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啊，你就给我说实话吧……”
道满郁弥今天已是第三次叹气，仰头望天，对着自己脑中的不科学存在真诚发问。
“你真的没有在入学考试上对我的试卷做什么手脚？或者是纂改了学校的计分系统？要么是催眠了校长和老师让他们超格录取我？”
阳春四月，又是一年新高一入学季，各大高校里都多了很多找不着路的新生，变得拥挤又热闹。
即使已换上了枭谷校服，道满郁弥也没有多少真实感，脚下踩着软绵绵的云一样走进新校园，恍恍惚惚地过了第一天。
不愧是东京的学校，枭谷的校园环境比他初中优美多了，设施也丰富，刚才路过的图书馆也很大很豪华，可以说挑不出毛病，完全配得上入校所需超高偏差值。
唯一需要指摘的只有这里的男子排球部实在是太强了！强到很难让他不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超自然力量的参与，比如说某个从天而降一出现就怂恿他去打排球的系统。
【我没法影响现实，这些都做不到。相信你自己，郁弥，这是你努力的结果，而且上次小测的成绩是满分吧，很厉害哦！】
“那是因为题目太简单了，两年前我能自己考上枭谷的概率和影山飞雄能不走特长考上白鸟泽差不多。”道满郁弥没有被说服，小声且快速地反驳回去，顺道暗戳戳阴了把过去的熟人。
他躲在景观树和灌木丛遮住的林荫道后面，一边鬼鬼祟祟地偷看体育馆内排球场的前辈们挥洒汗水，一边嘀嘀咕咕地和脑子里的系统打嘴仗，显得非常可疑。
路过此地的人大概会被这个不停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奇怪男高吓一跳吧，当然这样不像话的偷窥行为也很失礼，也许过几天就会有体育馆附近枉死的幽灵传闻出现。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蹲在这里做stk啊？明明这是开学第一天诶，开、学、第、一、天，美好的三年高中校园生活正在眼前向他招手，他却躲在体育馆后面像个变态一样偷偷看男子高中生的肌肉？开什么玩笑！
【你都说是两年前了，人会有进步是很正常的事，郁弥超棒的，以前还只能全蒙选择题，现在都能扳着手指认真算大题了。】
“你到底是夸我还是在损我啦！嘛，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人的资质并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就算进了枭谷，想考上不错的大学也是很难的事吧，更何况还要抽出时间打排球……”
“——同学？”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排球的话，不会勉强你一定要打的。】
“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你以前可是从来不松口的，甚至还骗我不打排球就要世界末日了，那个总在我耳边说着‘去打排球吧’‘排球很好玩的’‘去打排球吧’的系统到底是谁啊！”
不好伺候大概形容的就是道满郁弥这种反复无常的人，顺着他的话说又开始不满起来，磨磨唧唧地杠回来。
【毕竟也看你个人意愿，按照郁弥之前的计划走，枭谷也能考上不错的大学吧。再说，总不能硬逼你上奥运去夺金啊。】
“嘶真是谢谢你啊，我知道你对我有很不切实际的期待但原来是这种程度的期待嘛——”
“这位同学……”
“啊！！！”
直到被人礼貌地从后面点了点肩膀，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道满郁弥几乎要像受惊的猫一样慌乱地窜上景观树，又被来人拉住后领，以免学校每年砸钱精心修剪的脆弱树木遭到六十公斤的沉重打击，就此香消玉殒。
惊魂未定的道满郁弥在陷入窒息前低了头，还咬到了舌头，厚厚刘海下的灰色眼睛立刻蒙上一层丢人的水雾。
突然插入这场灵异谈话的人是个看起来眼皮肌无力的前辈，就他今天几次窥视到的内容而言，是个对社团王牌劳心劳力的二传手，指被精力过剩的王牌拉着加练这方面。
“你是一年级新生吗？”
放开扯松的后领，排球部的二传手倒是意外冷静，好心地无视了新生偷偷揩眼泪的动作，让对方心中好感上升不少。
“我是二年级的赤苇京治，看到你一直徘徊在体育馆附近，就想会不会是想要加入排球部的新生呢？”
赤苇京治话说得委婉，其实透过小窗玻璃看到鬼祟人影已有多次，不管是早训时，午休时，亦或者现在的部活时。就连一向在这方面神经大条的木兔前辈都发现了视线，叫嚣着学校里闹鬼了之类的话，状态也有明显下滑。再这样下去可就难办了，必须推出个人来解决这一事件才行。
他就是被推出来的那个倒霉蛋，这个人的视线这么说。
“对、对不起！”被传达了这样的心情，总之先道歉吧。
道满郁弥后退半步，猛地一个深鞠躬。
“我是一年级的道满郁弥，非常抱歉造成前辈们的困扰，我立刻就离开。”再也不会过来了，以后绝对会绕着这里走的。闭眼不去看学校花大价钱铺设的鹅卵石地面，道满郁弥在心中默默发誓。
“那种事怎样都好，你喜欢排球吧？反正排球部马上也要招新了，要过来看看吗？”头顶的声音像从天上传来，钻入鸵鸟姿态的道满郁弥耳中。
“诶？”
“初学者也没关系，不参加比赛的话当社团活动也行，如果能坚持训练出勤率过关，至少还能加学分呢。”
“诶？”
在迫人的氛围中，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被给予，一直到走进体育馆，道满郁弥都觉得此事发展得诡异。
眼前的前辈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蛊？怎么会完全没反抗就这么被拉来了呢？参观后再伏地求饶痛哭流涕说对不起我脑子笨笨擦线过的入学考试想要专注学业只能入回家社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怀揣着不安踏入大门的瞬间，空间的热浪和声浪没了束缚，热烘烘地扑面而来，与此同时围过来的还有一大圈人。
“你就是外面的鬼影？你叫什么名字？喜欢排球吗？打什么位置？”
“原来真的是人啊，出去找了几次都没抓到，还以为是幽灵！”
“太失礼了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好，不要对本人说出来啊！”
太、太热情了。
尤其是最前面的4号，发胶固定出鸮一样的奇怪发型，锐利的视线也像捕食者一样快要将他割开，道满郁弥只对视一秒就收回了视线。队号下面有一条横杠，这个人是排球部的主将啊。
这就是城市男孩吗？乡下人无法理解这种氛围真是对不起……完全说不出话的道满郁弥在逼人的气势下腰越来越低，终于在向后摔倒之前被人扶住，然后高高举了起来——
举了起来。
“呜哇！”
比起难以平衡的问题，脚突然离地的体验让人几乎昏厥过去，道满郁弥涨红了脸，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干什么干什么！难道这是城里人初次见面的礼仪吗？前辈把后辈高高举起来这种？不会存在这种奇怪风俗的吧！
“你好轻哦！明明看起来有一米八，平时有好好吃饭吗？”
太冒昧了吧前辈！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做真的好吗？我倒也没有那么想要呼吸两米的空气啦！
“木兔前辈不要闹了，快把后辈放下来。”
“不要失去呼吸啊，新人你振作起来，不要死啊！”
“你们也是，不要一股脑地围过来，都吓到新人了！”
不要默认我是要加入排球部的新人啊！救命啊！而且快把我放下来啦！
【他们很热情吧哈哈，看来你们能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呢。】
系统你也别在那里干看笑话啊！想想办法啊！不要仗着我这时候没法反驳就说一些无理的结论啊！
救命！快来人呐！还不如真昏过去呢！
等到这闹哄哄的一团云散去，看不下去的教练吹哨喝令回去继续练习，将他解救出来。道满郁弥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变成地上的一摊水，顺着地板缝隙偷偷溜走，从下水道逃离体育馆。刚刚的坏境对于阴暗处的蘑菇群来说实在太不宜居了，差评！绝对差评！呜！
“他们很喜欢你，开学第一天居然这么亢奋，看来也不会介意多一点加训了。”教练话里的威胁让还没走远的人绷紧皮，加快了脚步。
“我知道的，前辈们看起来都很好。”待这群人走远，道满郁弥呼吸顺畅了不少，放下捂脸的手，表情勉强恢复了平静，“不过，现在真的可以进来吗？”
“看看又不会损失什么，正好先把人劝住，过几天再交入部申请。身材高大的新生还是很招运动社欢迎的，更别说主动找上门来的。喏，以前打过排球吗？”
“嗯，小学时候打过一点，初中，唔……因为一些事，就放弃了。”
“很久没有接触了啊。”
“嗯……”
“那现在呢？”
“欸？”
“现在呢？还想打排球吗？”
道满郁弥舔了舔紧张到干燥的唇，一时没有回答。
“算了，木叶，过来一下！”教练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也不执着，视线在自主练习的人群中扫射，招手叫来一个部员。
“别偷懒了，太闲就来帮后辈托几球看看。”
“才没有偷懒，只是不想被木兔缠上而已，教练说加训的时候他最高兴了。”抱着球的棕发少年懒洋洋地拉长声音，他凑到道满郁弥跟前，仔细瞅了瞅这个在部里引起话题的生面孔。
“我是木叶秋纪，三年级的，你叫什么？”
“道满，道满郁弥。”
道满郁弥努力憋住在自我介绍中移开视线的失礼行为，磕磕绊绊地报上名姓。
“道满啊……诶，真是少见的姓氏，还有点耳熟。”
“听起来就像反派一样，是么？”
“毕竟芦屋道满实在是很出名……咳咳，那叫你郁弥吧，亲切一点。”
“……前辈想怎么称呼都可以。”道满郁弥低下头，不想在称呼的事上大作纠缠，只是一味透过新买的运动鞋看向脚尖，好像上面有只透明的蚂蚁在爬，“我没关系的。”
“那就开始吧，郁弥。”木叶秋纪看来是打定主意要选择这个称呼了，待他点头确定。
球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弧线。
道满郁弥深吸一口气。
助跑，起跳，挥臂。
一直到手掌完美地贴上球的轮廓，这份熟悉又陌生的手感提醒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打过排球了。但这份感觉还藏在心底，直到多年后的此刻，化作羽毛轻轻挠了下他的心，留下几分磨人的痒意。
排球是不允许持球的运动，没有犹豫，他凭着直觉向前击去，然后——
“出界！”
漂亮的出界！离边界线还有三十厘米，不需要边裁，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不大不小的失误。
道满郁弥立刻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才哪到哪呢，别这么快就倒下啊。”木叶秋纪笑了一下，把又有身体下蹲趋势的人从地上拎起来，觉得此场景分外眼熟，好像王牌的灵魂在新人身上重现，“喂，你是含羞草吗？不要一有点动静就缩起来，这样可不行。”
“再来一球。一次不行，就再来一球。”他转动手上的球，“一次又一次地试，总会有进步的。”
道满郁弥不置可否，脑子里已经被懊恼刷屏，边曲起手指活动边咂摸刚才的触感。
果然是太久没有摸球，当年还能引以为傲的球感也变得愚钝了，对力量的掌控也很糟糕……牙白，小学排球场和高中排球场的规格不一样！完全没法好好控制力道……
他再次深呼吸，拍了拍两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排空杂念。
旁边抱着排球的木叶秋纪也在等待中思考。
他在二年级的时候打的还是二传，对于观察队友状态方面也有自己的心得，能在一次来回中看出不少信息。
他刚才……是想打边界球吗？
不清楚道满郁弥的打点高度，只是按照他的身高估算着给出还算好打的托球。看了这次起跳后，木叶秋纪心中大概有数了。
他还能跳得更高，比预估的高度更高。
这个念头冒出来，想到大概又能新添一个可靠的一年级后辈，木叶秋纪心情愉快，再次将球抛起——
向更高的地方。
黄蓝色小球在空中旋转，重复地助跑，跳跃，挥臂。
这次收了力的尝试比前一次还要让人失望，几乎在出手的瞬间，就察觉到力道不对，太轻了。
太糟糕了……
好像原本亲密如一体的部分被硬生生剐开，第一次击球找回的丝丝熟悉又重新远去，变得陌生而难以捉摸。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人忍不住焦躁起来，努力排出的杂念又争先恐后地挤入脑中。
“这次是界内球哦，这不是很厉害嘛，做得很棒哦郁弥。”
“……”
离边界线还有二十厘米，最多是个普通扣球，怎么都算不上厉害吧？道满郁弥被这夸大其词的喝彩打断了思绪，流淌的黑泥还未冒出就被连根拔除，化作一片空白的茫然。
“不要用哄孩子的语气啊木叶，人家只比你小两岁。”教练替瞬间死鱼眼的道满郁弥打断了了木叶秋纪母爱泛滥的发言，在对方“抱歉啊不小心拿出对付木兔那套和新人说话了”的背景音中转向还没有给出回答的新生，耐心地再次发问。
“现在，怎么样呢？”
道满郁弥哑然，他能感受到成年人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他已多次体会过类似的情感，自然能辨明那是真心的言语，而非简单想要拉人入伙的诱哄。
触碰球面的掌心和指尖还在酥麻，异常地发热，发烫，好像球还停留在手中，下一刻就能用力拍下，赢得满堂喝彩。
也许他就是在害怕这一时刻的到来，害怕再次被这种狂热卷入其中，才一直不怎么愿接近此类场所，放任过去用的排球落灰瘪气。
但是，既然都来到了枭谷，这种现状也许是可以稍稍改变的。就如系统一直以来所说的那样，只要先踏出一步，踏出一步。
“教练，我想打排球。”道满郁弥深吸一口气，难得郑重地开口，做出今天的第二个深鞠躬。
“请让我加入排球部吧。”
本来打算存点稿晚几天放上来，刷到枭狢战动画化决定，太激动开文庆祝一下
虽然说是阴暗批但大部分时候是内心戏很多的自闭儿童，系统能做到的也只有精神支持
总体是青春友情成长之类的，我对未成年下手还是比较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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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枭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