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今年的桃花开得极盛。
雪漓蜷在云昭膝头,九条尾巴懒洋洋地摊开,像一匹流淌的银缎。他指尖勾着个白玉酒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口滴落,正巧落在剑修翻阅古籍的手背上。
“醉了?”云昭合上书卷,指尖轻抹过那滴酒。
“才没有!”少年支起身子,鼻尖却撞上对方喉结。清冽的松木香混着酒气,熏得他耳尖发烫。
(奇怪...明明喝的是甜酿...)
云昭忽然低头,舌尖掠过他唇畔残酒:“确实没醉。”
“......”
酒壶“咚”地滚落草丛。
夜露浸透衣衫时,雪漓才惊觉被抱到了妆台前。
青铜镜里映着交叠的身影——他的狐耳被某人捏在指间把玩,而向来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此刻正披散在云昭雪白中衣上。
“别动。”
眉笔轻扫过眼尾。雪漓透过雾气朦胧的镜面,看见剑修专注的神情,仿佛在擦拭本命剑般虔诚。
“仙君还会这个?”
“嗯。”云昭指尖下滑,抚过他锁骨上淡金的妖纹,“当年在人间...见过新娘妆。”
笔尖突然一顿。
镜中少年眼尾被添了笔绯红,像朵绽开的桃花。
晨光漫过窗棂时,雪漓发现自己腕上多了条红绳。
不是普通红线,而是用云昭的青丝混着天狐金纹编就,末端缀着两枚玉铃——细看竟是缩小版的霜吟剑与狐尾形状!
“这是...”
“道侣契。”云昭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昨夜你睡着时...”
掌心下的肌肤突然传来震动。雪漓瞪大眼睛,感受到对方心脏跳动频率逐渐与自己同步,最终化作完全一致的节奏。
怦。怦。
如初春的雷,惊醒了蛰伏千年的相思。
红绳玉铃随着动作轻响。
雪漓盯着腕间铃铛里微缩的霜吟剑,突然一个翻身将云昭压倒在妆台前。铜镜“咣当”倒地,胭脂盒滚出老远,在剑修雪白的中衣上拖出一道嫣红痕迹。
“这算什么道侣契...”少年鼻尖抵着鼻尖,九条尾巴在晨光里炸成蒲公英,“三百年前在归墟,你明明说过...”
话未说完,铃铛突然无风自动。
云昭腕间的狐尾玉铃泛起金光,竟牵引着雪漓的手抚上自己心口。掌心下,剑修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原来早在他苏醒那日,这人就把同心契刻进了魂魄里。
“现在懂了?”云昭嗓音低哑,“不是契约...”
“是求你。”
第一片桃花落在唇上时,雪漓闭上了眼。
他听见铃铛坠地的清响,感受到云昭的指尖插入自己发间。那触感太轻,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捧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睁眼。”
剑修的气息拂过睫毛。雪漓刚启唇想反驳,就被温热柔软的事物覆住——那是云昭的唇,带着晨露的清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
(是昨夜咬破指尖结契的伤...)
这个认知让狐狸尾巴尖都绷直了。他生涩地回应,却听见对方喉间溢出声轻笑,接着后脑被扣住,吻骤然加深。
原来冰雪消融时,是这般烫人的温度。
午后的阳光晒化了妆台边的胭脂。
雪漓蜷在云昭怀里,指尖绕着对方散落的发丝玩。他唇上还留着绯色痕迹,分不清是胭脂还是吻痕。
“仙君。”
“嗯?”
“你心跳好吵...”
云昭捉住他捣乱的手,按在残留剑茧的掌心:“拜某只狐狸所赐。”
铃铛声又响。这次是雪漓主动凑上去,在对方唇角偷了个桃花味的吻。
“礼尚往来。”少年笑得狡黠,尾巴尖却害羞地卷住道侣手腕,“...道侣大人。”
月岭之巅的雪在吉时停了。
九百九十九盏琉璃灯浮空而起,照亮云昭踏过的每一级玉阶。剑修今日未着素衣,而是一袭正红婚服,衣摆金线绣着的却不是龙凤——
是只蜷着尾巴打盹的小狐狸。
山道两侧突然传来清脆铃响。众修士惊愕望去,见漫天星子竟坠落成桥,桥上银发少年赤足跑来,九条尾巴缠着月华织就的喜带,每跑一步,铃铛声便欢快一分。
“慢些。”云昭伸手接住扑来的新郎,“鞋...”
“不管!”雪漓把冰凉脚趾踩在道侣靴面,“我等这天都等秃过尾巴了!”
(三百年前某狐曾半夜偷剪自己尾巴毛编婚绳结果薅秃一块的旧事突然攻击全场)
合卺酒是桃花酿混着天狐血。
“这杯敬...”雪漓突然卡壳,狐耳急得直抖,“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天道。”云昭捏他指尖。
“对!敬天道...”少年仰头饮尽,突然呛出眼泪,“好苦!”
剑修俯身舔去他唇边酒渍:“现在甜了。”
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当年被雪漓拔过胡子的药王谷长老愤然摔杯:“狐狸精!”
“错了。”云昭当众将道侣拦腰抱起,“是狐狸仙。”
红绸漫天飘落,有人瞥见绸上暗纹——竟是当年灵山大战时,两人被剑气割落的发丝交织成的同心结。
洞房设在月岭最高处的摘星阁。
雪漓趴在云昭怀里数红包,尾巴尖勾着个绣并蒂莲的锦囊:“药王谷那老头居然随礼了?”
“嗯。”剑修正拆解他发间玉冠,“说是治尾巴秃的膏药。”
少年顿时炸毛要闹,却被突然按在满床桂圆红枣间。云昭的吻落在心口妖纹处,那里如今多了个霜吟剑形状的金印。
“疼吗?”
“痒...”雪漓缩着脖子去躲,突然摸到道侣背上新增的九尾狐纹——原来白日的三拜礼,这人竟把天狐契刻进了自己仙骨!
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将纠缠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会儿是剑修握狐尾描眉,一会儿是狐狸叼着剑穗耍赖,最后都化作了红烛下十指相扣的剪影。
窗外,百年未开的月岭优昙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