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父杀了以后,我成了他师弟的媳妇》 第1章 被师父亲手杀了 大殿之上,谢羡鱼坐在主位,下面两排依次设下座位。 谢羡鱼脚踩酒案,右手拎酒,仰头灌了一大口浓烈的酒水,完全没把底下的人当回事。 两侧的人见到她这般模样,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一时之间脸色都有点难看。 谢羡鱼喝了酒,一脚把桌子踹翻:“怎么不说话了?你们这么多门派掌事人齐聚我无教,不就是有话要说?现在给机会说了,却又都闭口不言了。怎么,我无教有毒气,把你们毒成哑巴了?” “猖狂!”揭晓宗的宗主听到谢羡鱼的话,第一个站起来摔杯子:“谢羡鱼!!不要以为你是无教之主就可以肆意妄为!这么多年来,你烧杀抢掠,暴虐横行,什么坏事没干过?我们不过是让你交出无教之主的位置,重新换个有德行的人上去,你就如此姿态,实在是嚣张!” “换个有德行的人?”谢羡鱼把酒瓶一砸,负着双手,一步一步走下去:“你说的,不会是你吧?” 陈化事对上她的目光,并不躲避,反而挺起胸膛:“也不无不可。” “哈哈哈哈哈……”谢羡鱼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坐在台阶上,望着对她颇具微词的人:“你,德行?陈化事,不要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就可以胡说八道。” 陈化事何曾被人这般无理对待过,当即怒目圆睁:“放肆!按年龄来算,我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没有礼貌!” 谢羡鱼实在懒得搭理眼前十分在乎面子的老东西,直接道:“我手上确实没有干净的角落,但你,你手下沾染过多少鲜血,又有多少是无辜的,你自己知道。反正,肯定不比我少。” 谢羡鱼一只手腾出,随即一个卷轴飞出,落在她手上。 谢羡鱼晃了晃手中东西:“老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吗?你作奸犯科的证据,要我当场念念?” 陈化事心里咚了一下:“胡说!你在污蔑我!” “年纪大了,就少生一点气,别你自个儿把自己气死了,到头来别人说是我杀的。”谢羡鱼不跟他做无谓之争,直接把卷轴上的字往上一挥,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陈化事生平的恶事。 谢羡鱼指着一处,饶有兴致:“没想到你连自己手下人的妻子都可以沾染,你们揭晓宗的感情,原来这么好。倒是我不知所谓了。” 她转头看向陈化事身后站的人:“你说是吧,何为?” 陈化事差点跟着谢羡鱼的视线往后看。 只是忍住了,要是真看了,只会让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 在看清楚那行字时,何为脸就已经气绿了。奈何大局在前,面前都是若有若无的视线,真要在这时起争执,只会更加丢脸。 何为只能暂且压下心中怒气:“无教之主编排别人,也不怕天打雷劈吗?”。 听到何为的话,陈化事方才松了口气。 谢羡鱼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你帮别人养儿子都不怕你祖宗降雷劈了你,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问的非常真诚,饶是何为修为再深,也忍不住在此刻破防。 身为回音谷的掌门,郭晋几十站出来:“羡鱼,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荒谬的言语适可而止吧。” 谢羡鱼师父是燕就,而燕就是这位掌门的二师弟,说起来谢羡鱼该喊他一声师伯。不过谢羡鱼不太待见此人,从来直呼其名。 谢羡鱼:“确实都是长辈。” 说完这句话,谢羡鱼转头对着何为道:“说起来你以后可得多结交一下我们郭晋大掌门,只要你跟他交情好,就是你在皇帝头上拉屎,他都能递出纸来把皇帝眼睛遮住,再帮你把屁股擦干净,说是别人拉的。你说是吧,陈化事?你跟何为妻子颠鸾倒凤的时候,听说是你这位好朋友帮着遮掩的。” 郭晋倒是神色平静。 在他看来,帮朋友遮掩些许丑事,是理所应当的。 四大门派里,回音谷和揭晓宗的丑事都涉及到了,其他人吃完瓜,意识到两位出头人的脸色不对,终于开始响应号召。 “休要胡说!” “不要以为随便编排几句,我们就会相信。” “郭掌门何其义薄云天,怎会是你所说的那样?” 这话问的真是极其愚蠢。 正是因为郭晋义薄云天,才会是谢羡鱼所说的那样嘛。 “你干了那么多坏事,随便几句话就想让我们倒戈你,简直异想天开。” …… 谢羡鱼只想发笑:“咱们各自都知道对方是什么烂样,都别装了,你们说这些话自己不会笑吗?” 来这里的所有势力,只有生情巫的沈竹南一言不发,自顾自坐着。 谢羡鱼吹起落到她手背上的蝴蝶,觉得无趣。 见到生情巫的服饰,谢羡鱼眼眸一亮。 想起了某位身着异族服饰,手上戴着四个银手镯的冷淡少年。 谢羡鱼起身,拍了拍衣裙,走到沈竹南身边:“你们家少官去哪了?” 所有人都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说话,一时间,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 他们大概以为向来不传流言蜚语的生情巫也要爆出丑闻了,生怕错过。 生情巫向来不理俗世,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内部分构,谢羡鱼没把眼前的人当回事,她认为沈生都没有来,那么来的人肯定全部都是喽啰。 说话自然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沈竹南冷哼一声:“在家闭门。” 谢羡鱼点头。 好吧。 她的小师叔还是那么沉闷,这么多年了不见一点长进,只知道一个人待着。 谢羡鱼唉声叹气,喃喃自语:“这么多人来围攻我无教,小师叔就不过来看看我是怎么死的?” 沈竹南没说一句话。 若不是郭晋相求,加上沈生误入迷途,对面前妖女动了不该动的感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生情巫搅和进各大势力的争权夺利之中。 谢羡鱼固然是一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妖女,但其他人又何曾干净? 或许是察觉到谢羡鱼喝醉了酒,其他人对视一眼,像是看到某种信号,嘴上轻吐几句咒语,于是阵法启动。 以谢羡鱼为中心,一个包围大圈就此形成。 他们动手的同时,带来的人也跟无教的手下起了冲突,各自拿出武器,拼命厮杀。 感受到脚下阵纹的波动,谢羡鱼抬起脚,看了一眼:“就凭你们,也想杀我?” 郭晋:“你也就此刻能猖狂了。” 谢羡鱼手背上有条鱼纹,突然发出红色光芒,随即数十声剧烈的嘶吼穿破阵阵禁止,落到了所有人耳边。 在众人的胆战心惊里。 十八只身形庞大的怪物撕咬着人肉穿梭在无教之中。 陈化事眼里发出兴奋的光芒。 这就是无教邪神!谢羡鱼花费数十年,用活人修练出来的怪物很快就要落到他的手中了。 只要得到无教邪神,以后揭晓宗再跟其他门派有冲突,就会减少很多死伤了。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 在无教邪神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沈竹南就站了起来,脸色惊疑不定:“什么东西?” “这或许就是我跟沈兄说的——无教邪神。”郭晋回答道。 沈竹南是听说过谢羡鱼用活人制作无教邪神的传言,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不愿意相信让沈生思慕的女子,会是一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妖女。 直到此刻事实摆在眼前,沈竹南才不得不相信:“有没有把握对付那东西?” “我们带来这么多人,我就不信谢羡鱼杀完了,还能有力气站着。”郭晋如此回答。 全然没有把那些叫不上名的手下当回事。 沈竹南自嘲一笑,多了几分后悔。 他早该知道无论是谁,只要站的位置越高,就越不可能保持本心。 郭晋找他生情巫和其他势力一起围剿无教,名义上是为欣元除害。实际上,还是为一己之私。 从早上撕杀到黄昏,终于有人觉得不对了。 谢羡鱼仿佛不知道累一样,哪怕他们带来的人死的差不多了,谢羡鱼却连一点疲惫之色都没有显现。 那些无教邪神更是越发勇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化事想。 趁着谢羡鱼没注意到这边,陈化事对不远处的人比了个手势。 连影离陈化事的距离不远,所以陈化事一抬手他就看见了。 连影把手中人的脑袋砍下,转身看着谢羡鱼,在心里叹了口气,始终徘徊在犹豫边缘。 “你再不做决定,你娘亲会不会死那我也就不确定了。”陈化事冷笑道。 谢羡鱼骨子里就是嗜杀的,对于各大势力的围剿,她不仅不害怕,反而杀的非常畅快。 既然这些人要杀她,那她也就不管好坏,全都杀了好了。 正在这时,连影的求救声音传了过来:“教主,救我!” 谢羡鱼转头去看,连影周围布满了人,陈化事已经刺了连影很多剑。 连影跟在谢羡鱼身边多年,算是谢羡鱼看着长大,经过许多次的出生入死。 谢羡鱼踏出阵法,朝陈化事飞去,顺便召唤了一只邪神过来。 很快,一只邪神跟上谢羡鱼的脚步,同时释放出十多只触手,伸长。 于是,围在周围人的心脏就此贯穿。 谢羡鱼随手捡起一把剑转了一圈,“陈化事,看来你嫌自己活得够长了。那我就送你上路吧!” 在她话音落下那刻,手中之剑脱手离去,直指陈化事。 陈化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一把剑贯穿腹部,鲜血狂流。 谢羡鱼缓缓低头,盯着流血的部位。 除非信任之人,谢羡鱼不会把后背交给别人。 连影抽出剑,捂着身上的伤口走到陈化事身边站好,不敢看谢羡鱼一眼。 随着谢羡鱼流的血越来越多,无教邪神的抵抗越来越弱。 它们的动力来自于谢羡鱼源源不断的鲜血,谢羡鱼一旦倒下,他们也就是一堆废物。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无教留存的人嘶声裂肺道:“教主!!!” 谢羡鱼手放到腹部的窟窿上,她歪着头,看向连影。 谢羡鱼手抬起来,上面的血迹越发清晰:“你……背叛我?” “对不起。”连影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赶紧低头。 谢羡鱼确定一把剑不会把自己弄死,可现在她身上的灵力在急速倒退。 连影手中剑,有问题。 陈化事受的伤不轻,却并不急着去医治,而是说:“小妖女,这次能将你杀死,除了你手下的人帮了一点忙。你师父出的力也不少,这剑上面下的符咒,可是对你功法了如指掌的师父下的。” 他早就看谢羡鱼不顺眼了,一个女子而已,居然坐在无教之主的位置上,让他们忌惮。 真是自寻死路。 谢羡鱼喷洒出一大口血,跌坐在地上:“我师父?” 一只手落在她头上,燕就终于现身。 他低头望着亲手养大的徒弟,摇头叹息:“你这一生杀了那么多人,造了那么多孽,就算是死了,也不要怨恨。” “为什么”谢羡鱼摇摇晃晃站起来,望着连影,望着自己的师父。 谁想她死都可以,但不能是她认识的人。 明明燕就和连影还是那副面孔,可为什么,他们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 谢羡鱼由燕就带着长大,早就把他当成了亲人,望着与她对立的人,满是茫然:“不是师父跟我说的吗?想杀什么人就去杀,想害什么人就去害。若是出了事,不用怕,自有师父帮我?” 她无措道:“师父,我照你说的做了。可你,就是这样帮我的吗?” “什么无教之主,妄你猖狂一生,既然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郭晋把剑收起,对于这个师侄,他是有惋惜之情的。可惜谢羡鱼太过自我,不服管教,始终不愿意把无教邪神献给回音谷,否则如何会沦落到孤立无援的程度? 他收起心中思绪,拍着燕就的肩膀:“你师父之所以救你,养你,就是因为你身上的乱世之骨尚未长成。” 谢羡鱼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乱世之骨?” “没错,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会救你吗?就是因为他喜欢的女子唯有乱世之骨方才能复活。”郭晋解释,“所以他教你杀人如麻,嗜血成性,就是为了用你骨子里的恶去给乱世之骨增添养料。” 燕就眼皮一点点落下:“不必说了。羡鱼,师父欠你的,来世再还。今生你就把命,献给你师娘吧。” 他手中力量涌动,活生生将谢羡鱼的脊骨抽了出来。 顾观之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在他眼前消失的谢羡鱼,见到这幅场景,他嘶吼道:“不!!!不可以,你怎么能死?!” 你欠我的,我还没找你算账,你不能死!!! 顾观之连滚带爬跑过去,却连谢羡鱼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那片身影随着魂魄的撕裂消失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顾观之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地上,无声流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明明这场围杀谢羡鱼的行动里,他也有份。 谢羡鱼活着的时候不喜欢他。 谢羡鱼死了,他的心也变得空荡荡了。 沈竹南在旁边看完全程,什么都没说,只是召集生情巫活着的人回去。 郭晋注意到了他,走过去抱拳:“多谢沈兄。” 沈竹南看了他一眼:“不必,此行本就不是为了你。” 燕就也走了过来:“既然小师弟还在闭门思过,那这件事就不要告诉他了。小师弟向来疼爱羡鱼,要是知道她走了,会很难过的。” “会瞒着的。”沈竹南:“只是能瞒多久呢?他总会知道,也总会难过。” 第2章 小师叔有点冷漠 谢羡鱼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树林里,此时已是黄昏时刻,河边的一切都变得晦暗不明,身边似乎有人走动,木材燃烧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 谢羡鱼转过头去,看见不远处有一堆火,篝火旁边坐着一个人影。 蓝黑相间的异族服饰,左右两边的手腕上分别环着四个银饰手镯,动作时会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那人右侧耳朵挂着耳环,上面坠着一片绿色树叶,随那人的移动晃动起来,有种别样的美感。 不用走近去看,谢羡鱼也知道那人是谁。 生情巫少官沈生,她的小师叔。 有一瞬间谢羡鱼觉得自己在做梦,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沈生? 总不能是她家小师叔遗憾在她死时没能上前补上一刀,追到阴曹地府来了吧? 想到这里,谢羡鱼一笑,心想她家小师叔又不是她,才没有这么无聊。 随着沈生手上的动作,柴火被越添越多,火势也大了起来,沈生的脸被火光笼罩,俊美至极。 “醒了?”沈生偏过头看向谢羡鱼。 谢羡鱼从醒来以后一句话没说,动作也很小,但还是被沈生察觉到了,她很想知道沈生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她没问,因为晓得沈生不会说。 她的小师叔长大以后就成了个闷葫芦,要想撬开他的嘴,难如登天。 谢羡鱼翻身起来:“对啊,我醒了。小师叔,你高不高兴?” 沈生静静看了她几秒,转过去继续烤鱼。 那样子看起来显然不是很高兴。 沈生不搭理谢羡鱼,谢羡鱼的热情也丝毫不减,跑到沈生身边蹲下,双手托腮,盯着沈生:“小师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沈生回答。 谢羡鱼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盯着腕骨上的一颗痣,感觉有什么不对。她记得自己以前这里,好像没有痣来着。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体毁了的事。 随即,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里溅起涟漪。 谢羡鱼连忙跑去河边,盯着河面上倒映出来的人脸看。 里面那个人是谁? 那张脸又是谁的? 谢羡鱼眼前一黑,脑子里一片恍恍惚惚。 她当年制作无教邪神之时,就喜欢把躯体里面的灵魂换来换去,直至最后融为一体。 可以说是非常变态,没想到因果循环,如今她的灵魂也寄生到了别人身上。 端详了一会儿水中的那张面孔,谢羡鱼有些郁郁寡欢。 她倒不是嫌弃现在这张脸不好看。 只是河里那副面孔比起她曾经的那张脸,少了一点妖冶和攻击,多了一点柔弱。 看起来很乖。 很不符合无教之主的审美。 作为一个拥有乱世之骨的人,谢羡鱼骨子里面是张扬的,不论是做事,还是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明艳鲜红的。 可现在,她不仅脸换了,连身上的衣服都变成了浅绿色。 咋一看,就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哪里还有无教之主的威风? 谢羡鱼非常郁闷,垂头丧气地在沈生身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对了,我不是死了吗,怎么活过来了,还寄宿在别人身体里?” 若是有人死而复生,第一个想的,一定是自己重新复活的原因。而谢羡鱼的脑神经显然不同于常人,等到她把自己的脸看完了,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对于谢羡鱼的后知后觉,沈生并没有表现出一点讶异神色。毕竟谢羡鱼一直是这个样子,想一出是一出。 “楫师线寻到了你的魂魄,替你选了一副身子。”沈生解释的很简单。 谢羡鱼眼睛一亮:“这么说,我被围杀的时候,小师叔也在?” 沈生把烤好的鱼递给谢羡鱼:“嗯。” 谢羡鱼接过,没有着急吃,而是问:“那我怎么没有看到小师叔?” “后来方才赶到。”沈生回答。 谢羡鱼道:“为什么救我?是不是没有亲手杀了我,感到很遗憾,所以把我救活,再杀一遍?” 对于她的奇思妙想,沈生只是把手里烤好的鱼递过去。 谢羡鱼立刻就被吸引了:“不会是因为我太久没吃东西了吧?为什么换了副身子,连小师叔烤的鱼都变香了。” 沈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他以前做的东西确实不好吃,谢羡鱼不是第一次吐槽他。 他正专心把一条鱼放在烤架上,谢羡鱼突然凑近,在离他只有三厘米的距离问:“那小师叔为什么会救我?” 那一瞬间沈生连呼吸都屏住了,又不着痕迹挪开位置:“……我是你的小师叔,护着你不是很正常吗?” 他如此说。 谢羡鱼听完却笑了,她把手上的东西扔掉,向后倒去,双手枕着脑后,就那样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燕就是我师父,将我从死人堆救起。连影跟我多年,无数次出生入死,他们两个都算是我的亲人,不还是要杀我?小师叔也只是小师叔而已,护着我?可能吗。” 她的难过那么明显,沈生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谢羡鱼叹息:“我一生追求权力,心里那点善意全留给认识的人了。可是临到头来,我才发现,从来没有看清楚身边人,也当真可笑。” 沈生沉默许久,原本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没说得出口。 他将烤好的鱼递给谢羡鱼:“别难过。” 谢羡鱼重新坐起来,并未接过鱼,只是伸手拍了拍她家小师叔:“小师叔啊,性子如此沉闷,真是白长这么好看了。” 说着谢羡鱼抬起食指从沈生的脸侧划过,带着一些感叹。 沈生抬眸:“荒唐。” 谢羡鱼收回手,点头:“嗯,我荒唐。” 说吧她转身闷头笑了起来,笑完以后,不免觉得有些委屈。 这年头真是变天了,她一个女子,不过是摸了一下沈生的脸就被人斥责一句荒唐,两个寡男寡女坐在一处,她尚且没有喊非礼就算了,怎么沈生还先警惕起来了呢? 世道不公! 吃完以后沈生就闭眼盘坐在树下。 他什么也不说,谢羡鱼一个人无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只好随便捡根棍子去刨土玩。 她原本是想逮几只虫子出来折磨折磨的,只是刨着刨着,目的就跑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风水不好,导致一只虫子的身影都看不见的。 等谢羡鱼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居然用泥土按着沈生的模样,捏了一个泥娃娃。 泥娃娃还好生俊俏,跟她的小师叔十分相像。 要问谢羡鱼为何有如此独门技艺,那大概要追溯到她那不务正业的手下宿姜身上了。 姜宿此人什么都好学,上到将军下到伐木工,他都当过。 以前无聊的时候,谢羡鱼在宿姜那学过雕刻的手艺,或许是得了几分真传,哪怕她只是随手做了个小泥人出来,都跟沈生长得很像。 谢羡鱼自个儿盯着看了半天,十分满意。 她去河边把手洗干净了,然后背着手小心翼翼走到沈生面前:“小师叔,你睡了吗?我给你看个小东西。” 对方语气中明显憋着坏,沈生不是第一次被谢羡鱼戏耍,所以掀开眼皮以后,有明显的防备。 “别这样防着我啊小师叔,多叫人伤心。”谢羡鱼一边说,一边把身后的小泥人拿了出来:“看,小师叔,我做的,惊不惊喜!” 沈生愣愣地看着谢羡鱼掏出来的东西。 谢羡鱼挑了一下眉,很是开心:“哈哈哈,我就知道小师叔很喜欢,等着啊,等我们到了市集上,我去看看有没有卖颜料的商店,到时候保证把小师叔上最好的色。” 她一直很好奇沈生穿上别的衣服,梳上别的发色会是什么样,以前为此做过几次木偶雕塑,也上过乱七八糟的颜色。 只是无论当时多么快乐,没让沈生亲眼看到,多少可惜。 沈生眸光一颤,睫毛低垂:“胡闹。” 他话说的很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斥责。 谢羡鱼想要看到的就是她家小师叔除了沉默以外的其他神色,如今如愿以偿了,甚是满足。 她坐到沈生身边:“不要别扭嘛,小师叔,我知道你很喜欢的。你只要求我一声,我保证把这个东西送给你,好不好?” 沈生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看出自己很喜欢这个泥人。 他也确实…… 只是沉默片刻,就又是一句口是心非。 “不喜欢。” 深林中出现响动,大声呼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谢羡鱼听见,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迅速把沈生衣服扯开,将手中的泥娃娃塞到其怀里。 衣衫被人不由分说扯开,沈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谢羡鱼直接打断了,“小师叔,有人正生命垂危,这个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了。” 她一本正经说完,转身时笑意再也压制不住。 沈生看了怀里的泥人一眼,默默将东西收好。 谢羡鱼余光一直在观察他,看他没扔,心里又是一乐。 “走啊,小师叔。”谢羡鱼催促道:“再不走,那小孩可就要死了。” 沈生起身,“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担忧起别人的安危了。”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 作恶多端,血债累累的无教之主摸了摸鼻子,不自然道:“我也没有心狠手辣到连一个孩子的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好吧。” “是吗。”沈生道。 那样子显然不是很相信她说的话。 好吧,谢羡鱼自己都不相信嘴里的话。 没办法,她真的是一位嗜血成性,心狠手辣的人,要在沈生面前装一个纯善无辜的人实在有点难。 谢羡鱼扬起一个非常真的笑容,跑到沈生身边,搂他的手臂:“我是坏人没关系,但我小师叔可是悲天悯人,心系苍生的人。身为师侄,我自当以他为榜样。” 她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沈生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目光便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 谢羡鱼非常上道地松开了。 沈生这才往前走。 直到到了呼救的小孩面前,谢羡鱼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沈生一直不慌不忙了。原来是已经召唤蛊虫解救了在树林中大声呼救的小屁孩。 她跟沈生到的时候,底下躺满被蛊虫侵蚀的尸体,在场活着的人只有一个看起来并不大的小丫头。 小朋友大概被吓得够呛,正靠在树上喘气,眼睛警惕地盯着周围,怀里紧紧抱着包袱。 见到有人过来,小丫头立刻抬起头,惊惶不定地望着他们。 谢羡鱼看见这么一个眼睛似狼崽般的丫头片子,心中甚是感慨。 各大势力围剿她的时候,说是她祸乱人间,除去她,天下终将太平。 如今一看,全都是说的好听而已。 没有她,不还是有人颠沛流离? 谢羡鱼拍掉小丫头片子挡在胸前的包袱:“打又打不过,眼睛就别睁这么大了,瞪酸了怎么办?要我赔你眼泪不成?” 谢羡鱼眼睛放在小丫头血迹淋淋的衣衫上:“这是造了什么孽,小小年纪就被追杀。” 江不抓着自己的衣服,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眼前的人看起来分明无害,但不知为何,见到她第一眼,江不就从心里升起一股畏惧。 沈生走过去,落在谢羡鱼身边,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别唬人了。” 谢羡鱼手指蜷了一下,视线纯良:“小师叔,你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不偷偷生一个?” 她的话音刚落,沈生又是一记板粟落在她身上:“别胡说。” 这回跟刚才不一样,明显是动了气,力道大了很多。 谢羡鱼什么也不敢说了。 只敢小声嘀咕:“我哪里胡说了?小师叔本来就很喜欢小孩子嘛。从我这就可以看出了,我小时候那么任性妄为,无法无天,都能讨小师叔喜欢,不就是小师叔对小孩子格外包容?” 沈生无奈:“我当初跟你不也是一样的年纪。” 谢羡鱼嘿嘿一笑,抱着手臂坐在一边。 沈生唤出医蛊,蛊虫随即爬到江不的身上,沿着血迹一路爬过去,给她疗伤。期间江不一直心惊胆战,她不知道突然出现的两人是好是坏,即使是眼前人所使唤的蛊虫弄死了地下的一大片尸首,救下她。 江不却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谢羡鱼何等聪明,立刻读懂了江不脸上的神色,“放心吧,他不会害你的。” 但江不刚被那么多人追杀,全家死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又哪会因为谢羡鱼一句话,就定下心来? “爱信不信,小孩子最麻烦了。”谢羡鱼正想用蛊虫恐吓一下小朋友,沈生就在她恶趣味发作之前将地上的东西收了起来。 谢羡鱼轻轻撇嘴。 等蛊虫退下,江不终于鼓起勇气问:“你们是谁?” “我?”谢羡鱼蹲在地上,随手拔掉一根草,使那抹绿色缠绕在纸上:“说出来,怕吓着你。” 江不深呼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你说说,看看我会不会被你吓到。” 谢羡鱼停止手上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看她:“真的?” 江不正要点头,一阵风抚脸而过,下一秒,一张脸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谢羡鱼含着笑意:“小朋友,你好奇心很重嘛。” 速度之快,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说实话,那一刻江不的心脏差点停止。 刚刚谢羡鱼离她所在的位置,分明有两米远。下一秒对方就凑到眼前,除了撞鬼,江不想不到别的。 谢羡鱼何其敏锐,轻松就捕捉到了对方眼里的害怕:“就这胆子,还想知道我的名字?算了吧。” 谢羡鱼恶趣味很多,其中一个就是挠人心窝。 她说这些话,并不是真的在阻止江不追问。相反,她的拒绝是在变相刺激江不,增加江不的好奇心。 人嘛,总是莫名其妙的。越是不让她知道的东西,越是容易被其牵引。 果然听到谢羡鱼不愿意说以后,江不一下子瞪圆眼睛:“是吗?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名声没有那么大,才不敢说。” 在此刻,小丫头连自己畏惧什么都忘记了。 “随便你怎么说。”谢羡鱼活了那么多年,岂会因为一个丫头片子的激将法开口。 她不说,江不安静了一会儿,干巴巴道:“其实你很普通是吧?你这么说,肯定是为了骗我,想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可惜,我不会上当的。” “无教听说过没?” 丢脸丢脸。 谢羡鱼居然一时没忍住,咬上了鱼钩。 堂堂无教之主栽在一个小丫头的激将法上,实在惭愧。 江不点点头:“听说过,无教之主早在十年前死了,天下人谁不知道如今已是残风过境的无教?” 大起大落的宗派总是让人唏嘘。 谢羡鱼:“……” 她死了有十年吗? 这么长时间,岂不是坟头草都长得跟她一样高了? 谢羡鱼不能接受。 “算了,跟你这种小屁孩没什么好说的。”谢羡鱼摆摆手,翻身躺下,她一点聊天**都没有了。 无教已成残风过境?那她是什么? 谢羡鱼满心幽怨。 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3章 悄悄回忆一下那些年的混账事 一旦谢羡鱼闭嘴不言,周围就显得很安静。 沈生从来沉闷,要他主动开口说话,总是十分困难。 江不才九岁,正是处在懵懂无知的状态,观察人的好坏,习惯性看样貌。 相由心生这个道理更像是颜控自带的逻辑。 只是无论谢羡鱼还是沈生,两人都长得很好看。 这就让人很难选择了。 江不犹豫以后,还是决定离气息较为冰冷的沈生远一点。 她把位置挪到了谢羡鱼身边。 谢羡鱼正躺在地上背对着另外两人,只是江不走动弄出的动静太大,她要想不发现都难。 可能是心里的话憋得太久了,而小孩子一般都是藏不住心事的,所以江不自言自语道:“谢羡鱼要是还活着就好了,他们都说她很厉害,一人可挡千万人。如果她还活着,我就可以去找她拜师,为我的家人报仇。” 谢羡鱼一脸懵,心想这是谁给她吹下的牛。 还要不要脸了? 江不并不清楚自己被人追杀的原因。 她一路躲躲藏藏,心神都紧绷到了极致。 江不原本是不想跟陌生人说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只是这几天她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难过到快要爆炸了。 她到底只是一个孩子,遇到委屈,什么办法也没。 唯一缓解压力的方法就是遥遥地畅想一下未来。 只是一说完,江不就后悔了。 人真是好奇怪,明明想要诉说自己的委屈,偏偏又在说出口以后,希望对方不要记得。 谢羡鱼听完以后,翻身坐起,给她敲了一板栗:“不要想了,你没有练武资质,就算谢羡鱼还活着,你也报不了仇。幸好谢羡鱼死了,不然想到要收你这么一个毫无根骨的人当开门大弟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这人长得挺好看,为什么说话这么伤人”江不吸了吸鼻子,被对方两三句言语打击的怀疑人生:“再说,你又不是谢羡鱼,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谢羡鱼又是一板栗敲下去:“你这么笨,一眼就看出来了啊。还用麻烦谢羡鱼?” 江不瞪着她,只敢怒不敢言。 面前的漂亮姐姐好凶,好讨厌。 沈生突然问谢羡鱼:“不是还没有收弟子吗?” 没想到他会开口,谢羡鱼一愣。 谢羡鱼伸出食指,转了个方向,指着自己:“小师叔,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嗯。” 江不一时之间有点懵,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谢羡鱼盯着沈生:“小师叔什么时候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了?” 沈生:“……” 江不终于听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了,抗议道:“我才不要她当我的师父!!!” 谢羡鱼还没有嫌弃身边的小丫头,小丫头倒先开口拒绝了。 谢羡鱼拧她的耳朵:“我有说要当你师父吗?” 江不踮着脚,疼的龇牙咧嘴,仍不忘大声说:“我也没说要当你徒弟!” 谢羡鱼松手,轻轻一笑:“既然你态度如此坚决,那我也就勉强一下你。所以,跪下,喊师父。” 江不目瞪口呆:“凭什么” 谢羡鱼:“就凭你打不过我。当然,这个不重要。” 江不顿时有种进了狼窝的感觉“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为师喜欢勉强人。你越是不想当我的徒弟,我越是要定下咱们的师徒情分。” 江不觉得自己掉进坑里了,转身拔腿就跑。 她一口气跑了十几米远,回头看谢羡鱼一步未动,还在后面远远待着,不禁松了一口气。 江不把包袱重新背到后面,脚步往前继续挪动。 她的流亡之路又要再次开启了。 一个人影骤然出现,紧接着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谢羡鱼声音柔和:“还没给为师行拜师礼,不可以就这样走的哦。”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江不的身后升起。 江不结巴道:“你你你,你不是嫌我,我没有练武天分吗?为,为什么还要收我当徒弟?” “没关系。”谢羡鱼说:“你虽然天资不高,但为师满分啊。” 她自负的姿态一如从前,没有丝毫改变。 沈生站在不远处看着,无声笑了一下。 江不呆若木鸡。 “你满分有什么用?是我家破人亡,又不是你。”江不难过道。 谢羡鱼拍拍她的脑袋:“小朋友,聪明一点。自己没有天分,那就去利用有天分的人。你要报仇,那就只注重报仇这个结果就行了。至于是谁替你动手,并不重要。” 江不睁大双眼,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那么,你愿意帮我报仇吗?” “小问题”谢羡鱼指着沈生,“对他来说,迫害你的人不过是一些小杂碎,解决起来,轻轻松松喽。” 对于谢羡鱼私自替他揽活的事,沈生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反对。 江不小心翼翼瞄了一下那个长得很好看,但是不怎么爱说话的男子一眼。 “可我是拜你为师,”江不茫然:“他又不是我的师父,为什么要帮我?” 谢羡鱼理所当然:“因为他,是我的小师叔啊!” 她接着道:“我的麻烦就是他的麻烦,他不帮你,帮谁?” 江不:“你刚刚才说那些人是小杂碎,现在怎么就变成麻烦了。” 谢羡鱼说话完全不考虑小孩子的承受能力,直言道:“别误会,麻烦指的是你。” 江不:“……” 好想生气。 可惜不仅打不过,连跑都跑不过。 江不把包袱抱在怀里:“既然你是我师父了,那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谢羡鱼正要把自己名字说出来吓小孩子一跳,她的小师叔就开口了。 这么近的距离,沈生居然用了传声符。 落在耳边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别用以前的,换个名字。” 谢羡鱼挑眉,她的目光越过江不,直接落到了沈生身上。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沈生原本已经挪开视线,顿了一下,眸光又落到她身上了。 谢羡鱼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 于是很快,沈生就又偏移了视角。 谢羡鱼摸了一下鼻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为师姓柳名眠。” 江不眼睛闪闪发光,惊叹:“哇,从来没有在欣元听过这个名号诶。” “……” 谢羡鱼严重怀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于是一大一小就“拜师要不要选择更有名望的人”这一话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恐怖的是,堂堂无教之主竟没能说过一个小孩! 谢羡鱼气得想把旁边小孩扔了。 谢羡鱼加快脚步,与沈生并肩而行:“小师叔,你看戏看的很开心啊。” 沈生否认:“没看。” 可惜完全没有说服力,因为他眼角下还有一丝没有散干净的笑。 行吧。 能让她家小师叔笑了,也算是没有白费口水。 谢羡鱼整个人变得放松:“说吧,干嘛要我收她当徒弟。” 沈生并不解释,只是问:“有个徒弟,不好吗?” 谢羡鱼想了想:“不知道,没养过。” 沈生点头:“以后会知道的。” “各大门派围攻无教之时,小师叔为什么没去?”谢羡鱼转移话题:“小师叔要是到场了,说不定可以戳我一剑。” “不是跟你说过,去了吗?”沈生停下脚步,疑惑:“为什么要戳你一剑?” 谢羡鱼神色认真:“因为好玩啊!身上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我还死不了,哈哈多有趣!!” 沈生:“……” “别这么认真嘛。”谢羡鱼道:“随便说说而已。” 沈生眼皮落下:“以后不要这样了。” 谢羡鱼哈哈一笑,笑过以后见沈生仍是闷闷的,又说:“不是因为好玩才叫小师叔戳我一剑的,是觉得上次分别惹恼了小师叔,想你戳我一剑消消气。” 沈生手蜷了一下,目光始终低垂:“我没有生气。” 谢羡鱼才不信,但上次实在荒唐过了头,也不敢提起里面的细节,生怕又惹沈生不快。 谢羡鱼决定重新起个话题,想了想,问:“‘柳眠’这个名字,好听吗?” 沈生:“嗯。” 谢羡鱼接着问:“嗯是什么意思?是好听呢,还是不好听?为什么要救我?还给我重新找副躯壳?” 沉默在树林之间蔓延,正当谢羡鱼以为小师叔不会告诉她答案之时,沈生却又开口了。 “师兄做了错事,你没错,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谢羡鱼转身与他面对面,倒着走路:“所以小师叔是想替你师兄,我的师父赎罪?” “不是。” “那就是舍不得我死?”谢羡鱼故意曲解道。 又是一声嗯。 轻轻的一声像是一片羽毛一样,飘飘荡荡地落到谢羡鱼如止水般的心脏上。 明明只勾起了一丝波纹,却很痒。 谢羡鱼突然有些不自在了。 她小师叔那么正派的一个人,可不能给她祸害了。 “那我以后若是找你师兄报仇,你是帮我,还是帮他?”谢羡鱼没忍住,继续追问:“不许说两不相帮。” 沈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想喝酒吗?” 谢羡鱼原本是不想的,真奇怪,她从前嗜酒如命,重生回来却差点忘记自己是个酒鬼了。 但是就这么直接承认,顺着小师叔的话走了,多多少少有点没面子。 无教之主深思熟虑以后,沉痛道:“想!” “那等会儿去酒楼。”沈生说。 谢羡鱼有点开心。 她不再倒着走路,而是转身跑到沈生面前,开始恭维她的小师叔:“我就知道,小师叔最好了。” 沈生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长得好看,一个轻飘飘的举动就足以让人迷失心神。 谢羡鱼以前贪恋权位,野心勃勃,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更进一步,让所有人都怕她,一度琢磨着要不要把其他势力灭掉,好让那些宗主来她无教办事,见到她都以跪拜之礼相迎。 然后她看谁不顺眼,就一脚踹过去,或者一瓶酒砸上去。 谢羡鱼贪权,贪财,贪酒,就连赌博也玩的不亦乐乎。 世间的坏事,几乎都经过她手。 至今为止,谢羡鱼唯一没有动过的,就只有色这方面了。 她身上就像是缺了情丝似的,无论多俊美的男子摆在她面前,她都提不起丝毫兴趣。 谢羡鱼曾经有一个叫做顾观之的手下。那人长得非常好看,好看到什么程度呢?几乎可以模糊性别。 顾观之擅长以色勾人,听说欣元没有一个女子能跟他待上半炷香,而不起色心的。 顾观之名声没有起来之前,谢羡鱼早就忘了身边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若不是去酒楼逛了一圈,听说书先生谈起此人的业绩,她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无教还有这么一个人。 当时酒楼的说书人把顾观之吹的非常神,以至于谢羡鱼听完以后,非常想知道对方到底长什么样。 最终谢羡鱼按捺不住好奇心,将害人的行程推迟,直接收拾东西,跑回了无教。 谢羡鱼回无教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顾观之招到殿中。 她盯着对方看了一晚上以后决定,从今往后,顾观之就是他们无教的门面了! 那些自诩正派人士的狗东西一个长得比一个好看,无教光有她一个人的脸撑着,肯定不行。 既然顾观之长得可以,那日后商议事情,派他去就非常合适了。 谢羡鱼开开心心出门,就发现她的左右护法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怎么说呢,非常鸡贼。 当时谢羡鱼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左右护法练功走岔路了。直到她某次去到茶楼,听了某些话,才知道别人以为她那天晚上召唤顾观之,是在霸王硬上弓。 谢羡鱼当场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盯着顾观之看了一晚上而已!!! 她甚至没有伸手碰顾观之的脸一下。 原谅她心里只有争霸天下,对情情爱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沈生,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谢羡鱼无心风月,奈何人倒霉起来,什么都能撞到。 沈生上次之所以一句话不留,直接离开。 原因是因为谢羡鱼一个不察觉,中了情毒。 她一个人在那也就好了,偏偏沈生那时也在。 他是生情巫少官,自是可以驱动蛊虫解情毒。 关键问题是,中了药的谢羡鱼根本不配合。 谢羡鱼平时就够猖獗的了,情毒入血以后,自是更加无法无天。 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谢羡鱼根本不记得,唯一的记忆大概就是她醒来时的画面。 两人当时都躺在床上,衣服倒是没有脱。 但……跟脱也没区别。 沈生胸膛处的衣服不知被谁扯开,整个人显得很凌乱,右边脸上还有明显的暧昧咬痕。 少官大人冷若冰霜的脸很红。 谢羡鱼怀疑是被气的。 哦,不用怀疑。 因为谢羡鱼下意识抿嘴时碰到了一片柔软。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正压在她家小师叔身上。 谢羡鱼意识到这个事实时,一个没稳住,滚到了地上。 屁股疼的要命。 那一刻,谢羡鱼又痛苦地发现她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乱的。 白皙光滑的肩露了出来,衣服半挂在手臂上,一直在无意识地喘息。 画面看起来就很那个…… 按照正常逻辑来讲,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是女子比较吃亏。 但。 在大多数人眼里。 谢羡鱼是一个无恶不作,强抢民男的妖女。 谢羡鱼无聊之时,特意花钱让人讲了一下关于她的传奇故事。 其他方面那个说书老头都讲得很不错,唯独在风流这方面,她有话要说。 什么宫殿美男三千,胸肌暖脚,双修**…… 真是不堪入目啊! 谢羡鱼听完以后觉得自己不该被人叫做妖女,应该叫□□。 曾经对那些胡说八道嗤之以鼻的无教之主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真的狂心大作,强人所难。 轻薄的人,还是她的小师叔。 犯上作乱,实在天理难容。 谢羡鱼在脑海里死了百千遍时,沈生已经动手把凌乱的衣物整理好了。 衣服穿戴整齐后,他又复归成了那个凛若冰霜的异族少官。 或许是风度原因,沈生并未直接走人,而是走过来朝坐在地上的谢羡鱼伸出手,似乎是要拉她起来。 他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加上皮肤冷白,每根手指都透着一种好看的冷感。 谢羡鱼哪敢麻烦他,强作镇定地爬了起来,只是中途脚软好几次,最后还是依赖沈生扶了一下,才站稳。 谢羡鱼也不知在看哪:“小师叔,我我……” 她在那“我”了半天,什么也没憋出来。 谢羡鱼其实是想要跟沈生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然而她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震惊中,思维混乱,压根不记得对沈生说了什么。回过神来时,沈生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人一乱就容易犯错,一看沈生表情,谢羡鱼就知道她又干混账事了。 或许是家风使然,沈生即使生气,仍然维系着风度,没说什么重话。 谢羡鱼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她其实是有点难过的,心想我不就碰了你一下吗?至于这么生气? 第4章 闲着没事,那就听一听自己的绯闻吧 谢羡鱼跟着沈生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走出深林之时遇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外面插着一个醒目的旗帜,上面写了一个耀眼夺目的“酒”字。 白色旗帜随着路过的微风飘摇,晃得谢羡鱼眼睛一亮一亮。 对于一个拥有酒瘾的人来说,即使尚未闻到真正的酒香,那个字也足够谢羡鱼回味起酒香了。 谢羡鱼扇风的手停下,目光移到沈生身上。 希望小师叔兑现一下之前说过的话。 只是沈生步履依旧。 谢羡鱼见状,有点着急。 小师叔不是说要给她买酒吗? 现在酒家到了,咋又不进去了,不会是忘记了吧? 还是说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不愿意给她买酒了? 若是放在以前,谢羡鱼二话不说,早就溜进去坐着了。 可惜她之前翻遍身上所有位置,连一个铜板的银子都没有看到,更别说大摇大摆进去喝酒,挥金如土了。 谢羡鱼恶事做尽,人却十分讲究。 认为喝酒赏花是非常有情调的事,不能吃霸王餐。 也做不出威逼利诱抢人钱财的事。 眼看着马上就要跟客栈擦肩而过,谢羡鱼一把抓住沈生的袖子:“小师叔那里有……” 沈生回头,目光困惑:“有什么。” 可能是之前被拔掉骨头疼坏了脑子,谢羡鱼眼睛搭上沈生眸色的那一瞬间,一下卡了壳。 或许是沈生出尘脱俗的冰冷气质太过凌然,也或许是那双眼睛太过好看,谢羡鱼居然没有勇气在她家小师叔面前理直气壮地说出她想喝酒两个字。 前半生做过的亏心事太多,重来一遭,谢羡鱼在即将回过神的那一刹那,再次想起了某些早就被塞进往事池塘的记忆。 曾经谢羡鱼自诩无人能敌,却也被人坑过。 尤其坑她那货,还只是一个酒楼的小人物。 一坛下了一夜春的酒匆忙之间被小二误送到了她的房间。 谢羡鱼百毒不侵,唯独没防过春药。 一下子阴沟里翻船,还碰上了沈生。 “怎么了?”沈生问。 不知为什么,明明对沈生的冒犯举动是因为药物作祟,跟她本人完全没关,相反她还是一个受害者。莫名的是,谢羡鱼就是很心虚。 脑子锈透了的谢羡鱼一下子松开手,沈生的衣袖便垂了下去。 谢羡鱼压根不敢看她的小师叔,于是对江不道:“跟着师父风餐露宿这么久了,是不是累坏了?想不想去住客栈?” 真怂啊。 谢羡鱼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就是喝个酒吗? 有什么怕的呢。 沈生垂眸望了一眼袖子上的皱褶。 逃亡的时间太久,江不一直没能缓过来,一路上犹如惊弓之鸟,对什么都小心翼翼。连听到树林里的鸟扑腾翅膀,都会被吓一大跳,更别说谢羡鱼温柔着嗓音说话了。 江不默默离谢羡鱼远了一步,紧紧抱着她的小包袱,怯怯道:“可是我没有钱。” 谢羡鱼一喜:“这不巧了吗?我也没有钱!” 江不眼睛抽搐。 没有钱你瞎高兴什么? 她正这样想,就见谢羡鱼把目光放到了沈生身上。 江不下意识跟着谢羡鱼的视线挪动。 两人双双把眼睛放到沈生脸上,那意思显然很清楚。 江不的胆子只够支持她盯着沈生看片刻,虽然只是片刻,但当沈生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时,江不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眼前男子的身份并不清楚,但周身的气质犹如书上形容的雪山,不过一眼,便让人感觉霜雪扑面而来。 谢羡鱼则不同,她似乎完全不怕眼前的男子,目光中是明晃晃的光亮。 沈生无奈:“不想住外面,就进去吧。” 谢羡鱼满面笑容,当即上前朝沈生摊开手心:“给钱,我去订房。” 沈生淡色的眸光落到她手上。 谢羡鱼四根手指不停晃动,催促道:“给钱给钱。” 沈生摇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解下腰间钱袋,放到了她的手中。 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又很快分开。 谢羡鱼目光垂下,把手中钱袋握紧。 钱袋上的绳子被她勾到了食指上转圈,谢羡鱼背过身去,倒着走路:“我们这么多天没吃过饭,我先去点一些菜。你们慢慢走,不着急啊。” 最好等她喝完酒,再进去。 沈生:“好。” 得了他的同意,谢羡鱼立刻飞奔进客栈,她站在掌柜面前,把银子放在桌上,指着后面柜子上展览的酒,大气道:“给我来一壶。” 其实她是想直接来一大坛酒的,可惜酒坛太大,她想赶在小师叔进门的那一刻喝完,压根不可能完成。 靠窗的边缘有一张空桌,谢羡鱼走过去坐下。 小二拿着抹布过来把桌子擦干净,将酒坛放到桌上:“客官,您慢用。” 谢羡鱼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别打扰她喝酒。 揭开壶盖,谢羡鱼没有着急喝,而是闭上眼闻了一下。 香的她浑身舒坦。 死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么久没喝酒,一闻到她就醉了。 谢羡鱼抱着酒壶亲了一口。 好玩意。 想死你了! 打完招呼,谢羡鱼拎着酒壶就要往嘴里灌,一只手及时按住了她:“慢慢喝。” 沈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说完便在一边落座。 谢羡鱼手垂在桌子下,另一只没有其他温度的手揉了揉刚刚被触碰到的腕骨:“我那小徒弟呢?” “在后面。”沈生手里拎着酒壶,正往杯里倒酒,闻言指向门口。 江不抱着小包袱刚好出现,伸着脑袋往里面看。 她之前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左右邻居热情好客,在那里,她谁也不怕,能跟大人们混的如鱼得水。 后来村里遭遇一场屠杀,江不跟着幸存下来的人东躲西藏,跑着跑着,身边就只剩自己了。 即使如今被人救了,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怕救她的人不安好心。 于是她总是落后沈生几步。 结果就是那么几步而已,一进客栈,她就找不到对方了。 里面都是乌泱泱的人流,乱糟糟的,她寻起来很费力。 没有主心骨的感觉让人很慌。 望着门外东张西望的小丫头,谢羡鱼走过去扯着人的衣领拎了进来:“乱看什么?坐下。” 江不收紧包袱,下意识点了一下头。 沈生将倒好的酒杯移到谢羡鱼面前。 谢羡鱼端起来喝了一口,好奇道:“小师叔怎么把她落到后面了?我们少官不是最可怜无家可归的小朋友了吗?” 沈生平静道:“她怕我。” 考虑到江不走在后面会跟丢,沈生就放慢脚步等人,结果他越是走得慢,江不就越心惊胆战。 甚至连冷汗都吓了出来。 谢羡鱼闷着脑袋笑:“小孩子都怕你咯,谁叫你那么冷若冰霜?” 面对她的招惹,沈生只是垂下眼皮,不紧不慢地给她倒酒。 客栈里的凳子都是长椅,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江不却一直站在桌前,似乎在做什么大决定。 犹豫许久,她选择坐到了空余的其他板凳上。 谢羡鱼盯着小丫头挑了一下眉。 小东西纠结这么久,就是不想跟她坐一起? 江不刚把包袱放在椅子上,就见谢羡鱼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跟为师联系一下感情。” 江不:“……” 她们有什么感情? 谢羡鱼:“不愿意?” 江不小鸡啄米。 谢羡鱼放下酒杯,挪了过去。 她抬起手抚摸江不的小脑袋,笑得超级温柔:“别跟师父客气,想挨着我就挨着。虽然我们辈分不同,但师父不讲究。所以,不要独自一人坐到下位,好不好?” 她的声音可真是温柔。 谢羡鱼如是想。 她的声音可真是瘆人。 江不如是想。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命在她人手不得不挪位。 江不站起身,顶着一团被揉的乱糟糟的头发,满身哀怨地坐到谢羡鱼身边。 谢羡鱼非常满意:“真听话。” 江不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想开口讲。 谢羡鱼何等善解人意,哪能忍下心看着小朋友自闭,当即伸出恶魔手放到她的头上:“喝过酒没?” 刚刚九岁的江不:“???” 问的是人话吗? 她还没有张嘴,就见谢羡鱼非常热情地给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的面前:“别客气,喝。” 江不真不是客气。 从面前这位奇怪女子说要当她师父,并且强硬她拜师开始,江不心里那点不对劲的苗头越发浓烈了。 江不扯了扯自己的两条小辫子:“这是我娘亲给我编的。” “没关系”谢羡鱼非常体贴:“以后你可以自己编。” “……”江不把酒杯推远:“我的意思是我还是一个小孩。” 谢羡鱼恍然大悟:“对哦,小孩不能喝酒的!” 但是很快她又接道:“不过换个角度来讲,酒量从小练起,应该会更好。” 江不告诉自己要忍。 脑袋不正常的人一般都有那么一点毛病。 但眼前这人的毛病是不是有点多了? 谢羡鱼又把邪恶的手伸向某个一直沉默的人。 “小师叔呢?要不要喝?” 沈生:“不喝。” 他说话惯常都是冷冰冰的,唯有在压低嗓音之时,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谢羡鱼忍笑,将快要碰到沈生嘴唇的杯子转移方向,自己仰头将里面的酒喝完了。 她余光看见她家小师叔似乎松了一口气。 谢羡鱼把空杯子递给他:“我还要。” 沈生也没说什么,依言给她又倒了一杯。 江不摸着空荡荡的肚子,欲言又止。 谢羡鱼是个知冷知热的,看出她有话要说,当即关怀备至。 “没关系,想要什么都可以跟为师说,别憋着。” 或许是她这一刻的神情太柔和,具有严重的欺骗性。江不那一刻有种这个师父也不错的想法。 江不尴尬:“我饿了,想吃饭。” 谢羡鱼笑的更加温柔了:“饭有什么好吃的,喝酒才能养胃啊。” 江不:“……” 她噎了一下,满心苍凉,在心里坚定了决心,此人有毒,绝对不能跟着。 捡来的师父是长得很好看。 可惜不是个正常人,根本没法相处。 正在这时,旁边吃饭的几桌交流声大了起来。 “虽说谢羡鱼不是好人,罪该万死。但回音谷也不是什么善茬,好事全部都是他们占了,我们怎么办?” 谢羡鱼听到这么一句话,几乎要笑出声。 这人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求一个与其毫无交情的人考虑他感受的? 怕不是个缺心眼,以为自己弱,那么全世界都该劈条道路出来给他走? 没想到一个脑残不够,又多来了几个。 “就是。郭晋平时看着侠肝义胆,为人忠厚,其实跟谢羡鱼是一丘之貉,骨子里都是自私自利的人。” 谢羡鱼继续喝酒,心想你倒是舍己为人,怎么不见你把家产捐给没饭吃的人。 “别,谢羡鱼在的时候,欣元可没有乱成这个样子。谢羡鱼死了,出来一个辉煌宗,导致什么都变得乱七八糟,杀人放火,处处可见。” 谢羡鱼还是第一次听到世上有个辉煌宗,说来也是,她都死了十年,多出几个宗门很正常。 “你还别说,我前几天路过一个村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一村的腐臭尸体啊,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当真可怕。谢羡鱼活着时,所有门派都盯着一个无教造,大家齐心协力,何曾有过这种乱象,连无辜之人都残害?” 谢羡鱼听的险些被呛到。 合着你们就是没了针对的人,开始内部祸害了,才想起我是吧? “本来谢羡鱼就不应该死。我听说各大势力之所以围攻无教,杀死谢羡鱼,就是对无教邪神虎视眈眈,才打着正义的名号围剿无教的。” “她谢羡鱼不是妖女吗?都说祸害遗千年,她怎么就死了呢?!” “我以为无教邪神多厉害呢,看来不过如此,连谢羡鱼的尸首都护不住,有什么用?” “你们真当谢羡鱼是神了?当初围剿无教时,可是三大势力都上去了,连不喜欢是非的生情巫祭主都参与了。她谢羡鱼就是有通天的本领,那也是必死无疑。” 听到这一句,谢羡鱼重新将视线放在沈生脸上。 生情巫祭主,那岂不是她家小师叔的父亲? 谢羡鱼自我反省了一下。 她当时应该没有说什么很讨打的话吧?因为沈生没有出席,她一直以为去无教的生情巫人都是小喽啰,压根没放在心上过。 没想到那人竟然会是沈生的父亲。 “也不一定。我听说当初那些人围攻上无教时,无教的大部分骨干都被派到外面去了,谢羡鱼身边亲近有能力的人,只剩一个连影。恰恰是这个人,最后背叛了她。” “谢羡鱼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连手底下最亲近的人都要背叛她。” “谢羡鱼不是个好东西。推倒她的势力也不见得比她好。” “想也知道,好人哪能爬到那么高的座位上去,早被人害死了。” 谢羡鱼心想你这么王八蛋,也没见你爬的有多高,还不是只能躲在市井蛐蛐人? 没本事就没本事,还要将自己的一事无成归咎到善不善上去,真是愚昧可笑。 “其实谢羡鱼在的时候我就明白无论她死不死,欣元都不会变好。只要那个高位有人坐上去,就不可能坚守本心。换不换人坐,我一直无所谓。” “你就吹吧,当初谢羡鱼在的时候,骂她骂的最狠的就是你。” “我骂她只是因为她把男人当作玩物,对她所做的其他事,可从未评价过。” “是是是,你要一个四大门派最顶尖的教主身边只有一个人,只钟情一个人,不然你就骂她。你自己理理你的逻辑合理吗?你要是什么都有了,身边会只留一个女的?” 谢羡鱼点头。 一点也不合理。 因为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你别说,我真要是什么都有了,那还真的只会喜欢一个人。” “老兄,没有站到过那个位置,是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你没享受过权力带来的至高无上,才会轻言可以为了一个人放弃所有。你若真是坐到了那,就会知道,**是永远无法满足的。谢羡鱼其他毛病很多,但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她没错。” “说的好像你享受过一样。” “你们先别吵了,听我说。据可靠消息所言,谢羡鱼之所以玩弄一个又一个男的,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师父有不轨之心,且爱而不得,方才痛恨天下……” 后面的字没说出口,一口酒就喷到了他脸上。 谢羡鱼听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她抹了一把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人已经愚昧到这种程度了吗?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还可靠消息。 可靠你大爷! “你是谁?”一桌男人这才发现在他们聊的忘我时,居然有一个女子悄无声息落座到了他们身边。 满桌男人瞬间警惕起来。 谢羡鱼摆手:“就是听你们讲故事讲的好,过来听听,别紧张。” 矮小男人经不起夸,一夸就飘:“那是,我从小就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本来是要去当个说书先生的,可惜家里不让,今日白白让你们耳朵捡回便宜了。” 谢羡鱼赶紧问道:“你那可靠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我有一个弟弟在无教当差,他偷偷告诉我的。”矮小男人压低声音:“都是内幕消息,我私底下跟你们讲,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男人在开口前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才说:“知道谢羡鱼为什么会死吗?我表弟跟我说谢羡鱼其实早就知道她师父想要她的乱世骨复活一个女的,因为不忍心看着师父颓废下去,才故意把无教得力之人支出去,为的就是给她师父一个合情合理杀了她的机会。” 好一出感天动地的师徒情。 这故事,到底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 听完这些胡说八道的话,谢羡鱼简直一言难尽:“谢羡鱼要真想让燕就取乱世骨,直接送上门自杀就行了,为什么要费如此心机?把无教其他人的命当儿戏?” “一看你就不懂了。”一个身材凶猛的男人道:“感情之事,最是寻不到由头。依我所见,谢羡鱼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怕她师父知道她是甘愿受死,难过罢了。” 谢羡鱼快要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了。 如此脑瘫的流言是哪个鬼东西传出来的? 最关键的是旁边那些人还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谢羡鱼神情恍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坐到了沈生所在的长椅上。 谢羡鱼抬起手,握紧沈生:“小师叔你抓着我点,不然我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这件事要是放在沈生不在时碰到,谢羡鱼能把那些胡说八道人的舌头全部拔了。 可惜她家小师叔在。 沈生垂眸盯着手背上那抹温度:“怎么了?” 谢羡鱼平静道:“想……,”她原本是要说一句“想杀人”的,只是话到嘴边又变了,“打人。” 沈生抬眸。 谢羡鱼的目光撞进他的眼睛里。 沈生偏移目光。 “你不想听他们说这些,那就不听好了。”沈生说。 谢羡鱼一愣。 下一秒,那桌窃窃私语谈论的人就横飞出去了。 一个两个倒在街上,纷纷捂住胸口吐血。 没人看到是谁出的手,客栈里顿时人心惶惶。 店小二连给客人抬菜都是缩着腰。 谢羡鱼手一紧,手指碰到冰凉手腕那刻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抓着小师叔的手。 沈生外表看着高冷,让人觉得冰冰凉凉。 心里却比谁都柔软。 谢羡鱼知道这一点,还以为自己要是出手教训那些听之信之的人,会惹的小师叔生气。 却忘了沈生,一向不喜欢听别人乱嚼舌根。 躺在街上的人很快引来围观,可能是觉得大男人在街上躺着很丢脸,也可能是身上太痛了,又或者是怕那莫名其妙扔飞他们的不是个善茬,那些人连走进客栈叫嚣都不敢,就消失了。 谢羡鱼放开手。 客栈那些人又开始说谢羡鱼显灵了,说谢羡鱼对师父情深意重,连死了都不容许别人玷污她师父的名声。 谢羡鱼:“……” 第5章 骗一小师叔可真好玩 谢羡鱼说什么喝酒能养胃这种小事其实是故意吓唬江不的,念及眼前的小丫头才九岁,这几天一直吃野味和果子,快要被折腾的不成人样了。 于是谢羡鱼叫来小二,点了几道菜,让人端过来。 直到桌子上摆好了菜,江不都还有点不敢相信。 她便宜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居然开始爱护幼小了? 说实话,江不完全不敢相信。她甚至认为摆在她面前的几道菜是伴着酒炒的。 江不压根藏不住心事,一下盯着桌上的菜看,一下又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谢羡鱼瞧。 来来回回很多次,生怕谢羡鱼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似的。 谢羡鱼也是闲着无聊,生怕小朋友不畏惧她:“怕就别吃,实话告诉你,我早安排人在菜里下毒药了。只要你一吃,保证立刻毒发。” 江不:“我不相信。你想杀我,随时都可以,怎么可能用这么麻烦的手段。” 她都怀疑谢羡鱼是不是把她当傻子,恐吓人都用这么低级的言语。 谢羡鱼故作惊讶的模样:“原来你不是个笨蛋啊。” 江不努力瞪她:“我当然不是!” 谢羡鱼道歉也道的没有诚意:“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你跟笨蛋也差不多。知道我为何故意让人上几道有毒的菜摆在这里吗?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只能看,不能吃。馋死你!!!” 她说完用指甲划了一下江不的脖子:“不要不相信啊,只要你一吃,保证马上就这样。” 她在江不心里的形象一直是脑子不好使,加上她神情认真,江不居然真的有些相信了。 只见江不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真的吗?” “假的。”谢羡鱼率玩够了,当着江不的面先夹了一口菜,“放心吃吧,我穷的很,不至于为了你这么个丫头糟蹋我小师叔的钱。” 江不:“……”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柳眠这么无聊幼稚的人? 江不刚开始吃饭还有点收敛,可能是怕吃相太过难看,会不好。 只是吃到后面,小丫头就啥也顾及不到了,菜混着饭,一大口一大口地吞,活像一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囚犯一样。 她的动作引得谢羡鱼非常困惑:“这些天我不是给了你果子吃吗?怎么就成恶鬼了?” 哪里知道江不正在长身体,一丁点果子根本吃不饱。 江不专心干饭,抽不出空回答。 谢羡鱼大多数都是在喝酒,饭菜之类的东西,倒是没怎么碰。 至于她的小师叔,既没碰酒,也没碰饭。 沈生少年时就开始辟谷,吃与不吃,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一开始谢羡鱼只抓着江不一个人逗,后来可能是喝醉了酒,起了点别的心思,就顺着话头跟沈生说了几句。 “小师叔,你从哪里给我找来的身体?你不觉得我腰上空荡荡的,看起来很可怜吗?” 想当年,她可是一身红衣,腰缠玉壶,挂着金铃铛走动。 每次她出门乱逛,腰上那些金子碰撞在一起,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常常让她感觉自己正背着一座金山移动。 可是现在。 不仅红衣服没了,连腰上也是要啥没啥。 贫苦的令人心酸。 沈生手搭在桌子上:“想要什么,给你买。” 或许是没有想到沈生真的会搭理她,谢羡鱼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把酒杯放在一边。 她托着腮,盯着沈生看:“我怎么觉得,小师叔变温柔了呢?” 沈生不看她,否认:“没有。” “是吗”谢羡鱼不自觉挪位置,挪着挪着,一不小心差点摔下去,又被一只手扯住。 沈生:“慢点。” 可能是酒很多了的原因,谢羡鱼头有点晕:“小师叔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呢?” 看她这样子,沈生就知道她喝醉了。 只是谢羡鱼酒量一向可以,几乎醉过。 所以为什么忽然就…… 沈生蹙眉思考。 他忽然想起,谢羡鱼目前的这具身子并未沾过酒,所以…… 怕是早就醉了才是。 谢羡鱼坐稳以后又开始不老实,她抓着沈生手臂,可怜兮兮:“小师叔,不知道是不是这酒被人掺了水。我脑袋好像越来越晕了,而且有好多个你站在我面前转圈圈啊,还都是笑着的。” 她晃了晃脑袋:“可是小师叔怎么会笑呢?” 沈生视线落到别处:“应该是你喝醉了。” “才没有,”谢羡鱼眼睛弯了起来:“我是谁啊,怎么可能喝醉?你就是在笑尼,还不承认!!!” 新的躯体承受能力总是很差,无论哪一方面。 谢羡鱼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喝醉,但凑上前抓住沈生领口的那一瞬,还是一不小心摔倒在了他怀里。 谢羡鱼不是一个讲究人,既然摔倒了,那她不介意就着这个姿势说话。 “小师叔没发现吗,我身上少了很多东西诶。” 沈生垂眸:“少了什么。” 谢羡鱼掰着手指就开始数:“玉佩,铃铛,酒葫芦,还有红色的衣服。” 她有点委屈:“小师叔,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什么都没给我准备。” 沈生动了一下唇:“不是不了解你,只是……” 不想你再变回谢羡鱼了。 谢羡鱼茫然:“只是什么。” 沈生:“当柳眠不好吗?” 然而谢羡鱼没听到,困得直接倒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怕她趴着难受,沈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坐在一边吃完的江不说:“上楼休息。” 他跟雪山似的冻人气息,让江不根本不敢招惹他,闻言赶紧把小包袱抱在怀里,跑上了楼。 沈生顿了一下,将谢羡鱼横抱起来。 前面领路的小二很热情:“客观怎么订了三间房?其实不用这么浪费钱的。因为我们客栈房间的床都特别大,别说睡个小孩,就是躺两个大人都没问题。” 江不怯生生盯着沈生,生怕对方让改成两间房。 她可一点也不想跟柳眠待在一间房里。 柳眠没喝醉酒就够吓唬人了,要是半夜起来耍酒疯,江不压根不敢保证会不会死在她手里。 三间房其实都是谢羡鱼订的。 谢羡鱼订完解释了一句,说她睡觉喜欢滚来滚去,江不要是跟她睡在一起,她不能保证不会把江不压死。于是大手一挥,直接订下三间房。 沈生并未叫人改成两间房,而是道:“无碍,钱多。” 正在开门的小二闻言摔到了大门上。 沈生望着他。 店小二擦了擦汗,多少年没有见过如此直白的人了。 到了床边,沈生放下谢羡鱼,他正要起身,就发现衣袖一角被人抓住了。 谢羡鱼眼皮都困得打颤了,还强撑着睁开:“要去哪?” 沈生顺着她的动作俯身:“回房间。” 谢羡鱼:“我觉得小师叔变了。” “是么。” “嗯,突然对我温柔了。” 沈生:“……” 谢羡鱼没打算放过他:“说吧,为什么舍得对我温柔了?” 沈生依旧不吭声。 谢羡鱼盯着她家小师叔看久了,忽然捉摸到了一瞬间的灵感。 她的小师叔之所以温柔起来,不会是听了先前几人的话,真的以为她喜欢燕就,对燕就爱而不得,甘愿受死吧? 所以,可怜她吧? 谢羡鱼努力装出难过的表情:“我死以后,师父有没有难过?我的乱世骨,有没有救活他喜欢的人?” 她这副模样完全就是一个痴女。 沈生不忍再看:“不知道。” 谢羡鱼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他不是你师兄吗?小师叔就没关注一下?” 沈生道:“嗯。” 谢羡鱼遗憾道:“看来,要想知道师父如何,只能找旁人打探了。” 沈生皱了一下眉头,浅淡的眸光动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到了谢羡鱼身上,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 谢羡鱼翻过身去背对着沈生,她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生怕一个不注意笑出来。 不行,得忍着。 不能笑。 沈生:“你……” 谢羡鱼扭过头,一脸疑惑:“小师叔,有话要说?” “感情之事,不要强求,无论师兄喜不喜欢你,都不是你的过错,”沈生说到一半,又停下,转而道:“你别难过。” 谢羡鱼顶着一张乖乖脸难过,轻而易举就骗过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官。 但实际上…… 谢羡鱼内心那个小人已经要笑疯了。 她是真没想到,她的小师叔居然会相信那些人胡说八道的话,认为她对燕就有情。 谢羡鱼被自己师父杀了,确实难过委屈,毕竟燕就教养她多年,她早就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正是因为燕就于她而言就像是父亲一般,她才会在听到那些胡扯的话时感到愤怒。 一想到连她的小师叔都把那些流传的言论当真,谢羡鱼心里的愠怒忽然就散了。 心想,小师叔这可是你自己相信的,可不能怪我以后捉弄你。 见谢羡鱼表情没有丝毫好转,沈生闷了片刻,垂眸:“好好休息,别乱想。” 讲完这句,他便要转身,结果不知不觉间衣袖又被谢羡鱼抓在了手里。 很长时间谢羡鱼都没说话,沈生没看她,也没走人。 或许是她装的太像,沈生竟然没开口让她松手。 小师叔不开口呵斥,谢羡鱼断然不会主动松手。 她倒是想看看,这般模样,能惹她的小师叔多几分心软。 然而直到睡着了,谢羡鱼都没有听见沈生的声音。 第二日醒来时,谢羡鱼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些东西。 昨夜还空荡荡的腰间忽然挂上了一个酒葫芦,仍是用苦玉雕琢而成的。 酒葫芦中间有一条黑色的线条缠绕,腰边还有一串串金铃铛。 只要谢羡鱼一动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谢羡鱼有些想笑。 这就是她家小师叔安慰人的方式吗? 谢羡鱼坐在床上拿着铃铛晃来晃去,直把自己晃清醒了,才爬起来。 她下地走到窗边发呆。 外面正挂着一枚烈日。 谢羡鱼忽然有些恍惚。 从前,她可一点也不喜欢睡懒觉,怎么换了副身子,就变了呢。 谢羡鱼余光里似乎看到了什么。 直到扭过头,她才发现,原来桌上放着三套红色服饰。 最上面还有一个玉佩。 谢羡鱼走到桌边拿起来。 上面有两行很小的字。 生情巫少官,沈生。 谢羡鱼望着玉佩上的字挑了一下眉。 小师叔这是把从小带到的东西也当作安慰礼了吗? 谢羡鱼眼皮缓缓覆下,手指摩挲刻在上面的字迹。 她的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她不过是装醉故意骗人。 沈生怎么能真信了? 只是谢羡鱼的愧疚很快就消失了,转而在心里升起一些小小的遗憾。 早知道小师叔这么好骗,一骗就上钩的话,那她就该多骗他几次才是。 可惜从前的谢羡鱼脑子里只有如何将无教版图扩大,让各大势力的顶头人物跪在她面前,竟没能抽出太多时间逗人。 谢羡鱼只收了玉佩,一点儿没碰桌上的那几套衣服。 沈生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不说。 但即使她家小师叔什么都不说,谢羡鱼却也是能够看得出来,沈生是不喜欢她穿红色衣服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谢羡鱼不介意穿浅淡的衣物,让小师叔的眉头少皱一点。 谢羡鱼握着玉佩又倒在了床上。 真是奇怪。 小师叔人看着冷若冰霜就算了。 怎么连玉佩都是这么冰? 可能是太久没有见过人间的太阳,不太适应。也可能是换了具身体,脑子坏了。 总之谢羡鱼只不过是盯着玉佩瞧了几眼,就不小心睡了过去。 第6章 那亲手杀了我的师父来表演了 谢羡鱼再次醒来是因为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 她起身开门。 江不手没来得及收回,差点一掌拍到她身上。 幸好江不聪明,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收回了手,不然还不知道会被她怎么折磨。 沈生则是站在对面门口等着。 谢羡鱼看过去的时候沈生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师叔。” 弄不清楚原因,在那一刻谢羡鱼就是无端想喊他一声。 沈生低敛的眉眼展开,抬头看了过来。 谢羡鱼换了一声浅色的绿裙,腰间挂着玉葫芦,旁边是叮叮当当的小金子。 她没换上那身红衣。 沈生在心里说。 谢羡鱼走过去打了个响指:“好了,别发呆了。下楼吃饭吧。” 沈生站直身子:“好。” 谢羡鱼脚刚踩在第一台阶,就意识到不对了。 周围浓厚的杀气正在滚来。 她偏头看了眼沈生。 沈生脸色如常。 谢羡鱼于是负手往下,继续走楼梯。 江不正在想早上吃什么,就见一群脸戴魔鬼面具,身穿黑衣的人破开窗户,从客栈的四面八方涌现出来。 手中武器,直指三人。 那一瞬间,江不天塌了。 果然,有些命注定活不久。 谢羡鱼扬了一下眉,拎着江不的小脑瓜转身避让,再回头时,那双漆黑的眼眸瞬间变红,席卷而来的暗器破碎分开。 谢羡鱼放开江不,正要出手,一只白皙好看的手就抓住了她。 沈生嗓音低沉:“别动。” 谢羡鱼功法太过霸道,一旦出手,所有人都会知道一个事实,曾经霍乱人间的无教之主死了十年以后,就又卷土重来了。 谢羡鱼完全不介意让别人知道她重临人世。 只是她的小师叔明显不想让她以谢羡鱼的身份活着,谢羡鱼只好罢休。 即使那些暗器没有扎在身上,江不仍是控制不住颤抖。 昔日村里所有人被大肆屠杀的画面显现,在她脑海反复播放。 江不止不住地掉眼泪,腿软的几乎要站不住脚。那是被恐惧淹没的下意识状态。 要不是谢羡鱼出手扶住她,江不早就沿着台阶滚下去了。 谢羡鱼挑眉:“小丫头嘴皮子挺厉害,胆子这么小?” 江不抖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为什么面前的女子一点也不害怕? 谢羡鱼叹气:“看来是真的害怕了。” 江不无声掉泪珠子。 “没关系,我以前胆子也不大,但是人就会成长,”谢羡鱼低头,揉了揉她的脑袋:“所以别害怕,反正,总会没事的。” 如她所料,在下一批暗器再次翻倍袭来时,沈生不过抬了一下眸,包围三人的阵法和暗器就砰然碎裂。 与此同时,以他们三人为圆心,一个阵法悄然形成。 数不清的鎏金铜钱似是划破时空而来,没人看清它们是怎么出现的,等到江不缓过神来时,看到的只有那些掉落在地上的头颅。 沾染血迹的眼睛定格,里面全是不可置信。 江不感到愕然。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不仅他们村里的数百人命不值钱,这些屠杀他们的人命也同样不值钱。 人与人的性命,其实跟蝼蚁也没什么区别。 紧接着,涌上心头的是一阵后悔。 江不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拜错了师父。 也是,柳眠看着就不像是个正常人,哪里有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子厉害。 更何况,谢羡鱼还叫对方小师叔。 当初她被人追杀是被蛊虫所救,而那些蛊虫也是受前面沉默寡言的男子驱使。 江不心里后悔的情绪跟浪潮似的,一阵一阵席卷而来。 早知道她当初就该厚着脸皮拜眼前男子当师父。 谢羡鱼像是能透析人心一样,江不只不过长时间地盯着她家小师叔看了一会儿,她就从对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其想法。 “天色尚未暗沉呢。小丫头,就先别做梦了吧。”谢羡鱼拍了一把江不的后脑勺,开始忽悠小孩:“我家小师叔挑剔的很,你根骨太差,他不会收你为徒的,死了那颗心吧。” 江不一下变得失落起来,她早就知道了。 压根不用柳眠这个便宜师父说。 她难过的表情太过明显,谢羡鱼受到了伤害:“为师虽然撒不出鎏金铜钱,但也很不错的,好吗?你的沮丧能不能偷偷藏在心里,不让我看见?痛苦的表情那么一目了然,为师也是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是因为自己不好,他才会让我当你的徒弟。”江不看谢羡鱼表情不对,辩解道:“我只是有些想家了,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谢羡鱼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因为你不好,才当了我的徒弟? 我有那么差吗? 谢羡鱼颇感郁闷。 还好现在不是午饭时间,客栈没多少人,所以这场变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只是除了谢羡鱼三人以外,在变故降临那刻,在场所有人都连滚带爬地缩到了桌子底下。 当真是狼狈可怜。 更惨的是当那些被鎏金铜钱斩断的尸体从半空落下之后,有的不小心砸在凳子上,有的不小心砸在桌上,还有的虽然掉在地上,但因为头跟下面躲藏的人离的很近,把桌子底下的人吓得够呛。 一瞬间,客栈全是嘶声裂肺地叫喊声。 震得谢羡鱼不得不回神,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踩在了一楼的地板上。 而旁边,是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掌柜和店小二。 沈生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 非常识趣的掌柜就屁滚尿流地滚了出来,他缩在柜台前,将装有钱财的抽屉拿出来,推到沈生面前:“我上有老下有下,家里还有一个一百多高龄的太奶奶,您就饶我一条贱命吧,这些钱全给你好了。” 说完又去跟店小二抱在一起。 沈生:“……” 谢羡鱼在一边看的完全憋不住笑。 沈生在柜台上放下银子:“好。” 掌柜懵了一下,不晓得什么意思。 沈生则是站在那皱眉头,大概在想要什么菜。 谢羡鱼看不下去了,过去勾了几道菜,就扯着她家小师叔走了。 见他们三人在桌边坐下,掌柜竟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不是谋财害命的就好。” 小二问:“老板,那我们还要给他们炒菜吗?” “钱都付了,你说呢?”掌柜没好气道。 小二双腿不停打颤,指着地上横躺的尸体:“可是这些……怎么办啊?” 掌柜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等送走这三个瘟神再说,只要人家吃的下去,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小二欲哭无泪:“可是我怕啊!” 掌柜也怕,他是经历过几次大风大浪,但从没见到过这么多尸体整齐地摆在一处啊。 掌柜:“反正你要是想再多两具尸体,那就别做。” 店小二一点也不想,只好哭丧着一张脸跑去厨房。 眼看着外面终于风平浪静了,那些躲在桌子底下的人终于肯出来了。 只是客栈里都是浓重的血腥气,一个两个都不太好受,大多数人的嘴唇几乎和脸色一样白。 他们倒也想出去,只是一动就会碰到某些不好直说的部位。 最主要的是旁边那三人不走,他们也实在是不敢动啊。 谢羡鱼目光一会儿落在沈生身上,一会儿又落到那些小心翼翼盯着沈生的人身上。 谢羡鱼手里转着酒杯,笑意很浓。 “小师叔,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怕你?” 沈生冻着一张脸:“不知。” 谢羡鱼凑过去,又开始逗人:“我猜,是因为你没有笑的原因。” 沈生扫了她一眼,倒了杯茶。 谢羡鱼伸出一指,戳了一下她家小师叔的脸,“所以,为了缓解一下他们的紧张,你笑一个呗。” 沈生当然没笑。 他这人向来冷淡,无论看谁都是一副冰天雪地的冻人神色,别人怕他,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拿开。”沈生垂眸望着她那根手指。 谢羡鱼本来想问如果她不拿开会怎么样,就见门口走来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衣,腰间挂着一柄剑,笑得从容。 谢羡鱼一愣。 来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养了她,又亲手将她杀死的师父。 燕就。 “小师弟,别来无恙啊。”燕就抬脚朝这边走过来。 谢羡鱼这才放下手。 沈生看了她一眼,才转头看去。 燕就一手摩挲剑柄,一手指了指谢羡鱼:“这位姑娘是?” 谢羡鱼没有开口。 再次见到这位将自己养大,又亲手将她杀死的师父,谢羡鱼内心只剩一片复杂。 沈生没有回答燕就的话,只是望着谢羡鱼沉默。 两人都不开口,燕就也不尴尬,自顾自坐下:“看来这位姑娘身份不太方便。也是,小师弟向来独来独往,身边突然有了女子同行,自然是有要事,不说便算了。” 谢羡鱼回过神,方才发现沈生一直在看她。 那种神情,怎么说呢? 莫名让人心中难过。 可等谢羡鱼再看时,那种神情却又消失了。 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情绪只是错觉。 小二端着菜,小心翼翼走了过来,又小心翼翼离去。 桌上有一壶酒,谢羡鱼倒了一杯,笑着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柳眠。” 听到她的话,燕就反而失神片刻。 他忽然就想起了刚捡到谢羡鱼的那一天。 小孩抱着膝盖坐在尸山血海中,面对他伸出去的手,小羡鱼只是说了一句:“没什么怕的,谢羡鱼。” 从此以后,燕就有了一个小徒弟。 小徒弟是个天纵奇才,也听从他的话,从一个小丫头片子,一点一点长,长成了叱诧风云的无教之主。 只是后来他的小徒弟死在了他的手里。 燕就摩挲剑柄的拇指一停,直接笑了:“也真奇怪,我明明没有见过你,却总觉得熟悉。” 谢羡鱼臭屁道:“美人都长得极其相似,觉得熟悉不奇怪。” 燕就笑了两声:“你这语气倒很像我一个徒弟。” “谁像谁”谢羡鱼抿了一口酒,酒杯被她按在桌子上:“我觉得是她像我。” 喝酒的动作也像。 燕就如此想着。 转而燕就便自嘲地笑了。 那个人死了这么多年,连一缕魂魄都找不到,这女子怎么可能是她? 他可能是疯了,才会认为眼前之人会是谢羡鱼。 要是这人是他那小徒弟,见到他,应该躲得远远的才是。 毕竟他杀了她。 燕就手指敲击桌子:“不,我觉得是你像她,我那小徒弟可是无教之主。” 谢羡鱼虽然死了十年,但其统治时期的风格太恐怖,导致别人只要听到她的名字就会闻风丧胆。 所以燕就说完以后,就等着看面前人露出恐惧之色。 但是这位叫做柳眠的姑娘却道:“无教之主算什么东西?很厉害吗?再厉害,不也死了十年?所以,是她像我。” 竟然有人敢在他面前诋毁谢羡鱼,燕就一掌拍在桌上,脸色阴沉:“大话说多了,可是会遭天谴的。” 谢羡鱼非常赞同,损起来压根谁也不认:“所以你徒弟遭了天谴,是因为说太多大话了啊。人果然不能太猖狂,否则迟早会有报应。我觉得你也有点嚣张,建议你去修行一下,别这么凶。不然下一个遭天谴的人,很可能会是你哦。” 随着她话音落地,燕就的剑直接出鞘,架在了她脖子上。 只是那把剑还没碰到谢羡鱼,就被割裂开了。 原来在燕就动作之前,沈生衣袖间就蔓延出了无数黑色线条,提前缠绕在了剑上,阻止了剑身的下压。 燕就低头:“小师弟,这是你第二次跟师兄对着干了。” 令人感到可笑的是,第一次沈生是因为谢羡鱼,而第二次,却是因为别人。 沈生尾指一动。 燕就那把尚且还能看出是剑的东西立刻崩裂碎开,被烈火焚烧殆尽。 直到这一刻,燕就才想起来,他这位小师弟,曾经是顶着生情巫天纵奇才的名号,横空出世的。 只是谢羡鱼风头太盛,沈生又太过不张扬,才让人常常忽略。 沈生直言:“不送了。” 燕就看他:“你还挺护着她。” 他叹气,颇有种世态炎凉的悲伤:“可你不是最疼羡鱼了吗?羡鱼这才死了十年,你就能忍受她被人乱嚼舌根了?” 谢羡鱼看不下去了,反问道:“不是你亲手杀的谢羡鱼吗,关小……你师弟什么事?” 燕就心中一痛,却并未表现在脸上:“所以我对她很歉疚,不想她死了以后,还听见别人说她坏话。” 谢羡鱼听的那叫一个牙疼。 心说活着的时候不见你护着,我死了你倒是开始在意起我的名声了? 谢羡鱼叹气:“你要是没事了,可以先走不?能别占用我们时间吗?” 燕就笑得瘆人:“你算什么东西?我跟小师弟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轮得到。”沈生站起身,对谢羡鱼道:“走了。” 谢羡鱼屁颠屁颠跟上。 江不也跟着起身。 “你就不用走了,我可是为你而来。”燕就按下江不,对沈生道:“小师弟,把这小丫头片子送给我当徒弟如何?” 沈生语气淡漠:“不如何。” 燕就揉着下巴:“师兄不过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也不肯吗?” 师父怎么可以比她还不要脸?谢羡鱼脑袋疼:“你这请求,可不太小,你知道小丫头是谁吗?” 这个叫柳眠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插嘴,燕就忍她很久了,要不是沈生护着,她早死上千百次了。 燕就尽量笑着问:“跟你有关系?” 谢羡鱼点头:“她是我生的,你就说有没有关系吧。” 沈生:“……” 有自己亲爹亲娘的江不:“……” 她刚要张口反驳柳眠的胡说八道,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处在危险中,只能暂时忍一波。 如果面前人真是燕就,那她被抓去当了对方的徒弟,岂不是会跟谢羡鱼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沈生护着眼前这个叫柳眠的女子,燕就不介意再给他师弟几分薄面:“可我是在跟我师弟说话,懂礼的外人最好别插嘴。” 谢羡鱼表示赞同,“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仅不懂礼貌,我还不是外人。”谢羡鱼指了指沈生,又指了指自己:“不才,在下虽然野蛮,但容貌尚可……” 燕就受不了,直接打断:“说重点。” 谢羡鱼落下足以惊天动地的一声:“所以我靠着胡搅蛮缠泡到了你家小师弟。现在,他是我的夫君,孩子她爹。” 沈生那张天寒地冻的脸差点没能绷住。 燕就脸色铁青:“我倒是不知小师弟什么时候娶妻生子了,生情巫怎么也没宴请人员参加?” “偷偷在一起的啊。生情巫嫌弃我是乡野出身,不愿意让夫君跟我在一起。”谢羡鱼唉声叹气:“我们每次见面,都是瞒着家里人的,孩子也是偷偷生的。你不知道很正常,千万别妄自菲薄,误以为我夫君孤立你。” 燕就显然不相信,转过去问沈生:“小师弟,她说的是真的吗?” 沈生望谢羡鱼。 谢羡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沈生抬手按了一下眉头:“是。” 燕就:“你这样做,对得起羡鱼吗?” 谢羡鱼:“???” 燕就不敢相信当初那个因为谢羡鱼死了,会来找他报仇的沈生喜欢上了别人。 明明谢羡鱼死了,不过十年而已。 周宁死去百年他都能复活,更何况是谢羡鱼。 燕就悲凉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也是,你心怀苍生,怎舍得献祭别人。” 他松手,转身离去:“既然是你的孩子,那我就不强求了。” 只是背影有些仓皇。 谢羡鱼目送燕就彻底消失了,才问:“燕就怎么这么容易就打发走了?” 沈生未曾言语 面对燕就,谢羡鱼偶尔会叫师父,偶尔直呼其名。唯独对他,始终只有一声小师叔。 谢羡鱼:“小师叔,你不会又生气了吧?” “没有。”沈生理了理衣袖。 一看就生气了,谢羡鱼有点着急,“刚才那些话都是我乱说的,你不要计较。” “嗯。”沈生应道。 谢羡鱼弯腰去看他的脸,“真的没生气?” 沈生神色淡淡:“嗯。” 这神情,怎么也不像开心啊。 但他不愿意多说,谢羡鱼只能在一边独自郁闷。 若不是两人之前发生过一次误会,谢羡鱼就直接上手去扯她家小师叔的脸,逼着人开口了。 只是自从有了某些不应该的接触以后,谢羡鱼就有了有了一些计量,总觉得经过那事以后再对人动手动脚,显得人图谋不轨。 第7章 后悔曾经忽悠小师叔了,要怎么办 后面一路沈生都没再开口说话。 谢羡鱼猜测她家小师叔应该是被她胡言乱语的话气到了。 沈生不说话,谢羡鱼就不太敢招惹,因为忌惮自己之前做过的糊涂事,怕真的把小师叔气急了,不搭理自己。 可是江不小不点为什么也不说话? 合着就她一个话痨,天天捉琢磨着怎么捞人讲话? 不过十年没跟人讲过话了,她竟然变得跟宿姜一样讨人厌了吗? 搞得谁看到她都不愿动一动尊口了? 谢羡鱼独自在那怀疑了半天人生。 结果一低头发现江不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又迟迟不开口。 谢羡鱼自认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一个板栗敲到江不脑瓜子上:“有话就说,别给我搞欲言又止那套哈,别别扭扭的,哪有小孩子的活气。” 江不捂着脑袋迟疑一会儿,问:“刚才那个人是回音谷的燕就?” 想了半天就问这么一个问题?谢羡鱼不是很在意:“对啊。” 江不脸上又出现那种欲说不说的表情,谢羡鱼正要给这小屁孩一个教训,就被扯着走到了另一边。 只见江不小心翼翼指着沈生道:“如果那人是燕就的话,那他刚刚叫你小师叔师弟,所以你小师叔是……少官沈生?” 似乎只要谢羡鱼点头,小丫头的表情就要裂开了。 谢羡鱼搞不懂她到底要问啥,直接承认:“他是沈生啊,怎么了?” 怎么了? 问题大了! 首先生情巫的少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一点…… 江不喃喃道:“沈生,怎么可以长这个样子?” 谢羡鱼:“什么可不可以,他这个模样,怎么了?” 江不咬着牙:“太好看了。” 谢羡鱼失笑:“不是,太好看了是什么缺点吗?再说,他本来就长这么好看,你还要让他戴个丑面具不成?” 江不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沈生,他不应该长得很恐怖吗?” 她在自己脸上比划道:“比如眼睛一道疤,脸上一大疤,或者缺个眼睛……反正,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谢羡鱼一巴掌拍下去:“胡说什么,我小师叔俊得很,别乱说话,不然揍你。” 江不接二连三被打了好多下,不禁感到郁闷:“不是我说的,是我那个还没见过面的师父说的。她说生情巫少官,姓沈名生,性情沉闷,甚是乏味,模样……十分恐怖” 谢羡鱼捏了一下手指,又想揍人了:“我倒是不知道一个徒弟还能伺候两个师父了,说吧,你那没见过面的师父是谁。” 江不瞄她一眼,小心咽了一下口水,怕又被她揍:“谢羡鱼啊。” 谢羡鱼:“……她什么时候成了你师父?不会是你自个儿跑她坟前磕头,她不说话,你就以为她承认你这个弟子了?” 江不很不屑:“她坟都没有,我上哪磕。” 谢羡鱼又是一个果实敲在她身上:“自个儿找不到她的坟,就别怀疑她的人品好吗?谢羡鱼那么多手下,说不定修了很多座坟等着。” “人品?”江不:“杀人狂有什么人品?” 谢羡鱼跟小孩子没话说,沉吟片刻反问:“所以就凭她说的那一句话,你就觉得沈生长得不好看?” 江不挺起胸膛:“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是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谢羡鱼叹气:“小朋友要有一点自己的思考能力才行啊,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况且……” 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羡鱼之所以在纸上写下这么一段话,不过是因为那几天跟沈生吵了一架,起因大概是沈生认为她不该继续待在无教,当无教之主。 说业报轮回,因果是会相扣的。若谢羡鱼执迷不悟,执意沾染无辜鲜血,迟早有一天不得善终。 谢羡鱼不是一个不能听人说实话的人,只是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就不愿意听沈生说那些话。她东扯西扯,不过是指望沈生不要继续说下去罢了。 沈生听出她的敷衍,气的摔门离去,三个月没有去无教找她一回。 原本谢羡鱼自知理亏,就想着买点东西去哄一哄。 然后一出门就碰到了在外闲逛的小师叔。 谢羡鱼眼睛一亮,围着人说了好些好话,奈何小师叔是冰雪,气性比冬日还长,理都没理一句,冷的谢羡鱼只得摸着鼻子回去唉声叹气。 她就想不通了,沈生不过比她大一岁,难不成有了个小师叔的称呼,就真把自己当长辈看待了? 逮着她就是训。 实在气煞人也! 整日因果长因果短,明明平时话少得很,一旦训起人来,比燕就还能唠叨。 坐在大殿上的谢羡鱼越想越气,就在纸张上乱写乱画,画着画着,发现纸上出现了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冷冰冰小人。 谢羡鱼盯着纸上的小人儿看了一会儿,兴致一来,便在旁边落下几笔。 生情巫少官,姓沈名生。性情沉闷,甚是乏味。模样似雪,美丽动人。偏气性颇长,十分恐怖。 第二天谢羡鱼睡醒了,一眼就看到上面夸奖沈生的话。 她当时跟沈生还没破冰,看到上面夸他的话颇为不爽,便动手把那几个带着褒义的字划掉了,只留下几句似是而非的语句。 不知给无教哪个缺钱缺疯了的人偷了出去,反正后来谢羡鱼回去找时没找到。 最终那段话流落到了各个酒楼的闲言碎语里。 导致很多人都认为谢羡鱼和沈生不合,不然何至于得此评价。 别看当时谢羡鱼人人喊打,实则痛恨她的人多,拥护她,好奇她的人更多。 欣元各大酒楼说书的人最喜欢讲的便是谢羡鱼的故事,因为赏钱多,所以每一个跟谢羡鱼有关的片段都会被大肆编排,最终偏离原意。 想到这里,谢羡鱼莫名有点心虚:“沈生长得不好看的流言,不会就是因为这么几句话,导致的吧?”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罪过了。 江不回答:“当然不是。” 听到否定答案,谢羡鱼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的锅就好。 紧接着江不又道:“传闻少官难看,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还因为他每次出现都带着一副恶鬼面具。” 谢羡鱼一顿。 松的那口气又重新回到喉咙。 江不看着岁数小,谢羡鱼死的那年都没出生,对谢羡鱼的生平故事倒是颇为了解:“他们说沈生之所以在脸上戴一张面具,就是因为长得丑,怕别人议论他的面容,才会不以真容示人。毕竟一个人要是长得好看,巴不得把脸露出来让人欣赏,就像谢羡鱼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用的真脸。” 谢羡鱼心想我戴面具的时候你们又不知道我是谁,怎么知道我每次都以真容示人? 世间胡说八道的人多了,不是事实也成了事实,毕竟别人都这样说。 谢羡鱼彻底忍不住了,偷偷捂住了脸。 没想到沈生让人以为长得丑的锅,真的是她的。 谢羡鱼虽然一直喊沈生小师叔,但两人差的只是辈分,年龄其实是差不多的。 年少时的沈生没有现在这么冰冷,性格可以算得上是干净,非常不染尘埃。 沈生在生情巫是少官,不知道生情巫那边是怎么养的,自家少官不好好供着,居然派很多人守着,不准别人靠近一步。 导致沈生长到十六岁了还没一个朋友。 后来沈生被回音谷酩尊收为徒弟,成为了郭晋和燕就的小师弟。 生情巫虽然没派人继续跟着沈生,但沈生外表冷淡,低眸看人时如霜雪降临,极具欺骗性,使得很多人不敢跟他说话。 酩尊便给他划了个地方,让他在那慢慢修行。 有一天燕就从外面将谢羡鱼捡回来,原本是打算让这位小徒弟当个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小丫鬟。 但谢羡鱼当时浑身都是伤,若想让其活下去必须得好好养伤。 而且谢羡鱼一双眼被划烂,视线严重受损,燕就便是想要小徒弟伺候,也不能。 因此,燕就便带着谢羡鱼去找了沈生。 沈生身为生情巫少官,医术方面,自然精通。 燕就招呼也不打,直接拎着刚满十五岁的谢羡鱼到沈生面前:“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徒弟,不想是个小瞎子。小师弟,你既然擅长医术,那就帮师兄一个忙,把她治好。” 燕就这人做事干脆利落,没等沈生同意,就扔下小瞎子徒弟转身走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谢羡鱼都是跟沈生待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谢羡鱼眼睛好了,受不了一直待在一个地方,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沈生哄到了山下。 别看沈生跟座冰山似的,冷的吓人,其实就是朵山上雪莲,洁白得很。 谢羡鱼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到了山下,无论在街上见到什么东西,沈生都会站在摊子前观望很久,大概是从没见过,所以好奇。 那时正是花灯节,街上行人很多。 逛了没多久,谢羡鱼就看见了回音谷的人,想来是他们偷偷下山的事情被发现了,正派人四处找。 恰巧旁边就是卖面具的,谢羡鱼自己扯了个精致好看的狐狸面具戴上,转身却给沈生一个恶鬼脸。 少年沈生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目光透着困惑:“我们为什么要戴这个?” 为了不被人发现。 谢羡鱼对着小师叔鬼扯:“因为好看啊。” 沈生茫然:“戴上面具,人会变得好看吗?” 谢羡鱼忽悠起不谙世事的少官一点也不心虚:“当然了,你看我,戴上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沈生摸了一下面具,定着神看了她很久,大概是笑了:“嗯,很好看。” 谢羡鱼突然觉得有些热,扇了一下风,等到脸上温度降下来了,才敢重新看沈生。 忽悠他一时还不够,谢羡鱼还想把人以后也给祸害了:“小师叔,你不是喜欢斩奸除恶吗?以后哪里有不平事,你就戴上这张面具现身,保证出尽风头!” 沈生从出生起就被关在生情巫,教导他的老师性情古板,大概是怕沈生会长歪,所以很多事情都没跟他说过,外界所谓的美丑,沈生都不懂得区分,更别说谢羡鱼的满嘴胡话了。 只见当时不了世事的少官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了,听你的。” 因为谢羡鱼那句话,沈生连回去回音谷的路上都在戴着那张面具。 甚至后来真的顶着那张可笑面具出现在众人眼前。 很多次。 谢羡鱼想到这里难得地感到些许愧疚。 她家小师叔以前那般纯洁,她怎么忍心祸害的? 谢羡鱼正独自一人在那反省,江不又走过来了。 谢羡鱼没好气:“……你又怎么了。” 江不紧紧攥着小包袱一角:“如果他是沈生,那你叫他小师叔,那你是?” 众所周知,回音谷掌门没收过徒,只有燕就一个人有徒弟。 这句话说的很轻,但走在前方的沈生脚步却是一顿。 只是很短暂的迟疑而已,仍是被谢羡鱼的眼睛捕捉到了。 谢羡鱼轻笑一声:“你说呢,还有几个人能叫沈生小师叔的?我当然是谢羡鱼了。” 沈生转过身的眼神带着错愕。 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 江不原本有些疑神疑鬼,只是眼前人之前还说她叫柳眠,今天就一本正经说她是谢羡鱼。 鬼才相信。 也不想想谢羡鱼死多久了,顾观之天天乱杀人,都没能找到一具适合谢羡鱼魂魄安放的身体,柳眠怎么可能是谢羡鱼? 再说沈生跟谢羡鱼关系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当初围杀谢羡鱼,生情巫也是有份的。 面前女子若真的是谢羡鱼,早该跟沈生势不两立了。 想到这里,江不心里那点怀疑全消失了。 她直接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谢羡鱼,那我还是天王老子下凡。” 一个无教之主,怎么可能跟柳眠这个脑袋不正常的人有联系? 江不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因为柳眠喊沈生小师叔,就把她当成谢羡鱼。 要知道柳眠之前还当着燕就的面,说沈生是她夫君。 也不知道少官怎么会跟这么一个女子撞到一路。 真是家门不幸。 为了防止自己也变傻,江不抱着包袱离柳眠远了一点:“你就继续吹吧。” 谢羡鱼懒得离她,负着双手,慢悠悠走到沈生旁边,小声嘀咕:“小丫头鬼灵精怪的,我要是否认了,她只会更加怀疑。现在好了,她只会认为我脑子有病。” 沈生:“……” 他难以言喻地看着谢羡鱼。 第8章 遇到故人,先揍一顿 经过长时间相处,江不终于改掉了对某位便宜师父的看法。 她认为自己之前的判断错误了,柳眠根本不是脑子不正常。 相反,柳眠正常的很。 柳眠只是单纯地想偷懒罢了。 此时正跟在二人屁股后面的江不眼神死死地瞪着柳眠,恨不得冲上去咬这个半路捡到的师父一口。 她怀里抱着一个比她身形还高的秋千,眼里满是幽怨。 别误会,这个秋千可不是江不想玩的,而是柳眠要的。 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柳眠不是在喝酒,就是在玩耍。 看见别人有什么,就要去玩一玩。玩了一会儿,就想要。想要了,就要得到。 江不手里的秋千,就是柳眠厚着脸皮跟别人要来的。 而玩这个秋千的主人家最多十岁。 柳眠都这么大了,怎么好意思跟一个小孩子抢东西? 江不简直纳闷。 然而很快,当柳眠要到秋千,便将东西交给江不保管时,江不就什么都想通了。 她现在才九岁,柳眠就敢把秋千给她抱着。 不过是跟一个小孩子抢东西而已,柳眠能有什么不好意思? 对方怕是得意极了。 最令江不气愤的是,柳眠居然不要脸地说拜师,是需要拜师礼的。 谁想要拜一个无名无气的人当师父? 柳眠还搁那说,说江不什么都没做,就捡到了她这位便宜师父,应该给她磕一千个头以表情谊才对。 情谊? 江不倒是想咬柳眠一千口表一表。 就像是察觉不到江不愤恨的眼神一样,这些天里,江不最不缺的就是听柳眠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讲她有多幸运。 夸海口说原本做她柳眠的徒弟,是要一座一座寻完祖坟,磕完头,把祖宗十八代都拜完才能成的。 江不白眼一个接一个地翻。 柳眠全然当作没有看见,在那说当了她的徒弟就得有什么做什么,要勤快。 总之最不能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不然到时候因果循环,会没有好果子吃。 江不在心里呵呵笑。 我要是信了你这个便宜师父,才得不到好果子! 若不是柳眠身边人是大名鼎鼎的生情巫少官,江不早就背着小包袱跑了。 谁还听这个便宜师父叽里咕噜! 一间竹屋外的院子里坐了很多人,他们围在一起聊天,讨论的声音乱糟糟的,显得有点大。 谢羡鱼路过时恰好看见,便停了下来。 这一路以来,她跟沈生遇到不少戴上面具屠村的人,对于这些无故聚集在一起的人,便多了分兴趣。 若是能找到屠村的幕后凶手,就省的她小师叔一次一次救人了。 谢羡鱼推开栅栏门,进去一看,才发现这些人围坐在一起,不是在商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是在听一个人讲故事。 没死之前,谢羡鱼还是挺爱听别人说书的。 反正也闲着无聊,就自个儿搬了一张椅子在一边听。 完全忘记了还在门外等她的小师叔和便宜徒弟。 只是越听,谢羡鱼越觉得不对。 面前这个王八蛋村夫,讲的故事,全是跟她有关的! 不是,谢羡鱼想不通,她都死了十年,这些人为什么还是紧紧追着她不放? 合着就她的流言值得反复品尝? 谢羡鱼并不介意别人细品她曾经的辉煌。 令她真正不爽的是,被多人包围起来的村夫所讲故事,没几句是正经的。 大部分都是跟之前在酒家遇到的那些人讲的差不多,全是花边新闻。 关键是谢羡鱼情根缺失,压根没有风花雪月值得煮酒细听。 所以村夫所讲内容,无一例外,全是编排。 还都是围绕她对燕就爱而不得,说她把顾观之当替身,致使对方知道真相以后,气的叛逃无教。 谢羡鱼拳头硬的不能再硬。 把顾观之当替身? 她跟顾观之的见面次数少的可怜,甚至一度让她忘记无教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要不是那些人说顾观之长得好看,她好奇把人招到殿中看了一下,怕是听到这个名字时,都想不到那双眼睛长什么样。 当什么替身?!! 谢羡鱼不明白,为什么她组建无教,扩大版图的辉煌事迹没人讲? 倒是她毫无波澜的情感方面颇受欢迎,值得每个人为之津津乐道? 谢羡鱼站起来问:“讲的像是真的一样,谁告诉你的?” 前面那位村夫装扮的人被人打断,倒也没有不快,只是说:“这就是真的。” 谢羡鱼嗤笑一声,走过去,一掌击碎桌子,微笑:“再说一遍,什么是真的?” 若不看她做了什么,只观面容,这姑娘当真是温婉漂亮。 可惜,漂亮的姑娘一般都很危险,从桌子的碎片就可以看出。 望着地上断裂的木头,其他人吓得倒吸一口气。 一时间全是涌上心头的胡思乱想。 这姑娘为什么这么生气?莫不是谢羡鱼的忠心拥护者,听不得别人对谢羡鱼嚼一点舌根? 要么就是思慕道横尊燕就,不愿意恋慕之人被拿来跟谢羡鱼相提并论? 若真是这两种,那就惨了。 于是一众人连屁股底下的板凳都来不及搬走,就连滚带爬地逃了。 沈生就在外面守着,见一群人往外涌,下意识往里面看去。 面对谢羡鱼的发难,那位村夫倒是颇为镇定。 他依旧稳如泰山:“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别动气。美人动怒,都会变丑的。不如我们来聊一下,你莫不是燕就的爱慕者?若是的话,我保证下次不在你面前讲他们二位的故事。” 不在我面前? 谢羡鱼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可我只是单纯讨厌你而已,这可怎么办?” 村夫被踹翻在地上,也不着急爬走,就着那个姿势摸下巴:“要是这样的话,这就有点难办了。” 他仰头请教:“请问这位姑娘,在下到底是哪里让你看不顺眼了,可否指教一二?” 谢羡鱼低头:“你长得太丑,眼睛挖了,手脚废了,可能我就顺眼了。” “看来姑娘是执意为难在下了。”村夫叹气。 谢羡鱼蹲下去:“说,谁指使你胡乱编排谢羡鱼,把她跟燕就牵扯在一起的?” 村夫满脸匪夷所思。 他原以为这位女子是来为燕就出头的,没想到如此生气,居然是为了谢羡鱼。 他家教主不是女的么,为什么眼前女子提到谢羡鱼跟燕就的事会这般生气?该不会是仰慕着仰慕着,心里那点崇拜之情就变了味道吧? 也不是不可能。 李碎挽都能对教主生出一些不可思议的感情,别人自然也能。 村夫觉得自己懂了,想必这人定然就是谢羡鱼的极端爱慕者了。 他们教主的魅力真大,连乡下角落都能遇到其追随者,个人风采可见一斑。 “实不相瞒”村夫沉痛道:“这些话其实都是教主让我说的。” 谢羡鱼一懵。 无教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村夫继续瞎编:“我之前也是无教中的一人,有一日突然撞见教主对着池塘以泪洗面,就上前问发生了什么。没想到教主一边用丝帕擦眼泪,一边哭诉道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那人是她师父,她不能如此大逆不道。但是她又想让道横尊知道她的心思,看看道横尊是何态度,所以派我流浪各处,到处散布谣言,目的就是让更多人知道,知道的人多了,道横尊总会听到的。” 以泪洗面? 这人怕是真的不想活了。 谢羡鱼冷笑:“你家教主死了十年了,你不知道吗?” “惭愧,”村夫爬起来坐在地上,神色悲痛:“即便教主死了,但我乃教主所救,自当一生忠心于她。” “你家教主要是听了你这番话,怕是会重临人间。”谢羡鱼面无表情。 村夫以拳击掌,更加悲伤:“何至于如此感动?为教主尽忠,是我等职责!” 感动? 谢羡鱼捏了一下手指:“她是被气的。” 她快要气的不得了。 谢羡鱼万万没想到,那么多的胡言乱语,全部都是眼前这么一个乡野村夫传的。 谢羡鱼心脏发疼。 只是对方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凡间俗子,她想打都不能。 沈生打开栅栏进来时,谢羡鱼正低头不知想什么:“在想什么。” 谢羡鱼仰头望他:“一些杀人放火的勾当。” 沈生一愣:“有人惹你了?” 谢羡鱼还没回答,只见那位村夫一看到沈生,目光顿时一震:“少官?” 谢羡鱼讶异。 沈生自从年少被她哄骗,无论是去哪,只要是在旁人面前,基本都是戴着一张面具。 除了生情巫和回音谷的人,一般应该很少有人能认识他才对。 而眼前人不过只是一介乡野村夫,为什么会认识沈生? 谢羡鱼望着小师叔。 沈生也不清楚原因,视线落到了坐在地上那人身上。 还没等谢羡鱼问对方为什么认识沈生。 那个村夫就直接在她面前跪下:“属下参见教主!” 声音非常响亮。 谢羡鱼眉头一点点皱起。 “为什么你连我都认得?”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沈生从不跟别人一起外出,除了教主,就没见他跟人结伴过。 但这话不能说,不然不好拍马屁。 所以村夫挺起胸膛:“我跟在教主身边那么多年,哪怕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谢羡鱼:“……我倒是不知道无教还有你这么一位人才。” 村夫想起自己现在的面容是易的,当即撕下脸皮,露出他帅气的一面:“属下宿姜,再次参见教主!” 宿姜的话还没落到地上,谢羡鱼就一脚将他踹飞。 于是墙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 宿姜贴在墙上,舌头吐了出来:“属下做错了什么?” 谢羡鱼拍了拍手,转身走人:“你太烦了。” 宿姜满脸痛苦,伸出去的手一下子没了力气:“教主,你好狠的心。” 沈生跟上她:“他怎么在这里?” 沈生之前做客无教,宿姜一直都在大殿门口研究笛子要怎么吹才够帅气,扇子要怎么拿才够潇洒。 每次沈生去到无教,都会被对方拉到一边,询问如何装…… 所以沈生在见到宿姜脸的那刻,就认出来了。 “被放逐的。”谢羡鱼解释:“他话太多,无教没人受得了,投诉太多,就流放了。” 宿姜再次出现时,已经整理好自己的仪态了,甚至连衣服都换了。 他一身青色衣衫,腰间绑着红色系带,手里抓着扇子,潇洒一批:“别听我们教主胡说,我之所以离开无教,不过是我这帅气的面容太过出众,招人嫉妒,遭遇太多暗杀了。教主是为了保护我,方才让我离开无教的。” 谢羡鱼头疼,刚才怎么没一脚把他踹死:“闭嘴,废话多了,很容易被揍。” 宿姜含蓄而笑:“反正脸不会挨揍。”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因为无教之主是个颜控的原因,导致无教没有一个人是丑的。 除去叛离无教的顾观之,宿姜的颜值足够稳坐无教男子第二。 江不讨厌人多的地方,便一直蹲在门口守着。 地上放着秋千,江不脑袋一点一点,看样子马上就要睡着了。 宿姜眼睛一亮:“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定然就是我家教主和少官的闺女了。” 闻言,沈生脚步一顿。 谢羡鱼盯着宿姜的后脑勺,琢磨着要不把这人拍死算了。 宿姜已经收起扇子走到江不身边蹲下了:“你叫什么?” 江不一下子戒备起来,只是见沈生和柳眠就在旁边,心里的那根弦又松下:“江不。” 宿姜笑容满面:“沈江不啊,真好听。” 江不:“不是。” 宿姜回头看一眼,见他们教主正在瞪他。 宿姜瞬间懂了,就他们教主那霸道性格,确实做得出让闺女跟她姓的事。 “没事,谢江不也很好听。”宿姜安慰道。 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江不消下去的警惕重新回归心头:“都不是,我就叫江不。不姓沈,也不姓谢,请你不要再胡说了。” 谢羡鱼也忍不了,当即给了面前的二百五一脚。 宿姜滚了几圈,最终四脚朝天,躺在地上。 他满脸不可思议。 那小孩难道不是教主跟少官生的? 他们教主,见异思迁了!!! 跟别的男子有了孩子? 江不摸索到谢羡鱼身边,指着后面恍恍惚惚的男子问:“他是谁?为什么奇奇怪怪的?” “……疯子”谢羡鱼补了一句:“也是傻子。他脑子不好使,不用管。” 江不赞同地点头。 看出来了。 谢羡鱼又去觑她家小师叔。 沈生后面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生气了。 谢羡鱼一脸忧愁。 宿姜整理精神,又凑了过来:“教主,那她是谁的孩子?” 他原本是想问江不是他家教主跟谁生的,但是考虑到沈生还在旁边,就没有说的那么直白。 谢羡鱼:“路上捡的。” 宿姜:“不是你的孩子?” “……你以为我是你,那么闲吗?”谢羡鱼问。 还有空生孩子? 宿姜一拍脑袋:“说的也是。” 他家教主很忙来着。 在无教时,谢羡鱼不是在翻阅各类书籍,研究怎么制作出牵制三大门派的无教邪神,就是在捡人回家,研究怎么壮大无教。 这么一想,确实不像他这么有空。 气氛到了,不拍马屁不行了。 宿姜抱拳:“为了无教,教主夜以继日,不辞辛劳,实在是辛苦了,我等屁民着实难以仰望。” 谢羡鱼看都没看,直接道:“滚。” 看样子再不走,就要被揍了,宿姜马不停蹄地滚了。 既然不能骚扰教主,那他就去跟小孩说话好了。 宿姜边滚边想。 等人走了,谢羡鱼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挪到沈生面前:“他这人脑子里的东西全往脸上长了。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你不要当真,也不要生气。” 沈生沉默片刻:“没生气。” “真的?” 沈生望她:“你不是也说过吗?为什么别人说,你……这么在意?” 谢羡鱼难得愣了一下。 对哦。 她之前在燕就面前,说她跟小师叔有一腿来着。 “我倒是不介意”谢羡鱼叹气:“只是怕你介意而已。小师叔什么想法都喜欢闷在心里,要是生气了不说,以后讨厌我怎么办?” 沈生犹豫了一下,随即摇头:“不会讨厌的。” 第9章 那个一袭白衣的顾观之穿上了红杉 晃荡半天以后,谢羡鱼看到了一处竹屋。 屋外山清水秀,颇有种隐居世外的高人,所居之所的感觉。 谢羡鱼十分满意。 她这种逼格,就该配这样的住所才对。 可惜无教坐落于悬崖之上,众人想要看清无教,需跋涉三日,才能到达。 期间还可能因为疲倦而不小心掉入山崖,要么失去一条腿,要么失去一条小命。 因为这些颇为奇葩的原因,导致谢羡鱼辛辛苦苦选的地址,竟然没多少人能欣赏。 谢羡鱼跨过短桥,走到院子里面扫了几眼。 那是越看越满意。 过了没一会儿,谢羡鱼抬脚上台阶。 她推开房门,探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 屋里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了,除了角落和屋顶多了蜘蛛网和灰尘以外,简直没有一丝缺点。 谢羡鱼望着梦中情屋,情不自禁就走了进去。 如此地方,当真是为她所造! 想她谢羡鱼前半生追名逐利,如今换了个身份,也自当换一个活法,活该淡泊名利,当个闲云野鹤才是! 沈生跟在她身后进屋,见她双手负后,目光盯着一处时不时地点头,不禁困惑:“在想什么。” 谢羡鱼又开始睁眼说瞎话:“我觉得住客栈有点消耗钱财。一直用小师叔的银子付账,终究让人感到良心不安。痛定思痛之后,我决定,与其一直给客栈进账,不如我们自己找间房子住上一段时间。” 沈生年少时便跟谢羡鱼在一起,对于她的心思多少能猜中一些,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是喜欢这里,想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至于宿姜,无教尚未被灭之时,他就是他家教主最忠诚的跟班。 如今无教灭了,教主允许他跟在身边不赶走,肯定就是舍不得他。 他只好更用心地伺候教主。 宿姜一边用扇子拍手,一边不忘拍他家教主马屁:“不愧是教主!果然勤俭节约,乐于思考!!欣元有你,实在是大幸!!!” 只有落在最后面的江不一脸痛苦神色。 大幸? 大大的不幸才是真的吧!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江不确定了。 除了沈生以外,另外两个都是双向奔赴的病友。 柳眠很可能是跟顾观之一样的疯子,因为对谢羡鱼的执念太深。 所以在谢羡鱼死了以后,便变得疯疯癫癫,把自己当成对方了。 顾观之变成疯子还能理解,对方毕竟跟在谢羡鱼身边多年,谢羡鱼的行为处事影响到他,使他的执念加深,很正常。 柳眠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姑,又不认识谢羡鱼,为什么也会对谢羡鱼的执念那么深? 而宿姜,江不对这位一见面就乱给她冠姓的人没什么好感。 即使对方长得不错,但脑子不好使,光有颜值是不够的。 幸好三人之中有一个靠谱的沈生,不然江不早就偷偷跑路了。 谢羡鱼亮着星星眼盯沈生:“小师叔,我这建议好不好?” 沈生轻轻瞥她一眼:“好。” 及冠以后,他似乎总这样沉默寡言。无论谢羡鱼提出什么,都只会得到同意。 谢羡鱼有理由怀疑她家小师叔是因为不想跟她说话,言语才总是这般简短。 谢羡鱼虽然决定住在竹屋,但她生性惫懒,并不喜欢打扫房间这种活。 宿姜作为她的第一拥护者,自然率先响应号召,抱起一把扫把就开始干活。 江不找来一块抹布,边擦桌子便告诉自己要忍。 不知道柳眠是沈少官哪位故友家的孩子,导致沈少官对柳眠特殊,但江不要想跟着沈生修行,就必须讨好柳眠。 如今的江不只能祈祷柳眠良心发现,不要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而是在沈生耳边替她说几句好听的话,让沈生带她修行。 江不倒不是嫌弃柳眠,只是单纯怕自己练着练着,就跟柳眠一样变成一个疯子。 打扫卫生的活有人干了,谢羡鱼大手一挥,准备带上自家小师叔去一趟市集,买点日常用品回来。 这与世无争,逍遥自在的日子,也是该她过一下了。 谢羡鱼一回头才发现,她那位自动降温的小师叔不见了。 沈生袖子被卷起,他正弯腰在井边打水。 谢羡鱼一出门就看见了这么一副画面。 别说,她家小师叔这个样子,还别有一番滋味。 像个温柔人夫。 可惜不是我的。 谢羡鱼略带遗憾地想。 很快她就回过神,想给自己一巴掌。 那可是你的小师叔,别大逆不道哈! 虽然人不是我的,但我欣赏一下子没问题吧? 谢羡鱼说服自己以后,支着头看了一会儿,见小师叔打起一桶水,还想继续打时,才起身过去阻拦:“别弄了,家里还没有被子,我们去买吧。” 沈生停下动作,愣愣地看她。 她的手正贴着沈生手腕。 这么热的天就是要手动降温才好啊。 贴了一会儿,谢羡鱼感觉心里凉快了一点,才松开手。 见沈生不说话,谢羡鱼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师叔看我干什么?我脸上长金子了?” 对于她的胡言乱语,沈生有些无可奈何。 他放下空桶,低头将卷上去的袖子放下来:“没事。” 沈生低着眉眼,露出几分少年时期的面容。 每当谢羡鱼感觉往事不可追,年少的记忆离她越来越远时,有些人便会带着一成不变的气息席卷枯草般的岁月。 谢羡鱼一边挑眉,一边上手帮他将袖子放下,又整理好。 沈生很轻地眨了一下眼,撤开另一只手,任由她帮忙。 江不一边擦窗户,一边愤愤不平:“凭什么她可以闲着,我们就得在这干活?” 宿姜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过了这么多年,教主喜欢的还是少官这一卦,温顺的,乖巧的,不反驳她的。” 他家教主要是成了帝王,一定是个昏君,只喜欢又听话又顺她心意的。 那时定然听不得忠言了。 不过宿姜也能理解,忠言毕竟逆耳,谁听也不好受。 少官要是成了皇后,一定是个茶香四溢的。 学不来,学不来。 宿姜抱着扫把坐在门口感慨。 谢羡鱼将小师叔的衣袖理好以后,牵着人往外走,头也不回地摆手:“好好收拾屋子,别乱跑,也别偷懒。” 江不扔下抹布帕,大怒:“到底是谁在偷懒?!” 只见宿姜立刻站直身子,朝柳眠离开的方向四十五度鞠躬:“教主放心,保证您和少官回来时,屋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一阵清风吹过,沈生反手牵住谢羡鱼:“有人。” 谢羡鱼脚步一定,抬头往前面看去。 只见许多衣服上写着无教二字的黑衣人从树林里挤了出来。 不合时宜地,谢羡鱼想到了一个词语。 风卷残云。 难怪她死以后,无教声势越发低落,就这穿着特定服装肆意行走的姿势,难免叫人惨不忍睹。 是生怕干了坏事,没人想到是无教干的,还要统一一下服装,方便别人认出来好对峙吗? 没死之前,人人都知道谢羡鱼喜欢穿着鲜艳的红色四处晃荡。 但那并不是谢羡鱼为了引人注意而穿。 用一段简单好懂的话来讲就是,当时穿红色衣服的人不止谢羡鱼一个,但所有人都只知道谢羡鱼喜欢穿红衣服,仅仅只是她谢羡鱼出名。 别人才会忽略除了她以外,还有很多人也热爱鲜艳的红着装。 谢羡鱼本人出行,从来都是低调至极。 实际上想不低调也不行,那时的谢羡鱼风头正劲,每次出门都是人人喊打。 要想安安静静去酒楼喝酒,还真得不张扬才行。 有时候怕人认出,谢羡鱼会在跨出门槛之前,戴上一张□□。 可惜这届无教之主连她的半分谦虚都没学到。 出门在外,不低调行事也就罢了,居然还把无教服装统一了! 无教背的锅还不够吗?还要自己揽几个过来压在身上? 到时候有人想要栽赃陷害无教,只需找几套无教服装套上就可以了。 作为上一任无教之主,见到无教如今的萧瑟模样,谢羡鱼惨不忍睹地问:“无教眼下,是哪位人才在管事?” 沈生抬头望他,像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没有得到回答,谢羡鱼下意识仰起头。 只见眼角余光一位红色身影从天而降。 “怎么不走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听到声音,谢羡鱼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只是看清以后,她不免感到牙疼。 顾观之。 这人不是早就背叛无教了吗?怎么又回去了? 顾观之站在一棵树枝上,俯身往下看:“少官,真是好久不见了。”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谢羡鱼死的那天。 顾观之一身红衣,容貌妖艳,咋一看,也算得上是风华绝代,难怪很多女子非他不可。 谢羡鱼碰了碰小师叔:“你跟顾观之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宿姜能认识沈生不奇怪,毕竟宿姜是她的左护法,只要她出现在无教,后面就总有宿姜这个影子。 而沈生时不时做客无教,自然碰到过宿姜许多次。 至于顾观之。 除去谢羡鱼好奇那回,基本没怎么将他召来身边过。 印象里,小师叔应该跟顾观之不认识才对。 沈生没有详说的打算:“之前碰见过一回。” “他来找你的?”谢羡鱼困惑:“看这架势,他跟你,好像有仇?” 沈生摇了摇头:“不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不太喜欢我。” “听人说,少官娶了妻生了子。初次听闻,我还以为是胡说。今日一见,看来倒是真的了。”顾观之轻轻一跃,刹那间便落在了地上。 谢羡鱼原本在跟小师叔说话,此刻见顾观之目光放在她身上,便歇了心思,反过去打量顾观之。 顾观之以前明明喜欢穿浅色衣服才对,怎么开始穿起大红衣服了? 顾观之盯着谢羡鱼看,不由失笑:“看起来,你不太怕我?” 谢羡鱼忍不住挑眉。 谁怕谁? 之前她让人把顾观之招到大殿上观看时,她高坐台上,顾观之则低头跪在地上。 谢羡鱼不说话,顾观之便连头也没敢抬一下。 要不是谢羡鱼等得不耐烦了,上前抬起他的下巴观望了一会儿,怕是盯人一晚上,都不知道对方容貌究竟如何。 不错,如今掌管了无教,胆子是大了一点。 “公子长得又不恐怖,我好像没有理由怕你才是。”谢羡鱼说。 顾观之发笑:“什么叫不恐怖?我这模样,你应该说我长得很好看才对。” 除了那人以外,他这张脸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喜欢。 谢羡鱼目光重新放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似是在打量。 顾观之先是挑衅地看了眼沈生,才不紧不慢地问:“看完了吗?如何。” 谢羡鱼视线最终落在顾观之睫毛下的双眸上:“你的眼睛挺好看。” 熟悉的话语令顾观之心神一震。 他平静的面容终于开始裂开。 顾观之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 眼前是如血般耀眼的红色。 一位红衣女子站在他面前,低头望着跪俯在地上的他。 “就你叫顾观之?” “是。” “你这双眼眸长得不错,我很喜欢。以后无教有你,我便放心很多了。” 顾观之不明白,明明是那个人跟他说,无教有他,便放心很多。 可是从那以后,那人却再也没召见过他。 每次,都是他想方设法地靠近,却又被轻描淡写地推开。 顾观之只好努力地往上爬,爬到那人能看见的地方待着。 可是无论他有多努力,那人的目光都不愿意栖息在他身上片刻。 在顾观之暴怒前,谢羡鱼询问:“他这是怎么了,夸他眼睛好看,怎么还生气了呢?” 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难不成是被夸的欣喜若狂,从而显现出一副暴怒的模样?其实是很开心?” 沈生无言,他抬手捏了一下眉心:“他哪里有半点高兴?” “难道他不该高兴?”谢羡鱼迷惘:“不应该啊,一般我夸人,别人都会很高兴才对。” 谢羡鱼身为无教之主时,虽然别人对她喊打喊杀,但她一句评价,足以抵挡千万人的评语。 正是因为如此,曾经许多酒楼买酒都要在外面挂上一句:“谢羡鱼尝过,品过,夸过。” 有不少人对谢羡鱼喊打喊杀,但也有不少人对她推崇至极。 人的骨子里就是崇拜强者。 总的来说,谢羡鱼那个时候其实褒大于贬。 第10章 当教主被人叫沈夫人 望着谢羡鱼眉眼间的神采飞扬,沈生有片刻失神。 谢羡鱼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无论遭受多少苦难,亮莹莹的眼眸里总是含着光彩,虽然细碎,但那点光足以把眼尾的疲倦衬的暗淡。 沈生第一次见到谢羡鱼时,她身上遍布各种大大小小的伤口,脸上有着尚未洗清的血污。 那时的谢羡鱼视线受损,眼前蒙着一卷红纱,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东西。 只能依靠耳力判断周围环境里的响动声。 谢羡鱼耳力极佳,哪怕看不见,但无论沈生往哪个方向走,她都能迅速辨别位置,快速跟上他的步伐。 十几岁的沈生很少跟人说话,对于被扔到眼前需要救治的小女孩,他大多都是沉默。 若是别人见到那样的沈生,只会巴不得离远一点。 谢羡鱼却不一样。 她像是林间栖息的雀鸟,明明浑身伤痕,仍然不喊一丝疼,不露一丝怯。 沈生不说话,只散发冷气,她也不害怕。 总是围着人叽叽喳喳个不停。 一开始的沈生并不适应,以往除了族里的人,很少有人会主动靠近他,跟他讲话。 大多时候都是谢羡鱼在说,而沈生去听。 离开生情巫前,父亲曾叮嘱过他,说世间女子,瞧着明媚,实则都是带毒的。 生情巫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规定。男子及冠之前,除去对长辈和晚辈的问候。不允许跟女子说话,违者会有重罚。 沈生跟谢羡鱼相处一段时间以后,有天一边捣鼓草药,一边坐在台阶上思考。 他到底要不要回谢羡鱼的话? 谢羡鱼虽然年岁跟他相差不大,但她喊自己小师叔,应该也算得上晚辈吧? 如若是晚辈的话,那他是不是可以跟她说几句话? 沈生整理清楚思绪以后,便觉得可以跟谢羡鱼说话。 逐渐地,不再是谢羡鱼一个人自言自语,他开始回答谢羡鱼的一些问题,倾听谢羡鱼的奇思妙想,照着谢羡鱼的步伐一点点往人间靠近。 沈生并不理解父亲对于女子的警惕,也不明白生情巫为什么要远离人间,坐落于雪山之上。 山下烟火,明明很温暖,很令人向往。 那时的谢羡鱼天不怕地不怕,带着沈生穿梭于各个街道巷尾,有时候二人会戴上□□混进各大宗派,听他们的八卦趣事。 后来谢羡鱼创建无教,父亲离开生情巫来找沈生。 从那时起,他跟谢羡鱼的一切都开始往交错的方向行使。 谢羡鱼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无教成了邪教,她不能再常常跟在他身后喊他小师叔,他也不能再光明正大跟她说话。 宗门的对立,长辈的告诫,促使他们越走越远。 及冠那年,沈生被带回了生情巫。 他手腕下浅淡的情丝疯长,父亲大怒,将他囚禁了一个月。 直到某天,那个被赶出生情巫的姑姑出现,来到沈生面前,他才得以被带出祠堂,见到多日不见的烈日。 父亲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失望:“果然,在你及冠之前,我不该让你离开生情巫的。同样的错误,我居然犯了两次。” 当时那位传说中逆经叛道的姑姑双臂环胸,懒懒地听着他兄长的懊悔,听到末尾,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身为生情巫祭主沈竹南的妹妹,沈纯面容年轻,白发却挤满了头。 沈纯站在门口,听完沈竹南的发言,直接摘下了面具:“你好啊,小侄子。我叫沈纯,是你姑姑。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被小姑娘勾去了心神?这般任情丝疯长,将我大哥的脸面放在了何处?” 沈竹南脸色黑的很:“做你该做的事,其余的话不用多说。” 沈纯重新戴上面具:“大哥也是,前面养了个祸害,怎么后面养孩子,还敢这么粗心大意?” 直到那个时候沈生才知道,沈纯之所以被逐出生情巫,是因为在及笄那年生了情丝,背着家门跟人私奔。 生情巫三字,从来不是形容有情之所,而是一种阻碍情丝生长的蛊虫。 见沈生出神,谢羡鱼忍不住问:“小师叔,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沈生偏过头望谢羡鱼:“没什么。” 又是一句没什么,谢羡鱼真想钻进她家小师叔的心脏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观之的耐心也是极好,见他们二人在这窃窃私语,竟然没上前打断,而是收起怒火,就在一边等待。 见他们二人不再开口,顾观之才说:“若是说完了情话,那我们可以谈一下正事了。” 谢羡鱼扭过脸去:“还没说完,你再等等。” 顾观之:“……” 他的耐心耗尽了,神色终于黑了几分:“二位整日黏在一起,不至于说几句情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吧?” 谢羡鱼话讲的天经地义:“你也不想想,就我们家少官这张脸,即使是一刻不休地说情话,那也得三生三世才能吐露些许,区区几天算什么。” “几天?”顾观之说:“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就才几天了?” 谢羡鱼装作一副无奈的样子:“我家少官来自生情巫……对了,生情巫你知道吗?那地方规矩严的跟个和尚庙差不多,别说你侬我侬了,我们连孩子都是偷偷生的。我们夫妻二人更是最近才得以见到一面,哪里有时间说情话。” 谢羡鱼在一边胡扯,沈生就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听。 大概是这几天听惯了这些不着调的言语,少官大人已经能做到不皱眉了。 燕就说沈生娶的妻子是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果然没错。 跟她讲话,顾观之只觉心累,便转去问沈生:“不知少官家里,是谁说了算?” “这还用说?”谢羡鱼不停晃荡爪子:“孩子都是我生的,自然是我说了算。” 沈生低下头,轻轻按了一下眉心。 果然还是不太习惯。 顾观之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沈生脸色虽然冻人,但还是开口了:“听她的。” 要不是不合时宜,谢羡鱼能立马笑出声来。 自从小师叔长大以后,她就再没在对方脸上看到如此郁闷的神情了。 谢羡鱼是真没想到,原来假扮夫妻,居然这么好玩。 听见沈生的肯定回答,顾观之表情有一秒差点崩坏,但他很快就整理好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开门见山地讲我的诉求了。” 谢羡鱼深沉地点头:“讲吧,我听完再决定要不要我家夫君帮你。” 沈生:“……” 顾观之直言:“我想向少官要一个人。” 他左手抬起,指向不远处吃瓜的江不:“那个小丫头天赋不错,我想收下她当我们无教的下任教主培养。” 谢羡鱼切切实实地感到疑惑:“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怎么这么着急准备后事,给自己找接班人?是身体哪里出现了问题?要是的话,建议你去看看大夫,不要讳疾忌医。” 听到这话,沈生抿了一下唇。 在许多传言里,顾观之只是谢羡鱼的男宠,无论是何话本,都从未讲过谢羡鱼喜欢顾观之。 但谢羡鱼若真把顾观之当替身宠幸多年……相处那么久,完全不动心,好像也不可能。 谢羡鱼说话的表情算得上是真心实意。 可惜顾观之混迹各种名利场多年,一听就知道她是在阴阳怪气。 顾观之皮笑肉不笑道:“我的身体如何,就不劳沈夫人操心了。自有大夫会伺候,保证不会出事。况且,我只是暂时代管无教而已,并不是教主,也就谈不上给自己培养接班人了。” 从始至终,无教之主都只有谢羡鱼一位。 除了她,顾观之不允许其他人冠以这个名头。 至于不远处那个小孩,不过是承载教主魂魄归来的躯体罢了。 利用完之后,该抛弃的还是要抛弃。 听到“沈夫人”三个字时,谢羡鱼心脏一颤,似有电流淌过。 麻麻的。 若不是小师叔还在一边,谢羡鱼真想去洗把脸。 谢羡鱼咳嗽一声,不太自在:“公子没事就行。” 沈生眼皮垂下,眸色淡了许多。 果然还是在意的。 第11章 啥也不管,耍帅最重要 沈生夫人一句不轻不重的“公子没事就好”,倒是让顾观之一愣。 当年顾观之被谢羡鱼所救时,对方也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有些人明明两不相干,偏偏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顾观之猜想自己应该是想复活谢羡鱼想疯了,才会觉得面前的野丫头跟教主有几分相似。 沈生的夫人穿着打扮,分明跟谢羡鱼天差地别。 怎么可能会是她? 谢羡鱼向来热爱红烈的着装,不喜浅淡的衣服,更不会在额前留刘海。 但眼前的女子却是浅淡的衣服配上慵懒的刘海,陌生的很。 顾观之自嘲一笑:“要是没有问题,那个小孩我就带走了。” 谢羡鱼双手背在后面,笑得坦率:“若是有问题呢,你当如何。” “沈夫人怕是没有看见我后面带了多少人,”顾观之抬手一指:“要不要再继续看看?” 谢羡鱼还真就给了个面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她笑了:“区区小卒而已,能耐我夫君如何?” 有那么一秒,沈生差点没站稳。 谢羡鱼颇为得意。 沈生稳好身形,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半秒,又收回。 那浅淡的眸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羡鱼装作没看到,抬起手张开掌心:“就你们这点人,说实话,还不够我夫君练手。” 见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顾观之控制不住笑了:“真是好狂妄的语气,我许久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了。” 他话一说完,脸色当即一变,以常人不能察觉到的速度迅速靠近谢羡鱼。 顾观之一动,身后那些着装统一的人也开始涌上来。 那场景也算得上是壮观。 若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怕是会被踩成肉泥。 谢羡鱼非常识趣,向后一退,直接躲在了小师叔身后。 沈生顺势迎了上去。 刹那间,数不尽的鎏金铜钱与数千黑色楫师线齐齐上阵。 身为生情巫几百年来最有天赋的下任祭主,沈生是唯一一个习会了楫师线用法的人。 九千楫师线,一送归西,二送轮回。 黑色楫师线比刀刃还要锋利,一旦注入沈生的灵力,轻轻一碰,便可以将人的骨头削断。 沈生容貌在江湖上被传的乱七八糟,楫师线的威力倒是如雷贯耳。 为了躲避楫师线,有人钻入土中,有人踩着树身往上崩。 三条黑色楫师线朝顾观之横扫而去,顾观之一个轻点,跃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成功避开。 顾观之尚未来得及喘气,无数鎏金铜钱又涌了过来。 他一时没察觉,手臂上就多了无数擦伤。 顾观之一边躲避一边说:“少官每回出手都是这么大的手笔吗?” 谢羡鱼躲在一棵树身后看戏,闲着也是闲着,闻言便替自家小师叔答了:“没办法,生情巫有钱,区区几千鎏金铜钱而已,我夫君自是不放在心上。” 她只是探了一下脑袋,无数暗器便朝她面门袭来。 不过谢羡鱼没躲。 暗器朝她疾速奔去,一边的沈生撩了一下眼皮,手中再次奔出一大批楫师线,迅速围着谢羡鱼涌了过去。 短短几秒,暗器崩裂碎开,楫师线沿着暗器来时的方向冲去,弹指间数百人的骨头被斩断。 惨烈的嘶吼声响彻树林。 作为曾经无教之主的谢羡鱼却并未对他们心生怜悯。 谢羡鱼创立的无教,宗旨只有一个。 不低头,不背叛。 能俯身认别人为主人的属下,忠诚心不高,谢羡鱼不需要。 既然被顾观之带来攻击她,那就得承受应有的伤害。 况且据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如今的无教,早已不是她所在的无教。 正在此时,一声稚嫩的求救声从远处破空而来。 谢羡鱼回头去看。 只见原本躲在竹屋里看戏的江不被人抓着肩膀提了起来。 江不的小短腿不停挣扎,手死死抓住提着自己衣服的大手:“放开我,你快点放开我!救命啊!!” 她被人劫走,一旁的宿姜也…… 也不如被人劫走算了。 只见宿姜像是没有看见一样,自顾自继续扫地。 宿姜武力值倒是不弱,但是他有一个很明显的缺点。 那就是除了耍帅以外,对于其他事情都是漠不关心的姿态。 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懒。 这个优点跟谢羡鱼的惫懒完美重合,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概是察觉到谢羡鱼的目光了,宿姜放下扫把,来到门口站着,不忘展开折扇,微微一笑。 他这么风度翩翩,教主一定很庆幸无教招了他这么一位人才。 宿姜想。 谢羡鱼头疼。 她到底是哪里想不开,当初救了这么一个人。 谢羡鱼所学之术驳杂,除了人尽皆知的爱宠铁鞭以外,其实还会很多东西。 比如剑。 但除了沈生之外,几乎没人知道谢羡鱼还会用剑。 因为她从未在别人面前使过。 原因大概是…… 谢羡鱼很自负。 自负到什么程度呢? 她觉得一旦对外展示了她的剑道威力,那就是在踩她师父的脸。 众所周知,道横尊最善用的法器就是剑。 曾以一剑可挡百万而著称。 没被燕就抽掉脊骨前,谢羡鱼还是十分尊师重道的。 她担心用了剑,燕就的脸会被人踩在地上摩擦,便干脆舍弃了。 谢羡鱼时刻谨记燕就的救命之恩,不介意给自己师父几分薄面。 可是现在,二人的师徒之情,早已伴随谢羡鱼的一次死亡,消失殆尽。 谢羡鱼自然不用再顾及燕就的脸面了。 眼看那位突然而至的蒙面人把江不带走,谢羡鱼对着围在自己身边形成一个蚕蛹的楫师线说:“给我夺把剑来。” 一条楫师线迅速从圆弧的形态变直,直冲一个人影而去。 顾观之还没反应过来,腰间的佩剑就被一条黑色弧线勾了过去。 顾观之试图伸手去抓,岂料那条线非常有灵性,卷着剑柄扔到了半空中,转身就来跟他打斗。 谢羡鱼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接到剑,还不忘晃了晃:“多谢了。” 顾观之脸色一黑。 谢羡鱼又朝那条黑线一笑:“还有你,小东西,也谢谢了。” 那根黑线立刻卷成一个圈,在半空中滚来滚去。 像是欢快的很。 沈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谢羡鱼。 谢羡鱼原本都要走了,见小师叔仰头,逗人的心思一起来就压不下去了。 她唇瓣贴了一下掌心,抛了个飞吻给小师叔:“多谢夫君相助。” 那一瞬间,成千的楫师线集体打了个颤,齐齐失误。 沈生撇开眼,轻轻抿唇:“别闹了。” “夫君说的是。” 谢羡鱼怕小师叔真的恼了,扔下那句便消失在了半空。 她走以后,沈生的目光却迟迟没能移开。 顾观之随手从树上折下枝条:“少官是不是没把我放眼里?我还在这呢,便跟夫人调起情了?” 沈生浑不在意,淡淡道:“是又如何。” 顾观之将体内的灵力运入树枝中:“既然如此,那便让顾某来讨教一下少官大人的厉害。” 抓着江不的大手异常用力,江不疼的龇牙咧嘴,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掉:“你这个坏人,快点放开我!” 那人蒙着面,踩着树枝带江不穿越重重阻碍。 似乎怕被人发现,他一直都在刻意绕路。 江不脸上被凌厉的大风刮着,疼的她死的心都有了。 蒙面人行走的速度越快,江不受到的伤害就越疼。 在被一片擦身而过的叶子刮伤以后,江不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就骂:“柳眠你个混蛋师父,我逃跑的时候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一下就挪到了我眼前!!现在我被人抓了,你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一边看戏,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师德了!!!” 她刚喊完,一大口风就灌进了她的喉咙,刮的她喉咙生痛。 蒙面人正要提着江不下地,突然发现前面的树枝上出现了一个手持长剑的女子。 谢羡鱼打了个哈欠:“这么谨慎?一路走来避开那么多耳目。怎么,你很出名吗?生怕别人认出你来。” 蒙面人立刻刹住脚步,针对眼前女子的话,他并未搭理。 他视线率先落到的是,女子手中的剑上。 盯了那把长剑稍许,蒙面人语气轻蔑:“在我面前用剑,你挺有勇气。” “谢谢夸奖。”谢羡鱼将剑抬起:“我此生什么都缺过,就是不缺勇气。” 看到柳眠,江不吸了一下鼻涕,眼泪汪汪:“师父,你没抛弃我啊!” 谢羡鱼摸了一下鼻子,装作沉思状:“毕竟是一个免费劳动力,就这么扔了,怪可惜的。” 原本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江不:“……师父,我都这么惨了,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不能。”谢羡鱼话音才落,右脚一抬,迅速离开树枝。 她在空中腾跃一圈,手中之剑冲着蒙面人而去。 蒙面人提着江不的手一松。 江不瞬间往下坠落,她吓得魂都要散了,手脚并用,不停在半空中挥舞。 谢羡鱼抽空看了眼。 像一只呛了水的旱鸭子。 在江不坠地之前,谢羡鱼一边打斗一边折了片叶子注入灵力,朝江不的方向甩了过去。 江不心已经死了,她觉得自己肯定会被摔成肉酱。 然而下一秒,五米长的竹叶托住了她,缓缓将她放在地上。 江不满心惊愕,仰着脑袋去看柳眠。 蒙面人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发着光芒的一拳冲着谢羡鱼砸去。 谢羡鱼也不避,长剑横拿:“小东西,本姑娘能不能再次扬名立万,可就靠你了。” 蒙面人一拳递出,刚劲的拳风一下砸倒了后面大半树林。 飞扬的灰尘消失以后,谢羡鱼仍好好的站在那里,手里那把原先光滑的剑身却沾染上了血。 蒙面人低头,这才发现身上出现了一个伤口。 不重,却足以让他错愕。 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伤他。 使得还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剑。 而这人,只是一个女子。 不过是沈生身边的一个乡野村姑而已,怎么会…… 谢羡鱼往下一跃,落到了江不身边,目光望向蒙面人:“我身体不太行,暂时弄不死你。不过你也弄不死我,所以,平了,你走吧。” 蒙面人心神一颤。 此种语气,好像他那乖徒儿。 蒙面人随手抹去那道伤痕:“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眠啊。”谢羡鱼回答。 蒙面人:“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女子赶得上谢羡鱼,可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谢羡鱼吹了一下眼前散乱的刘海:“如我这般厉害的人,倒是没几个。以后,是她谢羡鱼不如我。” 为了耍派头,谢羡鱼一点不介意拉踩自己。 蒙面人点了一下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上次听到如此狂妄的话,他只觉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 但此刻…… 没关系。 柳眠是吧。 等着。 你一定会因为今天的狂妄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