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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作者:郁书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色如墨,三人借着檐角阴影疾行。玉泉脚步轻盈,如同林间灵猫,每隔十数步便驻足嗅闻,指尖轻点地面辨认路径;红螺长剑半出鞘,剑身映着宫墙冷月,将四周风吹草动尽数收入眼底。颜岁攥着袖中藏好的短刃,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掖庭,腕间"今朝"二字突然发烫,像是某种神秘指引。


    国师府在与其他臣子的府邸不同,国师府虽在宫外,但国师可暂居司天监,司天监即是夜观星象卦算窥天之地又是国师所居,如此颜岁前往掖庭也较为便利。


    颜岁踩着流霞临时改造的铁爪,顺着飞檐垂落的藤蔓悄然滑下。掖庭看管并不森严,里面并无守卫,只有大门前有两个值班摸鱼的侍卫。


    玉泉像只灵巧的狸猫,无声无息地贴着墙角摸过去,从怀中掏出个小竹筒,轻轻对着打盹的侍卫吹了口气。两个侍卫晃了晃脑袋,双眼一翻,软绵绵地瘫倒在地。红螺足尖一点,凌空掠过大门,长剑出鞘划出半轮银月,精准点在门闩机关上,“咔嗒”一声,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


    颜岁闪身进入,谁料刚一进入便听到了七人的哭啼声。颜岁看了玉泉一眼,玉泉俏皮的递给她一个面具。颜岁挑了挑眉,这小丫头还怪有眼力见。


    颜岁将面具往脸上一按,正正好好,看来这是东阳特制的面具。循着哭声穿过三道回廊,霉味与血腥味愈发浓重,转角处的青铜灯架上,蛛网裹着半只风干的老鼠,在穿堂风里诡异地摇晃。


    几为少女全都缩在角落里,暗自哭泣着。颜岁屏息凝神,借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打量了一圈,几人的手腕上都没有相同的字样。


    正当颜岁满心失望时,角落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月光从窗棂间漏下来,像一层薄霜覆在她身上。她斜倚在软枕间,肌肤近乎透明,青紫色的血管在颈侧与腕间蜿蜒,如同冰层下静止的溪流。唇色极淡,唯有咳喘时浮起一抹病态的嫣红,又很快褪成凋萎的玫瑰灰。


    颜岁眉头微皱,刻意压低了声线:“你们几个她怎么回事?”被问话的嫔妃一哆嗦连忙带着哭腔回答:“她染了风寒,入宫的时候她招惹了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没人敢给她医治,但是现在我们马上也要死了……”


    话音未落,少女又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沫滴落在破旧的裙摆上,晕染出暗红的花。颜岁手腕间的红字也跟着灼烧,她垂眸看向地角落里的少女。


    颜岁缓缓蹲下身子,凑近那病弱的少女。少女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费力地抬起眼皮。就在两人对视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少女的眼眸,犹如蒙尘的古玉,虽黯淡却难掩其中偶尔闪过的清冽光芒。这眼神,颜岁不禁有些读不懂了。


    颜岁薄唇轻启:“姓甚名谁?”


    少女嘴唇动了动,艰难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微弱,仿佛秋日残喘的蝉鸣:“季莫求。”


    颜岁微微一怔,手腕上“今朝”二字的热度正愈发滚烫,可眼前少女却并非叫这个名字。她心中疑惑更甚,但看着少女病弱不堪的模样,也知不是追问的时候。当下之急,是先将人带出这掖庭。


    颜岁刚要伸手去扶季莫求,忽听一声尖锐厉喝:“大胆!何人竟敢擅闯掖庭!” 声音仿佛一把锐利的冰刀,划破这掖庭内压抑沉闷的空气,玉泉和红螺立刻警惕起来。


    颜岁心中一凛,抬眸望去,只见殷离身着华服,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如同鬼魅般突然现身。殷离的面容在宫灯昏黄的光影里半明半昧,眼神如鹰般锐利且透着冰冷的威严,直直地射向颜岁。


    “国师大人不在司天监好好观星卜卦,深夜潜入掖庭,所为何事?”殷离语调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她身旁的宫女太监们皆垂首噤声,大气都不敢出,掖庭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一旁的嫔妃更是吓得直哆嗦。


    颜岁心中快速盘算,面上却依旧沉稳,缓缓起身,拱手行礼道:“太后娘娘万安。臣夜观星象,见紫微星旁有异象,便前来一探。”


    殷离冷笑一声,眼中满是狐疑:“哼,好一个夜观星象!传闻国师大人,从不问宫廷之事,避世离俗许久,怎如今关心起嫔妃来了?” 说罢,她微微抬手,身后的侍卫们立刻如狼似虎般围了上来,刀剑出鞘,寒光闪烁。玉泉和红螺纷纷拔出刀剑,她们可不管对面是谁,凡是对颜岁有威胁的,一个字,杀。


    季莫求在角落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这咳嗽声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殷离目光扫向季莫求,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也值得国师如此大费周章?”


    “将死之人”这四个字不禁格外有些刺耳,颜岁眯了眯眼,突然哼笑一声:“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先帝已逝,司天监的地位,您也清楚。您前不久才被册封为太后,如今朝堂动荡,臣以为,太后娘娘与臣交恶并不是明智的选择。”颜岁话语中的威胁毫不隐藏。


    殷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国师大人这是在威胁哀家?司天监虽有些门道,但别忘了,在这钰朝,终究还是哀家说了算。”她微微向前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掖庭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颜岁听到这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太后娘娘慎言,如今陛下年幼,需要太后娘娘辅佐,帘后之人,慎之,恐异日伤舌。”言外之意便是,吹牛小心点,也不怕哪天从位置上掉下里。


    殷离听闻,脸上的怒色瞬间被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取代,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冰冷得如同腊月寒霜。“国师大人不愧是国师大人,这说话的本事倒是越发精湛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踱步,眼神在颜岁、季莫求以及红螺、玉泉之间来回游移,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颜岁把殷离看向季莫求的视线挡住,挑了挑眉:“这位娘娘的病,御医既然治不好,那臣来治便是了。”


    殷离微微眯起双眼,目光越过颜岁,落在季莫求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考量着什么。“国师大人何时兼通医术了?莫不是为了救这女子,病急乱投医,连自己的本职都不顾了?”殷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中满是轻蔑。


    颜岁心中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应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司天监之术,博大精深,医理药理亦在其中。臣观这位姑娘脉象特殊,与天象所指暗合,若能医好她,或许能解钰朝当下之困局。太后娘娘一心为了钰朝江山,想必不会阻拦臣的救治之举。”颜岁言辞恳切,试图用天象之说再次说服殷离。


    殷离冷笑一声,“哼,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想救你看中的人罢了。也罢,既然国师如此坚持,放行吧。”殷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


    颜岁心中虽有些诧异殷离竟如此轻易松口,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漫不经心的神色,微微欠身道:“多谢太后娘娘通情达理,如此钰朝幸甚。”她挥了挥手,示意红螺和玉泉将季莫求小心抬起。


    红螺与玉泉默契十足,一人托住季莫求的肩背,一人抱起她的双腿,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病弱的季莫求。颜岁则在旁时刻关注着季莫求的状态,见她气息微弱,面色愈发苍白如纸,心中不禁忧虑更甚。


    在返回国师府的途中,颜岁的心始终悬着,她不时低头查看季莫求的状况,只见季莫求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都会消散,这让颜岁愈发焦急。


    终于回到司天监,颜岁唤来琼酥。琼酥匆匆赶来,见到季莫求的模样,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她迅速上前,为季莫求把脉,指尖在腕间轻轻跳动,眉头越皱越紧。


    颜岁在一旁焦急地等待,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样?”


    琼酥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大人,这位姑娘的病来得极为凶险,风寒入体已久,引发了多种病症,如今气血两亏,经脉紊乱,再加上之前耽搁了医治,情况不容乐观。”


    颜岁心急如焚,追问道:“那该如何?可有办法治好她?无论什么代价,都要把她救回来。”


    琼酥沉思片刻,说道:“当务之急,是要先用药稳住她的病情,只是所需的几味药材颇为罕见,且短时间内难以寻得。”


    琼酥说着,展开手中的药方,继续道:“这其中的‘冰灵玉髓’,生长于极寒之地的冰洞深处,周围冰棱尖锐,地势险峻,常人难以靠近。‘赤焰血参’则需在火山边缘的炽热土壤中方可寻得,采集时稍有不慎便会被岩浆吞噬。还有‘星辰花蕊’,仅在每月月圆之夜,于高山之巅的特定花丛中绽放,花期短暂,转瞬即逝,采摘难度极大。”


    颜岁看着药方上的字迹,只觉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但她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目光坚定地对琼酥说:“我即刻安排人手去寻这些药材。你先开些能暂时缓解病情的药,尽量维持她的状况。”


    言罢,颜岁迅速唤来天禄与东阳。待二人赶来,颜岁将药方递给她们,严肃说道:“天禄,你精通各方语言,人脉广泛,速去联络江湖上的各路豪杰与隐世门派,许以重酬,求他们帮忙寻找这些药材。东阳,你易容之术高超,乔装改扮混入各大药商行会,暗中打听药材的下落,若有消息,即刻回报。”


    天禄与东阳领命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各自施展本领,为寻找药材奔波。


    与此同时,颜岁又将流霞唤至跟前,说道:“流霞,你精通机关之术,如今司天监的防御就靠你加强了。殷离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不能让任何人闯入干扰季莫求的治疗。”


    流霞点头应下,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大人放心,我定会布置好精妙机关,让来犯之敌有来无回。”


    安排妥当后,颜岁再次回到季莫求身边,颜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恰似一片蒙着阴翳的湖面,没有丝毫涟漪。这一幕,宛如一把锐利的钩子,冷不丁地勾起了颜岁心底那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那还是颜岁幼时,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如同一头张的猛兽,将她拽入了痛苦的深渊。彼时,命运仿佛对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父母都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只留下她在孤独中飘零,与奶奶相依为命。


    颜岁蜷缩在那张狭小得可怜的床上,那床仿若一叶在狂风巨浪中摇摇欲坠的扁舟。她的身体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病痛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汹涌袭来,肆意啃噬着她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烈火炙烤,每一根神经都如被重锤敲击,那种痛苦犹如密密麻麻的针,深深刺入她的骨髓。


    而在一旁,奶奶那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暖的手,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湖面,一下又一下,缓缓地轻抚着她紧皱的眉头,试图将她的痛苦一丝丝抚平。


    与此同时,奶奶那略带沙哑却饱含温柔的嗓音,悠悠地唱起了摇篮曲,熟悉的旋律,仿佛穿越了岁月的长河,带着无尽的安抚,又如同春日暖阳,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颜岁的心底。


    那熟悉的旋律不禁被颜岁再次哼唱起来:“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她轻抚着季莫求的眉心,好像在透过她看向以前的自己。


    颜岁的歌声很轻,却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回荡着,像是一缕轻柔的丝线,试图将季莫求从昏迷的深渊中缓缓拉出。


    可是没人知道,那位慈祥的老奶奶已经永远离开了颜岁,也到后来,人人都唤她‘灾星’。突然季莫求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颜岁覆在她眉间的手,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中带着复杂,死死地盯着颜岁的脸,好似要永远记住眼前人的长相。


    颜岁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愣了愣,见她依旧虚弱,轻声开口:“先睡吧,我守着你。”


    季莫求听到了颜岁的承诺,她微微点了点头,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便缓缓闭上了双眼,像是放下了所有防备,安心地睡去。


    颜岁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感慨万千。她轻轻抽出被握住的手,起身将被子掖好,目光始终停留在季莫求的脸上。此人极有可能与‘今朝’有关,无论是与不是,颜岁都想捞眼前人一把。


    她本不想在这个世界有所牵挂,本以为无欲无求的过完一生或许是她最好的选择。可如今自己担负起了拯救一个王朝的使命,不禁让她有些触动。


    玉泉在门外小声与新丰嘀咕起来:“新丰接,大人何时这样热心肠了…?”新丰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玉泉的额头:“大人的决定不是我们能揣测的,定当有自己的判断,我们只需要保证大人安危即可。”


    玉泉捂着额头,撅起小嘴嘟囔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就是好奇嘛……”她踮起脚尖,透过门缝往里张望,“大人居然在哼小曲儿诶!我从来没见过大人这样……而且这是哪里的曲儿,好好听!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调调的曲儿!”玉泉在新丰旁边小声说道。


    新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轻将玉泉拉回来:"别偷看了。快去准备些热水和干净的布巾,等琼酥回来要用。"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但愿那位娘娘……能撑过今夜。"


    玉泉点点头,一溜烟地跑去准备热水。新丰站在门外,望着紧闭的房门,眉头微蹙。最后她轻叹了一声,转头也跟着忙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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