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珣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紧张,可抬头的那一瞬间,直面向眼前那座五层高的巍峨别墅时,心脏狠狠震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在电视里见过这种别墅庄园,但往往只夸一句漂亮,便轻飘飘抛在脑后,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与他无关的。
而今天,赫赫有名的大老板要亲自会见他,纵然周蔼谦声名狼藉,但仍是楚珣这样的打工仔所无法匹及的。
某一瞬间,楚珣觉得自己很幸运,普通一本毕业,实习的时候认识了第一个贵人,介绍他进了国企,工作稳定,工资不低,但没什么晋升空间,一眼就能看到头。
后来得知章洄要创业,他踌躇了很久,害怕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新工作确实不尽如人意,工资翻了两倍,但工作量巨大,且没有在国企时受人尊重,从高高在上的甲方变成了焦头烂额的乙方,那种落差让楚珣觉得性价比不高,不上不下,卡得很难受。
他不知道周蔼谦找他来要说什么,但楚珣不是初出茅庐的青涩小子了,他隐约能猜到。
楚珣用力关上车门,嘀咕了句:“破产了还住这么大的房子。”
他搓了一下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北安市的郊外,天气预报零度徘徊的气候里,感觉却比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更温暖。
大门直敞着,左右各站一名黑衣保镖。
楚珣紧张的同时,不由挺直了腰板,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淡定、更专业。
暖风扑面而来,室内像是春天,保镖牵引他穿过宽阔空洞的大厅,穿过一条长长的室外走廊,进入另一个三面环窗的大厅,窗外绿植茂密苍郁,半点看不出是冬季的景象。
这里的植物一年四季都会更换,换上适应气温的绿植,以保证环境的清新幽雅。
室内有张十几米长的红木大桌,桌上堆满了电脑、打印机、文件,十几个穿正装的男女们正在忙碌,他们低声交谈,脸色深沉,动作飒爽,仿佛天生予人一种精英感。
而靠窗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周蔼谦翘着二郎腿,正在喝一杯不带冰块的威士忌。
他的身边,另有一个男人,穿褐色夹克,很随意地躺着,当楚珣视线看过来的时候,从烟盒里掏出一根雪茄,抛给了楚珣。
楚珣战战兢兢接住。
周蔼谦说:“这是方总,不用紧张,坐吧。”
“方总好,周总好。”楚珣喉头滚了滚。
方峡摇摇头,不太满意,点燃雪茄,掸了掸衣襟,喃喃说:“分不清大小王。”
楚珣蓦地就紧张起来了,紧咬着牙,以至于下颚线绷得极紧。
周蔼谦用手背拍打方峡,“别吓着人孩子。”他抬头冲楚珣和蔼一笑,“坐吧,站着干什么。”
楚珣拘谨地坐下,掌心捧着那根雪茄,有点不知所措。
“别紧张,找你来就是聊一聊,我之前听说过你。”周蔼谦朝长桌那挑了挑下巴,“我新成立了一个公司,那是我的团队,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
“我?”楚珣想过这种假设,但望见那群西装革履的精英,突然生出了胆怯,“我恐怕胜任不了。”
周蔼谦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膝盖,笑说:“年轻人,你不明白,这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大多数都是草包,这些工作谁都能做,不会就学,一学就会。”
楚珣哑然失笑道:“周总开玩笑了。”
“熟能生巧,力所能及,记住这两句话,你就会无往不胜。”周蔼谦拍拍方峡的肩膀,揶揄道,“我们方总初中毕业,现在也是百亿富豪了。”
楚珣不敢小觑方峡,沉默片刻问:“周总,是想我跳槽?”
“不仅是跳槽。”周蔼谦屈下腰,直视着楚珣,一字一句说,“我要你帮我多带一点人过来。”
楚珣出自本能地摇头:“不行,这不行,章总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不能拖他后腿,团队要是不稳定,上市计划会受阻碍。”
周蔼谦噤声,吸一口雪茄,朝着虚空吐出迭迭白雾。
“喂,他给你多少工资,你这么帮他说话?”方峡问,“有没有一百万啊?”
楚珣撇了一下嘴,过几天就要发年终奖,不知道能给他多少,他现在的底薪加补贴,每月在两万左右。
周蔼谦幽幽地说:“一百万应该不止吧,呵,方总,你不知道,章洄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市价已经四千多万,一百万一年,不吃不喝,也得干四十年。”
方峡嗤地一笑:“房价涨得比工资快,四十年也买不起。”
楚珣心绪低沉,他知道那套房子是林濯月的,可章洄还是搬去了那里,从曾经四十平不到的宿舍,搬到了四千万的大平层。
公司一旦上市成功,章洄将会完成阶级的跳跃,而他楚珣仍是一个打工仔,一块作为跳板的器材。
周蔼谦沉声道:“楚珣,来我公司帮我,我要开一间新公司,开发一款更超前的管理软件,你来当负责人!我给你三百万年薪,再给你百分之十的股份!”
楚珣局促不安道:“我不懂战略和财务,也不懂那些什么率什么值,我搞不了研发。”
“你这个傻子,现在不是让你搞研发,让你当老板啊!”方峡用雪茄指指楚珣,又指指长桌旁的团队,“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做,你负责管理就行了,怎么你们章总现在还亲自搞研发吗?”
楚珣皱起眉:“那倒不是,研发上的事情他交给了许教授,他现在每天和券商会计师开会,在为上市做调整。”
“话说回来,你们那款满月系统开发的怎么样?什么时候上市?”周蔼谦把雪茄扔进酒杯里,饶有兴致地问起。
“听说加入了一位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引进了新的算法,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
周蔼谦问:“试用了吗?”
楚珣迟疑道:“听章总说过几次,我们公司内部已经用了一段时间了,他几个朋友也在用,这次上市的计划,就是满月系统给出的指导建议,其实大家都觉得太仓促了。”
周蔼谦眼神沉了沉,确实是仓促,但也是绝对正确的战略方向,章洄现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抢时间,上市成功之后,知名度大幅提升,星空软件的普及度增高,能够减少营销费用,进入良性循环。
同样的情况,周蔼谦经历过一次,那也是他此生最艰难的时刻。
为了洪谦的上市计划,他稀释了自己的股权,导致失去了控制权,他遗憾,但并不后悔。
章洄正在经历与他同样的历程,正在复制洪谦的成功。
周蔼谦问:“还有吗?”
楚珣说:“满月系统开发完成后,应该会跟政府洽谈,接入政府系统,提高数据的准确性,许教授那里好像有路子,能接触到总局的夏伟,具体怎么样,还要看系统开发的如何。”
周蔼谦又问了许多,楚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临走,周蔼谦温和地握住了他的手,诚恳地说:“回去好好考虑,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楚珣心头发愁,沉声问道:“周总,为什么会选中我?”
周蔼谦深深一笑,揽住他的肩膀,转向长桌那一面,“优秀的人才我有很多,他们大多数都受过高等教育,他们会是好的员工,却不会是好的老板,我需要更接地气的人为我打理公司。”
他转过身,两只手握在楚珣肩头,感慨道:“你很像年轻时候的我,与高层能交际,与基层员工也能打成一片,我相信你有管理能力,你只缺一点野心。”
楚珣眼中波光翻涌,几乎是哽咽着说:“让我考虑考虑。”
周蔼谦颔首:“等你的好消息。”
楚珣深沉点头。
待他离去后,周蔼谦重新躺回沙发里,点燃了一根雪茄,兀自思考着事情。
方峡低骂一句:“傻子。”
“去查一查,许建华和夏伟具体谈什么合作。”周蔼谦说。
方峡叫来一个人,吩咐下去。
周蔼谦捏了下眉心,疲惫道:“不能让章洄上市,证监会还在盯着我,收购上市公司会很麻烦。”
方峡说:“章洄这小子真是好命,一个柯胜强,一个林濯月,左右保驾护航,还有一个许建华,洪谦都聘不到的行业泰斗。”
“是啊。”周蔼谦惆怅道,“当年我们要是有足够的资金,就不会受人摆布了。”他叹了口气,又说,“柯胜强那里好解决,他是个极致的商人,不会无底线帮助章洄,搞定了林濯月,就能斩断章洄的左右手,再让他四分五裂,断了上市的心思。”
“话说回来,就算章洄不上市,只要满月系统卖得好,他照样能挣大钱。”方峡谨慎地说,“或许,我们应该挖许建华。”
“先派个人去探探老头的口风。”周蔼谦说。
*
办公室的门叩了一下,秘书推门进来,说有访客到,话音还没落,访客已擅自走进了办公室。
“你先出去吧。”林濯月对一脸难色的秘书说,随后他站了起来,走向朗朗大笑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亲切不失礼貌地说:“叔公,你怎么有空过来?”
“开业一年多了,一直没空过来,这次来北安市出差,顺道来看看传闻中的空中花园。”三叔公笑得满脸褶子,近八十岁的年龄依旧身健体硕。
林濯月扶他坐下,亲自为他沏了杯绿茶,递给他说:“叔公,你喜欢的西湖龙井。”
三叔公觑了他一眼,掌心依旧撑着拐杖,并不接他的茶,意味不明地说:“没想到你办公室里还有龙井,你看起来不像是我们这种老派的人。”
林濯月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于沙发另一端坐下,长腿交叠,笑容慵懒道:“除旧革新要慢慢来,老东西全扔了也可惜,偶尔我也会拿出来缅怀一下。”
三叔公哈哈大笑:“阿月是长大了,这么会说话。”
林濯月笑笑,弯腰端起自己那杯茶,抿了一口。
三叔公笑说:“话说回来,新商城要开业了,怎么样,忙得过来吗?用不用让你堂弟来帮帮你?”
“两间商场有什么好忙的。”林濯月轻笑道。
“明年董事局换届,殊怡说想退休,你多劝劝她,公司没了她不行的,这个董事长还是她来当更稳妥。”三叔公指了指茶几,林濯月会意,将杯子递给他。
他捧过茶又说:“殊怡前几年投资海外的度假村,赚了不少,我看她整天飞来飞去也辛苦,其实你在国外读书这几年,应该比她更适应国外生活,孩子,多体谅体谅你母亲。”
“好啊,我劝劝她。”林濯月含笑道,“叔公,你难得过来,我带你逛逛。”
三叔公和蔼道:“好好好,还是你懂事,走吧,我也学习学习。”
*
章洄没日没夜忙了个把月,难得早下班,刚进商场,就见到他陪着一个耄耋老人在奢侈品区闲逛,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一团和气。
章洄认出那是林家三叔公,林氏集团内部,林殊怡一脉与三叔公一脉的股份不相伯仲,为了董事长这个位置,争斗了许多年。
林殊怡一脉,除了林濯月这个亲生儿子,余下都是老爷子从前的旧属,也都上了年纪,基本处于退休状态,董事局投票无条件站队林殊怡,但其他几乎帮不上忙。
而三叔公一脉的股份都在子孙辈手中,林殊怡再厉害也有退休的一日,挤掉了林濯月,整个林氏集团就会落入三叔公囊中。
章洄知道林殊怡和三叔公素来不睦,逢年过节走动也很少,陡然见到老头和林濯月走在一起,章洄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明年要换届了。
章洄犹豫要不要走过去,三叔公眼尖瞄到了他。
章洄走上前,恭恭敬敬喊:“林董。”
三叔公打量着他,眯起眼道:“几个月不见,瘦了,你爸还好吗?”
章洄颔首:“还好。”
两人随意交谈了几句,三叔公到底年纪大了,站得太累,抚了抚胸口说:“阿月,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开会,回头家里见吧。”
林濯月送他去停车场,目送车子扬长而去,从鼻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豁然想起章洄在身后,旋即又轻咳几声,笑眯眯转回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章洄似笑非笑,罩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拉过来,啄吻他的额头,然后牵起他的手往回走,“你叔公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吗?”
“知道啊。”林濯月就说,“他不知道多高兴呢,恨不得我断子绝孙。”
章洄停下脚步,偏头看向他。
林濯月从善如流地说:“我当然断子绝孙,但我肯定花光所有钱再走。”
章洄睨他一眼,迈步上了扶梯。
林濯月跟上去,环住他的胳膊,亲热地说:“我们逛超市去吧,□□联好不好?好不好?老公?”
“少来这套!”
章洄当下没跟他置气,如常逛了超市,超市里新增了鲜花区,林濯月挑了几根桃花枝,他没养过这东西,店员说能开花,他将信将疑买了几根,又挑了一束芍药。
春联买了,还买了中国结,又补充了一点蔬菜水果,他就在楼上办公,隔三岔五逛超市,没什么特别要买的,买完直接回了家。
回过神来,已经有两个月没在天亮的时候到家了,不知不觉已是深冬,梧桐叶落了一地,冷风簌簌地刮,停车场到电梯那一小段,提着塑料袋的手已经冻凉了。
回到家里,也并没有那么清闲,林濯月去做饭,章洄又开了电脑,投入到工作中。
简单煮了两碗面,洗了点水果,吃过饭章洄去洗碗,换林濯月在间隙中工作,新的商场今年五一开业,年后就要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出差也会变得更频繁,华北区第三座乐怡广场也在选址中,工作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三叔公现在就等着他出错,好把两个堂兄弟塞进来。
林濯月单手揉着脖子,正在看新商城的模拟图,章洄洗完碗过来,突然弯下腰,手从他膝窝下穿过,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腾空抱起。
林濯月正专注在电脑屏幕上,冷不丁身体被抬高,鼠标吧嗒掉在地上,惊呼着圈住了章洄的脖子。
章洄挑眉,不怀好意地说:“去洗澡。”
林濯月眨眨眼,察觉到了未知的危险,试探着说:“你先洗吧。”
“我想在浴室里先做一次。”章洄抱着他径直往浴室走。
林濯月通常不会拒绝这种要求,也经常在浴室里亲热,但本能地觉得章洄今天要折腾他。
章洄已经放好了水,把他扒光了放进水里,泡澡的时候和他聊天,像平常一样,用闲聊的语气问:“你想过要孩子吗?”
林濯月思考了有半分钟,头发已经湿透,低头的时候可以看见发梢上滴落的水珠,他转回头来,热气醺红的眼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霜,视线溃散迷离,嘴角微微抖了抖,“我没想要,你不要生气。”
章洄胸贴胸抱着他,鼻尖蹭着他的鼻尖,掌心抚摸着他细滑的后背,顺着尾椎骨滑进水里,探入幽狭缝隙间,林濯月呼吸一下子就乱了,身体在水里失了重心,下巴伏在章洄肩头,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给了他。
“林濯月,你给我记住,别的都能商量,就这一点,你脑细胞都别想沾一下。”
“嗯。”林濯月觉得委屈,声音就更软了,“我不要,没有要。”
无论如何断子绝孙都是个贬义的词,可子孙满堂才是诅咒,已经走到这一步,章洄绝不会让事情偏离他的掌控。
他把林濯月从水里抱起来,淋浴冲干净泡沫,用毛巾裹着放到床上去。
林濯月胸膛起伏喘着气,瓷白的皮肤被热气醺得白里透粉,还没缓过劲来,章洄爬上床,指尖缠着一段红绳。
林濯月瞪圆了杏眼,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推却着要下床。
章洄不许他动,手指灵活牢牢扎紧了红绳。
林濯月委屈坏了,哭诉道:“我没有想,你冤枉我!还要欺负我!”
“就当是我冤枉你,让你长长记性,以后也不许想。”章洄没客气,吮咬着他的嘴唇,把他身体抬高了,强势地压着他亲热。
林濯月又难受又舒服,任他如何求饶,章洄就是不肯放他,泪水淌了一脸,极限之时,章洄才解开那条红绳,吻着他的眼泪,极尽温柔地安抚他。
林濯月憋得脸都红了,汗水淋漓的皮肤也泛起了红,乃至最后都在哽咽。
人是章洄欺负的,哄也只能是他。
他覆在林濯月身上,按揉着他劲瘦的腰肢,轻啄他的面颊,轻声细语地哄,耐心地哄了很久,林濯月渐渐止了哭声,可心里还是难受,他张了张嘴,要说话,章洄却又吻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声音,舌尖缠绕着他,呼吸里染上了彼此的味道。
隔了很久,章洄才仰起头,像是亲不够,又去亲吻他修长的脖颈,埋首去他胸前。
林濯月得以喘息,轻声问:“你呢?”
章洄停顿了一下,把头抬起来,一碧如洗的眼眸里含着笑,声音温柔又坚定地说:“我有自己的宝宝。”
林濯月终于笑开了,眉眼弯弯的,张手抱住了章洄。
儿童节快乐~小朋友们~[紫糖][橘糖][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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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