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晚自习,广播通知让文娱委员开会。六班的文娱委员是个矮个子女生,去了之后回来在班上说学校要举行一二九活动,每个班至少出一个节目,每个年级从中推三个节目,到了一二九当天在全校表演。据说到时候最后会选两个节目,代表学校,和其他学校的节目一起评奖。
下面的同学们很快便讨论开了。按照班里的惯例,肯定会把顾盼姿的芭蕾推上去,除此之外大家还想出一个团体节目。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在小品和朗诵之间二选一。
霍川用手肘碰了碰谢维清,“清哥,你想选哪个。”
“哪个都不选。”谢维清语气平淡。
“你不想参加吗?”霍川问。
谢维清眼睛都没抬一下,“从来不参加这些,没意思。”
“别呀,这是我们能参加的最后一次了,等明年高二了就没活动了。”霍川劝他道,“这学期除了这个就没别的活动了,下学期有个运动会,可能还有个十佳歌手的比赛,别的就没了。”
“那你是想参加哪个。”谢维清问。
“我都行。”
文娱委员让大家投票表决,谢维清投给了朗诵。最后朗诵的票数也比小品要高,因为小品太麻烦了,还得选剧本,选角色,背词,排练.朗诵就简单多了,找一篇积极向上正能量的稿子,全班一起上,照着念就行了。既不耗时,又能让每个人都有参与感。
文娱委员在节目单上填了“朗诵”两个字,又道:“那我们现在再选几个领读人,要普通话好的。”
霍川抓着谢维清的手举了起来,自己也举手,文娱委员就点了他俩的名字,“那就有霍川和谢维清,还有吗,来几个女生。”
谢维清反应过来想掐死霍川,他压低声音,“你干嘛,我不想领读。”
霍川凑近道:“得让别的班都看看我们清哥,这么帅,不露个脸太可惜了。”
“台下的人根本看不清台上人的脸。”谢维清抿唇。
霍川故意耸肩,“那也没办法,刚刚文娱委员已经念了你名字了。”
谢维清面无表情,“我能退出吗。”
“不能。”霍川左手搭上谢维清肩膀,“上了我们的贼船,就别想下了。”
班上统一了服装,上白下黑。领读的就统一穿白衬衫黑裤子。
“你有白衬衫黑裤子吗。”霍川问。
“没。”
霍川笑了笑,“这么巧,我也没有。周六去买吧。”
谢维清点头,“行。”
县城中心有好几处百货商场,二人便在中心广场会合。中心广场离谢维清家比较远,也没有设公交站点,谢维清直接打了个车过去。
司机手指夹着香烟,这味道让谢维清不适。他摇下车窗,外面的空气冲淡了烟味,也灌着冷意。
他看了看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快下雨的味道。
出门时还想着得带把伞,结果忘了。
谢维清给霍川发了条微信过去:“带伞了吗。”
消息没发过去多久,车到了中心广场。谢维清推开车门,一眼看到了对面的霍川正抱着手机打字。
与此同时,谢维清的手机“叮咚”一声。
不用想就知道是霍川。
霍川回了消息,一抬头正好看见谢维清。霍川笑着招了招手。
谢维清左右看着避过车辆,霍川朝他走过来,“赶紧去商场里吧,我也没带伞。”
谢维清嗯声道:“走吧。”
商场地下一层是超市,一楼是卖化妆品和首饰的,男装在三楼。
踏上手扶梯的一瞬间,谢维清忽然道:“好久没来过了。”
这个商场是县城最老的商场。过去县城只有两个商场,另外一个在岁月中不知不觉关闭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江县的综合性百货楼只有这一个。
“我也是。”霍川道。
弯弯绕绕地上了三楼,正对着扶梯口的就是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形立模。
霍川玩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自己来这一层呢。小时候来都是在超市或者陪我妈逛二楼的女装,或者四楼的童装。”
商场里的人寥寥无几,最多的是售货员。
谢维清和霍川的目光在哪一个区域停留,那个区域的售货员就会让他们进去试试。
“老师,进来试试嘛。”女售货员站在门口向他们笑着道。
霍川嘟囔了声:“买不起啊。”
谢维清看了一眼假模特身上的西装,不便宜的样子。但他道:“喜欢就试试。”
“试了要是好看怎么办,我买不起,多尴尬。”霍川小声道。
“你怎么知道就好看。”
霍川大言不惭的样子,“我这个脸这个身材穿什么不好看。”
谢维清上下打量他,意味不清地笑,“确实。”
霍川看着那一排排的西装,觉得那些离他还很远。
谢维清忽然指了一处,“那个适合你。”
霍川看过去,是卖老头背心老头短袖的,贴着九十九两件。
霍川乐了,“这个可以,咱俩还可以一人一件。”
“你自己换着穿吧。”谢维清道。
霍川权当没听见,拉着谢维清就要去买。
售货员非常热情,笑着迎上来“哎呀老师,这个我们做活动,九十九买一送一,特别划算。”
霍川摸了摸,是棉的,走线也不错,取下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怎么样?”
谢维清还没说话,售货员先说:“哎呀特别合适,可以穿在里面打底也可以单穿,拿两件吧老师。”
霍川看谢维清,一脸期待的表情,“怎么样?”
谢维清无奈点头,“还行。”
反正就一个背心,行不行的也没什么关系。
得到了谢维清的肯定,霍川兴冲冲地就要去付钱了。
“真买啊你?”谢维清抓着霍川。
售货员道:“买回去不吃亏的呀,这个穿着特别舒服。”
霍川跟着售货员走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提着两个塑料袋子。霍川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谢维清,笑着道:“说好的一人一件。”
谢维清被逗乐了,“我转你四十九块五?”
“说什么呢,我请你穿。”霍川笑嘻嘻的,“当情侣装。”
谢维清嫌恶地笑骂:“恶不恶心。”
“父子装也行。”
“滚吧。”
霍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握着谢维清的肩膀,沉重道:“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就这件背心,你好好穿。”
谢维清看着霍川眼睛,配合道:“那我还穿什么,当传家宝供着吧。”
霍川一下子破功,笑得一颤一颤的,“要是我们以后不常见了,老了,就穿这个背心吧,一看背心我就知道是你。”
谢维清轻轻嗤笑,“想得可够远。”
“其实也不用穿背心,我肯定能认出来你。”霍川又道。
谢维清挑眉,“这么自信?怎么认?”
“看到你眼皮上的痣我就能认出来了。”霍川道,“我还真没见过谁的痣长在那里的,挺特别的。”
“是吗。”谢维清笑了笑,“我身上痣很多,我妈说我屁股上有两颗对着的痣。”
霍川想象不出来,“对着的?”
“就一边屁股有一颗,对着的。”谢维清解释道。
霍川来了兴致,“真的假的?给我看看。”
谢维清一下子摁着霍川的后脑勺,“有病吧,谁给你看。”
二人边看边聊,终于选好了衬衫付了钱,外面轰隆一声,紧接着雨就下起来了。
“这雨也太大了。”
大雨卷带着灰尘与泥土的气味,裹挟着冷风拍着人体裸露在外的皮肤。
出租车驰在水中,两侧刮起的水拍在高处。建筑下能躲雨的地方挤着不少人。人们一边讨论这说下就下的雨,一边擦着身上的水。少数几个撑伞的还坚持在路上,伞都被吹歪了,看起来十分滑稽。
“哎哟这个雨啊,真是说下就下。”
“我看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是雨,雨过了就真的冷了。”
“哎呀!”一个人忙摸出手机,“家里衣服还没收!”
出租车司机应该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中最高兴的人。
谢维清和霍川站在一边,估摸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出租车也打不到,干脆去地下超市买了把伞,最便宜的透明伞,十五块。
二人紧挨在一起冲进雨里,没走多远便看见一个穿着雨衣的人手臂上挂着七八把一样的透明的伞,嘴里吆喝着:“十块一把十块一把。”
“早知道就在他这里买了。”霍川玩笑道,“你小心啊,别踩水坑里了。”
谢维清应了一声。霍川撑着伞,谢维清抱着装衣服的口袋,两个人都无比小心。
两个人的裤腿都湿了,水从运动鞋的网面里渗进去。谢维清的脚感到熟悉的凉意,仿佛一瞬间回到小学的雨天。
“哎,车、车!”霍川忽然指了前面一辆黄色的车,连忙到街边拦下来。
他们运气倒好,车里只装了一个人。
霍川拉开车门,他用手肘碰了碰谢维清,“快进去。”
谢维清钻进车里,霍川随后。车门关上的一瞬间,雨也被关在外面。但雨声是关不住的,车前的雨刷一刻不停地工作着。
虽然撑着伞,他们的脸上和头发上都挂着水珠。霍川从包里翻出纸,给谢维清递了两张过去。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他们,“到哪儿啊?”
“我到松林小区。”霍川看向左边的谢维清,“你回家吗。”
谢维清看着窗外,“不然呢。”
霍川看了眼时间,“要不去我家玩。”
“去你家玩什么。”谢维清道。
自从上次发生那件事后他没再去过他家。
“不知道。”霍川如实道,“反正你回家也是闷着。”
谢维清答应了。
出租车停了霍川家附近,霍川付了钱,两个人又撑着伞一头扎进雨里。雨打在伞上是嗒哒的声音,脚踏在地上是啪啪的声音。雨天总是这样,阴沉又闹腾。
终于进了单元楼梯间,霍川舒了口气。他收了伞,往外面甩了两下,雨伞上的水珠甩落在地上呈一片弧形。
他们走在楼梯上,每走一步就是一个深色的水脚印。
“我鞋进水了,泡着好难受。”霍川用脚尖抵了抵地面,试图让里面的水流出去。
谢维清已经走在前面了,“快点走吧,回去换。”
霍川家里没什么变化。霍川一进门便脱掉外面已经被淋湿大半的外套,谢维清则扶着鞋柜脱鞋。
霍川俯身打开鞋柜,“你鞋湿没湿啊?”
“嗯,给我双凉拖。”谢维清把袜子也脱下来塞鞋里,光脚站在地上。
霍川看了他的脚一眼,“穿什么凉拖,不冷啊。”说着便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鞋扔到他脚边,“我家里有烘鞋器,等会儿给你烘一下。”
谢维清穿上拖鞋,“行,谢了。”
“客气什么。”霍川自己趿拉着一双凉拖,“你洗个澡吗?”
谢维清反问:“洗了我穿什么。”
灰暗的光中,霍川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也是啊。那我给你找个吹风,你赶紧把衣服头发吹干吧。”
谢维清应声,往客厅沙发走去。
霍川从卫生间找出吹风机递给谢维清,“我先洗一下,很快就好,你吹好了就进我房间开电脑玩吧。”
说完,霍川便转身去洗澡。进浴室前,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客厅瞬间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