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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谊情深(1)

作者:彭三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时,紫霞山松萝密长,倾斜的枝干遮住了从天而下的金光,树叶奇花的间隔下是泛黄的斑影,丛林山竹之间所留的只有剑挥剑斩的风声。


    “何人擅闯紫霞山”


    头戴轻纱惟帽,银白青玉一影,出手快准狠毫不怠慢,长剑如枝,一招一式,轻柔又刚强,打的面前的男子毫无还手之力。


    “姑娘!小生无他意啊!”


    不过两招那“姑娘”便把眼前的男子逼向了尽处。


    那男子呆坐在那老神树根处,满脸的惊恐,汗也在不经意间浮出额头。


    “说!你是何人”那姑娘用剑尖抵住了男子的喉咙。


    瞧见着男子如此脆皮,那姑娘也放下戒备,言语间少了些许严肃拷打味,倒多了几分挑逗意。


    那男子看着剑,险些没吓昏去,兴许是想着不能输给一姑娘,便强装镇定。


    咽了咽口水,说话却依旧是颤颤巍巍,断断续续的。


    “姑…姑娘,小…小生…是…是来…参加……春…春招的”


    看着男子被吓成这般模样,那姑娘也忍不住笑了,听见他说春招心里倒是更觉有趣。


    想着瞧瞧这男子有什么大来头,就偷偷用了掐诀探探,没想到这男子资质平平,是再平凡不过的了。


    倒也叹了口气无奈罢,调整好心态,那姑娘倒也是正经起来。


    “公子来早了,春招是下月初一,不过敢问公子为何参加春招,若是心有大志,可还是免了罢”


    那姑娘收了剑,神色也从调侃变得正式起来。


    那男子见剑收了,大口喘气来,似是觉得坐在地上是在有辱斯文,攀着树干起来。


    见那姑娘要走,也是自觉的跟了上去。


    “不满姑娘所说,小生家中遭遇变故,正是用钱之际,但小生没能力没人脉的,说是个书生但只不过识的几个字罢了,读了这么久,才考上个举人,听闻只要参加进了春招一试就是日后没中也有些赏赐可得,这才来一试,姑娘,吾家父走的早,全靠家母一人绣花讨生活,如今小人好不容易考上举人,却没想家母突发旧病,前夜里跑遍整个长泠竟无大夫愿相治,竟直看失恃!如今竟连棺材都无法……”


    男子越说越不甘,话说完了,那眼泪钻出来了。


    看此情形那姑娘也是实在不忍,但是碍于面子她也没拉下脸面来安慰。


    济魂门春招修炼向来只收天才,依《天杂谈》曰“济魂门也,不重日积,只重天赐”


    如此平凡普遍,不必猜想定数不变。


    薛迢眼睛一转想着不帮白不帮,若是他肯好好读书日后谋个一官半职也算是个人脉。


    “若这个便是原因那便也不用参加春招了,我身上也没带几两银子,这些你先用着,若是不嫌,我认识安天当的掌柜,充其量也能给你谋个算盘,三月三你去安天当,把这个给他,他自会安排你的,再给令堂打副好点的棺材,余下剩钱公子拿去买书吧”


    又转头补充着“不必言谢”


    那姑娘说着便从香囊里抓出三贯钱,甩到了那男子手上,把安天当上次送的手绢一齐予了。


    想着做好事不留名,一抬头刚想走,却被拉住。


    “姑娘为何帮我”


    男子眼中满是不解与疑惑,想问清楚,情急便拉上姑娘的衣裳。


    注意到姑娘的视线,又急忙收回手,手收回来了却又不知道放在哪里,倒是颇些别扭。


    “你不想我帮你吗?”


    “非也,只是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何必?”


    “你且当是姑奶奶我闲来无事,想当次好人罢”


    那姑娘说完刚要走,转眼又看见男子跪拜在地上,朝着自己


    “他在拜我”那姑娘倒觉得颇为有趣。


    低垂的头颅下是泪粘土泥,薛迢在此刻第一次当了回圣人。


    男子拜着薛迢的恩,拜着逝去无息处的阿娘,拜着自己的未来于大志。


    泪滴湿了泥土也粘透了面颊,男子直得颤抖,一问。


    “敢问姑娘大名!”


    那姑娘径直走过男子,提着剑走上山去。


    风轻轻的吹动山林间的树叶,一花一叶由风生动。


    姑娘的惟帽也被吹的向后飘扬,青明的衣衫在一片苍绿间显得极为显眼。


    带着阵阵笑意,又混着些许的狡黠。


    “济魂门,薛迢”


    风停了,薛迢早已走远,只留男子一人叩拜的身影。


    “姑娘恩情,小生润傲山一生难忘”声音哽咽着,却说的极为清楚。


    随手相助的事,在平民百姓面前却是救命的大事。


    润傲山抬头时,薛迢已无了踪影。


    自此短短不过两个时辰,润傲山的情就已经了了。


    似是紫霞山的晨风吹动了远处的余音,也或许是树叶拂动了少年的心房。


    润傲山似是听见远处的“不必言谢”也或是自己的幻觉遐想。


    木讷着看薛迢离去的方向,竹叶拂过鼻尖,才恍然醒神。


    薛迢倒也没回山里,径直去了排花楼。


    行动上像个盗窃,生怕被逮着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躲什么人。


    待出了山,薛迢的步子轻快的不少,快到时更是蹦蹦跳跳的。


    红楼飘乐音,朱色里传声,女子高歌奏乐谈志论德声,杯酒相撞声。


    男子作诗谈往昔声混为一处,通通腌入这阵阵高歌,点点舞动。


    “迢娘~你多久没来了,我和水月可是等的好苦”


    黄衫衣着的女子步子越发的快,比起走,倒像是窜到了门口,倚着门边,含情似水的盯着薛松萝。


    薛迢一走进门,那女子便环着松萝的手臂,一边倚着薛迢走,一边拨弄着薛迢的发丝。


    眼神连着丝丝缕缕的情意“娘子想我吗~我可想娘子您了~”


    “几日不见你倒是愈发会撒泼了”薛迢离了那女子,十分熟练的走上楼。


    “薛小姐安!”齐齐的人声。


    薛迢一看,倒是杨府的人,连忙问过沈老太太,笑着寒暄几句倒也不再问询。


    那女子也跟着上了楼,许是天气泛热,那女子止不住的扇扇子。


    “怎的!迢娘不愿见我”


    听了这话薛迢转头看她,看见她欲哭的撒娇眼神,倒也是忍不住笑了。


    “你不是说你和水月等我苦得紧吗?我今瞧你倒是生龙活虎的,我还是去瞧瞧水月罢”


    说完便等着那女子回话,那女子刚想回话,又被一小厮拉着窃窃私语,薛迢耐着性子等着。


    待她们说完,那女子轻声笑着,扇子倒也是扇的愈发用力“行了,我也不强你,你去罢”


    薛迢有些疑惑,但想着有些要事也没细想,径直去找了水月。


    “你来了”水月只是微微抬眼,看见是薛迢后,也只是淡淡问候一下,随后又自顾自的下棋。


    “你倒是不欢迎我啊”薛迢开着玩笑,很自觉的坐到了水月对面。


    “这么多天您也没说来瞧瞧,让我怎的欢迎?”倒像是女子的小别扭,水月转过头去。


    “我的错我的错”薛迢也是哄小孩一般的“所以我来给你赔礼了”


    说完便从袖间拿出来一玉盘,水月看着玉盘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姑娘以为我是个爱钱之人吗?我本不缺这些俗物,倒是劳烦姑娘了,金樽玉体还得向我一个姬子赔罪,我也是年纪轻福薄,受不起,姑娘还是拿回去供着罢”说完水月想着更气了,绞着手帕,眉峰微蹙。


    “我的水月啊,你仔细瞧瞧,可别白冤了我”薛迢也是习惯了水月的小脾气,被水月这么阴阳怪气一阵,也不恼。


    把那块玉盘递到水月面前,好让她仔细着瞧。


    水月拿起那块玉仔细端详起来,看着玉上方的刻字才认下了这块玉。


    “善洲祁家”俨然刻于其上,白玉质地细腻,是善洲的乳玉,价格不及高昂。


    但祁家满门抄斩事下,能留下并找着一块,也属实不易。


    看着后水月抿了抿嘴,别过脸倒也是拉不下脸来。


    “罢了,你也是有心了,高堂的东西如今能找到的不多了”


    说着便将那块玉塞到了衣袖下“不过,多来瞧瞧”


    最后几句都是把水月说的耳根滴血,到底是不好意思,撇着脸低眉。


    薛迢于水月是有恩的。


    天德帝初开元六年,祁家因功高盖主被当时的陛下以“寓意谋反”之名株连九族。


    祁家是杀鸡儆猴的第一滴血。


    天德帝初任,根基未稳群臣虎视眈眈,祁家早年四豪挣权时,力挺阙王。


    水月当时是祁家的四代宗亲,也是阙王之女赵恣名义上的表姐妹


    天德在任五年时阙王发动兵变。


    即使那时祁家早已于阙王脱离了干系,甚至祁家多数儿郎皆为了家国亡于边疆,却依旧被连累,满门抄斩。


    薛迢那时碰巧遇见了逃亡的水月,命运一般。


    她救了她。


    那时薛迢也没把自己当圣人,只是看着水月尤其可怜。


    一般大的姑娘,倒也是升起了共情。


    她为她洗了户,在外,水月不再是祁家宗亲罪臣之后。


    而是一户平凡人家的儿女,因喜爱歌舞便往排花楼学艺。


    她叫肆水月,与平常的姑娘似乎并无差别。


    但是只有薛迢知道她曾经是祁明月,也不知在何时,她也成了薛迢的明月。


    这份恩,在认识之初水月总想要还她,处处顺着薛迢,帮着薛迢。


    后来却是薛迢先受不了了道“你若真谢我,不如等到家国亡时,做第一支箭罢”


    “这是什么意思”水月疑惑。


    “为自己的气节而亡”


    薛迢知道只要未出变故大俪在未来百年里绝不会亡。


    她不希望有人一定要报她的恩,她也受不起,所以这个恩,她料定水月报不了。


    而如今,一句“多来瞧瞧”倒是给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笼上了一层紫纱。


    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对视一番,是这年纪应有的少女情谊,不必多言,相视一笑便足以。


    “怎的你想我?”薛迢想着逗逗水月,也是全然没顾着水月微红的面颊。


    “我才没有,是天春天天吵着嚷着要见你”水月这么说着。


    又抿了一口茶,想着用茶盏盖住自己泛红的面颊。


    “天春?不是你吗?我可心里想着念着你盼我呢”薛迢向水月凑进。


    “我何时念着你过?老爱说些浑话”


    水月用手指顶了顶薛迢的眉心,许是水月刚涂过豆蔻的缘故,松萝的眉心间留下了一点赤红。


    水月想起了什么,看着这红痣又叹了叹气。


    拿着手绢就想着把这点红擦了,却被薛迢拦着了。


    “哎!擦了干什么”


    “脏,我怕姑娘用不惯着乐楼货色”水月又拿着手帕要把这红擦了。


    “凡是娘子予我的,我都喜欢”


    水月收回来手帕,淡淡的笑了,抬眼正对着薛迢的眼,少女的羞怯让水月快速闪避。


    “天春过两天就要出楼了”水月的脸早已红的透彻,在装潢靛蓝的房里显得极为突出,水月只得转移话题。


    “哪家公子”松萝喝了口茶。


    “史家的”


    松萝想着先前的场景笑了笑。


    “你笑什么?”水月还没继续问询就被嫲嫲的一声叫喊停住了话头“水月!该你了!”


    “你好久没看过我跳舞了,下去看看罢”水月整理了下头发,便下了楼,松萝也是跟着水月。


    下了楼,松萝找了个前面的位置,顺便拿了几盘点心,一边吃一边等着水月出场。


    淅淅落落插着白色羽毛的发髻下是一条长长的辫子。


    紫红色的轻罗和着少女的舞步愈发的飘逸,长袖间是青蓝鳞片般的珠光,腰间的银饰凛凛作响。


    红紫的纱绕着少女,蝴蝶一般的轻盈,一步又一步,万物间蝶儿是生命力陡然浮现,柘枝舞的舞步,轻快迅疾的鼓点,衬得水月仿若鬼魅的妖异。


    一舞毕,天色也是将暗,松萝又是同上次一样,没打声招呼就溜出了排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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