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谢羡鱼闭嘴不言,周围就显得很安静。
沈生从来沉闷,要他主动开口说话,总是十分困难。
江不才九岁,正是处在懵懂无知的状态,观察人的好坏,习惯性看样貌。
相由心生这个道理更像是颜控自带的逻辑。
只是无论谢羡鱼还是沈生,两人都长得很好看。
这就让人很难选择了。
江不犹豫以后,还是决定离气息较为冰冷的沈生远一点。
她把位置挪到了谢羡鱼身边。
谢羡鱼正躺在地上背对着另外两人,只是江不走动弄出的动静太大,她要想不发现都难。
可能是心里的话憋得太久了,而小孩子一般都是藏不住心事的,所以江不自言自语道:“谢羡鱼要是还活着就好了,他们都说她很厉害,一人可挡千万人。如果她还活着,我就可以去找她拜师,为我的家人报仇。”
谢羡鱼一脸懵,心想这是谁给她吹下的牛。
还要不要脸了?
江不并不清楚自己被人追杀的原因。
她一路躲躲藏藏,心神都紧绷到了极致。
江不原本是不想跟陌生人说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只是这几天她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难过到快要爆炸了。
她到底只是一个孩子,遇到委屈,什么办法也没。
唯一缓解压力的方法就是遥遥地畅想一下未来。
只是一说完,江不就后悔了。
人真是好奇怪,明明想要诉说自己的委屈,偏偏又在说出口以后,希望对方不要记得。
谢羡鱼听完以后,翻身坐起,给她敲了一板栗:“不要想了,你没有练武资质,就算谢羡鱼还活着,你也报不了仇。幸好谢羡鱼死了,不然想到要收你这么一个毫无根骨的人当开门大弟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这人长得挺好看,为什么说话这么伤人”江不吸了吸鼻子,被对方两三句言语打击的怀疑人生:“再说,你又不是谢羡鱼,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谢羡鱼又是一板栗敲下去:“你这么笨,一眼就看出来了啊。还用麻烦谢羡鱼?”
江不瞪着她,只敢怒不敢言。
面前的漂亮姐姐好凶,好讨厌。
沈生突然问谢羡鱼:“不是还没有收弟子吗?”
没想到他会开口,谢羡鱼一愣。
谢羡鱼伸出食指,转了个方向,指着自己:“小师叔,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嗯。”
江不一时之间有点懵,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谢羡鱼盯着沈生:“小师叔什么时候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了?”
沈生:“……”
江不终于听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了,抗议道:“我才不要她当我的师父!!!”
谢羡鱼还没有嫌弃身边的小丫头,小丫头倒先开口拒绝了。
谢羡鱼拧她的耳朵:“我有说要当你师父吗?”
江不踮着脚,疼的龇牙咧嘴,仍不忘大声说:“我也没说要当你徒弟!”
谢羡鱼松手,轻轻一笑:“既然你态度如此坚决,那我也就勉强一下你。所以,跪下,喊师父。”
江不目瞪口呆:“凭什么”
谢羡鱼:“就凭你打不过我。当然,这个不重要。”
江不顿时有种进了狼窝的感觉“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为师喜欢勉强人。你越是不想当我的徒弟,我越是要定下咱们的师徒情分。”
江不觉得自己掉进坑里了,转身拔腿就跑。
她一口气跑了十几米远,回头看谢羡鱼一步未动,还在后面远远待着,不禁松了一口气。
江不把包袱重新背到后面,脚步往前继续挪动。
她的流亡之路又要再次开启了。
一个人影骤然出现,紧接着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谢羡鱼声音柔和:“还没给为师行拜师礼,不可以就这样走的哦。”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江不的身后升起。
江不结巴道:“你你你,你不是嫌我,我没有练武天分吗?为,为什么还要收我当徒弟?”
“没关系。”谢羡鱼说:“你虽然天资不高,但为师满分啊。”
她自负的姿态一如从前,没有丝毫改变。
沈生站在不远处看着,无声笑了一下。
江不呆若木鸡。
“你满分有什么用?是我家破人亡,又不是你。”江不难过道。
谢羡鱼拍拍她的脑袋:“小朋友,聪明一点。自己没有天分,那就去利用有天分的人。你要报仇,那就只注重报仇这个结果就行了。至于是谁替你动手,并不重要。”
江不睁大双眼,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那么,你愿意帮我报仇吗?”
“小问题”谢羡鱼指着沈生,“对他来说,迫害你的人不过是一些小杂碎,解决起来,轻轻松松喽。”
对于谢羡鱼私自替他揽活的事,沈生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反对。
江不小心翼翼瞄了一下那个长得很好看,但是不怎么爱说话的男子一眼。
“可我是拜你为师,”江不茫然:“他又不是我的师父,为什么要帮我?”
谢羡鱼理所当然:“因为他,是我的小师叔啊!”
她接着道:“我的麻烦就是他的麻烦,他不帮你,帮谁?”
江不:“你刚刚才说那些人是小杂碎,现在怎么就变成麻烦了。”
谢羡鱼说话完全不考虑小孩子的承受能力,直言道:“别误会,麻烦指的是你。”
江不:“……”
好想生气。
可惜不仅打不过,连跑都跑不过。
江不把包袱抱在怀里:“既然你是我师父了,那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谢羡鱼正要把自己名字说出来吓小孩子一跳,她的小师叔就开口了。
这么近的距离,沈生居然用了传声符。
落在耳边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别用以前的,换个名字。”
谢羡鱼挑眉,她的目光越过江不,直接落到了沈生身上。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沈生原本已经挪开视线,顿了一下,眸光又落到她身上了。
谢羡鱼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
于是很快,沈生就又偏移了视角。
谢羡鱼摸了一下鼻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为师姓柳名眠。”
江不眼睛闪闪发光,惊叹:“哇,从来没有在欣元听过这个名号诶。”
“……”
谢羡鱼严重怀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于是一大一小就“拜师要不要选择更有名望的人”这一话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恐怖的是,堂堂无教之主竟没能说过一个小孩!
谢羡鱼气得想把旁边小孩扔了。
谢羡鱼加快脚步,与沈生并肩而行:“小师叔,你看戏看的很开心啊。”
沈生否认:“没看。”
可惜完全没有说服力,因为他眼角下还有一丝没有散干净的笑。
行吧。
能让她家小师叔笑了,也算是没有白费口水。
谢羡鱼整个人变得放松:“说吧,干嘛要我收她当徒弟。”
沈生并不解释,只是问:“有个徒弟,不好吗?”
谢羡鱼想了想:“不知道,没养过。”
沈生点头:“以后会知道的。”
“各大门派围攻无教之时,小师叔为什么没去?”谢羡鱼转移话题:“小师叔要是到场了,说不定可以戳我一剑。”
“不是跟你说过,去了吗?”沈生停下脚步,疑惑:“为什么要戳你一剑?”
谢羡鱼神色认真:“因为好玩啊!身上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我还死不了,哈哈多有趣!!”
沈生:“……”
“别这么认真嘛。”谢羡鱼道:“随便说说而已。”
沈生眼皮落下:“以后不要这样了。”
谢羡鱼哈哈一笑,笑过以后见沈生仍是闷闷的,又说:“不是因为好玩才叫小师叔戳我一剑的,是觉得上次分别惹恼了小师叔,想你戳我一剑消消气。”
沈生手蜷了一下,目光始终低垂:“我没有生气。”
谢羡鱼才不信,但上次实在荒唐过了头,也不敢提起里面的细节,生怕又惹沈生不快。
谢羡鱼决定重新起个话题,想了想,问:“‘柳眠’这个名字,好听吗?”
沈生:“嗯。”
谢羡鱼接着问:“嗯是什么意思?是好听呢,还是不好听?为什么要救我?还给我重新找副躯壳?”
沉默在树林之间蔓延,正当谢羡鱼以为小师叔不会告诉她答案之时,沈生却又开口了。
“师兄做了错事,你没错,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谢羡鱼转身与他面对面,倒着走路:“所以小师叔是想替你师兄,我的师父赎罪?”
“不是。”
“那就是舍不得我死?”谢羡鱼故意曲解道。
又是一声嗯。
轻轻的一声像是一片羽毛一样,飘飘荡荡地落到谢羡鱼如止水般的心脏上。
明明只勾起了一丝波纹,却很痒。
谢羡鱼突然有些不自在了。
她小师叔那么正派的一个人,可不能给她祸害了。
“那我以后若是找你师兄报仇,你是帮我,还是帮他?”谢羡鱼没忍住,继续追问:“不许说两不相帮。”
沈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想喝酒吗?”
谢羡鱼原本是不想的,真奇怪,她从前嗜酒如命,重生回来却差点忘记自己是个酒鬼了。
但是就这么直接承认,顺着小师叔的话走了,多多少少有点没面子。
无教之主深思熟虑以后,沉痛道:“想!”
“那等会儿去酒楼。”沈生说。
谢羡鱼有点开心。
她不再倒着走路,而是转身跑到沈生面前,开始恭维她的小师叔:“我就知道,小师叔最好了。”
沈生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长得好看,一个轻飘飘的举动就足以让人迷失心神。
谢羡鱼以前贪恋权位,野心勃勃,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更进一步,让所有人都怕她,一度琢磨着要不要把其他势力灭掉,好让那些宗主来她无教办事,见到她都以跪拜之礼相迎。
然后她看谁不顺眼,就一脚踹过去,或者一瓶酒砸上去。
谢羡鱼贪权,贪财,贪酒,就连赌博也玩的不亦乐乎。
世间的坏事,几乎都经过她手。
至今为止,谢羡鱼唯一没有动过的,就只有色这方面了。
她身上就像是缺了情丝似的,无论多俊美的男子摆在她面前,她都提不起丝毫兴趣。
谢羡鱼曾经有一个叫做顾观之的手下。那人长得非常好看,好看到什么程度呢?几乎可以模糊性别。
顾观之擅长以色勾人,听说欣元没有一个女子能跟他待上半炷香,而不起色心的。
顾观之名声没有起来之前,谢羡鱼早就忘了身边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若不是去酒楼逛了一圈,听说书先生谈起此人的业绩,她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无教还有这么一个人。
当时酒楼的说书人把顾观之吹的非常神,以至于谢羡鱼听完以后,非常想知道对方到底长什么样。
最终谢羡鱼按捺不住好奇心,将害人的行程推迟,直接收拾东西,跑回了无教。
谢羡鱼回无教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顾观之招到殿中。
她盯着对方看了一晚上以后决定,从今往后,顾观之就是他们无教的门面了!
那些自诩正派人士的狗东西一个长得比一个好看,无教光有她一个人的脸撑着,肯定不行。
既然顾观之长得可以,那日后商议事情,派他去就非常合适了。
谢羡鱼开开心心出门,就发现她的左右护法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怎么说呢,非常鸡贼。
当时谢羡鱼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左右护法练功走岔路了。直到她某次去到茶楼,听了某些话,才知道别人以为她那天晚上召唤顾观之,是在霸王硬上弓。
谢羡鱼当场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盯着顾观之看了一晚上而已!!!
她甚至没有伸手碰顾观之的脸一下。
原谅她心里只有争霸天下,对情情爱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沈生,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谢羡鱼无心风月,奈何人倒霉起来,什么都能撞到。
沈生上次之所以一句话不留,直接离开。
原因是因为谢羡鱼一个不察觉,中了情毒。
她一个人在那也就好了,偏偏沈生那时也在。
他是生情巫少官,自是可以驱动蛊虫解情毒。
关键问题是,中了药的谢羡鱼根本不配合。
谢羡鱼平时就够猖獗的了,情毒入血以后,自是更加无法无天。
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谢羡鱼根本不记得,唯一的记忆大概就是她醒来时的画面。
两人当时都躺在床上,衣服倒是没有脱。
但……跟脱也没区别。
沈生胸膛处的衣服不知被谁扯开,整个人显得很凌乱,右边脸上还有明显的暧昧咬痕。
少官大人冷若冰霜的脸很红。
谢羡鱼怀疑是被气的。
哦,不用怀疑。
因为谢羡鱼下意识抿嘴时碰到了一片柔软。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正压在她家小师叔身上。
谢羡鱼意识到这个事实时,一个没稳住,滚到了地上。
屁股疼的要命。
那一刻,谢羡鱼又痛苦地发现她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乱的。
白皙光滑的肩露了出来,衣服半挂在手臂上,一直在无意识地喘息。
画面看起来就很那个……
按照正常逻辑来讲,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是女子比较吃亏。
但。
在大多数人眼里。
谢羡鱼是一个无恶不作,强抢民男的妖女。
谢羡鱼无聊之时,特意花钱让人讲了一下关于她的传奇故事。
其他方面那个说书老头都讲得很不错,唯独在风流这方面,她有话要说。
什么宫殿美男三千,胸肌暖脚,双修**……
真是不堪入目啊!
谢羡鱼听完以后觉得自己不该被人叫做妖女,应该叫□□。
曾经对那些胡说八道嗤之以鼻的无教之主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真的狂心大作,强人所难。
轻薄的人,还是她的小师叔。
犯上作乱,实在天理难容。
谢羡鱼在脑海里死了百千遍时,沈生已经动手把凌乱的衣物整理好了。
衣服穿戴整齐后,他又复归成了那个凛若冰霜的异族少官。
或许是风度原因,沈生并未直接走人,而是走过来朝坐在地上的谢羡鱼伸出手,似乎是要拉她起来。
他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加上皮肤冷白,每根手指都透着一种好看的冷感。
谢羡鱼哪敢麻烦他,强作镇定地爬了起来,只是中途脚软好几次,最后还是依赖沈生扶了一下,才站稳。
谢羡鱼也不知在看哪:“小师叔,我我……”
她在那“我”了半天,什么也没憋出来。
谢羡鱼其实是想要跟沈生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然而她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震惊中,思维混乱,压根不记得对沈生说了什么。回过神来时,沈生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人一乱就容易犯错,一看沈生表情,谢羡鱼就知道她又干混账事了。
或许是家风使然,沈生即使生气,仍然维系着风度,没说什么重话。
谢羡鱼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她其实是有点难过的,心想我不就碰了你一下吗?至于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