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求岁》 第1章 1 “冷…好冷……”一股磅礴的力量将颜岁狠狠抛掷,如坠深渊般一头栽入那浩瀚无垠的大海。 此刻颜岁沉沦在这无垠的深海之中,静谧深邃将她填满,意识开始在虚幻与现实之间飘忽不定,昏昏沉沉。 就在颜岁几乎要被黑暗完全吞噬之时,突然,一束光精准地打在她的脸上。 “大人?大人?”一阵阵呼唤声传入颜岁的脑海之中,等她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孩童的脸。 那孩童面容稚嫩,眼眸清澈如星,满是关切地盯着颜岁。见她睁眼,那孩子惊喜地跳起来,脆生生喊道:“大人醒啦!大人醒啦!” 颜岁恍惚间还未从方才的生死边缘缓过神,只觉脑袋一阵剧痛,她下意识抬手摸去,却摸到一头繁复沉重的发饰,手指碰到的是冰冷的珠翠。她满心疑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穿着层层叠叠、华丽至极却又陌生的衣物,行动极为不便。 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身处一间布置得古色古香的房间,雕梁画栋,锦幔低垂,屋内的器物皆透着一股陈旧而奢华的气息。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会突然置身于此?自己明明跟着教授在钰朝皇陵中啊……而且好像还发生了坍塌……颜岁满心的疑惑和警惕。 还未等她理清思绪,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群身着古装的人簇拥着一位端庄稳重的女子走进屋内。那女子焦急,看到颜岁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快步走到榻前,轻声说道:“大人,您终于醒了,您可把奴婢吓坏了。” 颜岁瞪大双眼,望着眼前自称奴婢的稳重女子,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艰难挤出几个字:“你……你是谁?这又是哪里?” 那女子微微一愣,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小心翼翼道:“大人,您莫不是摔糊涂了?奴婢是新丰呀,这里是钰朝京都,您身为国师,在这府邸已住了好些年头。” 就在这时一旁的一个小丫头“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呜呜哇!大人不认识玉泉了!呜呜呜呜……” 颜岁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目光投向那个叫玉泉的小丫头,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满脸的委屈与惊慌。新丰赶忙蹲下身子,轻声哄着玉泉:“好妹妹,大人只是一时糊涂,过些时日定会好起来,你莫要哭了,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啦。” 颜岁数了数面前共有九个女孩,她愣愣的看着她们几个。一个面容清冷的女子难以置信的开口:“大人不记得我们了?” 颜岁看着那面容清冷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环顾一圈,这九个女孩各有千秋,或灵动、或温婉、或娇俏,可自己却对她们毫无印象,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境之中。 颜岁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我……我这脑袋如今乱得很,许多事都记不清了。你们……你们都先说说自己吧,也好帮我回忆回忆。” 最开始的那名叫新丰的侍女开口:“大人,您前些日子意外落水,奴婢几人是您的暗卫也是侍女,奴婢叫新丰负责大人平时的文卷批阅。” 颜岁微微颔首,示意新丰继续说下去。新丰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位红螺,她武艺高强,轻功更是一绝,负责大人外出时的贴身护卫,若遇危险,定能第一时间护您周全。”红螺微微屈膝行礼,神色依旧清冷,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忠诚与坚毅。 新丰又指向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孩,“这是玉泉,她擅长追踪与隐匿,无论是复杂的街巷还是茂密的山林,只要目标留下些许痕迹,她都能寻得踪迹,为大人获取关键情报,也是奴婢们中最小的妹妹。”玉泉连忙擦了擦眼泪,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随后,新丰逐一介绍其他女孩。“天禄,精通各国语言与密文解读,若有重要信件或机密文书,她总能破解其中奥秘。”天禄文静地笑了笑,眼神透着聪慧。“东阳,擅长易容之术,能将自己或他人乔装改扮,瞒天过海,在情报收集与传递中发挥了极大作用。”画屏眉眼弯弯,举手投足间尽显灵动。 “杜康,抚琴技艺高超,不仅能弹奏出美妙绝伦的曲子,还能用琴音传递信息、扰乱敌人心智。”杜康轻轻颔首,气质温婉。“琼酥,对医术药理了如指掌,无论是外伤还是疑难杂症,她都有办法应对,是大人身边不可或缺的医官。”琼酥面容清冷,淡淡颔首。 “锦波,擅长书法绘画,更能通过书画分析人物性格与喜好,为大人的决策提供助力。”锦波文静优雅,微微欠身。“流霞,精通机关之术,无论是建造精巧机关还是破解复杂陷阱,都不在话下。”流霞身形轻盈,眼中透着机灵。 颜岁静静地听着,心中不禁暗暗惊叹,自己这个国师身边竟有如此一群身怀绝技的女子。然而,虽然此刻颜岁还处于半迷糊的状态,却下意识点了点头。 待新丰介绍完毕,颜岁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想独自静一静,你们都先出去吧。”众人面面相觑,虽有担忧之色,但还是纷纷屈膝行礼,鱼贯而出,新丰临走前,轻声开口:“大人先歇息,奴婢晚些时候去请御医来。”颜岁听闻无奈的点了点头。 待众人离开,颜岁“砰”的一声躺了下来。“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姐肯定是让石头砸睡着了。”颜岁先是闭眼再猛地睁眼,试图清醒过来。 然而,眼前依旧是华丽得晃眼的床幔,还有那古色古香到不真实的房间。她不死心地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嘶……”疼得她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这钻心的痛感清晰无比,哪是什么梦啊! “不是梦,完了完了,真穿越了?我一个考古系的学生,怎么就成国师了?还带九个如花似玉的侍女暗卫,这发展也太离谱了吧!”颜岁欲哭无泪,在心里疯狂吐槽。 她一咕噜爬起来,趿拉着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穿越这种好事,不都得给个金手指什么的嘛?我这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啊!” 突然,她眼睛一亮,一拍脑门:“对呀!那些古装剧里,穿越者不都有系统嘛!系统?系统在不?有没新手大礼包,快给姐来一份!”颜岁满怀期待地左顾右盼,结果除了寂静无声,啥回应都没有。 “喂!有没有点职业道德啊,别的穿越者都有系统带着飞,我咋就这么惨!”颜岁气得跳脚,像个怨妇似的对着空气抱怨个不停。颜岁开始拉下脸,怨气味渐浓。 这时一道声音在她脑海中传出来:“你个屁娃儿,不要闹!” 颜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差点没直接蹦起来。她瞪大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警惕地左顾右盼,嘴里结结巴巴地问:“谁……谁在说话?有本事现身,别在我脑子里装神弄鬼!” 那声音哼了一声,满是嫌弃地说:“叫啥子叫,我就在你脑子里头呢,现身个啥子哟。” 颜岁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兴奋得差点跳起来,“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系统?可算把你盼来了,快给我讲讲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新手大礼包呢?” 一个圆滚滚的老头突然出现在颜岁眼前,颜岁心内吐槽,自己看别人电视剧的系统君都是风流倜傥,怎么到自己这就是个四川老头……想到这颜岁的脸又拉了下来。 那圆滚滚的老头瞧见颜岁拉下来的脸,没好气地说道:“你那是啥子表情嘛?还嫌弃上我咯?别个那些风流倜傥的系统能帮你在这钰朝站稳脚跟不嘛?我告诉你,你可别小瞧了我。” 颜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怼:“哟,还不让人嫌弃啦?别的穿越者的系统都是高大上,到我这儿就整个圆滚滚的小老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穿越成了幼儿园老师,带个老头学生呢。”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女娃子,咋恁个不知好歹!我告诉你,我可是这钰朝历史的活字典,啥子事我不清楚?有我在,保准你能在这钰朝混得风生水起,不然你以为凭你两眼一抹黑,能折腾出个啥子名堂?” 颜岁双手抱胸,挑了挑眉,“就你?还历史活字典呢。那我问你,我这国师身份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害我落水?别光说大话,来点实际的。” 老头突然有些心虚:“落水这事儿,纯粹就是为了让你穿越过来……”颜岁感觉两眼一黑,血压飙升,脸黑的像锅底,直接又躺回了床上。 老头见颜岁脸黑得像锅底,直接躺回床上,不禁有些纳闷,凑上前去问道:“你这女娃子,咋个不着急嘛?我都把实话说出来咯,你就不想晓得为啥子要你穿越过来?” 颜岁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听你这意思,我穿越过来就是莫名其妙的,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多莫名其妙的事等着我。” 老头嘿嘿一笑,在床边坐下,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噻,这世上啷个有平白无故的穿越啊。你想嘛,你本来是个考古系的学生,对历史文化那肯定是相当了解,这就是你的优势。而这钰朝呢,正面临着一些连我都摸不透的复杂事儿,你穿越过来,说不定就是老天爷安排来解开这些谜团,改变钰朝命运的。” 颜岁冷哼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老头,“少给我灌这些鸡汤,什么改变钰朝命运,说得好听,我看就是把我扔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自生自灭。你说你是活字典,那你倒是讲讲,这钰朝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头清了清嗓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在你来的几天,刚刚选秀,一批新的秀女入宫,皇帝老了,本来想到冲喜的,结果啷个晓得一下子把这瓜娃子冲死球了,皇帝死球喽,皇后成了太后,幼帝登基,太后掌权。朝廷**,最后钰朝灭亡。” 颜岁听闻,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缓缓转过身来,一脸无语地看着老头,“皇帝驾崩?幼帝登基?太后掌权?这局势可真是乱成一锅粥了。那让我来干嘛?” 老头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那新入宫的那批秀女中有一位身负帝王命格,老子要你扶持她登上皇位。只是这钰王朝有陪葬的制度,那小娃娃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死球喽。” 颜岁听闻,先是一愣,随即满脸的怨气,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蒙住头,半天憋出来一个“哦”。 老头见状,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几步冲到床边,试图把颜岁从被子里拽出来,嘴里嚷嚷着:“女娃子,你就给我个‘哦’?这事儿可容不得你啷个敷衍!那小姑娘命格特殊,是钰朝唯一的希望,也是你回家的关键线索,你可不能这么消极怠工啊!” 颜岁极不耐烦地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睡眼惺忪:“那我不回去了,左右以后也要当牛马,在这有吃有喝有钱花。不用上早八,不用交论文。” 老头一听,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大声说道:“女娃子,你莫要犯哈!这钰朝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你以为在这儿就能安安稳稳享受?太后掌权,朝堂**,指不定哪天这荣华富贵就如泡影般消散,到时候你命都没得!” 颜岁翻了个白眼,毫不在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懂不懂?”老头气得直跺脚,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又凑到床边,放缓语气说:“女娃子,你仔细想一哈子,就算你躲得过一时,那陪葬制度下的那些女娃子啷个怎?她可是身负帝王命格,啷个死球喽,钰朝就真的没救球喽。而且,你就甘心一辈子被困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啊?不想哈子你的家人和你的朋友啊?不想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听到“家人”两个字颜岁只觉得格外刺耳,她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随即又变成了无欲无求的模样。 老头见颜岁没反应,两缕胡须气的直抽,最终憋了个大招:“这个儿没得儿没有卫生纸!上厕所用棍棍儿楷!” 颜岁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用棍刮?这也太恶心了吧!”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头见状,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招起了作用,赶忙趁热打铁,“这儿还只是其中一点点儿事!这钰朝虽说看着繁华,可好多生活上的事儿都比不上你原来的世界。就说这洗澡吧,啷个有你习惯的热水淋浴,全靠下人一桶桶提水,水温还不好控制,一哈儿就凉喽。还有那晚上照明,就靠个油灯,光线昏戳戳嘞,啷个有电灯来得亮堂嘛。” 颜岁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真有你说的这么糟糕?” 老头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子还能豁你嗖?你再想哈子,你在原来的世界,想吃啥子美食,手机一点就能送到跟前。在这儿嘞,就只能吃些古代的玩意儿,做法、口味啷个能跟你熟悉的那些相比安。而且,这钰朝规矩繁多,你这国师身份看到风光,可保不准哪天说错话、做错事,就惹上大麻烦球喽。” 颜岁咬了咬嘴唇,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行吧,算你狠。我答应你试试,不过要是真的太离谱,我可立马打退堂鼓。” 老头见颜岁终于松口,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就对咯!那你加油!还有七天时间喽,女娃子~”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任凭颜岁怎么呼喊都不再现身。 颜岁突然意识到不对,那死老头没告诉自己,那秀女到底长什么样啊!这上哪找去? 颜岁一拍脑门,差点没原地蹦起来,“这死老头,关键信息都没说清楚就溜了,我上哪儿知道那秀女长什么样啊!难道要我在宫里挨个儿问“你是不是身负帝王命格的那位”,这不得被当成疯子抓起来!” 突然颜岁的手腕处一阵刺痛,两字带着血色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今朝……”颜岁盯着手腕上突然浮现的“今朝”二字,指尖轻轻抚过那带着温热的血色印记,仿佛还能感受到血液在皮肤下微微跳动。并且在脑海中出现了属于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 “新丰,进来。”颜岁轻声唤道。新丰闻声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大人,这是琼酥特意熬的安神汤,您趁热喝。颜岁微微颔首:“此次新入宫的嫔妃共有几人?” 新丰将药碗轻轻搁在矮几上,垂眸答道:“回大人,此次选秀共纳秀女七人人,皆已入宫安置在储秀宫。不过……”她话音一顿。新丰压低声音,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三日前皇帝骤崩,太后连夜颁下懿旨,将秀女们迁至掖庭幽禁。并且……”她警惕地瞥向门外,“七日后新帝登基大典,这七位秀女都要为先帝陪葬,以安龙脉。” 瓷碗在木几上,颜岁盯着碗中翻涌的药沫,手腕上的“今朝”二字仿佛烧红的烙铁。七人、七日、陪葬……这绝非巧合。她思考片刻便问道:“名册上,可有叫“今朝”的秀女?” 新丰摇摇头:“回大人,七人人中并无名为“今朝”之人。 颜岁将安神汤一饮而尽,滚烫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她眼底燃起的灼热。她掀开繁复的衣摆翻身下床,,惊得新丰急忙扶住她摇晃的身子:"大人刚醒,身体未愈......"“无妨…”颜岁顿了顿“唤红螺和玉泉与本座同去。 第2章 2 夜色如墨,三人借着檐角阴影疾行。玉泉脚步轻盈,如同林间灵猫,每隔十数步便驻足嗅闻,指尖轻点地面辨认路径;红螺长剑半出鞘,剑身映着宫墙冷月,将四周风吹草动尽数收入眼底。颜岁攥着袖中藏好的短刃,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掖庭,腕间"今朝"二字突然发烫,像是某种神秘指引。 国师府在与其他臣子的府邸不同,国师府虽在宫外,但国师可暂居司天监,司天监即是夜观星象卦算窥天之地又是国师所居,如此颜岁前往掖庭也较为便利。 颜岁踩着流霞临时改造的铁爪,顺着飞檐垂落的藤蔓悄然滑下。掖庭看管并不森严,里面并无守卫,只有大门前有两个值班摸鱼的侍卫。 玉泉像只灵巧的狸猫,无声无息地贴着墙角摸过去,从怀中掏出个小竹筒,轻轻对着打盹的侍卫吹了口气。两个侍卫晃了晃脑袋,双眼一翻,软绵绵地瘫倒在地。红螺足尖一点,凌空掠过大门,长剑出鞘划出半轮银月,精准点在门闩机关上,“咔嗒”一声,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 颜岁闪身进入,谁料刚一进入便听到了七人的哭啼声。颜岁看了玉泉一眼,玉泉俏皮的递给她一个面具。颜岁挑了挑眉,这小丫头还怪有眼力见。 颜岁将面具往脸上一按,正正好好,看来这是东阳特制的面具。循着哭声穿过三道回廊,霉味与血腥味愈发浓重,转角处的青铜灯架上,蛛网裹着半只风干的老鼠,在穿堂风里诡异地摇晃。 几为少女全都缩在角落里,暗自哭泣着。颜岁屏息凝神,借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打量了一圈,几人的手腕上都没有相同的字样。 正当颜岁满心失望时,角落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月光从窗棂间漏下来,像一层薄霜覆在她身上。她斜倚在软枕间,肌肤近乎透明,青紫色的血管在颈侧与腕间蜿蜒,如同冰层下静止的溪流。唇色极淡,唯有咳喘时浮起一抹病态的嫣红,又很快褪成凋萎的玫瑰灰。 颜岁眉头微皱,刻意压低了声线:“你们几个她怎么回事?”被问话的嫔妃一哆嗦连忙带着哭腔回答:“她染了风寒,入宫的时候她招惹了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没人敢给她医治,但是现在我们马上也要死了……” 话音未落,少女又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沫滴落在破旧的裙摆上,晕染出暗红的花。颜岁手腕间的红字也跟着灼烧,她垂眸看向地角落里的少女。 颜岁缓缓蹲下身子,凑近那病弱的少女。少女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费力地抬起眼皮。就在两人对视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少女的眼眸,犹如蒙尘的古玉,虽黯淡却难掩其中偶尔闪过的清冽光芒。这眼神,颜岁不禁有些读不懂了。 颜岁薄唇轻启:“姓甚名谁?” 少女嘴唇动了动,艰难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微弱,仿佛秋日残喘的蝉鸣:“季莫求。” 颜岁微微一怔,手腕上“今朝”二字的热度正愈发滚烫,可眼前少女却并非叫这个名字。她心中疑惑更甚,但看着少女病弱不堪的模样,也知不是追问的时候。当下之急,是先将人带出这掖庭。 颜岁刚要伸手去扶季莫求,忽听一声尖锐厉喝:“大胆!何人竟敢擅闯掖庭!” 声音仿佛一把锐利的冰刀,划破这掖庭内压抑沉闷的空气,玉泉和红螺立刻警惕起来。 颜岁心中一凛,抬眸望去,只见殷离身着华服,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如同鬼魅般突然现身。殷离的面容在宫灯昏黄的光影里半明半昧,眼神如鹰般锐利且透着冰冷的威严,直直地射向颜岁。 “国师大人不在司天监好好观星卜卦,深夜潜入掖庭,所为何事?”殷离语调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她身旁的宫女太监们皆垂首噤声,大气都不敢出,掖庭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一旁的嫔妃更是吓得直哆嗦。 颜岁心中快速盘算,面上却依旧沉稳,缓缓起身,拱手行礼道:“太后娘娘万安。臣夜观星象,见紫微星旁有异象,便前来一探。” 殷离冷笑一声,眼中满是狐疑:“哼,好一个夜观星象!传闻国师大人,从不问宫廷之事,避世离俗许久,怎如今关心起嫔妃来了?” 说罢,她微微抬手,身后的侍卫们立刻如狼似虎般围了上来,刀剑出鞘,寒光闪烁。玉泉和红螺纷纷拔出刀剑,她们可不管对面是谁,凡是对颜岁有威胁的,一个字,杀。 季莫求在角落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这咳嗽声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殷离目光扫向季莫求,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也值得国师如此大费周章?” “将死之人”这四个字不禁格外有些刺耳,颜岁眯了眯眼,突然哼笑一声:“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先帝已逝,司天监的地位,您也清楚。您前不久才被册封为太后,如今朝堂动荡,臣以为,太后娘娘与臣交恶并不是明智的选择。”颜岁话语中的威胁毫不隐藏。 殷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国师大人这是在威胁哀家?司天监虽有些门道,但别忘了,在这钰朝,终究还是哀家说了算。”她微微向前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掖庭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颜岁听到这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太后娘娘慎言,如今陛下年幼,需要太后娘娘辅佐,帘后之人,慎之,恐异日伤舌。”言外之意便是,吹牛小心点,也不怕哪天从位置上掉下里。 殷离听闻,脸上的怒色瞬间被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取代,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冰冷得如同腊月寒霜。“国师大人不愧是国师大人,这说话的本事倒是越发精湛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踱步,眼神在颜岁、季莫求以及红螺、玉泉之间来回游移,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颜岁把殷离看向季莫求的视线挡住,挑了挑眉:“这位娘娘的病,御医既然治不好,那臣来治便是了。” 殷离微微眯起双眼,目光越过颜岁,落在季莫求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考量着什么。“国师大人何时兼通医术了?莫不是为了救这女子,病急乱投医,连自己的本职都不顾了?”殷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中满是轻蔑。 颜岁心中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应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司天监之术,博大精深,医理药理亦在其中。臣观这位姑娘脉象特殊,与天象所指暗合,若能医好她,或许能解钰朝当下之困局。太后娘娘一心为了钰朝江山,想必不会阻拦臣的救治之举。”颜岁言辞恳切,试图用天象之说再次说服殷离。 殷离冷笑一声,“哼,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想救你看中的人罢了。也罢,既然国师如此坚持,放行吧。”殷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 颜岁心中虽有些诧异殷离竟如此轻易松口,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漫不经心的神色,微微欠身道:“多谢太后娘娘通情达理,如此钰朝幸甚。”她挥了挥手,示意红螺和玉泉将季莫求小心抬起。 红螺与玉泉默契十足,一人托住季莫求的肩背,一人抱起她的双腿,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病弱的季莫求。颜岁则在旁时刻关注着季莫求的状态,见她气息微弱,面色愈发苍白如纸,心中不禁忧虑更甚。 在返回国师府的途中,颜岁的心始终悬着,她不时低头查看季莫求的状况,只见季莫求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都会消散,这让颜岁愈发焦急。 终于回到司天监,颜岁唤来琼酥。琼酥匆匆赶来,见到季莫求的模样,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她迅速上前,为季莫求把脉,指尖在腕间轻轻跳动,眉头越皱越紧。 颜岁在一旁焦急地等待,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样?” 琼酥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大人,这位姑娘的病来得极为凶险,风寒入体已久,引发了多种病症,如今气血两亏,经脉紊乱,再加上之前耽搁了医治,情况不容乐观。” 颜岁心急如焚,追问道:“那该如何?可有办法治好她?无论什么代价,都要把她救回来。” 琼酥沉思片刻,说道:“当务之急,是要先用药稳住她的病情,只是所需的几味药材颇为罕见,且短时间内难以寻得。” 琼酥说着,展开手中的药方,继续道:“这其中的‘冰灵玉髓’,生长于极寒之地的冰洞深处,周围冰棱尖锐,地势险峻,常人难以靠近。‘赤焰血参’则需在火山边缘的炽热土壤中方可寻得,采集时稍有不慎便会被岩浆吞噬。还有‘星辰花蕊’,仅在每月月圆之夜,于高山之巅的特定花丛中绽放,花期短暂,转瞬即逝,采摘难度极大。” 颜岁看着药方上的字迹,只觉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但她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目光坚定地对琼酥说:“我即刻安排人手去寻这些药材。你先开些能暂时缓解病情的药,尽量维持她的状况。” 言罢,颜岁迅速唤来天禄与东阳。待二人赶来,颜岁将药方递给她们,严肃说道:“天禄,你精通各方语言,人脉广泛,速去联络江湖上的各路豪杰与隐世门派,许以重酬,求他们帮忙寻找这些药材。东阳,你易容之术高超,乔装改扮混入各大药商行会,暗中打听药材的下落,若有消息,即刻回报。” 天禄与东阳领命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各自施展本领,为寻找药材奔波。 与此同时,颜岁又将流霞唤至跟前,说道:“流霞,你精通机关之术,如今司天监的防御就靠你加强了。殷离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不能让任何人闯入干扰季莫求的治疗。” 流霞点头应下,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大人放心,我定会布置好精妙机关,让来犯之敌有来无回。” 安排妥当后,颜岁再次回到季莫求身边,颜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恰似一片蒙着阴翳的湖面,没有丝毫涟漪。这一幕,宛如一把锐利的钩子,冷不丁地勾起了颜岁心底那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那还是颜岁幼时,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如同一头张的猛兽,将她拽入了痛苦的深渊。彼时,命运仿佛对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父母都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只留下她在孤独中飘零,与奶奶相依为命。 颜岁蜷缩在那张狭小得可怜的床上,那床仿若一叶在狂风巨浪中摇摇欲坠的扁舟。她的身体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病痛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汹涌袭来,肆意啃噬着她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好似被烈火炙烤,每一根神经都如被重锤敲击,那种痛苦犹如密密麻麻的针,深深刺入她的骨髓。 而在一旁,奶奶那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暖的手,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湖面,一下又一下,缓缓地轻抚着她紧皱的眉头,试图将她的痛苦一丝丝抚平。 与此同时,奶奶那略带沙哑却饱含温柔的嗓音,悠悠地唱起了摇篮曲,熟悉的旋律,仿佛穿越了岁月的长河,带着无尽的安抚,又如同春日暖阳,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颜岁的心底。 那熟悉的旋律不禁被颜岁再次哼唱起来:“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她轻抚着季莫求的眉心,好像在透过她看向以前的自己。 颜岁的歌声很轻,却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回荡着,像是一缕轻柔的丝线,试图将季莫求从昏迷的深渊中缓缓拉出。 可是没人知道,那位慈祥的老奶奶已经永远离开了颜岁,也到后来,人人都唤她‘灾星’。突然季莫求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颜岁覆在她眉间的手,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中带着复杂,死死地盯着颜岁的脸,好似要永远记住眼前人的长相。 颜岁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愣了愣,见她依旧虚弱,轻声开口:“先睡吧,我守着你。” 季莫求听到了颜岁的承诺,她微微点了点头,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便缓缓闭上了双眼,像是放下了所有防备,安心地睡去。 颜岁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感慨万千。她轻轻抽出被握住的手,起身将被子掖好,目光始终停留在季莫求的脸上。此人极有可能与‘今朝’有关,无论是与不是,颜岁都想捞眼前人一把。 她本不想在这个世界有所牵挂,本以为无欲无求的过完一生或许是她最好的选择。可如今自己担负起了拯救一个王朝的使命,不禁让她有些触动。 玉泉在门外小声与新丰嘀咕起来:“新丰接,大人何时这样热心肠了…?”新丰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玉泉的额头:“大人的决定不是我们能揣测的,定当有自己的判断,我们只需要保证大人安危即可。” 玉泉捂着额头,撅起小嘴嘟囔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就是好奇嘛……”她踮起脚尖,透过门缝往里张望,“大人居然在哼小曲儿诶!我从来没见过大人这样……而且这是哪里的曲儿,好好听!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调调的曲儿!”玉泉在新丰旁边小声说道。 新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轻将玉泉拉回来:"别偷看了。快去准备些热水和干净的布巾,等琼酥回来要用。"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但愿那位娘娘……能撑过今夜。" 玉泉点点头,一溜烟地跑去准备热水。新丰站在门外,望着紧闭的房门,眉头微蹙。最后她轻叹了一声,转头也跟着忙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