子上跳下来,激动道,“就是那孙子!把我关在厕所隔间里!是他!” 章洄已经忘了这茬了,紧绷着脸,清了清嗓子,正当不知如何解释。 就见柯凡盛情绪激动看向林濯月,大步凛然朝他走去,两手按住林濯月的肩膀,目露凶光地看着他。 章洄紧张极了,连忙走了过去,正要岔开话题,就听柯凡盛情真意切地说:“阿月,你要小心宋毅这个人,别被他给害了,赶紧开除他!” 林濯月露出灿烂笑容:“嗯!我知道了!” 章洄:“......” 柯凡盛用手背打了一下章洄,啧啧道:“你这人真是识人不清,放这么危险的人在阿月身边,阿月年轻小又单纯,你多上点心嘛,兄弟。” 章洄失声而笑。 * 林殊怡万万没想到,这俩孩子非要办婚礼,还要办得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真不知道明天报纸会怎么写,股价是升是降,她满心忧愁,可儿子那么高兴,她心就软了,定制了一身耀眼旗袍,戴上最贵重的翡翠首饰,精心打扮,随身带着醒酒药,誓要替儿子撑够场面。 婚宴最终摆了两百多桌,亲戚朋友,还有林氏集团和章洄的老员工,全都拖家带口来庆贺,场景布置得美轮美奂,灯光一黯下来,宴会厅里恍如置身夜空,头顶群星璀璨,屏幕里播放着从儿时起拍摄的碎片记录,许多场景章洄自己也记不起了,他曾牵起过蹒跚学步的林濯月,也曾牵着他走过孤独的岁月,到后来,他们渐行渐远,逐渐松开了彼此的手。 回顾往昔,其实林濯月一直没有松开过他,执拗地追寻着他的脚步。 磕磕绊绊拉拉扯扯走到今天,多少次擦身而过,稍一犹豫,也许就会错过彼此,章洄是个生活单调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的仪式感,可至少今天,他想给林濯月一个圆满的纪念日。 热闹的,温馨的,被祝福的。 观礼的时候,台下窃窃私语,谁也不知道,原来章洄这么爱笑,嘴角一整天都没放下过,爱意从眼底流出,他牵着林濯月走过舞台,十指紧扣,眼神黏在彼此身上。 父母上台致辞,底下叫好声一片,柯宴扭回头呵斥他爹,“你瞧人家父母多开明!” 柯胜强淡道:“你瞧人家儿子多出息。” 柯宴一败。 柯宴抱着顾泽桉的肩,在黑暗中,用脸蹭着他的脸,小声说:“媳妇儿,咱们也办个婚礼呗。” 顾泽桉乐意至极:“行啊,把彭彭他们都叫来。” 柯宴二败。 看着章洄春风得意的笑脸,一种诡异的心情在蔓延,柯凡盛很不爽地说:“不行,咱们得灌他!太嚣张了!宪茗,你先上!” 陈宪茗无语:“有病吧你,你不伴郎吗?” 柯凡盛卷起袖子,“管他的,走,灌他丫的!” 章洄必定是躲不过这劫了,下台之后提前把醒酒药吃了,仰着脖子让林濯月给他松一松领结。 林濯月手挽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有办法不喝酒。” 章洄低头看着他。 林濯月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我把你关起来。” 章洄噗嗤一笑,用力吻他的嘴唇,牵他起来:“走,去敬酒。” 果不其然,最后还是被灌醉了,用尽最后一丝清醒,把林濯月给护住了,林濯月也喝了不少,脸喝得红扑扑的,伴郎团几乎全线阵亡,唯一幸免的是“乖宝宝”柯宴,但他喝了两升葡萄汁儿,感觉自己血糖要爆炸了。 章洄和林濯月被送回婚房,其他喝醉的宾客,也都直接在酒店住下了。 林濯月懵懵地坐在床边上,脸颊又红又烫,歪着脑袋,眼神迷离。 章洄躺在一边,手臂盖着眼睛,彻底醉了。 人都走光了,满目红色,林濯月花了十几分钟醒神,之后蹬了鞋子,爬到床上,跪坐在章洄身旁,摇了摇他。 章洄没什么反应,好像是睡着了。 林濯月把他手臂掰开,想替他脱衣服,纽扣一颗颗解开,衬衫褪到肩头,拉着袖口,想把衬衫抽出来,偏生章洄一动不动,结实的身躯死死压着衣服,林濯月累得直喘气,衣服脱到一半,却见章洄笑了起来,眼睛还闭着,笑声从唇角溢出。 “啊,你没喝醉!又装蒜!”林濯月惊讶极了,杏眼瞪得圆圆的。 章洄徐徐睁开眼,坐起身,把脱了一半的衬衫褪下,捏着林濯月的下巴,轻轻吻了一下他柔软的嘴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亲昵道:“今天怎么能喝醉?我还没洞房呢。” 林濯月脸很红,眼帘垂下,浓密的眼睫落下弧形阴影,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洗澡!”章洄打横将他抱起,在房间里转圈圈,欢呼着朝浴室去,“洗澡咯,我的小王子。” “小心,小心,要摔跤了...啊......你就是喝醉了!你这个大骗子!” 故事的最后,大魔法师为他心爱的小王子筑造起城堡。 日出天晴,月洄天清。 他们将携手与共,度过每一个月升日落。 (正文完结) 还有两篇番外 朋友们,夏天快乐啊[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3章 大魔法师(正文完结) 第84章 番外(一)[番外] 章洄一年级,第一个期末,章启文和苏雯承诺,如果他拿到三好学生,就带他去动物园。 章洄不仅拿了三好学生,所有成绩单都是满分。 但章启文和苏雯还是失约了,排班表出来了,设计院今年项目激增,夫妻俩年初二就得回去加班。 章洄没哭也没闹,爷爷奶奶可以带他去,其实不去也没关系,他没那么喜欢动物园。 苏雯心中愧疚,答应抽出时间,陪章洄去超市采购年货。 章蔚筝还没放寒假,和父母一起住在城里,章洄跟着爷爷奶奶住在乡下小镇上,他已经习惯了没有父母陪伴。 苏雯下班后赶来吃饭,章启文没来,说是去送什么文件,章洄听了一嘴,没太在意,吃过饭就回房间做寒假作业。 苏雯跟进去看他,见他小脸板正,苦大仇深的样子,心疼又好笑。 “大晚上做什么功课?寒假那么长。”苏雯抚摸他的后脑勺,“歇歇吧,看会儿电视。”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动画片,新闻联播还没开始。”章洄埋着头,装作很忙的样子。 “妈妈没空陪你去动物园,是不是生气了?” 章洄不吭声,他不喜欢动物园,可他喜欢全家人在一起,哪怕是出去散散步。 隔了很久,章洄说:“没生气,天冷了,动物都躲起来了,暑假再去吧。” 苏雯泪目,抱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摇:“我儿子怎么这么好呢,真好,特别好。” 她脸上热热的,有一点香香的味道,章洄躲开,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很快又敛起笑,一本正经地说:“我做功课呢,爸爸怎么还不回来,超市还去不去了?” 正说着,客厅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 母子俩对视一眼,齐齐去了客厅。 章启文刚把小孩放下来,一说话,嘴里哈出迭迭白雾,“阿月过来住一个礼拜。” 爷爷奶奶也从房里出来,全家人围到了一起。 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孩儿被围在人群中,哭得脸蛋红彤彤的,哭声不大,但泪珠子哗哗的,哭得一抽一抽,几乎就要噎过去了。 “你怎么把阿月带来了?”苏雯一惊,“他刚两岁半,咱们怎么带他。” 章启文苦恼道:“我也是没办法,我去送文件,谢群把孩子塞给我就跑了,他要出去旅游,阿月在家里他就走不了,殊怡出国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章启文又说:“谢群晚点会跟殊怡说,是阿月非要来咱们家。” 苏雯被他气笑了,“这不行啊,得给殊怡打个电话。” 章启文:“她在国外呢......” 两人正商议着,爷爷奶奶凑了过去,费力蹲下老胳膊老腿,交头接耳地说:“这娃娃真好看,就来咱们家吧,好不好啊,小娃娃。” 林濯月哭得更大声了,害怕地喊:“妈妈,我要妈妈......” 章洄冷着一张脸,贴墙站着,从人群的缝隙里观察林濯月的脸。 奶奶转回头来,“章洄,你把那个恐龙拿给弟弟玩。” “我不要。”章洄冷硬地说。 爷爷啧了一声:“怎么这么小气呢?” 章洄板着脸回屋,从桌上拿起塑胶恐龙模型,气势汹汹走到客厅,怼到林濯月脸上,故作凶恶道:“吼——” 林濯月哭声顿了两秒,旋即爆发出惊天哭声:“啊——” 章洄被老爷子拍了下脑门,他就回房间了,不理客厅里这些人。 过了快有半个小时,章启文进房间来,直接说:“章洄,弟弟要在咱们家住几天,你好好照顾弟弟,把玩具和零食分享给他。” “怪不得你们整天这么忙,又生小孩儿了?”章洄猛一转头,“超市到底还去不去了?” 章启文瞪他一眼,看向挂钟,都快八点了,正犹豫着,苏雯抱着哭睡着的孩子进来,低声说:“去一趟吧,阿月什么东西都没带,你也是粗心,好歹给他收拾几件衣服。” 奶奶的声音从后传来:“章洄小时候的衣服还能穿,我回头翻出来。” 章洄心里老大不高兴了,玩他的玩具,还要穿他的衣服,这又不是他家小孩儿。 林濯月被放在了床上,羽绒服已经脱了,穿着卡其色的小熊图案毛衣,脸上泪痕还在,巴掌大的小脸皱着,睡梦中呓语喊妈妈。 章洄趴在床边上,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章启文看见了,低声呵斥道:“弟弟睡觉,别去弄他!” 章洄心说,有本事你别走,你走了我就弄他! 章启文说:“今天来不及了,我跟你妈先去趟超市,买点日用品,零食回头让你爷爷带你去买。” 章洄脸顿时垮了。 章启文和苏雯速去速回,给林濯月买了内衣裤和小袜子,结账的时候还是给章洄拿了块巧克力。 明天还要上班,夫妻俩放下东西就要回去,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了二老。 林濯月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倒是不哭了,但还是害怕,迷迷瞪瞪坐在床褥子上,观察着四周。 奶奶打了盆热水给他洗脸,问他肚子饿不饿,林濯月点点头,奶奶就把他从床上抱下来。 章洄连忙上去:“小心腰,又该腰疼了。” 奶奶笑得满脸褶子,“不疼。” 她牵着林濯月坐到客厅的小塑料凳上,让老爷子去弄点吃的。 林濯月很乖,逗着逗着就笑了,转头看到章洄凶巴巴的脸,又有点害怕,委屈地扁着嘴。 老爷子煮了烂糊面,煎了荷包蛋,放了几块晚上剩下的糖醋排骨,坐在塑料凳上喂给林濯月吃。 “好吃吗?”老爷子笑问。 林濯月举高手,奶声奶气地说:“我吃了一个鸡蛋,我就长高高。” 他肯定地点点头,又说:“我就是个小巨人了。” 爷奶都被逗笑了,就章洄板着脸不吭声,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 吃过饭,奶奶带着小濯月去洗漱,新买的秋衣裤还得洗一把才能穿,就把章洄小时候的翻找出来,给林濯月换上了。 屋子里没有暖气,从浴室里出来瑟瑟发抖,奶奶赶紧把他塞进被子里,叫章洄去洗漱。 章洄叹了声气,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出来后没去爷奶屋里,进了自己房间。 这套房三室一厅,章洄和章蔚筝各一间房,章蔚筝住校,周末才能过来,爷爷奶奶住在主卧室,这周带着林濯月睡。 章洄钻到被子里,老爷子推开了房门,“这就睡了?去看会儿电视。” “不看了,要睡觉。”章洄拉高被子,背过身。 不一会儿,一个热水袋塞了进来,垫在他脚边,老爷子又问:“真不去看?动物世界开始了。” “我不跟弟弟一起看。” “为什么咧?” 章洄闷闷地说:“弟弟不喜欢我。” “你对弟弟热情一点,弟弟就喜欢你了。” “我不要。”章洄捂住耳朵,“我要睡觉了。” 章洄蒙头睡了一晚,第二天起迟了,客厅里欢声笑语,他穿好衣服出去,林濯月正在看他的图画书,老爷子从厨房出来,“章洄,有油条和麻团,你吃哪个?” 章洄板着脸说:“麻团。” “我再给你打碗粥。”老爷子又进厨房了。 章洄先去刷牙,耳朵留意着客厅里的动静。 ——噔噔噔,林濯月跑了过来,指着章洄,冲奶奶说:“哥哥,小洄哥哥,自己会刷牙。” 章洄吐了泡沫,心想,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老爷子招呼章洄赶紧去吃早饭,章洄过去坐下,林濯月爬到沉重的实木椅子上,跪坐着,趴在桌头,又说:“小洄哥哥吃麻团,还有一大碗粥。” “哎哟,哥哥吃饭香喷喷,阿月也吃饭乖乖的,是不是?”奶奶笑眯眯说。 林濯月小脑袋用力点着:“阿月也乖乖的。” “章洄,你看着他一点,我去洗衣服。”奶奶嘱咐道。 章洄拉长声音,不情不愿“哦”了一声。 老爷子在厨房择菜,客厅里就剩他们两个了。 人走光后,章洄近距离端详着林濯月的脸,皮肤粉粉嫩嫩,眼睛亮亮的,睫毛纤长,就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好可爱。 章洄揽住他的腰,把他拉过来一点,“小心摔下去。” 林濯月吞咽着口水,眼珠子直勾勾看着章洄手里的麻团。 章洄问:“你想吃吗?” 林濯月软绵绵地说:“我想吃。” 老爷子从厨房出来,往盘子里倒了个荷包蛋,笑说:“小洄,你给他尝一口,他刚才没要吃,看你吃就馋。” “我不要。”章洄把手挪开,默默喝粥。 老爷子摇摇头,冲林濯月说:“明天,爷爷再给你买,行不行?” 林濯月点点头,“明天我吃好多个团团,爷爷给买。” “诶,对了,乖乖的啊。”老爷子哄完孩子,又进了厨房。 林濯月凑过去一点,趴在桌上,偏头看着章洄,过了一会儿又直起身,冲他歪了歪头,露出可爱的笑脸。 章洄板着脸,把麻团递过去,林濯月张嘴就咬了,一边咀嚼着,一边又去看鸡蛋。 章洄又喂他吃了口鸡蛋,问他喝不喝小米粥,林濯月也点头。 “你不是吃过早饭了吗?”章洄放下筷子,手伸到他羽绒服里面,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肚子。 “我就还想吃,我还要吃一口麻团。”林濯月可怜巴巴地说。 章洄正要喂他,老爷子又进了客厅,他忙不迭把手缩回来,严词拒绝:“我自己要吃的。” 老爷子劝说:“你就让他尝一口。” 章洄:“我不要。” 老爷子叹了口气,不强求他,又忙去了。 章洄吃过早饭,把桌子收拾了,塑料袋里还留了半个麻团,趁人不注意,喂给林濯月吃了。 上午的时候,章洄就窝在房间里做功课,他屋里没电视机,林濯月也不过来,待在隔壁看电视,等动画片都放完了,林濯月走到他房间门口,探头探脑不进来,有点可怜又像是哀求般喊:“小洄哥哥。” 章洄放下木头铅,转头看他:“干嘛呢?” 林濯月闭着眼睛往里走,眼皮发颤,“我好害怕恐龙,我不敢进来。” “我要做功课呢,你别进来。”章洄拉开抽屉,把恐龙扔进去。 林濯月攥着他的衣服,挣扎着往他身上爬,“我也做功课。” 章洄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抱起来。 林濯月坐在他膝盖上,伸手抢他的铅笔,章洄又抢回来了,圈着他的胳膊,让他不许动。 林濯月很乖地把脸贴在桌面上,嘴里哼哼着动画片的音乐,突然回过头来,亲了一口章洄的脸。 章洄愣了愣,揉揉鼻子,忍住了没笑,继续做功课。 老爷子给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但匆匆吃了两口,就要去打麻将,被奶奶数落了几句,骑上他的二八大杠,灰溜溜跑了。 林濯月吃饭不用喂,但吃得很慢,勺子也拿得不稳,章洄看得直皱眉,夺过他的勺子碗筷,夹菜喂给他吃。 林濯月努努嘴,菜就送进了嘴里。 吃过饭,章洄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干净他油漉漉的嘴唇,又带他去洗手漱口。 奶奶看破不说破,章洄这孩子别扭,不服管教,也不听指挥,随他去更好。 昨晚带着林濯月一起睡,夜里醒了很多次,饭后,奶奶去补觉,叮嘱章洄看好弟弟,章洄紧紧牵着林濯月的手,算是答应了。 章洄把图画书都拿出来,抱着林濯月坐到小床上,耐心给他读故事,读累了,抱着就睡了。 章洄的床靠墙,他就把林濯月堵在墙边,不怕他自己溜下床。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林濯月变成了章洄的小尾巴,他正当是容易磕碰的年纪,奶奶带着他辛苦,见章洄乐意带他,行事也稳妥,就把孩子交给了他照顾。 章洄满脸不高兴,晚上坐在被子里,脖子却伸得老长,假模假样地读一本历史书。 林濯月从隔壁跑过来,穿着单薄的秋衣裤爬上床,嚷嚷说:“我跟小洄哥哥睡。” 章洄淡淡地说:“那你不要烦我。” 他一掀开被子,林濯月就钻了进来,脑袋往他怀里拱,也要看那本书。 章洄把他抱在胸前,前胸贴着他的后背,捻好被子,读书给他听。 林濯月一句也听不懂,但觉得章洄好厉害,认识那么多的小蝌蚪。 * 章洄寒假作业没写几张纸,卷笔刀坏了,爷爷搓麻将去了,奶奶在午睡,章洄的储蓄罐在爷奶屋里搁着。 外面出太阳了,天气很好,章洄思来想去,撕了张草稿纸,给奶奶留了个信——他带林濯月出门去买卷笔刀。 他给林濯月穿上棉袄,缠了条小围巾,把人裹得严严实实,钥匙挂在脖子上,蹲下身认真叮嘱:“待会儿一定要跟紧我,不可以乱跑,不可以跟陌生人说话,你知道吗?” “好!”林濯月脸埋在围巾里,热得透不过气,他挣扎着把围巾拨开,章洄又给他拉上去了。 章洄伸长胳膊打开门,轻手轻脚地出去,把门关上后,牵着林濯月往小区后门口走。 小区连着菜场,老爷子就在菜场外的麻将馆消磨时间,章洄去找他拿钱,不用走大马路,只要注意小区里的摩托车和自行车。 这条路章洄独自走过很多次,小学以来,他就是自己上学。 但带着林濯月就不一样了,极难得的,章洄觉得紧张害怕,如果有人贩子抢孩子,他不知道如何应付。 章洄板着脸,林濯月摇着他的手蹦蹦跳跳。 路上静悄悄的,一路无事发生,进了菜场,章洄就松了口气,他经常跟着爷爷来买菜,这里许多人都认识他。 麻将馆里烟雾撩人,人一多,林濯月就害怕了,缩在章洄身后,紧紧握着他的手。 章洄没往里走,有人瞧见了他,叼着烟出来,打趣道:“哟,这不是小小章嘛,找你爷爷来了?” 章洄颔首:“我爷爷在吗?” 那人进去帮他问,隔了半分钟,走出来说:“你爷爷被人叫去有事,走了有一会儿了。” 章洄问:“那他还回来吗?” “这不晓得。”那人见章洄还带着个奶娃娃,好心问道,“你是不是迷路了?用不用送你回家?” 章洄顿时紧张起来,越看他越像人贩子,严肃地说:“不用了,谢谢,我就在这里等。” 那人进屋,帮他要了两张塑料板凳。 章洄又道了声谢,拉着林濯月坐下。 过来走了十几分钟,林濯月已经累了,坐下后靠在章洄身上,不断吞咽着口水。 麻将馆对面是个水果店,兼卖牛奶,十块钱一个密封袋,里面有八袋牛奶。 林濯月眼巴巴看着小牛奶,又看看章洄。 章洄摸摸他的脸,牵着他过去。 “老板,一袋牛奶多少钱?”章洄兜里只有两块钱,不够买卷笔刀,可以先买袋牛奶。 “十块钱一大袋,不拆卖的。”老板蹲下来,笑说,“让你们老章来买。” 章洄握紧裤子口袋里的两块钱。 林濯月嗫嚅着说:“小洄哥哥,我喜欢牛奶。” 章洄鼓足了勇气说:“老板,能不能赊账?最晚,明天给您十块钱,我给您打欠条。” 老板愣了半晌,哈哈一笑,揉揉他的脑袋,爽快地说:“也行吧。” 他拿来笔和纸,看着章洄像模像样打了个欠条,赞许道:“你这小子,字写得不错啊。” 章洄把欠条递给他,时不时还留意着林濯月的位置,等老板将牛奶装进袋子里,章洄又说:“那水果纸箱能借我吗?” “你拿去吧。”老板把纸箱给他,章洄把纸箱拆了,折出没花纹的那一面,避着老板的视线,用油性笔写了几个字。 然后领着林濯月继续往前走。 小学已经放寒假了,初中还在上课,章洄知道位置,稍微有点远,他一只手提着牛奶袋子,另一只手提着硬纸板,没有多余的手牵林濯月,就让林濯月把手放在他衣服口袋里。 走到初中门口,林濯月已经累坏了,但没哭也没闹,眼角红红的蹲在地上。 他穿来的羽绒服已经脏了,现在穿的是章洄的旧衣服,再缠着一条大围巾,看上去笨重又圆润,像个不倒翁,路都走不稳。 章洄见他可怜兮兮,不禁自责起来,到了初中门口,厚着脸皮问陌生人借了板凳,让林濯月坐下,拆出一袋巧克力牛奶,咬破一个口子,插上吸管递给他。 林濯月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奶,眼睛还红彤彤的,但笑得很可爱,“好甜。” 章洄也喝了一口,一只手提着奶,另一只手把纸箱竖起来,上面用油性笔写着“1.5元/袋”。 马上就到放学时间了,卖掉七袋就能挣回十块钱。 章洄坐到板凳上,搂着林濯月,喂他喝牛奶。 等了快有一刻钟,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人群围了起来,却没人买牛奶,章洄就有点不耐烦,觉得他们不怀好意,他把林濯月紧紧抱住,脸摁在怀里,不让人看。 围观人群哈哈大笑,一个中年男人跨出一步,逗着章洄说:“我买你的牛奶,你俩跟不跟叔叔回家?” 章洄怒火中烧,凶狠地瞪着他。 人群笑声就更大了。 林濯月脸埋着,喝不到牛奶,挣扎着想抬头。 “哈哈哈,好,我买一袋。”男人给了章洄五块钱,章洄犹豫着没接。 男人抖了一下钱,无奈道:“叔叔跟你开玩笑呢,是不是卖牛奶?” 章洄抿了抿唇,“没零钱。” “不用找了。” “那不行。”章洄忖了忖,递给他三袋,“谢谢叔叔。” 纸箱里还剩四袋,陆续被人买走了。 七袋牛奶卖了十一块,去掉要还的十块钱,还有一块钱盈余,加上他口袋里的两块,还有三块钱。 初中还没放学,章洄就提前收摊了,校门口的美食车却陆续出摊了。 林濯月皱皱鼻头,香得脑袋晕乎乎,凑到章洄脸旁边,用鼻尖蹭他,“好香啊,小洄哥哥,好香啊。” 章洄沉默着站起身,去把塑料凳还了。 买了两根淀粉肠,两包香菇肥牛,还剩一块钱,又买了几个泡泡糖。 从零食店出来,身后响起自行车铃,章爷爷拧了刹车,从自行车上翻身下来,见章洄带着林濯月在买零食,整个人都惊呆了,“章洄!你在这儿干嘛呢!” 章洄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林濯月吃得满嘴孜然,围巾上蹭得都是油。 老章好气又好笑,先带章洄去买了卷笔刀,还给林濯月买了盒五块钱的蜡笔,然后把林濯月抱到自行车后座,推着车往家走,途中去还了水果店的十块钱。 夕阳余晖下,老章推着自行车,林濯月吃着淀粉肠,两条小短腿悠悠晃荡,章洄走在一旁,看着林濯月可爱的笑脸,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他快走几步,对老爷子说:“爷爷,今天晚上,宝宝还是跟我睡,行吗?” “那你挣了三块钱,不给爷爷买点啥?” “是两块五!”章洄纠正后,往他爷衣服口袋里塞了两颗泡泡糖。 三人回到家里,挨了奶奶一顿训,章爷爷分她一颗泡泡糖,试图转移视线蒙混过关,又被揪着数落了一顿。 骂完之后,章奶奶反思,可能是好多天没带孩子出门,决定明天全家出动,去市里吃肯德基。 夜里睡觉的时候,林濯月还在念叨肯德基,那些现在想来很不健康的食物,在童年时期充满了魔力,让所有孩子为之倾心,以至于林濯月说起肯德基时,章洄记起了久远之前的事情。 一晃十几年,童年往事历历在目。 * 章洄于黑暗中背对着林濯月,淡淡地说:“吃点好的,不用替我省钱。” 背后偎来温暖的身躯,林濯月趴在章洄肩头,亲昵地说:“那我不替你省钱,我多住几天,好不好?” 章洄没反应,装作睡着了。 “我好不容易甩开保镖溜出来的。”林濯月可怜地说,“高考好辛苦,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小洄哥哥,你不想我吗?” “大哥,我还要上课,没有精力陪你,明天送你回去。”章洄反手掐他的脸,“好好躺下睡觉,再闹就去睡走廊。” 林濯月松开他,睡去床的另一边。 过了一会儿,又靠了过来,脸贴在章洄后背上,闷闷地说:“有点冷,空调是不是坏了。” 章洄沉默许久,翻转身体,手臂从他脖颈下穿过,环住他的肩头,另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抱进怀里,沙哑地问:“好一点吗?” “嗯。”林濯月把脸埋在他肩窝里,肌肤相贴之处沁满了潮热的汗水,他们视而不见,恍若置身冰窟,亟需以拥抱取暖。 “哥,我高考没考好......”林濯月低低哽咽,“我妈让我、让我出国念书。” 章洄搂紧了点,沉声道:“你去读书,照顾好自己,几年时间,很快就过来了。” 林濯月咬着嘴唇,不让哭声流泻,肩膀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章洄掌心捧起他的脸,林濯月的眼泪像珍珠,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章洄用指腹替他擦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笑道:“娇气包,放假不能回来吗?” “我不想离你那么远。” 章洄没应声,重新将他裹进怀里,他们已经离得很远,即便相拥在怀,也天渊地别。 “好好读书,不要谈恋爱,注意安全。” “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谈恋爱,谈恋爱会耽误工作,好吗?”林濯月抹了一下眼泪,仰头望向他。 章洄低头凝视着他的眼,苦涩道:“好,我答应你。” 第85章 番外(二)[番外] 知道今天要去吃肯德基,章洄早晨起来都没吃包子,就喝了一碗粥,特别郑重其事地换了身新衣服,亟不可待候在客厅里。 林濯月在旁边蹦蹦跳跳,手里还捧着本图画书,要带在路上看。 章洄就抓着他,把图画书放下了,特别板正地说:“待会儿去吃肯德基,不看图画书。” “肯德基?”林濯月对肯德基还没什么概念,林殊怡和谢群都没带他吃过。 “肯德基。”章洄把他拉到门口小板凳上,摘了他的拖鞋,让他把脚架在自己膝盖上,耐心帮他把球鞋穿上,鞋带绑了两遍。 “好了。” 林濯月站起来,抬高手:“粗去玩!” “对,出去玩。”章洄还坐在板凳上,把他抱到怀里,叮嘱道,“你要听话,不能跟陌生人走,一直牵着我的手,知道吗?” “牵着哥哥的手,就、就没有大恐龙!” “对。” 林濯月听明白了,趴在章洄肩膀上,把昨天买的泡泡糖拿在手里玩,奶奶说他太小了,不能吃泡泡糖,只能看看。 奶奶洗完衣服出来,见这俩小孩儿都等不及了,好笑道:“小馋猫,鞋子都换好了?” 章洄腼腆地红了脸。 林濯月把脚抬起来给奶奶看,特别自豪地说:“宝宝自己穿鞋。” 章洄轻轻掐他的脸。 奶奶夸奖道:“你这么厉害,都会自己穿鞋了?” 林濯月点头说:“穿好鞋子,恐龙来了就逃跑。” “恐龙不来,咱们阿月是乖宝宝,恐龙不抓乖宝宝。”奶奶挎上斜挎包,再提了个纸袋,冲厨房里的老爷子喊,“走了啊,你好了吗?” “来了来了。”水刚烧开,老爷子倒满大水壶,装进用保温的棉袋里,提着走到客厅说,“能走了。” 四人一道出门,往公交车站走去,老爷子把二八大杠推到门口,奶奶见了直嚷嚷:“你弄自行车干嘛?” “你不懂,这不省事吗?”老爷子摆摆手,把水壶和奶奶手里的纸袋放到车前篓筐里,然后把林濯月抱上后座,拍拍座椅,又问章洄,“你要不要上来?” “你别瞎闹,待会儿摔跤了!”奶奶气急败坏道。 章洄摸摸鼻子:“我走路不累。” 林濯月扭着腰说:“我也走路,我和小洄哥哥一起走路。” 老爷子又把他给抱下来,问奶奶:“你上来不?” 奶奶气坏了,独自就走了。 老爷子小声问章洄:“你说她是不是小气?” 章洄不理他,牵着林濯月的手往前走。 出了小区,穿过一条马路就是公交车站,老爷子把自行车锁了,纸袋和水壶拿下来,用手比划了一下章洄的脑袋,递给他一个钢镚儿。 “又长高咯,坐车要给钱咯。”爷爷说。 “他刚一年级,不用给钱。”奶奶告诉章洄,“待会儿司机叔叔要是喊住你,你告诉他,你还没到一米三。” “一米二九。”爷爷哈哈一笑。 章洄不理他俩,摸摸林濯月暖呼呼的手,问他:“宝宝,你冷不冷?” 林濯月摇头。 章洄又问:“你饿不饿?” 林濯月又摇头,见他手里握着个硬币,声音很软地说:“我也想要一个圆圈圈。” 章洄摸口袋,他长记性了,带了钱出门,正好有几个硬币,就给了林濯月一个。 林濯月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和泡泡糖一起,放进外套口袋里。 章洄又想摸他的手,又软又热,小小的,抓在手里很舒服。 公交车来了,奶奶过来牵林濯月的手,牵他上了公交车。 章洄紧追其后,上车后先去占了后排的双人座位,拍拍空椅子说:“宝宝跟我坐。” “不行啊,待会儿车子颠,容易摔咯。”奶奶严厉拒绝,抱着林濯月坐到了另一边。 林濯月坐在位置里东张西望,四处找章洄的身影。 章洄就坐到他后面去,手从缝隙里伸过去,抓了把他的衣服。 “章洄,你也坐好,别摔咯。”老爷子坐到他边上,用手拍拍他,阿月来了之后,章洄也调皮了。 公交车颠了半个小时才到市中心,之后还得再走十几分钟,奶奶想去买东西,老爷子不想,附近有个新华书店,就带着俩孩子去书店看书,待会儿肯德基碰面。 买书的人少,看书的人多,之前老爷子也经常带章洄过来,老爷子喜爱历史人文,从小就给章洄念,是以章洄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很多字。 但今天看不来历史书了,章洄要带林濯月去看图画书,那里小朋友多,饶是在书店里依旧笑声朗朗。 林濯月趴在矮书柜上,像老鼠进了米仓,也不看书了,就盯着封面一路看过去,那都欢喜得睁大了眼。 章洄挨着他站好,弯下腰小声说:“宝宝,我今天带钱了,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 “小洄哥哥全都给我买。”林濯月比划着,软软地说,“所有书书都买,全部都买!好吗?” 章洄摸了下口袋,脸红地说:“只能先买一本。” 林濯月很乖地答应了。 章洄挑了几本书,抱着他在台阶上翻阅,临走挑了本封面漂亮的,走去收银柜结账。 老爷子瞅见了俩小孩经过,见章洄去结账,颇有些震惊,新华书店买书不打折,他家章洄这是一掷千金了啊。 等章洄买完书走过来,老爷子打趣道:“零花钱都用完了吧?” 章洄脸红,老神在在地说:“我有数。” “行了,去吃肯德基吧。”老爷子笑说。 等去了肯德基,奶奶已经坐下了,买了大包小包,像进城赶集似的。 章洄把章蔚筝给的一沓优惠券拿出来,挑着喜欢的撕下来,林濯月已经洗好手坐到了椅子里,晃荡着两条小短腿,眼巴巴等着,时不时嗅一嗅鼻子,自言自语地说:“好香啊。” 奶奶端着全家桶过来,多要了十几包番茄酱,笑眯眯说:“阿月,饿了吧,来吃肯德基。” 林濯月伸出手去,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指尖被烫红了,含在嘴里给自己呼呼。 章洄在旁偷笑,抓了根薯条塞进嘴里,等炸鸡放凉了,喂给林濯月吃。 林濯月不用动手,嘴一张,香喷喷的肉肉就进了嘴里。 他吃得摇头晃脑,过了一会儿,注意力又走远了,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旁边桌子的小孩看。 那小孩儿正捧着一个丑丑的可达鸭玩得不亦乐乎,是买套餐才送的玩具,套餐不便宜,两块炸鸡一杯可乐就要二十块钱,一个全家桶也才五十几,还是大瓶装的可乐。 章洄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柜台那,直接就给他买了。 二老还没反应过来,章洄就端着托盘回来了,买了个带玩具的套餐,还要了一把番茄酱。 老爷子惊讶道:“章洄,你发财啦?怎么还瞒着爷爷?不够意思啊!” 章洄恼得满面通红,“是我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我以后发财了再给你花。”他把玩具递给林濯月,又说,“是我买给弟弟的。” 刚才大瓶的可乐还没开,老爷子直接就扣下了,等年夜饭的时候再开,让章洄喝杯装的。 林濯月捧着玩具,从椅子上爬下来,走到章洄边上,把玩具递给他,央着他把包装拆了。 “是个小鸭子。”林濯月满脸都是笑,用油乎乎的嘴巴亲了章洄一口。 章洄啧了一声,拿纸巾给他擦嘴。 章洄和林濯月一人一口吃掉一个汉堡,再吃了一块炸鸡,二老不贪油炸食品,吃了两个翅,又跑去隔壁吃面。 奶奶上午看中两件衣服,吃过饭把章洄和林濯月带去试穿,各买了件外套,在附近小公园溜达了一圈,爷爷去看下棋,奶奶带着两个小子看花,还买了个肥皂泡泡水,轻轻一吹就能飘出一连串泡泡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午后风大起来,公园里凉飕飕的,手里也提满了东西,决定要回去了。乘兴而来,满载而归。 肯德基还剩了不少,天冷还能吃两天,老爷子说明天给他们炸薯条,章洄吃过他炸的薯条,和肯德基差不多的味道,不蘸番茄酱,味道也很好。 到家之后,章洄就进了房间,把给林濯月买的书和玩具都放在自己书桌上,林濯月的新衣服也要放他房间,他们夜里是一块睡的,东西就该放他这里。 回来路上,林濯月就困了,到家沾床即睡,章洄把他外套和裤子脱了,用热毛巾给他擦擦脸擦擦手,然后塞进被子里。 小孩儿睡得香喷喷,一点都吵不醒,章洄就趴在床边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抻长脖子亲他软乎乎的脸。 随后,章洄赶紧坐到桌前翻开练习本,他得见缝插针做功课,宝宝醒了,他就做不了了。 黄昏的时候,院子里响起汽车声,章洄充耳不闻,铅笔唰唰唰写得飞起。 声音进了客厅,像是有人来了,章洄以为是他爸妈,走到门边上,悄悄打开一条缝。 一个打扮时髦的高挑女人走了进来,穿着皮大衣,笑声爽朗,身旁跟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正在讪讪挠头。 章洄有点印象,她是林殊怡,是林濯月的妈妈。 他把门关上,反锁起来,爬到床上,用手捂住林濯月的耳朵,以免他听见客厅的说笑声。 林殊怡刚下飞机就过来了,提前让人准备了一车礼物,都搬进了章家客厅,东西堆得满满当当,老爷子不肯要,却也搪不开,东西太多了,压根就没法往外推。 林殊怡性格爽快又大方,孩子寄养在这里一星期,对着两位老人千恩万谢,谢群也跟着道谢,听说孩子睡着,便坐下喝茶聊天,全然不见一丝生疏。 喝完一杯茶,眼看时间不早,天色都黑了,老爷子来敲门,想把章洄和林濯月叫起来,才发现门被反锁了。 他纳闷地挠挠脖子,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章洄大惊失色,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小小年纪便凶神恶煞,“没敲门!不能随便进来!” “哦哟,这么小就知道**啦?”林殊怡笑着走进来,不顾三七二十一,用两只手掐住章洄的脸颊,啧啧道,“这么快就不认识阿姨啦?啊?记性这么差?” 章洄被他揉得脸都歪了。 林濯月被闹醒,眼睫毛颤了颤,迷糊地坐起来,见到林殊怡,张开手臂,软软地喊了声“妈妈”。 “宝贝,你睡醒啦。”林殊怡把他抱起来,“妈妈抱,哎呀,都沉了,是不是变成小胖子了?” 林濯月睡得脸蛋通红,头发丝黏在额头上,难为情地抱紧了林殊怡的脖子。 “你放他下来!”章洄着急坏了,粗声粗气地说,“他不是你家的了!你还给我!” “章洄!瞎说什么!”章老爷子板起脸来,“不许没礼貌。” 林殊怡都笑了,揉揉章洄的脑袋,被章洄给甩开了手。 “阿姨给你买了很多东西,你这几天辛苦了,等过了年,你来阿姨家里玩,阿姨给你弄满汉全席。”林殊怡笑说。 “谁要满汉全席!你赶紧放他下来!”章洄胸膛起伏,很凶地说。 林殊怡才不理他,笑吟吟抚摸林濯月的脸蛋,亲昵地蹭着他说:“玩得高兴吗?咱们要回家了。” “好。”林濯月揉了下眼睛,笑得很是可爱,“爸爸妈妈来接我回家了!” 章洄一听,眼睛顿时就红了,心也凉了下来,闷闷地不说话,兀自坐回了小书桌前。 林殊怡从后面揉他的头发,“下次来阿姨家玩,听见了吗?” “你走吧!”章洄不想理她。 林殊怡把林濯月抱出去,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走的时候略作收拾就能上车了。 林濯月一直很乖,趴在妈妈怀里任由她穿衣穿鞋。 二老送他们出门,林殊怡抱着孩子上了车,“来,阿月,跟爷爷奶奶说再见。” “爷爷奶奶再见。”林濯月说完,茫然地转动脑袋,随后使劲把脸往车玻璃上凑,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林殊怡把他脸扳回来,朝司机说:“开车吧。” 汽车驶出一节距离,林濯月突然间着急起来,伸长手臂去拉车门,眼泪汪汪地说:“小洄哥哥还没上车。” 林殊怡愣了愣:“他不来,宝贝,咱们要回自己家。” 林濯月听不懂,眼泪瞬间掉了出来,在车里挣扎着闹了起来,“小洄哥哥还没来,妈妈,小洄哥哥。” 林殊怡这辈子就没见过孩子哭成这样,林濯月不常掉眼泪,每次哭都是抿着嘴小声呜咽,这样又吵又闹,踹椅子拍车门还是头一回。 谢群得意地说:“看吧,是他非要来住,我没骗你吧。” 林濯月踩着车座往后仰,用力掰开林殊怡的手,林殊怡几乎抱不住他,眼看就要弄伤了,连忙喊:“停车停车,回去回去!” 司机倒车回去,在楼道口踩了刹车,林殊怡抱着孩子下车,径直回了老章家里。 他们走后没多久,章洄也闹起来了,挺大的个子,趴在褥子上拍床板,又哭又嚎,老爷子都看乐了,要去给章启文打电话,正巧林殊怡又回来了。 林殊怡不好意思地说:“叔叔阿姨,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哭得不行,能不能麻烦您俩再给照顾一天,我明天再来接他。” 二老没什么不答应的,养了一个多星期,喜欢得都没了边,又乖又漂亮,和老人也亲,刚送上车的时候,心里还空落落的。 林濯月咬着手指,眼泪淌了满脸,眼周都是红的,喉咙里一抽一抽,像是哭岔了气。 章洄听见声音翻身坐起来,还没下床,林殊怡就抱着孩子进来了。 “喏,给你给你,阿姨不好,阿姨没提前说,没给你俩提前打招呼,是不是?”林殊怡把林濯月放到床上,帮他把鞋子脱了。 章洄很快就爬过来,把人圈到怀里,凶悍地说:“你怎么弄哭他了!你明天也不准来!他是我的宝宝!” 林殊怡见他脸上还挂着眼泪,说话凶巴巴的,好气又好笑,无奈道:“行行行,卖给你了!” 林濯月把眼泪蹭在章洄衣服上,渐渐止了哭声。 章洄跳下床,翻箱倒柜,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找出来,堪堪凑了五十块,全部给了林殊怡。 林殊怡蹲在地上,数着那几张零钱,揶揄道:“就这几块钱,就想要我家阿月了?” “以后会给你的,先拿着吧。”章洄擦干净眼泪,又去抱林濯月,亲亲他的脸,失而复得般珍惜地搂在怀里。 * 行李已经托运完毕,林殊怡陪着林濯月走向安检口,念念叨叨吩咐了一路。 章启文落在后面,正在与助理说话。 林殊怡转回头来,问:“老章,东西都带齐了吧?” 章启文颔首:“都检查过好几遍了。”他提了个登机箱,枕头和小毛毯也是另带的,要坐十几个小时飞机,还是自己带的更舒服,另外还带了几本书,路上给林濯月打发时间。 “那行,到了那里给我打个电话,阿月我就交给你了。” 林濯月出国念书,章启文陪读,顺道视察国外的业务,林殊怡时常两头飞,过几天又能再见到了。 到了安检口,林殊怡拍拍儿子的肩膀,“行了,进去吧,下个月见。” 林濯月四处张望,低声说:“再等等吧。” “等什么?”林殊怡问。 “我好像没带纸巾。”林濯月摸了摸口袋,神色忧愁。 “爸爸这里有,你要湿纸巾还是餐巾纸?”章启文问。 林濯月摇摇头,又说:“我有点热,我想把外套脱了。” 他磨磨蹭蹭把双肩包摘下,放在登机箱上,然后把外套脱了,叠起来挂在臂弯里。 “爸爸帮你拿吧。”章启文伸手。 林濯月把外套递给他,心神不定地说:“时间太早了,我有点饿,想吃东西。” “这里哪有饭店?过了海关去里面吃。”林殊怡说。 林濯月又摸了下口袋,掏出手机说:“我想打个电话。” 他说完就转过了身,朝着远处走去。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林濯月心若擂鼓,拨通了章洄的手机号。 所幸电话很快接通,章洄低闷地“嗯”了一声,像是在问他有什么事情。 “小洄哥哥,我今天的飞机。”林濯月低声说。 “是吗?” “你...不记得了?”林濯月心里绞得难受,“我跟你说过的。” “我忘记了。”章洄说,“你路上小心。” 林濯月隐隐期盼着他会来送机,原来章洄都不记得他是哪天的飞机。 “好的。”林濯月把电话挂了,走回人群里,默默接过自己的外套和书包。 “妈妈我走了。”林濯月说。 “去吧。”林殊怡目送他进去。 过完安检,一路走向登机口,经过几家饭店,章启文问道:“阿月,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林濯月摇头:“爸爸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章启文说:“先去登机口吧。” 林濯月已经有点不耐烦,不太想跟他聊天,于是加快了脚步,朝着登机口走去。 走近后,他突然刹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不远处那个熟悉的人头。 林濯月没出声,章启文却认出来了,快步走过去,喝道:“章洄!你怎么在这里?” “毕业旅行。”章洄波澜不惊地说。 章启文几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林濯月姗姗走来,又想哭又想笑,“你去旅游怎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告诉你?”章洄皱了皱眉,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满脸厌烦的样子。 “啧,你这个孩子,能不能好好说话?”章启文道。 林濯月笑眯眯拉住章洄的胳膊,“哥,那里有个便利店,我们去买吃的好不好,我肚子好饿,我不想吃飞机餐。” 章洄半推半就,被他拽着往前走。 林濯月心情大好,买了好多零食,看得章洄直皱眉。 “哥,我给你升舱好不好?我们坐在一起。” “你别管我。” 林濯月没继续这个话题,又问章洄:“我还不开学,你想去哪里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英语不好,你陪我吧。” “你英语不好留什么学?” 林濯月扁了一下嘴,闷闷不乐去结账。 走出便利店,章洄突然说:“再说吧,看情况,方便就一起玩几天。” 他从林濯月手里接过塑料袋,顺便摸了下他的手,有点凉。 走回登机口,章洄让林濯月把外套穿上。 广播里通知可以登机,头等舱优先,章启文和助理几人排进队伍里,检完票一回头,林濯月没跟过来,和章洄一起排到了经济舱的队伍里。 等上了飞机,章洄找到位置坐下,身旁坐了位白发老太太,第一次出国,孙子请她过去旅游,她自己坐飞机,有点紧张。 章洄和她聊了聊,正说笑时,空姐过来,告诉老太太可以替她升舱。路途漫长,头等舱没有那么煎熬。 老太太很是惊喜,跟着空姐去了前面。 章洄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果不其然,不到三分钟,林濯月脖子里挂着U型枕,怀里抱着小毛毯,提着个塑料袋过来了。 “你干什么?”章洄闷叹。 “前面人好少哦,一点都不热闹。”林濯月说,“小洄哥哥,你陪陪我吧。” “要坐十几个小时飞机,你不累吗?” 林濯月抖开毛毯盖在身上,脑袋靠在章洄肩膀上,应声道:“累了,要睡觉了。” 章洄无可奈何,把身体支起来,让他靠得更舒服,偏头看着他装睡的脸,用指腹拨弄他浓密的眼睫毛,低声说:“好好读书,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你能来吗?”林濯月问。 “我来不了。”章洄呼吸重了。 林濯月紧闭着眼睛,却仍是湿了眼眶,潮气氤氲,从眼底漫开。 “我会好好读书,放假就回来。” “我等你。”章洄像小时候那样,伸出掌心,抚摸他的脸。 番外暂时就这么多,有时间还会再写的。 朋友们再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番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