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当中，有一人听到这话，立马从人群当中走到了前排。
看到跪在姜宁面前的背影，这名官员脸色顿时涨红了。
“好你个刁民，竟敢闹到御前！你好大的胆子！”官员怒斥道。
“程藩台，陛下面前，保持肃静。”刘瑾提醒了一句。
那名官员看了一眼刘瑾，又看了看姜宁，撇了撇嘴，欲言又止。
万三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赶上了御花园的宴会，而且他要告的官员还就在其中。
“万三千，你只管说话。”姜盛沉声道。
“是。小民本是暮云道云州城一名小小的商贾，以贩卖书籍为生。
今年之初，小民偶然得知萧天寒的故事后，便将其撰写成了小说话本。
可没想到，小民的小说话本居然供不应求，一上架就彻底卖光了。
后来小民投了不少钱，开了个作坊，雇了不少人印刷小说话本。
可是突然有一天，小民的作坊就被封了，连同家财也一并被抄没，甚至连小民都被抓紧了大牢。
他们威逼利诱，逼我签下认罪书，才肯放小人出来。
小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就指着小民这点生意养活。没了生意，小民就等于没了活路。
小民去县衙告状，县衙不敢接，小民去府衙告状，府衙把小民打了出来。
小民告到巡抚衙门，可巡抚衙门说小民是越级告状，不合规矩，让小民去知府衙门告。
小民这才知道，原来下令查封小民书店和作坊的，是暮云道布政使！
小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实在是没了活路，这才不远数万里上京师来告御状。
恳请陛下为小民做主，恳请各位大人为小民做主哇！
小民何罪之有哇！”
万三千说着，突然就放开了嗓子哭天喊地了起来。
“禁止喧哗！”刘瑾训斥了一句，万三千的声音戛然而止。
孙田想说话，但陛下没开口，他又不敢主动开口说话。
这时，姜宁淡淡问道：“孙卿，你为何查封他的家产？”
孙田赶紧走出来，拱手说道：“回陛下的话，此人撰写的小说话本妖言惑众，蛊惑民心。往小了说，是煽动民意；往大了说，他有复辟之嫌。
臣为了暮云道的民心，秉公处置，查了他的店铺和工坊，抄了他的家产，并无超出法度。臣依法处置，并无过错。
这个刁民明明已经认了罪，可是现在居然跑到陛下面前来翻供，居心叵测。”
孙田想发怒，但是又不敢发怒。
听到这话，姜宁忽然有些想笑。
“为何说他妖言惑众？”姜宁问道。
“他这话本里，无一字句不是在鼓吹那萧天寒，说他如何飞天遁地，如何惊天旷世，如何长生万古……这不是妖言惑众是什么？这世上哪有人能长生万古？”孙田回答道。
姜宁大致看明白了，孙田跟大部分朝臣一样，有些迂腐。
这时候，万三千犟了一句嘴：“那苍天剑仙本就是虞朝之人，已活四千余岁，再过六千年，便是万岁的年纪。”
“大胆！”孙田突然咆哮，“你敢称别人万岁？天下只有一个万岁，那就是陛下！”
万三千也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只是想到了就脱口而出了。
姜宁并未生气。
他很清楚，这世上存在不少活过了万岁的老不死。
“那你说他有复辟之嫌，又是从何说起？”姜宁接着问道。
“他的话本小说里，用词无一不是‘大虞’。处处鼓吹前朝，难道不是有复辟之嫌？”孙田反问出声，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于是赶紧低下了头。
姜宁看向孙田，淡淡问道：“你觉得他想造反，复辟虞朝？”
“这……”
孙田立马就被问住了。
说他一个书店老板要复辟前朝，好像确实不太妥当。
“陛下，他处处用词不当也是实情。而且，他投机取巧，借机敛财，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臣已经下令，在暮云道的范围内杜绝此刁民的小说话本。臣一心为朝廷，绝不会让民心浮动。”
孙田赶紧说道。
“照你这话说来，万三千复辟之嫌，还是你的欲加之罪？”姜宁淡淡问道。
“臣……臣刚刚只是那么一说，并未定他复辟之罪。”孙田解释道。
“那朕再问你，他投机取巧，借机敛财，可有伤及民生根本？”姜宁继续问道。
“这……没有。”孙田也不敢撒谎，如实回答。
暮云道的民生确实没伤及，而且万三千这种小人物，也没那么大的能量。
百姓看小说话本，也就看个乐子罢了。
“那他经商赚钱，有何不妥？”姜宁再问。
孙田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他以妖言惑众为生，所写内容不堪入目……”
“诸卿，你们可有人读过万三千的小说话本？”姜宁抬起目光，扫视一圈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回答。
姜宁看向刘瑾问道：“刘瑾，你应该也读过小说话本，你觉得如何？”
“回陛下，如若抛开所谓的煽动民心之类的不谈，此人颇有文采，故事写的极为精彩。”刘瑾回答道。
“你去年南下，是否见民间流传小说话本？”姜宁接着问道。
“确实有不少老百姓喜欢看小说话本，且不止是万三千所撰写，其他人写的也有。内容也不少，颇为丰富。”刘瑾回答道。
“民间生活枯燥乏味，老百姓的娱乐本就不多，无非就是青楼饮酒，勾栏听曲，赌坊耍钱。
如今民间又有新的内容可供老百姓娱乐，且越来越多的人买得起话本，这是好事。”
姜宁扫视一圈，沉声道：“合理合法的范围之内，老百姓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老百姓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谁也没想到，姜宁会说出这样一句近乎粗俗的话出来。
但这话也表明了，姜宁此刻完全站在了万三千这边。
而事实上，在一些大臣看来，万三千的行为确实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