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远这阵子喝凉水都塞牙,无缘无故被关在家三天,物业一分没赔不说,还被怀疑嗑药,自掏腰包修了玻璃,赔了门锁。
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被关进了电梯,整整五个小时,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被迫在电梯里解决了吃喝拉撒,清晨保安来修电梯,看向谢志远那嫌弃的眼神,他一辈子也忘记不了。
就跟见了鬼一样,监控视频里面显示谢志远凌晨四点醉醺醺进电梯,脱了裤子在角落里解手,四点半的时候喊了呼救铃,保安反应很及时,十五分钟后就把他放出来了。
可谢志远口口声声是昨晚十二点进的电梯,他坚信视频有一段被人给剪了。
再次报警无果,谢志远还赔了一笔清洁费,灰溜溜地搬离了这个小区。
花了万把块钱问迷信,搬去了一个旧小区的二楼,进出爬楼梯,遇到危险从楼上跳下来也摔不死。
谢志远跟吞了苍蝇似的难受。
他这一生虽然坎坷,但并没有真正吃过苦,就像天空会掉钱一样,总在他穷困的时候下一场及时雨。
小的时候家境普通,又有兄弟两个,父母压力很大,谢群比他大了十几岁,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人也聪明,上学那会儿就很吃得开,几乎不用家里负担,毕业之后和林氏集团大小姐结婚,连带着谢志远也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谢志远高中没毕业就去了林氏集团旗下的公司,那会儿恰逢谢群和林殊怡感情不睦,他在林氏集团混一份工作,从年头到年尾几乎不出现,清闲但没什么钱,出了社会后开销就大了,手头正紧,隔年,林殊怡和谢群和好如初,还生了个儿子。
林濯月一出生,谢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奋发努力,连带着谢志远也受器重,活没多干,钱没少拿。
几年后染上了赌博,但那会儿他已经进公司许多年,熟悉了其中的门道,以谢群的名义挪用公款,钱财手到擒来。他心大,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觉得这事情哪怕曝光了,也就是挨哥嫂一顿骂,终究是家里的钱,那会儿集团还没上市,也不受行业监管。
好景不长,他那废物大哥连老婆都讨好不了,在外面玩女人就算了,还玩保姆,事情闹大了,林殊怡要离婚。
谢群觉得好日子到头了,决定趁着谢群这婚还没离,狠狠敲一笔林殊怡。
那可能是谢志远人生里唯一一次感到害怕,他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可他骨子里是个朝更夕改的人,夜里战战兢兢,天一亮耀武扬威。
肖玫时常给他出谋划策,提议绑架的也是她,谢志远从来不把事情往坏处想,他想得特别简单,谢群和林殊怡离婚,本来也该分一笔财产,如果事情曝光,这钱就当是提前预支了分手费。
但肖玫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容易,一旦败露,这辈子就完了。
撕票是肖玫提议的,谢志远初听见这话时,脑子里嗡地一声,那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正视自己,意识到“哦,原来我是这种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所有的贪婪与邪念都能自圆其说——他哥的就是他的。
两人把林濯月关进房间,在客厅里商量如何撕票,想是一回事,实施又是另一回事,杀人还是头一遭,谁也下不去手。
最后他们决定把林濯月关在这里,关闭门窗,不留任何食物,让他自己饿死。
谢志远觉得这或许不算杀人。
奈何计划没有成功,林殊怡很痛快报了警,警察怀疑到了谢志远夫妇头上。
谢志远本来想就这么算了,赎金不要了,再拖上几天,等林濯月饿死了,死无对证,这件事情就能揭过去。
却不想他那蠢货婆娘把身份证给弄丢了,很可能丢在了出租屋,她担心被警察发现,想趁着事情还没败露,回出租屋察看,结果把警察引了过去。
肖玫走投无路之下,架着林濯月上了天台,学着电视里那样朝天哭喊,问警察要直升机。
最终林濯月被救下,肖玫摔下楼,谢志远觉得好日子到头了。
却没想事情峰回路转,林濯月告诉警察,是谢群绑架了他。
谢志远挪用公款时敲的都是谢群的章,这项罪名最后也按给了谢群。
谢志远绝处逢生,越发觉得自己运气过人。
策划绑架之前,他和肖玫办理了移民,赎金虽然没有拿到,但他之前挪用的钱已经转去了国外,事发之后,他卖了房子,带着仅有的资产躲去澳洲,也是为了避风头。
到了澳洲他才发现,这点钱根本不够用,别说澳洲不够用,仅剩的这点钱在国内也不够他用几年。
他大手大脚惯了,热衷于赌博,在澳洲见识到了真正的赌场,一发不可收拾。
谢志远始终觉得自己是幸运之子,他在赌场里认识了许多国内来的富豪,这些人不方便回国,在国外经营的也是灰色产业,需要一个人帮忙打理。
这项工作很简单,谢志远只需要听从安排,作为富豪的代理人,出面办事、签署文件、帮忙汇款,在外他是个大老板,实际还是个马仔,关键时刻还得顶包,或许还得吃枪子儿。
谢志远再明白不过,他没得选择,但他相信他还是那个幸运儿。
可近来一系列的事情,让他感觉,他的好日子似乎到头了。
谢志远正在出神,肩膀猛地被人推了一下,恍惚以为洪水来了,惊得出了一身汗,撇过头去,望见阴暗中反射的镜片光芒,还有镜片下不耐烦的眼神。
“你发什么呆?有没有听见我跟你说话?”周蔼谦把眼镜摘下,用镜布擦拭着,低着头说,“待会儿机灵点,别以为生意这么好做。”
谢志远扯了一下领带:“这不有你呢吗?”
“经我手的流水太大,很容易引起怀疑,要给溪源投资找点新的项目。”周蔼谦颇为不耐地说。
谢志远心不在焉点头。
周蔼谦斜看他一眼,“人倒霉起来是这样的,过一阵就好了。”
谢志远啧道:“主要是我现在那儿住的太不舒心,挣这么多钱,还要住那么个破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个神棍。”
周蔼谦随意安抚了几句,让谢志远打起精神来。
车子很快驶进会所,司机将车停在门廊处,门童过来开门,继而有侍应生前来迎接。
周蔼谦率先下车,看见一辆黑色布加迪停在院子里,看车牌像是柯胜强的。
周蔼谦眼神一沉,笑吟吟问侍应生:“柯胜强先生在里面?”
侍应生笑容温和不失礼貌:“抱歉周先生,我们没有见到柯胜强先生。”
周蔼谦笑笑,打开钱夹,抽出几张红钞递出去,“我的客人到了吗?”
“谢谢周先生。”侍应生笑纳,意有所指地说,“您的客人还没到,您之前预订的那间包厢可能会有点吵,隔壁柯大少和他的朋友正在聚会,需不需要为您换一个包厢?”
周蔼谦会意,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不用了,带路吧。”
“两位先生这边请。”
谢志远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周蔼谦让他来装大款,甩派头,可他实在颓靡,打不起精神,进电梯的时候哆哆嗦嗦,生怕再次被关进去,电梯门快关上了,他突然往外冲,说要上个厕所再进电梯。
周蔼谦翻了个白眼,让侍应生别等他。
谢志远窜进了一楼卫生间,解完手后掬水洗脸。
寻思着还得去寺庙里拜拜。
他现在钱多得花不完,老婆孩子不在身边,回国当然想潇洒一把,吃喝嫖赌寻欢作乐,活得像人上人,而不是十五年前,害怕得东躲西藏的窝囊废。
谢志远用冰冷的水搓着脸,不知怎么的,时隔许久,突然又想到了肖玫,残存的不知所谓的良心,让他有一瞬间的懊恼,如果不是那张身份证,或许肖玫还能活着,和他一起吃喝玩乐享受生活。把矛头对准林濯月,能让他减少负罪感,滋生出扭曲怪异的良心。
毕竟那桩绑架事件到最后,林濯月毫发无损,而肖玫丢了性命,谢群坐牢,他被迫远走他乡。
谢志远忘记了多年前,豁然开悟的那一瞬间,他经常会产生错觉,觉得自己犹然是个好人,是个好丈夫,是个好弟弟。
谢志远的心肝脾肺肾再次冷了下来,人也变得无情,他关了水龙头,把头抬起来,突然在镜子里看见另一张脸。
表情之冷冽比流水更甚,那人站在他的身后,比他高出一整个脑袋,镜子里映出他阴沉的脸,分明是一张年轻的脸,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人不知何时走近,谢志远丝毫没有察觉,只觉得被他这么看着,头皮发麻,假发套里布满了汗水,闷热透不过气。
谢志远以为他要洗手,挪开一步让他。
那人突然伸脚绊他,谢志远不慎,脚下踩到一滩水,直接向后栽倒,手肘磕在水池上,屁股先着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假发套歪了几厘米,斜斜地盖住了眼睛。
“你他妈敢绊老子!”谢志远大怒,凶神恶煞抬起头。
只见那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阴鸷般的眼神充满了威压,随后他一脚踩在了谢志远胸口。
谢志远只感觉胸口一闷,呼吸顿时变得艰难,而那人在固定住他的动作之后,只是蹲下身,摘走了他的假发套,放在指尖转了两圈,转手一扔,扔进了隔间的抽水马桶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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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谢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