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了叔叔,路知晚往国公府跑的次数逐日增加。
白日里他要当殿前大将军的职,不好为了私事开溜,只能换值后回去趁着晚饭的功夫看一眼两个小家伙,入夜再回宫。
寒冬腊月,正是京城最冷的时候。
谢琮心疼他来回奔波,又不好拦着他回家,便让他住在国公府,次日晌午再回宫当值。
但路知晚嘴上答应了,入夜后还是裹着寒风回了宫。
“不是跟你说了让你住国公府吗?”谢琮心里高兴他回来,却又忍不住心疼他。
“怎么不许我回来啊?那我走?”路知晚佯装不悦。
谢琮将人抱在怀里揽着,主动捉了路知晚的手塞进自已怀里暖,“我怕你着凉,心疼你。”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娇弱?京城冬天是冷,但比着北境可差多了,我就算在外头挨上一夜也冻不坏的。”路知晚嘴上这么说,人还是忍不住往谢琮怀里钻了钻。
他觉得自已回京后,被谢琮养得太过了。从前冻得手脚麻了,他都能咬牙在冰天雪地里当值,那时候别说是有人给他暖身子了,有时候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现在倒好,走哪儿都有大氅手炉,进屋便是地龙软垫。
“你在北境为了救我,伤了身体,哪还能和从前比啊?”谢琮抚了抚他的白发,眼底满是心疼:“你师父当时特意叮嘱我,往后千万不可让你吃苦受累,要像养最金贵的花一样去养着你才行。”
路知晚觉得自家师父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最起码后半句应该是谢琮编的。
“我十月给我师父写了信,让他来京城过冬,他至今都没给我回信。”无暝住在崖底,信送不进去,路知晚便把信都寄到了镇北军,差人帮他送去碧霄观,那里的人有办法联系到无暝。
只是无暝回信很慢,往往路知晚下一封信都寄过去了,他上一封还没回。
“担心他?”谢琮问。
“就是太久没见他了,如今京城诸事皆定,要不明年开春我去一趟北境吧?去看看我师父,给他多带点北境没有的药材,再去给霍将军和殉国的镇北军的儿郎扫扫墓。”
“我陪你。”谢琮说。
“不行,你要是去北境,朝廷不得炸锅?”
谢琮深吸了口气,倾身将下巴抵在路知晚颈窝:“你去一趟北境,哪怕快马加鞭,来回加上在那边耽搁的时日,也得一个多月吧?”
“我还想着多留些日子,把银针学了呢,我师父离开京城之前就想教我的……”
“路知晚,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谢琮一脸幽怨:“你一个殿前大将军,把你的陛下扔在京城不管了,自已跑去北境学医?”
路知晚也舍不得谢琮,见他这副模样,越发不忍心了。
“那我不学了,我就去看看他们,来回路上我日夜兼程,一个月之内肯定能回来。”
“日夜兼程,不吃不睡?亏你说得出口。”谢琮一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养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养出了几两肉,你要是再折腾回去,非怄死我不可。”
眼看过年了,路知晚不想让谢琮不高兴,便没再提此事。反正去北境要等到天暖和,最快也得三、四月份,现在就计划为时过早。
这个年,众人都过得喜气洋洋。
正月底,国公府给两个小家伙办满月宴。
谢琮虽然很想去看看路知晚的小侄儿和小侄女,奈何他这身份实在太特殊,真要去了又会将国公府陷入舆论之中,于是他只能让苏平挑了厚礼送到了国公府。
此事原本没有任何岔子,顺顺利利就过去了。
但满月宴次日,谢琮叫着几个朝臣在御书房议事时,不知怎么就在休息的间隙,提到了国公府的喜事。
“诸位爱卿都去了?很热闹吧?”谢琮面上难得染着点笑。
朝臣见他这般,便也不那么拘谨了,纷纷聊起了国公府这场宴席的趣事。
一开始话题还挺正常,都在夸赞路伯忱夫妻俩好福气,拥有了一双可爱又健康的儿女。但话题聊着聊着,众人见皇帝陛下没有阻止且还听得津津有味,便越说越起劲。
话题兜兜转转,不知怎么就绕到了一旁的殿前大将军身上。
“路将军可是当日除了那俩孩子外,最大的焦点了。”一位朝臣道。
原本一脸笑意的路知晚,听到这话一怔,立刻收起了笑意试图阻止:“咳咳,我的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就别……”
“说说吧,朕想听。”谢琮发话。
路知晚私下敢堵谢琮的嘴,当着朝臣的面可不敢造次。
皇帝陛下发了话,殿前大将军只能汗流浃背地立在一旁听着。
“就是大家伙聊起来,说路家大公子已经当了父亲,二公子也定了亲,就差路将军的婚事还没着落了。”先帝在世时,京城曾短暂地传过谢琮和路知晚的流言,但是后来经过许多事,再加上登基以后谢琮在人前一直对路知晚“恩威并施”,这流言就显得很不可信了。
所以朝臣压根想不到在谢琮面前需要避讳路将军的婚事。
“是吗?”谢琮面上笑意更浓,语气也很温和,“那有人要为路将军保媒吗?”
“何止是有啊?还有不少呢!”另一个朝臣道:“路将军这人品、家世、样貌,哪一样放到京城的青年才俊中都是拔尖儿的。要不是因为一般人家的家世不好与他匹配,这两年国公府的门槛儿只怕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路知晚紧张地看着谢琮,生怕他当场发作,却见对方面上的笑意丝毫未减。但路知晚太熟悉谢琮了,这人平日在人前几乎不笑,突然笑得这么开,太反常了。
“朕也觉得路将军的婚事难办,寻常人家确实难以与他相配。”
“路将军倒是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咱们也好帮你参详参详。”有个老臣语带揶揄,明显是将路知晚看作了能开玩笑的小辈看待。
若是换了从前,路知晚对这种玩笑绝不会放在心上。但此时当着谢琮的面,他直恨不得找根银针来把这些人都扎成哑巴。
“路将军,问你话呢。”谢琮看向路知晚。
“末将不想成婚。”路知晚不敢直视谢琮,找了个由头道:“末将肚子有点不舒服,去趟茅房……请陛下恕罪。”
他此话一出,众人当即哄笑。
见谢琮没有阻止,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御书房。
这夜,路知晚没敢回枕溪殿。
他托苏平帮他告了个假,直接躲回了国公府,预备等谢琮消消气再回去。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堂堂皇帝陛下竟然会像从前那般,翻墙进国公府。幸亏谢琮过去安排的暗卫一直留在国公府没有撤走,否则以路知晚亲自安排的防卫,哪怕抓不住人肯定也会发现。
“阿晚,你知道你走了后,他们还说了什么吗?”谢琮自背后禁锢着人,明明很凶,语气却很温柔:“他们说,京城不仅有许多勋贵家的小姐喜欢你,甚至还有公子也肖想你。”
“唔……这分明是你说的!”朝臣怎么可能这么没分寸?
“就算是我说的,这肯定也是事实。阿晚这么好,谁能不喜欢你呢?”谢琮轻轻咬着他的耳朵,气势汹汹,语气却依旧很缓:“你猜,会不会有人真的朝你提亲?”
“我……我爹不会答应的,我也不会答应。”路知晚说。
“可我一想到有人在背后偷偷想着你,我就恨不得杀人……”
“你以为就没人想着你吗?”
“有人想着我,你会如何?”
路知晚不说话,谢琮便一次又一次地问他。
直到夜色浓深,方才暂歇……
“谢琮,你混蛋!”路知晚筋疲力尽,想打人却没力气。
“每次就只会骂这一句?”谢琮失笑。
“我只是武将,又不是流氓。”
“明天回宫吗?”谢琮帮他拭去额头的细汗,柔声问道:“如果不想回去也没关系,我可以每天夜……”
“回,你别再翻墙了。”路知晚在谢琮肩上报复性地咬了一口,“我没回去,本来就是怕你瞎折腾又睡不好觉,耽误早朝……”谁知谢琮竟追来了国公府,这岂不是更休息不好?
路知晚当真拿谢琮一点办法也没有。
念及此,他又在谢琮另一边的肩上也咬了一口,这才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路知晚醒来已经是晌午了。
他错过了国公府的早饭,只能让人随便给他弄了点吃的。
国公听说他睡醒了,正好想找他商议点事情,便特意来了一趟他的住处。谁知父子俩正说着话呢,屋内冷不丁响起了红嘴绿鹦哥的声音:
“殿前大将军威武,殿前大将军威武!”
这只红嘴绿鹦哥是此前路知晚生辰时,郁临风怕他无聊特意送他解闷的。后来它就一直放在路知晚的屋里养着,平日里专门有小厮照料。
“他原来都说护国将军,现在竟改口了。这小鹦哥聪明着呢,什么话都能学会。”国公爷笑道。
“什么都能学啊?”路知晚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点紧张。
结果他心底那念头尚未落下,就听到那红嘴绿鹦哥又道:
“谢琮混蛋!”
“谢琮混蛋!”
“谢琮混蛋!”
国公:……
路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