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有狐》 第1章 第一章 灵山的雪下到第三日时,云昭在青竹林边捡到了那只狐狸。 玄色靴尖拨开积雪,露出团银白色的毛球。本该是极漂亮的皮毛,此刻却沾着暗红血渍,随微弱呼吸在月光下轻轻起伏。 “妖?”剑鞘挑起那截蓬松尾巴,感受到微弱的灵力波动。云昭蹙眉,修真界素来忌讳与妖族往来,更别说这明显开了灵智的... “呜...” 一声细弱呜咽突然缠上耳畔。低头正对上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湿漉漉映着雪光,眼角还挂着将凝未凝的血珠。 剑修握鞘的手突然僵住。 剑鞘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夜风卷着细雪掠过青竹林,沙沙声里混进一声极轻的“咔嗒”——云昭的玉冠束带不知何时松了,一缕墨发垂落肩头,扫过狐狸湿润的鼻尖。 小东西突然动了。 冰凉柔软的肉垫“啪”地按上他手腕,力道轻得像片雪,却让元婴期大能浑身一僵。那爪子分明在发抖,指甲却小心收着,只露出粉色的软肉。 “……” 云昭收剑入鞘,单手解开雪色外袍。 ——这是违背门规的。 修真界第一条铁律:遇妖则斩。 可当他把那团毛球裹进衣襟时,狐狸将脑袋抵在他心口,耳朵软软耷拉着,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夜明珠泛着青辉,映得石室如坠寒潭。云昭并指为刃,划开染血的皮毛,动作比给掌门疗伤时还轻三分。 “忍着。”他蘸了灵药的手悬在伤口上方。 狐狸却突然扭头,湿漉漉的舌头卷过他指尖。 “!” 药碗当啷翻倒。小罪魁祸首眨巴着眼,尾巴尖讨好地勾他袖口——那伤口深处,竟缠着缕暗紫魔气。 (更可疑的是…这魔气,与三日前袭击灵山的黑影同源。) 云昭在药香中睁眼。 本该窝在蒲团上的银狐,此刻正盘在他腰间。九条尾巴开成雪扇,随着呼吸轻轻扫他下巴,暖得像个小太阳。 修士面无表情地捏诀—— “哗啦!” 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啾!!”炸毛的毛球滚到墙角,化出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银发凌乱支棱着,赤瞳蒙着水汽:“仙君好狠的心…” 云昭的茶杯停在唇边。 (…说好的普通灵狐呢?) 茶杯在石桌上磕出清脆声响。 云昭的目光从少年发顶的狐耳,扫到身后不安摆动的九条尾巴,最后定格在那双——与昨夜小狐如出一辙的——湿漉漉赤瞳上。 “解释。” 简单的两个字,冻得洞府内温度骤降。 银发少年却突然笑了,眼角弯成月牙:“仙君昨夜摸我尾巴时,可没这么凶。” “......” 剑修袖中剑气嗡鸣。 “哎呀别动手!”少年抱头蹲下,尾巴“唰”地围成防护罩,“我叫雪漓,是灵山狐族最后一脉...那群魔修想抽我妖骨炼器...”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云昭的剑鞘正抵在他喉间,而修士的另一只手... 轻轻捏住了他发抖的狐耳。 “撒谎。”云昭指尖下滑,按在少年颈侧,“九尾狐的妖骨,值得化神期魔修亲自追杀?” 雪漓瞳孔骤缩。 这个角度,他能看见剑修垂落的睫毛,和领口下若隐若现的剑痕——昨夜为他疗伤时,这人明明连药都要焐热了才涂... “其实我...” 洞外突然传来破空声! “云昭师兄!”少女嗓音清亮,“掌门唤您去诛妖台,说是抓到了袭击灵山的...” 雪漓浑身僵硬。 他看见剑修缓缓起身,玄色衣袖如垂天之云罩下来,严严实实遮住他显眼的银发—— “告诉掌门,我在闭关。” 当脚步声远去,雪漓从衣袍里钻出来时,石桌上多了碟桃花酥。 “吃完疗伤。”云昭背对他擦拭本命剑,“敢偷我的灵果...” 剑光闪过,削落少年一缕银发。 “...就剁了你的尾巴。” 但雪漓分明看见,那人转身时,袖口沾着一点酥皮碎屑。 (...昨晚昏迷中,喂到嘴边的甘露,好像也有这股甜香。) 第2章 第二章 诛妖台上的铁链声隔着三座山峰传来时,雪漓正在偷啃第三块桃花酥。 “咔嗒。” 酥皮碎渣掉在云昭的剑谱上,银发少年僵住耳朵,偷瞄石榻另一端打坐的剑修——那人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装什么正经,明明昨晚还偷偷揉我尾巴。) 雪漓蹑手蹑脚凑近,九条尾巴在身后开成扇,正要恶作剧—— “啪!” 剑鞘精准压住他不安分的尾尖。 “再动一下,”云昭依旧闭着眼,“就把你送去诛妖台当吉祥物。” 远处恰好传来一声妖魔惨叫。 雪漓“咻”地钻进剑修广袖,冰凉鼻尖蹭过他手腕脉搏:“仙君舍得?” ◇诛妖台·午时 玄天宗三十六峰弟子齐聚,掌门凌霄子手持照妖镜,镜光正锁着只奄奄一息的三尾狐。 “经查证,此妖便是三日前...” 云昭突然按住腰间躁动的本命剑。 袖里传来剧颤——雪漓的爪子隔着衣料抓破他皮肤,血腥气混着少年压低的哽咽:“那不是袭击者!是、是我族中阿姐...” 高台之上,凌霄子拂尘一扫:“即刻抽骨炼魂!” 子时的灵山起了雾。 云昭在禁闭室睁眼,铁链哗啦作响——白日里他一道剑气劈碎照妖镜,此刻四肢皆被寒铁所缚。 “仙君好狼狈呀。” 带着桃花香的气息拂过耳畔,雪漓化形落地,银发间还沾着草叶。少年指尖抚过锁链,妖火熔出细痕:“我是来报恩的...” 突然被掐住后颈按在墙上。 “报恩?”云昭声音比寒铁还冷,“故意让我发现魔气痕迹,引我去诛妖台——这才是你接近我的目的?” 雪漓的瞳孔在月光下缩成细线。 (他早知道了?!) “我确实利用了你。”少年尾巴垂落,“但阿姐体内魔气是真的!她为保护我才...” 喉间桎梏突然松开。 云昭扯断锁链,掌心浮现白日偷偷藏起的一缕狐毛:“抽魂是假,找这个才是真吧?” 狐毛在月光中化作金色流光—— 竟与雪漓心口浮现的古老妖纹同源! “九尾天狐,通晓时空秘术。”剑修擦去少年脸上的泥,“你们想逆转什么?” 洞外突然雷云密布,掌门的声音响彻灵山:“云昭!你竟私放妖孽!” 雪漓猛地将人扑倒,九尾暴涨成屏障:“抓紧我!” “轰——!” 诛妖台的雷劫劈开夜幕时,雪漓的九条尾巴已经缠满了云昭的腰身。少年赤瞳里金芒暴涨,妖纹从心口蔓至脖颈,在雷光中映出古老文字。 “别怕。”雪漓咬破指尖,血珠在空中凝成繁复图腾,“我们狐族的空间术法...” 话音未落,三十六道剑光已刺破屏障!云昭反手将少年护在身后,本命剑“霜吟”出鞘的刹那—— “咔嚓!” 他们脚下的山岩突然塌陷。不是破碎,而是如同被无形大手生生抹去,露出底下幽蓝的虚空裂缝。 “抓紧!”雪漓猛地拽住云昭衣领,两人坠入扭曲的光影中。 最后一瞥里,云昭看见掌门凌霄子的拂尘...竟缠绕着与三尾狐同源的魔气。 再睁眼时,扑面而来的是人间烟火气。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肩搭白巾,对雪漓发间支棱的狐耳视若无睹。 云昭这才发现,少年不知何时给自己施了幻术——在凡人眼里,他们不过是寻常的富家公子与书童。只是“书童”此刻正把玩着他的束发玉冠,九条尾巴在木凳上拍出欢快节奏。 “一间上房。”云昭抛下碎银,“再送桶热水。” 雪漓的尾巴突然僵住。 (...一间?) 屏风后水汽氤氲。雪漓蜷在浴桶里,盯着水面倒影发呆。心口的妖纹比逃亡前又蔓延了几分,金色脉络像活物般微微搏动。 “仙君。”他突然出声,“你早知道我是...” “天狐血脉?”云昭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伴着擦拭剑刃的轻响,“从你舔我手指那晚就发现了——甘露混着天狐血,能暂时压制我体内的寒毒。” 木桶里“哗啦”一声巨响。雪漓赤着脚踩湿满地,扒着屏风边缘露出湿漉漉的眼睛:“所以你留着我...是为治病?” 回答他的是劈头盖脸扔来的中衣。 “是为等你坦白。”云昭背对着他,耳尖却泛红,“还有,把衣服穿好。” 三更梆子响时,雪漓正第八次偷踹被子。 “再动就把你扔下去。”云昭在黑暗里冷声警告。 少年安分了片刻,突然一个翻身压住剑修手腕:“仙君听!” 瓦片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追兵,而是某种利爪抓挠的声响。雪漓的瞳孔在夜里泛出幽光:“是噬魂鼠,它们只会被一种东西吸引...” 话音未落,窗外飘进暗红雾霭。云昭的剑穗无风自动,那是...魔修的血气! 雪漓突然闷哼一声。妖纹如荆棘般刺破肌肤,在背上绽开璀璨金纹——那根本不是普通天狐图腾,而是上古禁术“逆时阵”的核心阵眼! 噬魂鼠的尖叫划破夜空。 窗棂在瞬间被啃噬成灰,暗红雾霭中浮现数十双猩红眼珠。云昭的剑气横扫而过,鼠尸如雨坠落,却在触地时化作血雾重组——这些怪物竟杀不死! “它们不是活物...”雪漓背上的妖纹灼灼发亮,“是魔修用精血喂养的傀儡!” 少年突然闷哼跪地,金纹如荆棘刺破单薄里衣。云昭一把扯开他衣领,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普通妖纹,而是以心口为阵眼、覆盖全身的上古禁术·逆时阵! (传说天狐一族可逆转时空,代价是...) “仙君。”雪漓染血的手指突然抚上他脸颊,“闭眼。” 云昭再睁眼时,置身于漫天火海。 这是...百年前的灵山? 幻象中,年幼的九尾狐被铁链贯穿琵琶骨,而执刑者——赫然是年轻时的凌霄子!掌门身侧站着黑袍魔修,两人共同催动阵法,从狐族体内抽取金色流光... “看见了吗?”雪漓的声音在识海回荡,“当年所谓仙妖大战,根本是场阴谋...” 画面突转。云昭看见自己——不,是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剑修,将重伤的小九尾狐藏进山洞,剑穗上还系着半块狐形玉佩... (那是师父的遗物!) 现实中的客栈正在崩塌。 雪漓七窍渗血却笑得灿烂,九尾如屏障裹住云昭:“阵法成了!那些混蛋再也伤不了你...” “停下!”云昭徒手去抓他心口阵眼,“你会——” 指尖触到妖纹的刹那,浩瀚记忆洪流涌入: 雪漓百年前就见过他...或者说,前世身为灵山首徒的他 逆时阵的真正代价不是寿命,而是施术者关于被保护者的全部记忆 这已是雪漓第三次启动阵法... “这次...换我忘记你啦。”少年尾巴无力垂落,妖纹寸寸碎裂,“要是我又缠上仙君...” 最后的话语化作金光消散。云昭怀中只剩只昏迷的银狐,眼神陌生如初见。 三月后,重建的灵山迎来初雪。 “仙君!”头顶狐耳的少年蹦跳着追来,发间还沾着草叶,“你的玉佩掉啦!” 云昭凝视他毫无阴霾的笑颜,将当年剑穗系的半块狐形玉佩挂回他颈间:“雪漓。” “嗯?” “今日起,你是我唯一的...道侣。” 少年耳尖瞬间通红,却没看见修士袖中攥紧的掌心——那里刻着与雪漓心口同源的逆时阵纹。 (这一次,换我来承受遗忘。) 第3章 第三章 灵山的初雪落了整夜。 云昭站在崖边,看着新收的“小徒弟”在雪地里扑腾。失了记忆的雪漓比从前更闹腾,此刻正用尾巴卷着松枝,试图堆出个歪歪扭扭的雪狐狸。 “仙君看!像不像你?”少年鼻尖冻得通红,却献宝似的指着那团四不像。 像。 太像了。 三百年前那个雪夜,前世的小狐妖也是这样,用冻僵的爪子捏了个雪人给他。云昭突然伸手,拂去雪漓发间的冰晶——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怔住。 (...前世他就是这样,替幼年的雪漓擦去血迹。) “奇怪。”雪漓摸着突然流泪的眼睛,“我好像...忘记很重要的事...” 子时的禁阁只有一盏长明灯。 云昭掀开《天狐志》最后一页,泛黄的绢布上浮现血色文字: 逆时阵·终契 施术者若三次逆转时空,魂魄将永锢轮回 破局之法唯以阵眼之血—— “师兄深夜偷看**,是想我了?” 凌霄子的拂尘无声缠上脖颈。云昭剑未出鞘,只是亮出掌心——那里刻着与雪漓心口一模一样的妖纹! “你...!”掌门瞳孔剧震,“竟为只畜生做到这般地步?” “畜生?”云昭冷笑,“那师尊当年盗取天狐血脉,是为炼什么邪丹?” 暗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抱着桃花酥的雪漓站在月光里,脚边是摔碎的碟子...和不知听了多久的震惊表情。 “跑!” 云昭的剑气劈开禁阁穹顶,却见雪漓一动不动。少年心口的妖纹如活物蠕动,与灵山地脉产生共鸣——整座山开始震颤! “我想起来了...”雪漓的银发无风自动,“三百年前,六百年前,九百年前...每次都是你。” 凌霄子突然惨叫。他体内偷来的天狐血竟被山体吸收,皱纹瞬间爬满面容。而雪漓的九尾暴涨如银河倾泻,每一根毛发都浮现古老符文。 “灵山本就是太古天狐所化。”少年的声音忽然苍凉,“我们一族...从来都在等一个人。” 地动山摇间,云昭看见雪漓化作通天光柱。而自己掌心阵纹灼痛——那不是诅咒,而是... 认主的契约。 当光芒散去,雪漓蜷缩在巨大狐形山脉的眉心。云昭踏着虚空走近,发现少年怀中紧抱着件东西—— 是块残缺的玉牌,刻着“昭”字。 那分明是... “仙君的第一世。”雪漓虚弱地笑,“你说要娶我的信物。” 山脉开始崩塌。凌霄子最后的反扑化作万道雷劫,而雪漓的尾巴温柔缠住云昭: “这次...别再忘记我啦。” 灵山的崩塌始于一声琉璃脆响。 雪漓怀中的残缺玉牌突然浮空,与云昭腰间玉佩碰撞出清越鸣音——两块残玉竟严丝合缝拼成完整的狐形,浮现出"昭漓"二字。 “这是...” 记忆如潮水涌来。云昭看见千年前的自己:一袭红衣的剑修在桃花树下弯腰,为银发少年系上玉佩:“以此为契,生死不离。” 可现实中的雪漓正在消散。他的身体逐渐透明,与灵山同化为莹白光点。九条尾巴如锁链深入山体,每一根都缠绕着镇压邪祟的符文。 “不要...再看我了。”少年别过脸,声音带着哭腔,“最后记住我好看的样子...” 凌霄子的狂笑震动山谷。 “你以为化为山灵就能镇压我?”掌门撕开人皮,露出魔修真容,“三百年前我能抽天狐血,今日就能噬山灵髓!” 诛仙台的十二根血柱冲天而起,将夜空染成暗红。云昭的本命剑“霜吟”在哀鸣——这是当年师尊用天狐骨炼制的剑,此刻竟与魔气共鸣! 雪漓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把剑...是用我的...” 未竟的话语被雷劫打断。魔修操控着云昭的剑直刺山灵命门,而剑修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动作—— 他徒手握住了剑刃。 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山石上,开出一路绯色桃花。 “你疯了?!”魔修尖叫,“这剑认主后能斩元神!” 云昭却笑了。 他染血的手按在胸口,生生挖出那枚刻着逆时阵的金丹:“雪漓,看好了——” 金丹碎裂的刹那,千年前的契约终于完整显现: 【同心契】 以剑为媒,以山为聘 持玉者可共享寿元,同担生死 灵山突然剧烈震颤。那些被镇压的邪祟惨叫着化为青烟,而雪漓透明的身体重新凝实——因为云昭正在将毕生修为通过契约渡给他! “这次...”剑修的身影开始模糊,“换我来当你的山。” 雪漓的尖叫撕心裂肺。 少年妖纹尽碎,却从心口迸出前所未有的金芒。九条尾巴暴涨如天幕垂落,每一根都缠住云昭即将消散的魂魄:“你总是这样...总是自作主张!” 魔修在光芒中灰飞烟灭。而雪漓做了一件违背所有天狐族规的事—— 他咬破舌尖,将内丹渡入云昭口中。 “同心契最狠的不是同死...”银发少年在吻中哽咽,“而是活着的人...永远记得。” 青瓦小院里的药香飘了三年。 雪漓数着铜钱从药铺出来,发间狐耳被粗布遮得严实。自灵山一战后,失去修为的云昭变得比凡人更虚弱——天狐血脉在他体内日夜冲撞,需要东海鲛珠、西山灵芝这类奇药吊命。 “这位公子...”老板娘突然叫住他,“您每回来抓药,袖口都沾着血。是家里娘子病得重?” 少年耳尖一动,想起今早云昭咳血时还强撑教他写字的样子,忽然笑出小虎牙:“是我家倔脾气的仙君。” 转身却撞进个温暖怀抱。 本该卧床的云昭披着素白长衫,指尖还沾着墨渍:“迷路的小狐狸,该回家喝药了。” (到底谁才是病人啊!) 夜雨敲窗时,雪漓在灯下擦拭一枚鳞片——这是他从黑市重金购来的“时光鳞”,传说能补魂魄。 床榻上的云昭忽然睁眼:“第几次了?” “什么?” “你每夜偷输灵力给我。”剑修捉住他手腕,露出上面反噬的灼痕,“还假装是药效。” 雨声忽然变大。雪漓的尾巴焦躁地拍打床沿,却听见云昭轻叹:“过来。” 温热的掌心覆上他伤痕,竟是用最后灵力替他疗伤。两人较劲般互渡灵气,最终头晕目眩地栽进被褥堆里。 “傻子...”雪漓咬他锁骨,“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了。” 云昭却低笑:“那正好...给你当压寨夫君。” 第五枚时光鳞嵌入心口时,异变陡生。 雪漓在剧痛中看见幻象: 云昭第一世战死的模样 自己每次逆转时空后,那人独自收集他消散的魂魄 最可怕的是...所有时光鳞竟都是云昭这一世偷偷埋在各处的! “你早就计划好了?”雪漓颤抖着捏碎鳞片,“用自己残魂做引,换我...” 被戳穿的剑修却温柔拭去他眼泪:“这次轮回,本就是为你求的。” 原来千年前殉剑的从来不是天狐—— 是那个红衣剑修剖出心脏,将小狐狸的残魂养在了自己魂魄里。 立春那日,云昭能下床走动了。 雪漓在院角桃树下挖出个陶罐,里面装满泛黄的纸笺: 「今日小雪,那只傻狐狸又把尾巴冻僵了」 「他偷亲我时,睫毛抖得像蝶」 「若这次轮回还是败给天道...」 最后一张被突然伸来的手夺走。恢复些许灵力的剑修将他抵在树下,吻掉所有未尽之言:“雪漓,我们回家。” 桃花簌簌落在交握的手上,那腕间红线... 是同心契最后的模样。 桃树第三度开花时,云昭重新拿起了剑。 不是本命剑“霜吟”,而是柄青竹削成的木剑——天狐血脉与人类魂魄的融合,让他再也使不出昔日冰封千里的剑气。 “仙君看招!” 雪漓赤足踏着花瓣袭来,九条尾巴在晨光中幻出残影。云昭手腕轻转,竹剑精准点中他眉心,却见少年突然狡黠一笑,张口咬住剑尖。 “......” 竹剑“咔嚓”断成两截。雪漓趁机扑倒剑修,得意地晃着尾巴:“现在我是天下第......咦?” 云昭指尖不知何时已抵在他丹田,一缕冰蓝灵气流转如星:“教你多少次了?近身战时...” 话未说完,被毛茸茸的尾巴堵住了嘴。 (这招可没教过!) 玄天宗的新任掌门登门那日,带来了意外之物。 “师兄...”青年捧着鎏金帖的手在抖,“三百年一度的仙门大比,各派指名要您...” 雪漓的尾巴瞬间炸毛。自灵山一战后,修真界都知云昭失了修为,这分明是试探!正要摔帖赶人,却见云昭接过请帖轻抚—— “咔。” 玉质帖面突然浮现古老纹路,竟是失传已久的《长生诀》心法! “有意思。”云昭将请帖丢进灶膛,“拿我当年写的功法来试探我?” 火光中,雪漓看清帖底暗纹——那是同心契的双生纹,而落款日期... 竟是千年前他们初遇的雪日。 中元节的河灯照亮整条青江。 雪漓蹲在桥边,认真往莲花灯里塞纸条:“写''愿仙君长命百岁''会不会太贪心?” “贪心些好。”云昭将两盏灯并排放置,“上次你写''少吃药'',结果我连喝三月黄连。” 少年耳尖通红地去抢灯,却见对方突然僵住——顺着目光看去,对岸站着个撑红伞的女子,伞沿垂下熟悉的剑穗流苏。 是当年灵山的小师妹! 女子隔着人海举伞致意,灯影晃过她空荡的右袖...和腰间悬挂的霜吟断剑。原来那日诛仙台,是她偷偷放走了阵眼中的雪漓。 “不去见见吗?”雪漓捏紧云昭的衣袖。 剑修却摇头,只对着江心轻声道:“多谢。” 两盏莲花灯顺流而下,渐行渐近,最终在远处并作一点暖光。 夜深人静时,雪漓在桃树下挖出个玉匣。 里面整齐排列着: 半块带血的掌门令(凌霄子临终所托) 褪色的红线(第一世结发所用) 泛黄的《养狐手册》(笔迹是云昭的) 最后层竟躺着枚冰晶,映出两个小小身影——红衣剑修正弯腰给银发少年系上玉佩,而背景里的灵山分明是只蜷卧的巨狐! “找到了?”云昭披衣走来,发间还沾着夜露。 雪漓举起冰晶对着月光:“原来我们...” “嗯。”剑修从背后环住他,“比想象中相遇得更早。” 夜风拂过,桃树突然绽放出不合季节的繁花。落在相拥的影子上,像场永不消融的春雪。 第4章 第四章 蓬莱岛的请柬来得蹊跷。 雪漓用爪子拨弄着鎏金信封,每根银毛都炸成小刺:“三百年没动静,偏挑仙君刚恢复灵力时...” “不是灵力。”云昭指尖凝出冰蓝狐火,“是你昨夜偷喂的内丹。” 少年顿时从耳尖红到尾巴根——昨夜他确实趁着双修,把半颗妖丹渡了过去。正要狡辩,窗外突然传来清脆碎裂声。 院角的青瓷鱼缸破了个洞,水泊里躺着枚莹白贝壳,内里竟刻着与同心契同源的纹路! “这是...” 云昭猛地将雪漓拽到身后。贝壳突然浮空幻化,映出幅惊人画面—— 蓬莱仙主手中握着的,赫然是雪漓当年被抽走的第三条本命尾! 前往蓬莱的灵舟上,雪漓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中他是刚化形的小狐,蹲在礁石上数浪花。有人从背后捂住他眼睛,袖口带着清冽松香:“猜猜我是...” “仙君别闹!”他转身扑了个空,只抓住片冰蓝衣角。 现实中的灵舟突然剧烈颠簸。云昭按着眉心惊醒,发现怀中狐狸烫得惊人——雪漓正在无意识吸收蓬莱周边的灵气,九条尾巴浮现出海底图腾般的金纹! “醒醒!”云昭咬破指尖点在他眉心,“这是蜃气幻...” 话未说完,整艘灵舟被巨浪吞没。最后的意识里,剑修死死攥住雪漓手腕,却看见少年唇角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妖异微笑: “终于...找到了。” 再睁眼是在水晶宫内。 雪漓被玄铁链锁在祭坛中央,而高座上的蓬莱仙主——竟长着与云昭七分相似的脸! “师兄别来无恙?”仙主抚摸着冰棺,“当年你为只狐狸叛出师门,可想过师尊的苦心?” 冰棺中躺着具九尾狐尸,心口插着柄熟悉的剑。 霜吟剑。 雪漓突然头痛欲裂。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所谓"第一世"的相遇根本是谎言 他与云昭早在万年前就是道侣 蓬莱仙主才是真正的... “魔种。”云昭的剑已抵在仙主咽喉,“你假扮我师弟三百年,就为复活这具狐尸?” 铁链崩裂声骤然响起。雪漓赤足踏空而来,每步都绽开血色莲纹:“错了...” “这是你们的——” “诛神阵眼。” 第三条狐尾融入体内的瞬间,雪漓看见了真相。 那不是普通狐尾——而是被封印万年的记忆晶核! 蓬莱仙主原是上古战神,为□□侣抽取天狐族血脉 他与云昭根本是同源双生,共用一个神格 最残酷的是...每世轮回最后,都是云昭亲手将剑刺入他心口 “这次不一样。”云昭突然扣住他手腕,将本命剑塞进他掌心,“杀了我。” 剑柄滚烫如烙铁。雪漓发现霜吟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那些根本不是裂痕,而是... 数万次轮回里,云昭每次收剑时强忍颤抖的痕迹。 诛神阵彻底启动时,整座蓬莱岛开始崩塌。 “你以为改个结局就能破局?”仙主癫狂大笑,“这早是第九万次轮回!” 雪漓的九尾突然缠住云昭脖颈,在诸神惊愕的目光中狠狠咬住道侣嘴唇——这不是亲吻,而是将半颗内丹渡入对方体内! “你...!”仙主面容扭曲,“竟把天狐心...” “不是天狐心。”嘴角溢血的少年笑得灿烂,“是相思毒。” 当年云昭殉道前,早将毕生情愫炼成无解剧毒,唯有真心爱他之人才能触发。而蓬莱仙主复活的...从来只是具执念的空壳。 海水倒灌进神殿时,雪漓做了件疯狂的事。 他抓着云昭跳进归墟裂缝! “怕吗?”在永恒下坠中,银发少年紧紧抱住道侣,“下面是连神都湮灭的...” “嘘。”云昭突然捂住他眼睛,“看。” 裂缝最深处,悬浮着枚晶莹泪滴状的结晶——那是被万世轮回磨砺出的,最纯净的时光本源。 结晶里封存着最初的画面: 红衣神君与银狐少年坐在桃树下,一个刻木剑,一个编剑穗。 “这次...”云昭的吻落在雪漓颤抖的眼睫,“我们回家。” 现世的灵山迎来雨季。 小徒弟们发现师尊最近总对着空气说话。 “仙君又给师娘编花环呢?” “嘘...听说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后...” 桃树下,云昭腕间红线若隐若现。每当山风拂过,总有看不见的爪子拍掉他手中苦药。 远处新生的灵泉里,一尾银鱼正追着落花嬉戏,鱼鳍泛着熟悉的金纹。 (完) 第5章 番外篇 - 桃夭灼[番外] 灵山今年的桃花开得极盛。 雪漓蜷在云昭膝头,九条尾巴懒洋洋地摊开,像一匹流淌的银缎。他指尖勾着个白玉酒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口滴落,正巧落在剑修翻阅古籍的手背上。 “醉了?”云昭合上书卷,指尖轻抹过那滴酒。 “才没有!”少年支起身子,鼻尖却撞上对方喉结。清冽的松木香混着酒气,熏得他耳尖发烫。 (奇怪...明明喝的是甜酿...) 云昭忽然低头,舌尖掠过他唇畔残酒:“确实没醉。” “......” 酒壶“咚”地滚落草丛。 夜露浸透衣衫时,雪漓才惊觉被抱到了妆台前。 青铜镜里映着交叠的身影——他的狐耳被某人捏在指间把玩,而向来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此刻正披散在云昭雪白中衣上。 “别动。” 眉笔轻扫过眼尾。雪漓透过雾气朦胧的镜面,看见剑修专注的神情,仿佛在擦拭本命剑般虔诚。 “仙君还会这个?” “嗯。”云昭指尖下滑,抚过他锁骨上淡金的妖纹,“当年在人间...见过新娘妆。” 笔尖突然一顿。 镜中少年眼尾被添了笔绯红,像朵绽开的桃花。 晨光漫过窗棂时,雪漓发现自己腕上多了条红绳。 不是普通红线,而是用云昭的青丝混着天狐金纹编就,末端缀着两枚玉铃——细看竟是缩小版的霜吟剑与狐尾形状! “这是...” “道侣契。”云昭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昨夜你睡着时...” 掌心下的肌肤突然传来震动。雪漓瞪大眼睛,感受到对方心脏跳动频率逐渐与自己同步,最终化作完全一致的节奏。 怦。怦。 如初春的雷,惊醒了蛰伏千年的相思。 红绳玉铃随着动作轻响。 雪漓盯着腕间铃铛里微缩的霜吟剑,突然一个翻身将云昭压倒在妆台前。铜镜“咣当”倒地,胭脂盒滚出老远,在剑修雪白的中衣上拖出一道嫣红痕迹。 “这算什么道侣契...”少年鼻尖抵着鼻尖,九条尾巴在晨光里炸成蒲公英,“三百年前在归墟,你明明说过...” 话未说完,铃铛突然无风自动。 云昭腕间的狐尾玉铃泛起金光,竟牵引着雪漓的手抚上自己心口。掌心下,剑修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原来早在他苏醒那日,这人就把同心契刻进了魂魄里。 “现在懂了?”云昭嗓音低哑,“不是契约...” “是求你。” 第一片桃花落在唇上时,雪漓闭上了眼。 他听见铃铛坠地的清响,感受到云昭的指尖插入自己发间。那触感太轻,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捧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睁眼。” 剑修的气息拂过睫毛。雪漓刚启唇想反驳,就被温热柔软的事物覆住——那是云昭的唇,带着晨露的清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 (是昨夜咬破指尖结契的伤...) 这个认知让狐狸尾巴尖都绷直了。他生涩地回应,却听见对方喉间溢出声轻笑,接着后脑被扣住,吻骤然加深。 原来冰雪消融时,是这般烫人的温度。 午后的阳光晒化了妆台边的胭脂。 雪漓蜷在云昭怀里,指尖绕着对方散落的发丝玩。他唇上还留着绯色痕迹,分不清是胭脂还是吻痕。 “仙君。” “嗯?” “你心跳好吵...” 云昭捉住他捣乱的手,按在残留剑茧的掌心:“拜某只狐狸所赐。” 铃铛声又响。这次是雪漓主动凑上去,在对方唇角偷了个桃花味的吻。 “礼尚往来。”少年笑得狡黠,尾巴尖却害羞地卷住道侣手腕,“...道侣大人。” 月岭之巅的雪在吉时停了。 九百九十九盏琉璃灯浮空而起,照亮云昭踏过的每一级玉阶。剑修今日未着素衣,而是一袭正红婚服,衣摆金线绣着的却不是龙凤—— 是只蜷着尾巴打盹的小狐狸。 山道两侧突然传来清脆铃响。众修士惊愕望去,见漫天星子竟坠落成桥,桥上银发少年赤足跑来,九条尾巴缠着月华织就的喜带,每跑一步,铃铛声便欢快一分。 “慢些。”云昭伸手接住扑来的新郎,“鞋...” “不管!”雪漓把冰凉脚趾踩在道侣靴面,“我等这天都等秃过尾巴了!” (三百年前某狐曾半夜偷剪自己尾巴毛编婚绳结果薅秃一块的旧事突然攻击全场) 合卺酒是桃花酿混着天狐血。 “这杯敬...”雪漓突然卡壳,狐耳急得直抖,“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天道。”云昭捏他指尖。 “对!敬天道...”少年仰头饮尽,突然呛出眼泪,“好苦!” 剑修俯身舔去他唇边酒渍:“现在甜了。” 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当年被雪漓拔过胡子的药王谷长老愤然摔杯:“狐狸精!” “错了。”云昭当众将道侣拦腰抱起,“是狐狸仙。” 红绸漫天飘落,有人瞥见绸上暗纹——竟是当年灵山大战时,两人被剑气割落的发丝交织成的同心结。 洞房设在月岭最高处的摘星阁。 雪漓趴在云昭怀里数红包,尾巴尖勾着个绣并蒂莲的锦囊:“药王谷那老头居然随礼了?” “嗯。”剑修正拆解他发间玉冠,“说是治尾巴秃的膏药。” 少年顿时炸毛要闹,却被突然按在满床桂圆红枣间。云昭的吻落在心口妖纹处,那里如今多了个霜吟剑形状的金印。 “疼吗?” “痒...”雪漓缩着脖子去躲,突然摸到道侣背上新增的九尾狐纹——原来白日的三拜礼,这人竟把天狐契刻进了自己仙骨! 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将纠缠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会儿是剑修握狐尾描眉,一会儿是狐狸叼着剑穗耍赖,最后都化作了红烛下十指相扣的剪影。 窗外,百年未开的月岭优昙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