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第1章 第 1 章 九月初,太阳直射点位于北半球,昼长于夜。 谢维清这样想着,骑着自行车穿行在江县的老街上。他停在路边,摸了一把额头,全是汗,湿透了。 任谁在这个鬼天气骑一个小时单车都跟洗了澡似的。 已是九月,天气还是炎热,尤其是今天。 电话响了,只响了一秒就被谢维清接了起来。 李空在打扫店里的卫生,此刻一手拿着扫把,另一手举着手机,语气有一搭没一搭的,“清儿啊,到哪儿了?” 谢维清隐约听到了音乐声,“快了。我等会儿先去看看梅姨。” 李空“嗯”了一声,谢维清听到后挂掉手机专心骑车。 谢维清骑过一条二三十米的小桥。以桥为界,那头就是老街。 江溪穿过江县,江县布在河的两岸。城市与河流相交,就有了桥。江县多桥。江溪河道不宽,所以桥也不长。县城里有十来座短桥。 这里便是。 他站在一棵树下暂且躲避太阳,不知第多少次打量这条街。 老街位于城西,但城市往东发展。 街道两旁都是几十年的老房子,最高不过六楼,灰色的砖和灰白的水泥让整条街都灰扑扑的。 街两边底层是小商铺,什么店都有,从副食店到五金店,一应俱全。过去还有几家按摩推拿店。穿着暴露的女人坐在门口,腿上常年是五颜六色的贴身裙子和丝袜,玫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一般裙子什么色,袜子也什么色。偶尔也有大胆撞色的,谢维清小时候就见到一个玫红裙子配绿丝袜的。 现在看不到她们了。 谢维清看到了想找的人,于是在路边停下车。他走向一家小卖铺,叫了一声店门口的女人“梅姨”。 女人看见他,脸上有些惊喜,“小清?你怎么来啦?快进来外边热。”说着把人招呼进屋。 谢维清看了一眼梅姨摇的扇子,上面印着医院的广告。 店里没开灯,梅姨走在谢维清前面把灯开了,又开启了电风扇。 谢维清的视线停留在那个风扇上。 风扇是绿色的,用了很多年,谢维清没想到这个风扇还能用。扇叶上很多灰尘,擦不干净。因为是老物件了,多少有点故障,按下开关后隔了半分钟才缓缓转动,然后越转越快,于是谢维清就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打着旋。谢维清总觉得那扇叶上的灰尘污渍会被扇出来,飞到他的脸上,他的鼻子里,然后进入他的气管...... 他不细想了。 “发什么呆呢?来喝口水。”梅姨端来一杯水。 谢维清问道:“最近还好吗?” “嗐,就那样吧。”梅姨的语气变得复杂。 二人久不见面,聊了一会儿。 梅姨突然想起:“李空那小子开了个理发店,取了个奇奇怪怪的名字,你还没去过吧?” “没呢,”谢维清喝了口水,“等会儿去。” 又多说了几句,梅姨便让他赶紧去找李空。谢维清也干脆起身,说下次再来看她,便出了店去找李空的理发店。 谢维清用手扇了扇风,阳光太刺眼,让他很不适地半眯着眼搜寻那个可能的理发店,“我从梅姨那儿出来了,现在在街上,没看到什么理发店啊。” 李空放下扫把,挤开店门口的塑料挡风帘,外面的热浪一下子将他包裹。他朝着街的另一头望去,果然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男人,大热天的只有他一个人站街上,肯定是谢维清错不了。“你往上边儿走,店名叫发拉利。” 谢维清终于看见了远处的身影,他挥了挥手,忽然想到梅姨说的“奇奇怪怪的名字”,于是又问道:“什么法拉利?你不是开的理发店吗,叫这个名字。” 李空躲进店里,“你到了就知道了。” 谢维清推着自行车走到店门口,眯着眼一看,原来叫“发拉利”。 他走了进去,“你哪儿找的这个名字。” 店里还是放的是邓丽君另外一首歌,李空哼着歌摇头晃脑地在把地上的头发扫到角落,穿着贴身背心勾勒出肌肉的线条,手臂上还有纹身,场面挺违和的。哼完一句歌词,头发也扫过去了,他才对谢维清说道:“你管我,我的智慧不行吗?” “行,你这个名字一语双关。”谢维清放下自己的书包。 店内后面有一个屏风,里面是洗头的地方,和其他理发店没什么不同,没有杀马特洗剪吹的海报,但也挺有年代感的。店里的歌让人仿佛一下子倒退二十年,连外面的太阳光都变成老电影里旧旧的昏黄色。 李空上下打量他,“瘦了,在大城市没好好吃饭?” 谢维清轻轻笑了笑,“我不是从小就瘦吗。” “也是。”李空又盯着谢维清的脸,“别熬夜了,看你那个黑眼圈。” 谢维清对着镜子用指腹摸了摸眼睛下面,“还好吧。高中生哪有没黑眼圈的。” “看书别看太晚。”李空带着他去了屏风后面,“等下去学校?” 谢维清躺下去,“嗯。” 李空用塑料纸和毛巾给他做好隔离,打开水龙头,用手感受水温,“一个人去?要不要送你。” “等下我爸来。”谢维清说。 水温差不多了,李空把谢维清的头发润湿,“行。” 整个过程二人也没聊几句话,他们俩也不需要聊什么。 洗好头发,谢维清坐在理发的软椅上,李空给他围了一块围布,找了个夹子别在谢维清脖子后面。 “紧吗。”李空问。 谢维清动了动脖子,“还行,就这样吧。” “想剪什么样的。” 想到现在的头发已经刺眼睛了,谢维清也懒得打理头发,便说:“直接推平吧。” “真的?”李空说,“你别哭鼻子。” “有病吧,我哭什么哭。”谢维清笑骂。 李空找来推发机,“昨天有个头发到腰的女生来我这,说要全剃了,气势汹汹的把我给吓一跳。” 谢维清问:“然后呢。” “然后我问了她三次是不是真要剃,她都说是。结果我刚给她剃了一点,她就哭了。”李空说完,按下了机器开关,“你可别哭啊。” 谢维清轻笑,倒没说别的了。 滋滋的声音。 头发一点一点落在地上,谢维清忽然生出一点想接住它的念头,却被理发围布阻挡。 声音停下,以前刺眼睛的头发现在就剩了一点青茬,像监狱里的劳改犯。 李空又修了一下,“这发型省事,都不用吹。”他取下理发围布的夹子,“行了。” 少了面前的遮挡,世界一下子变得这么清晰,反倒让谢维清不大习惯。 他掏出手机,“多少钱。” 李空摆了摆手。 谢维清也不扭捏,把手机又揣回兜里,“行。” 谢维清的微信响了一声,是他爸谢长东发来的消息,说他车已经到街口了,让他赶紧出来。 李空靠着桌子,驼着背掏出一根烟点燃,慢慢升起的烟遮住了他的表情,谢维清只看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谢维清点头,“那我去学校了。你照顾好你自己。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李空吐出一个烟圈,“行,走吧。” 谢维清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哥,我说真的,有事联系我。” 李空突然笑了一下,做出要踹他一脚的动作,“我比你大四岁呢,需要你帮?你管好自己吧。” 谢维清也不啰嗦了,抬脚准备离开,结果李空又叫住了他:“清儿啊,跟同学好好相处。” 谢维清顿了一下,随后道:“嗯,那我走了。” “走吧。” 谢维清也确实没回头,把自行车留在了那儿,走到桥头停着的一辆白色越野旁。 这是谢长东的车。 看见谢维清来,谢长东给车门解锁,谢维清上了后座,谢长东正后方。 “怎么又来这地方,每次回来都来。少和他们一起玩。”谢长东透过车窗看了一眼那条街。 谢维清没回话,靠着枕垫闭上眼睛。 谢长东没得到回答,透过车镜看了一眼谢维清,知道是让他不高兴了,后来再说什么谢维清也只是冷淡地以“嗯”作答。 手机响了一下,李空等他走远了才想起来他的自行车没骑走,发微信问什么时候给他送过去。 谢维清打过去几个字——“不用了,放你那儿,没事儿出去转转”。 “谢维清,车上别玩手机,对眼睛不好。”谢长东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到学校了就把手机交给老师,要不给我。” 谢维清关了手机看向窗外,“算了吧,我给老师。” 他不跟谢长东住在一起,到了周末想拿回手机也不方便。 那边李空一手夹着烟,回了个行。 他知道谢维清的想法。 小时候他有一辆二手成人自行车,那个自行车就像个又瘦又高的成年人。他当时人不够高,骑着费劲,但就喜欢骑,经常载着谢维清在老街晃荡。上一次他俩见面的时候,他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谢维清记下来,还真给他送一自行车来。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细啊。 李空突然有点感叹。 但这年头,共享单车都骑进了老街,他想要的不是自行车,是过去无忧无虑的时光。谢维清没法把这些给他,只能给他自行车。 第2章 第 2 章 车开进了学校的那条街,谢长东忽然想到点什么,“你这次去的学校,我以前念过。” 谢维清看着车窗外变化的景色,“是吗。” 这不是一个问句,他也没想得到回答,却勾起了谢长东的回忆。他腾出一只手指着一个地方,“那儿,看见没?就那个小商铺,那儿是我读书那会儿学校的校门,以前的校门不是现在这个地方。” 学校门口外有一个小弯道,出来是一座短桥,也是二三十米长的样子。 “这河,以前水很多,很清。那会儿天气太热了,我们学校就有人翻出来在这里洗澡游泳的。” 谢维清看过去,只看到了一条水沟,剩薄薄一层水贴着河道的青苔流动。 车开进了学校里面,今天刚开学,走动的人很多。 谢长东的回忆似乎还没停止,“这学校以前有很多鸟,特别多,多到你难以想象。” 隔了会儿,又补充道:“多到你在食堂吃饭,会有鸟拉的屎落在你碗里的那种程度。” 说完,谢长东自顾自笑了。但这或许的幽默并没有感染到谢维清。 “不过,”谢长东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努力辨认着什么,“现在比以前少了很多了。以前学校里的这个湖都要大一半,后来填了。这里以前是个山坡,全是树,现在也推平了建了综合楼。” 谢维清这才注意到路旁确实有一个湖,湖面是绿色,湖壁上爬着青苔,湖边种着垂柳,有些柳条长长地垂进水里。 谢长东把车停在一栋小楼前,应该就是给他租的宿舍了。 “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生活用具应该是齐的,如果缺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送过来。”谢长东领着他进了小楼,里面还有电梯。 谢长东把钥匙交给他,带着他看了宿舍便要离开。 谢维清把他送到小楼门口,谢长东折回来给了他五百块钱,“身上就这么多了,你好好念书,给爸争口气。” 谢维清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脸,觉得这钱怎么拿都不对。 他有点想笑,“不用了,我有钱。” 真可笑,谢维清回了宿舍躺在床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这样想到。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又坐起身,该去教室了。 谢维清走到电梯口,有人上楼,停在了第三层。 他也住三楼。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但也与他无关。 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比自己高,也剃着板寸,脚边放着五个箱子,正连推带踢地想把箱子弄出来。谢维清瞄了一眼,箱子上是各式各样的速食品牌标志,康师傅方便面的最多。 处理得有点久,来人说:“不好意思啊,马上马上。” 见他东西搬出来了人也出来了,谢维清面无表情走进电梯。 “嚯,有点**啊这兄弟。”电梯门再一次关上后霍川忍不住出声。 看起来就一瘦弱的小男孩,架势还不小。不是装逼就是中二,霍川想。不过这人是新面孔,这层楼甚至这栋楼里都没这号人。联想到前几天他隔壁那间有个男人进进出出地布置打扫,没准这人就是他那个新邻居。 “啧啧啧,这推理能力没谁了,当代福尔摩斯。”霍川摇摇头,对自己表示极大的肯定。 谢维清走下楼,忽然想起手机放在了床上,转身回去取手机。再次出门时,隔壁的门也打开了,走出来的就是刚刚那个方便面寸头。 霍川也愣了一下。虽然对方可能是个中二装逼少年,但是还是得跟邻居搞好关系。想到这,他主动打了个招呼,“你好,刚刚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霍川,高二的,你呢。” 谢维清想起李空的话,“谢维清,高二。” 二人走进电梯,霍川按上底楼的按钮,“我以为你初中生呢。你也是高二?我好像没见过你。” “转校的。”谢维清说,心里已经有些不爽了。 霍川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有书吗?” “没。”谢维清简单答道。 霍川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这样吧,我带你去领书。” 他迟迟没得到谢维清的回复,以为被拒绝了,却看见谢维清点头,“好,谢谢。” 学校不算小,分初中部和高中部,领教材的地方其实就在教学楼底,从宿舍出来走了五分钟才到。因为刚开学,教材分下去没多久,正好谢维清可以在教学楼底把书领了。 已经打了铃,许多班已经开始上自习了。 谢维清刚领了书出来,就听见霍川接了个电话,对面的人似乎很着急,声音大得他都能听见,“你行不行啊,就等你一个人呢,你人在哪儿呢现在?” 霍川有点心虚,“呃,学校呢。” 对面声音更大了,“我操,你现在还在学校?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霍川趁他还没更生气,眼疾手快挂掉了电话,正想着该怎么跟他新邻居解释,没想到邻居看了他一眼,“谢谢,不用带我了。” 霍川心里面不大过意得去,自己说的带他走,结果现在又食言。他心一横,“那今天就不好意思了,下次我请你吃饭啊。后面再带你转转咱们学校,风景挺漂亮的。” 霍川一边说一边往后面走,说完就转过去跑起来,估计是真急了。 谢维清一个人抱着一大堆书漫步在教学楼里。 高中部的教学楼像个四合院,四栋楼围在一起,中间是空庭,种了很多植物,连教学楼靠外的走廊上都有花花草草。是有点宣传里说的百年老校的味道。 谢维清看了眼教室分布图,六班在三楼。他抱着书,有些吃力地往楼梯口走。 楼梯口往右是厕所,先是女厕,再是男厕。走道深处是铁栏焊死的窗口,外面就是山。这所学校背靠着山。 有人的声音—— “你是不是听不懂话?我他妈怎么跟你说的!” 谢维清看过去,和那个说话的人对视了一眼。 挨欺负的比说话的人还胖还高,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场面还挺反差。 那人啧了一声,把另外一个人拉进了厕所。 后面又说了什么,谢维清听不清了。 还是作业太少,谢维清想。 他抱着书站在楼梯口,最后抱着书上了楼梯。到了二楼,他把书放在走廊上,进办公室说了声“一楼厕所有人校园暴力”,把坐在办公室的老师听得一愣。老师们还没反应,谢维清又抱着书走了。 终于找到了教室,谢维清正要从后门进,从另一个楼梯口突然跑出来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快跑到后门时边喘边大喊:“一级警报!一级警报!” 眼看快撞上,谢维清侧身躲过,人是没事,书没能免灾。“砰”的一声,书被撞落在地,对方却条件反射地往后躲。 见自己鞋没事,庄南又连忙道歉,想替谢维清把书捡起来,却被谢维清拒绝:“不用。” 谢维清重新整理好书,直起身来淡淡地对上庄南有些诧异的眼神,径直走进教室。 教室很吵,扳手腕的,吃零食的,讲台上有个男生折了个纸飞机正好落他脚边。对方手做喇叭状朝教室后面喊:“哎,帮我扔回来一下!” 不知是不是叫他,谢维清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纸飞机,抬脚走了。 台上的那个男生啧了一声,又说了些什么,谢维清没听清。 庄南回到位置,池月立马问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哦、对!”庄南经刚才一出差点忘了正事儿,“我看到童富国跟一个很年轻的老师过来了,还提到了咱们班,估计是咱们新班主任。” 他说这话时余光时不时瞥着寻找位置的谢维清。 谢维清扫视教室,只有中间一组最后一排还有个位置,便把书搁了上去。黑板上还写着教材清单,看样子其他人刚领了书也没多久。谢维清开始一本一本清点。 “谁啊,什么样子?” 庄南仔细回忆了一下,“戴眼镜,长得还不错,看着挺眼熟。” “我暑假的时候听说是祝柏舟。” “祝柏舟?就去年来的那个新老师?” 讨论间,后门又进来一个男生。 谢维清抬头一看,觉得有些眼熟。 江赐也看见他了,那个站在楼梯口看了他一眼的人。 他径直走到谢维清面前,“是你去跟办公室的那些说我校园暴力的?” 谢维清嗯了一声,清点本子的个数。 谢维清的坦诚反而是江赐没想到的。 江赐皮笑肉不笑,“关你屁事啊,多管闲事。” 坐在前排的欧阳霁和一旁的池月见状忙起身过来拉住江赐,“怎么了。” 谢维清眼前忽然多了两个人,其中那个男生还特别高,比他高一个头多。 江赐还在气头上,“这傻逼去跟办公室的人说我校园暴力。”江赐指着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校园暴力了?” 谢维清没有说话,横线本数完了,开始数英语本。 江赐一脚踢上桌子,“老子问你话呢!你他妈哑巴?” 坐前面的一个男生跟兔子似的跳起来闪到一边。池月在后面拽了他手臂一下,“你干嘛呢!” 哐的一声,桌子倒地。伴随着金属与地板的摩擦声,以及书本的落地声,班里彻底安静了,都悄悄地看着他们。 谢维清起身把桌子扶起来,俯身捡书。 江赐看也不看,踢开地上的书。 谢维清没有说话,只是抬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俯身捡书。 童富国在外面没就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 “你干什么!” 这一声怒吼把全班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去,然后看到他身边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 第3章 第 3 章 江赐扭头,看着童富国瞪着眼睛冲他吼:“今天开学第一天,你又想打架背个处分?我警告你,你高一的处分还没消!别忘了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江赐沉了口气不作声。 童富国又扫视其他人,“看什么看!自己看书!” 一张张看热闹的脸又转了过去。 谢维清把书收好放桌子上,发现童富国正看着他。童富国一手背在身后,他看着谢维清,“你跟我出来。” 谢维清把已经捡起来的书放桌上,在全班人的注视中跟着童富国出了教室。童富国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祝老师,跟你们班同学讲一下开学的事情。”说完又瞪了一眼江赐。 童富国转过身后,江赐轻轻讽笑一声。 “回自己位置上吧。”祝柏舟对江赐他们道,又走上讲台,看着台下打量他的同学,他面带微笑:“同学们好,我叫祝柏舟,是大家的新班主任。李老师休产假了,后面我就是大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说实话我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现在站台上说话腿都有点抖,大家看到了就当没看到啊。” 台下笑成一片。 祝柏舟讲台下的手轻轻扯了一下自己的衬衣,“希望以后和同学们相互学习,相互成长。” 下课铃响了,这节课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祝柏舟扫视班上的同学,“咱们班班长是谁?” 祝柏舟看见第二排一个男生站了起来。他站在讲台下,却几乎与讲台上的自己身高持平。 祝柏舟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来我办公室一趟,四楼语文组办公室,知道吧。” 欧阳霁起身,庄南望着他不怀好意地笑:“欧阳,等死吧你。” 高个子男生叫欧阳霁,和江赐一群人从初中就开始一个班,一直到现在。欧阳霁一直是班长,因为班级原因,每次被喊去办公室总是没好事。 他轻吁一口气,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正好看见祝柏舟端了个塑料板凳放在自己对面。 祝柏舟一抬头正好看见他,连忙招呼:“班长快来,坐这里。” 欧阳霁走到他面前,祝柏舟更加直观地认识到这位同学的身高,得一米九几吧。在南方,这个身高真是不多见。 欧阳霁迟迟没有坐下。 祝柏舟注意到他一直没坐,“怎么了?怎么不坐?” 欧阳霁这才坐下来。 祝柏舟看着他,嘴角含笑道:“我现在是中途接到咱们班,对咱们班情况肯定没有你熟悉,后面很多事情都需要你的帮助,希望我们未来可以合作愉快。” 欧阳霁看见他镜片后的眼睛,眼尾弯弯的,几条纹路,像金鱼的尾巴。 “晚自习的时候我会说收手机的事情,你是班长的话就帮我收一下,然后放这个柜子里。”祝柏舟拍了拍身旁的一个抽屉柜,“上面有钥匙,你锁了之后就把钥匙夹在书里,或者直接给我。” 欧阳霁点点头,“好的。” 祝柏舟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回教室去吧。” 欧阳霁起身,微微鞠躬后离开了教室。 他走后,一位年纪约三十上下的老师问道:“小祝啊,你真接了他们班?” 祝柏舟收拾了一下文件,轻笑道:“对。” 对面瘪嘴,“够呛。” “没那么夸张吧。”祝柏舟笑答。 欧阳霁回到教室,江赐冲他扬了扬下巴,“说什么了?” 欧阳霁实话实说:“没说什么。” “真的没说什么?”庄南在一旁追问。 “真的。” 庄南不信,“真的?” “真的。” 庄南觉得没劲,自己看自己的去了。 谢维清回了教室后便坐在最后一排。 他转了两下笔,不太想看书,索性掏出手机滑了下朋友圈。有他妈妈傅文箐的一条照片动态,是一张树林的照片。趁着谢维清开学,傅文箐和继父李成军也出了趟小远门,旅游放松一下,避避末暑。谢维清随意滑了几屏,里面只有家人和李空的动态,他们也不怎么发朋友圈,没几下就翻到五月份的朋友圈了。 他正想退出微信,正好看见名为“傅氏家族”的微信群多了条新消息。 “傅玉成:江心一壶酒,醉红两岸花。” 傅玉成,姊妹里排第四,是谢维清的小舅。 谢维清往上翻,断断续续十多条消息,都是傅玉成发的诗,没人搭理他。 谢维清关上手机,教室里声音不大,但也悉悉索索让人生烦。他坐在位置上,盯着教室前面的黑板,黑板上面的激励文字,以及正中间挂着的圆盘机械钟。谢维清忽然觉得有些疲倦,索性趴在桌子上小憩。 江赐转过头看见那个新来的趴着桌子睡觉,心里冷哼一声,又转回头去。 “你看什么啊?”庄南小声问。 “没看什么。”江赐说。 下课铃一响,就是吃饭的时间了,池月立马跑出去,江赐朝她桌子上看了一眼。 果然。 他追出去,“饭卡不带,喝西北风?” 池月差点冲下楼去,闻言又折回来,“一下子忘了。” “你是——” “对啊,我就是猪,谢了啊!”池月从他手中抽出饭卡。 江赐切了一声,“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池月转过头来冲他做呸了一声,“关你屁事。” “你!”江赐刚要反击,见池月顺着楼梯栏杆就滑了下去,便冲底下喊:“别摔死了!” 底下传来池月的声音,“少来咒我!” 江赐站在原地,啧了一声,抓了一下后脑勺。 他在教室门口站了几分钟,抬头看着最后一排的那个新生。不知道童富国把他带出去说什么了。只要别是关于他的就行。 江赐在门口喊了一声:“欧阳,小卖部去吗?” 欧阳霁闻言起身,“走吧。” 教室的人都走差不多了,谢维清到教室前排记下了课表。 回到位置时,谢维清看着最后一排唯一的紧挨的两张桌子,一张是他的,另一张的主人没来。 谢维清把其中一张桌子搬到了靠窗的那排。 靠窗那列原本最后一排的男生盯着他的一系列动作,主动招呼道:“你好啊我叫黎琦。” 谢维清“嗯”了一声,“你好。” 黎琦同桌也是一个男生,“我叫叶舟。你叫什么啊?” 谢维清坐下来,语气平淡,“谢维清。” “你刚好勇啊敢和江赐那么刚。”叶舟说,“你是不知道,江赐——” 接着叶舟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江赐的“丰功伟绩”。 谢维清觉得吵闹,但又不得不听完,听完之后只更觉得还是作业太少。 “哎,你之前是哪个学校的啊。”黎琦问。 “不在江县。”谢维清说。 “那你在哪个学校?” “市里。”谢维清回答简短 “市里?那你成绩应该挺好吧。”叶舟问。 谢维清随便翻了本书,“一般。” 那两人也看出谢维清不想聊的态度,叶舟冲黎琦撇嘴,两人转了回去,后面倒也一直没再找谢维清聊天了。 江赐和欧阳霁走在去小卖部的路上,江赐伸了个懒腰,“大川今天又逃了一下午啊。” 欧阳霁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回不回来。”江赐抬头盯着天说道。 已是夕阳,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应该不会,好像接了个商演。”欧阳霁说。 “哦对。”江赐有点无聊,“那咱们也出去看看他?” 欧阳霁还没回答,江赐想起来童富国的臭黑脸,比过年时贴的张飞还镇宅,“算了,不去。” 晚休快过去了,教室里的人也回来得差不多了。江赐一回来就发现谢维清搬了位置。 池月在他们后边,拍了一下江赐的后脑勺,“人家怎么搬位置了,你又找茬了?” 顾盼姿也走进来,“就是。刚刚小月都跟我说了,这次你确实过分了。” 谢维清闻言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顾盼姿也看到谢维清了,立马压低声音说:“还真长得挺帅。”她看了眼江赐,“别欺负人家啊。” 江赐啧了一声,“我怎么就欺负他了,是他先去跟那群老师说我搞校园暴力,搞得童富国逮着我一顿批。” “哟,谁又惹着你了?”顾盼姿问。 江赐重重吐了口气,不爽的模样,“就那个爱打小报告的奇葩,真服了。” “你还真说到做到啊?”池月调侃道。 “暑假找不到他人,我本来想后面再跟他算账,结果上楼的时候碰到了。”江赐说,“看见他我就来气,就沒忍住。” 顾盼姿啧声:“你也够倒霉的,就期末那几周逃了那么一次,都被他打小报告。” “是啊,我下午都沒动手,又被那个新来的跟办公室里的人说我校园暴力,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江赐双手抱臂,看了眼谢维清,肚里憋着气。 池月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哎呀反正来处理的是你姐,她又不会跟童富国讲,你这算幸运了。” 江赐幽幽叹了口气。又看了眼顾盼姿,“现在才回来,算逃课吧你。” “我不说了有比赛嘛,今天中午才回的江县。”顾盼姿道。 “哦对,你那个比赛结果怎么样?”池月问。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结果。”顾盼姿拍了她一下。 池月哦了一声,“这个比赛有奖金吗?” “有。”顾盼姿说完,看着池月弯起的嘴角立马道:“别打奖金主意啊,我有安排了。但是可以请你吃碗校门口的炸酱面。” “炸酱面也行啊。”池月眨眼。 江赐看着池月谄媚的笑忍不住吐槽:“瞧你这点出息。” “麻雀再小也是肉懂不懂。”池月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请我吃。” “我请你吃的还少?” “说得好像我沒请你吃过一样。” 江赐没立即吭声,隔了几秒才问:“你是不是又买什么周边了。” 顾盼姿眼睛睁大了一些,“你又买?” “哎呀。”池月眼神逃避,“就买了一点……” 江赐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买了多少钱?” 池月的手在腰处,试探着伸了一个食指。 江赐脱口而出:“一百?” 池月啧了一声,“怎么可能,你侮辱他们还是侮辱我。” “一千?”见池月没吱声,江赐这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花一千买什么不好你买男团周边,我要是你爸我都得气死。” 顾盼姿听到这数字没说话了。 池月据理力争,“我买周边,跟南南买鞋,那是一个性质,你怎么不去说南南。” “鞋子还能穿,你买的那些——” 庄南正好买了零食到教室,嘴里嚼着糖,“说我呢?” 一股子臭味扑鼻而来。 “我去。”顾盼姿皱着鼻子往后躲,“你这吃的什么啊。” “榴莲糖。”庄南嘿嘿一笑,“小卖部的新品种,好多人都在买,我也买了两包。别说,嚼着还挺香。” “滚啊,臭得要死。”江赐皱着眉头挥了挥面前的空气。 “哎呀别这么抗拒,要勇于尝试新事物。”庄南笑着又拿出几颗糖凑到几人眼前,“尝尝尝尝。” 欧阳霁闻到这臭味就走了,庄南还在试图挽留:“哎,欧阳,别走啊!好吃!” 最后只有池月一个人吃了。 四个人站在门口,两个人嘴里嚼着榴莲糖。 “厕所是不是炸了啊,怎么这里都这么臭。” “榴莲的味吧——” 江赐靠着门,听着过路人渐远的对话声,又看了眼池月,嫌弃道:“你真是吃屎都香。” “总比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好。”池月呛回去。 江赐本来想说什么,但他皱了皱眉,最后什么也没说。 味道太大,谢维清循着味道的方向看过去,又和顾盼姿对视了一眼。 她可能就是那个空位的主人,谢维清想。 顾盼姿放低声音,“你们看到没,他刚刚看了我,两次,两次!” 江赐被顾盼姿丰富过头的想象力逗笑了,“万一人家有女朋友呢。” “不,”顾盼姿一脸严肃,“肯定没有。” 江赐抱臂,“你就知道人家一定单身了?” “一看就知道,”顾盼姿示意池月和江赐凑近点,她压低声音,“第一,他没看手机,现在还没收手机,说明他没有聊天。就他这张脸,不可能是没有聊天对象,只可能是他不想聊。第二.....” 池月也来了兴致,“第二?” “第二,”顾盼姿故作娇羞状,声音也故意变得有些娇滴滴的,“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就是我的早恋对象。” 池月推搡了她一把,“你吃屁吧你。” “那万一人家没带手机来呢。”江赐笑了一声,“再说了,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啊,你这潜在早恋对象也就跟你差不多高。” 顾盼姿又打量谢维清两眼,“嗯,确实看起来瘦,不高的样子。不过没事,好好锻炼一下就能长高。” 庄南看着顾盼姿,嘴里还在嚼榴莲糖,“你之前不是说你男朋友必须至少一米八吗。” 顾盼姿绕了绕自己的头发,“人都是会变的。” 庄南啧啧两声,“女人,你的名字是善变。” 几人回到位置,江赐望了眼欧阳霁的方向,心想他真是有先见之明,和她们聊天简直就是浪费光阴。 顾盼姿也回了位置,在池月旁边。她又看了一眼教室后面,“哎,川哥呢,他没来?” “嗯,接了个商演。”江赐说。 顾盼姿哦了一声。 池月把顾盼姿拖回位置。 谢维清看着她坐下的地方,收回目光。 他又看着那个没人的位置,猜想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但只要不招惹他,无论是谁,都与他无关。 快上课了,教室仍然嘈杂。 江赐看了十分钟漫画,终于抬起头,“第一堂谁的课啊?” 庄南笑嘻嘻地接了一句:“故事会的。” 江赐伸了伸懒腰,“那我可以把剩下的看完了。” 池月凑过去想看一眼,“还剩多少?” 江赐看了一眼脚边的漫画书,“四五本吧。” 池月嘟囔,“看得完吗你。” 江赐靠着椅子,“看不起我?” 池月一脸鄙夷,“你行了吧,少看点,漫画治不了你脑瘫。” 池月声音不大,但教室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坐江赐旁边的庄南最先笑起来,“你出本书吧,我一定好好拜读。” 池月摇摇手指,“那不行,出书不就浪费了我这如花似玉的脸,脱口秀比较适合我。” 顾盼姿抱着手机刷微博,倒也不忘插一嘴:“可以,咱俩整个组合直接出道。” 江赐也跟着笑,“你把你大头贴当书的封面就不浪费了,正好送我本,我好拿去辟邪,最近老做噩梦。” “诶,我做噩梦是不是就因为天天看到你啊。”江赐一本正经。 “去你的。”池月抓起一本书作出要扔他的样子。 教室很快笑成一片。 老师来了,教室安静了下来。 谢维清眯了眯眼,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啤酒肚,脖子后堆了三层肉,眼镜片厚得像墙壁。 他正暗忖为什么要叫他“故事会”,却见他找了根凳子坐在讲台上,微微抬起一边身子,不知从哪里里掏出一本《故事会》,然后兴致勃勃得看起来,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叫他“故事会”还真是名副其实。 他看了眼课表,这节课是化学,任课教师叫袁中。 教室很吵闹,谢维清翻出化学书,在右下角写上一个“清”字,随意翻了两页,这些内容他在暑假已经学过了,所以对他而言还算轻松,到下课的时候,他已经写了两页练习了。 他靠着椅子,望着窗外黑紫色的天空,和路边星星点点的灯光。这些陌生的东西一下子照进他的脑子里,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要在这个地方呆两年。 第4章 第 4 章 第三节晚自习是祝柏舟的,他进来时班上人还在斗嘴,他面带微笑,脚步轻快走上讲台。他没带书,也不打算讲课,“今天下午太匆忙,没来得及和大家认识,这节课就用来给大家做自我介绍吧。当是个新的开始,希望大家可以重新认识彼此,当然,也方便我认识一下大家。” 顾盼姿直勾勾看着他,“我晕,这真是我们新班主任?这也太帅了吧,我最喜欢温柔哥哥。” 正好祝柏舟讲完,看着台下,“有同学主动上来的吗?没有的话......” 顾盼姿直接站了起来,其他人都看着她,“老师,我先!” 祝柏舟笑了一下,往旁边站了站,让出一个位置,“上来吧。” 其实在一起读了这么久,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再来一次自我介绍就是给大家搞怪的机会,比如顾盼姿。 顾盼姿站上讲台,“大家好啊,我叫顾盼姿,‘顾盼生姿’的顾盼姿,平时就喜欢跳舞,欢迎找我约广场舞,领舞水平的……” 顾盼姿说着说着就开始跑火车了。 池月也接着上去凑热闹,她说自己散打八段,被人欺负了可以找她,初中生以上的她爱莫能助,因为打不过。 池月一下来,江赐就上去了,拿起粉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写好后随意地把粉笔扔进粉笔盒,“江赐,恩赐的赐。” 下面有人开始“哟哟”的起哄,庄南最起劲。江赐下去的时候还摁了一下庄南的头。谢维清倒是惊讶他的字还很不错。 后来基本上就挨着位置上去了,轮到谢维清时,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么也没说。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经过下午和江赐的冲突,班上人都自觉地觉得他也不好惹,倒是祝柏舟多看了他两眼。 自我介绍完毕后,祝柏舟又问了班上的班干部,这才发现好些职务都没人,“其他班干部都没人吗?” 底下有人起哄:“班长一个人就够了,他一个顶十。” 祝柏舟有些无奈,“这怎么行呢,咱们选一下班干部吧。” 选了一圈下来,还剩个语文课代表没人当,祝柏舟扫视教室,一个个把头都低着,有些惊讶,“都不想当语文课代表吗?” 池月也低着头,她小声问顾盼姿:“上啊。” 顾盼姿一只手遮着自己脸,“我才不去,语文课代表事情最多,麻烦死了。” 祝柏舟笑了两声,就班长一个人面不改色,“班长,看你表情最冷静,那麻烦你,再当个语文课代表吧。” 其他人听到这话在底下暗戳戳地笑了出来。 “怎么了?笑什么?”祝柏舟不解。 没人说话。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八点开学典礼,大家准时去操场集合参加啊。记得把手机交上来。”祝柏舟又想起来一事,“下周一开学考,学校的传统了,同学们应该比老师清楚,考试内容就是上学期学的那些,同学们好好复习一下,抱抱佛脚。” 底下“啊”声一片。 祝柏舟走后,抱怨便放肆起来了,夹杂着收拾东西回宿舍的声音,倒也有三十来个人把手机交给了欧阳霁。 “怎么还要开学考。上学期的东西早就忘了。” “咱们考不考都没差啊哈哈哈哈哈哈。” “也是……” 庄南不关心开学考,隔着大半个教室恭喜欧阳霁:“恭喜啊欧阳,喜提语文课代表一职。” “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池月跟着起哄:“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有其他男生加入了他们:“让新班主任见识见识什么叫就走夜路必撞鬼哈哈哈哈哈!” 欧阳霁仍是那幅表情,不过嘴里说的是“去你们的。” 直到谢维清躺在床上了,仍觉得这一天不大真实。 他舒了口气。 手机亮了起来,是李空的消息:第一天怎么样? 谢维清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包。 李空:看来还行。 谢维清笑了笑,敲了几个字:懂我。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又看着天花板。 窗外的蝉鸣吵得让人生烦,屋内空调持续输送冷风的声音又似乎在安抚着他。 谢维清一边回忆今天看书看到的内容,一边慢慢入睡。 霍川偶尔和朋友一起接点商演。今晚就是来赚外快来了。他是鼓手,好友裴承灿是贝斯手。另外有一个凑来的主唱。 裴成灿演出完手快废了,颤颤巍巍吃上一口饭,“对了,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霍川咽下一口饭,“送我邻居去领书。” “拉倒,你还不如说送老奶奶过马路呢。”裴成灿一脸鄙夷。 霍川笑着,差点没一口噎着,“真的,我旁边搬来个转学生,不是邻居是什么。” “这样啊,”裴成灿点点头,“你那旁边不是几年都没人住了吗,难得啊。” “那可不,一听说旁边是我都不租那间房子了。”霍川笑着打趣自己。 裴成灿哼笑一声,“还好意思呢。” “一眨眼你都高二了啊,日子过得可真够快的。”裴成灿缓缓摇头,一副老头样。 裴成灿职高毕业,学的计算机,继承家里的修理铺。 “川啊,高中好好念,别跟你哥我一样瞎混听见没?” 裴成灿念高中时就一直想搞乐队,下了很多功夫,找了很多人,但家里人不同意,把他的吉他贝斯都砸了,算断了裴成灿的念想。后来裴成灿考了个专科,学费一万多,咬咬牙去念了,结果跟人打架,一气之下不读了,跟家里人闹矛盾好几个月,最后他妈看不下去了,让他回来在店里帮忙,倒正好给了他时间继续自己的音乐梦。 裴成灿问道:“回去上课吗?” 霍川伸了个腰,“不回,早上再回。” 谢维清很难适应新环境,这一晚他睡得并不好,甚至还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张石床上,随着石床沉入海底,海水一点一点灌进身体,那种窒息的痛苦太过于真实,他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是被子盖过了鼻子。 他吐出一口气,拉开被子,手脚冰凉,背后还浸着汗。 他看了一眼手表,才五点四十。 谢维清又闭上眼,想睡个回笼觉,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又确认了一下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干脆起床。 因为睡眠不足,谢维清心情不大好,到了教室后也淡淡皱着眉,黎琦都忍不住问他怎么了。谢维清只是摇头,懒得说话。没过多久,不知怎的就涌上一股困意。 果然,教室才是最适合睡觉的地方。 谢维清趴在桌上,这样想着。 谢维清睡了一整个早自习,差不多把缺的睡眠补回来了,但还有些恍惚。他靠着椅子后背,出神地看着窗外。 霍川晃进来,江赐一眼看见他,“哟,川哥,来这么早。” “还行,”霍川眼下有些青黑,“我先睡会儿啊。” 霍川走到自己位置处,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原本两张桌子拼在一起,现在只剩下一张桌子。 另一张呢。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人,神情淡漠,可不是他新邻居。脸上还有一片红印,一看就是在教室睡了个觉。 还真就这么巧? 霍川拉开椅子坐下,“哎,那个,邻居,真巧啊,我也在这个班。” 谢维清这才看向他,轻轻点头。 他心里面也有点意外,只是没表现出来。 霍川身子稍稍偏向他那边,脸上挂着笑,“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霍川,你叫什么星来着?昨天有点匆忙,我没听清。” 窗外的光打在谢维清身上,谢维清垂着眼,霍川顺理成章地看见他眼皮上的一颗痣,对方一抬眸,那颗痣又被藏起来了。 霍川还从来没见过谁长痣长在这个地方。 他轻笑了一下,还真是个星星。 “谢维清,不是星。”谢维清道。 霍川恍然大悟,“这样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谢维清没说话,霍川就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他指了指谢维清的位置,“那你现在坐这儿?” 谢维清不懂他为什么明知故问,不做回答。 霍川哪能看不出来谢维清的眼神,也知道自己问了个没意义的问题,于是转移话题道:“那咱们又是邻居又是同桌,以后好好相处啊。” 谢维清看了一眼,他们之间隔着一条走道加一个位置的距离,不知道这个“同桌”是怎么说来的。 得,伸手不打笑脸人。 谢维清点头。 广播适时响起,通知大家去操场参加开学典礼。走廊外面有了脚步声,班上的人也都陆陆续续三五成群地离开。 “走吧,开学典礼。”霍川看着谢维清,主动道。 谢维清点头,跟着起身离开。 江赐一行人走在前面,江赐转头,看向霍川,“川哥!走快点啊,磨磨蹭蹭的。” 霍川向他摆手,“你们去,我跟新同学一起来。” 江赐看到他旁边的谢维清,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了。 霍川把江赐的反应看在眼里,问向旁边的谢维清:“怎么了,刚开学你俩就有矛盾了?” “可能是吧。”谢维清道。 霍川把谢维清带去了操场,一路上向他介绍学校的建筑。他指着不远处的建筑楼,“那里是初中部的,还有高一。所以我们那个四合院其实只有高二和高三。” 谢维清轻轻点头。 “反正学校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没什么好介绍的,你多呆两天就知道了。”霍川又道。 二人挤在人群中,谢维清没有说话。 “哎,你转学之前是在哪个学校啊?”霍川看了一眼旁边人的侧脸。 “没在江县。”谢维清还是那个回答,“在市里。” “哦——”霍川恍然大悟,“大城市来的啊。那你是哪个学校一中?二中?五中?” 谢维清又没有说话,留下霍川觉得有些尴尬。 开学典礼无非就是那些东西,老生常谈,谈了又谈。 领导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显得有些滑稽,底下的人抓住其中的错处一遍又一遍地学着拿来调笑。 新生代表发言、高二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教师代表发言。接下来是一个送花的环节。新教师到上面站成一排,穿着校服的学生上去给他们一人一束花。 “嚯,一人一束,学校这次这么大方?” “没看见是假花嘛,下台了就还回去,下一届接着用。” 果不其然,新老师们下了台子就把花还回去了。 “抠还得是江中抠。” 开学典礼结束,江赐过了拍了拍霍川的肩膀,“川哥,打球去吗?” 霍川想了想,“行啊,不过先等我回去睡两节课。” “欧阳去吗?” 欧阳霁点头,“可以。” “哎哎我也去。” “那干脆第三节课下再去打吧。” 几个男生凑过来,很快就定了下来。 霍川回去趴桌上,真就睡了两节课,老师似乎见怪不怪,没有管他。 第三堂课是化学,这次袁中倒是打算讲课了,不过他声音温吞的很,照着自己的教案念了半天,底下的学生玩了半天。有人隔着半个教室扔纸团扔到了他身上,有人低着头打游戏的,有刷视频的。叶舟吃薯片吃得咔嚓正响,还转过来问谢维清要不要。 谢维清忍着不适,索性不听了,直接自己看。 霍川被吵醒了,但他懒得坐起来,把脸埋在臂弯里,只眯着一只眼睛迷迷糊糊看见谢维清背着光,在嘈杂的教室里默然看书。 还挺好看。主要是人。 他想。 第5章 第 5 章 第三节课下是长达半小时的课间时间。 “欧阳!把篮球带上!”霍川冲欧阳霁喊道,又过去把江赐扯了出来。 欧阳霁走到教室前面的空调前,摸出了放在空调顶部靠着墙壁的篮球。 几个决定去打篮球的人走到门口,霍川又折了回来,“同桌,打篮球去吗?” 谢维清不解为什么要喊他。 “不去。” 江赐扯他的衣服帽子,“喊他干什么。” 霍川放下他的手,“我难得有个同桌,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 江赐丝毫不留情面,“你跟他隔那么老远,算个屁的同桌。”江赐一手插兜,走前面去了,显然还在不爽。 “别生气别生气。”霍川上去拉他的手臂,“四舍五入不就是同桌吗。” 这话似乎把江赐点着了,他甩开霍川的手,“不是,你是我兄弟还是他兄弟?” “你的你的。”霍川笑道:“你跟他是有什么矛盾?” 江赐把开学第一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打人了?”霍川问。 江赐啐了一声,“我打个屁,我就吓唬吓唬他。” “那你好好的吓唬人家干嘛。”霍川又道。 江赐瞪大眼,打了他一掌,“我操,你又替他说话?你哪边的啊。”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霍川笑着。 谢维清正做着题,偏过头看着窗外,正好看见他们一行人走了出来,混在人群里。 窗外属于夏天的声音仍然不知疲倦。 此时已是夏末。 霍川打完篮球后又走了,连教室也没回,直接逃了出去。 晚自习,祝柏舟作为班主任来照看纪律,发现了霍川空着的座位,问向谢维清:“霍川呢?” 谢维清没说话,周围人回答说不知道。 谢维清往右瞟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早自习,谢维清正背着古文,霍川进来了,只是今天的霍川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不出所料,他到了座位又直接趴着补眠了。这一补,就又是两节课。其中一节是语文,也就是他们新班主任的课。 果然,下课的时候祝柏舟点了霍川的名,让他第三节课下去他的办公室。 等祝柏舟走了霍川又趴下去睡了一节课。 欧阳霁过来问道:“弄到很晚?” 霍川的脸埋在手臂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回宿舍睡吧。”江赐过来说。 庄南也说:“是啊川哥,回去睡吧,你这连着两天了。” 霍川小幅度摇摇头,“懒得走,等会儿去找咱们新班主任。” 几人走后,霍川偷偷掀起一边眼皮,看着谢维清专注地做事。他那个角度看不见谢维清具体在干嘛,就看着他的笔没停,但又懒得起来看,于是叫道:“谢维清。” 离得有些远,谢维清没有听见,自然也没有作出反应,于是霍川又问了一遍。 谢维清头也不抬,这次是装听不见了。 霍川笑了一声,继续问道:“你做什么呢。” “做题。” “什么题?” “数学题。” 尴尬又弱智的问答。 隔了会儿,得不到回应的霍川玩笑道:“你好高冷。” 谢维清没说话。 霍川逗他,“你好冷漠我好难过。” 谢维清扫了他一眼:“正常点。” “我哪里不正常?” “哪里正常。” “不行,你说,我哪里不正常?” 谢维清瞥了他一眼,“自己感受。” 霍川到了办公室,祝柏舟温温柔柔地问他为什么逃课。霍川没解释,只说之前有事,以后不会再逃了,祝柏舟多叮嘱了几句便作罢。 “对了。”祝柏舟又道,“你把谢维清叫来我办公室一下。” 霍川的注意力被谢维清的名字吸引去,“他也逃课了吗?” 祝柏舟笑了一下,“不是,就问点事情。” 霍川哦了声点点头,回教室带了话。 谢维清“嗯”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霍川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转学啊?” 谢维清从他旁边走过,没回答这个问题。 霍川摸了摸鼻子,又自讨了个没趣。 周五快放假时,祝柏舟来说了一下新班群的□□号,让大家加进去。 底下有学生提议道;“老师,弄个微信群吧。” “微信群?”祝柏舟想了想,“那也行啊,面对面建群吧。” 祝柏舟掏出手机操作了一下,“2580,大家想加微信群的加一下。” “老师,我怎么加不进去啊。” “让进去的同学拉你呗。” 谢维清点开微信的“面对面建群”,输入“2580”,进了微信群。陆陆续续的进群消息不断。 “大家把自己的群昵称改成名字加电话啊。”祝柏舟在讲台上道。 “噗——”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 谢维清低头一看手机,群名被改成了“庄南183********”。 庄南反应过来,“操”了一声,连忙把群名改了回来。但中间小字号的改动记录却没法删除。庄南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庄南,下次细心一点。”祝柏舟微笑着道。 班上的笑声更甚,庄南把头埋进臂弯不想面对的样子,江赐拍了拍他的背,语重心长道:“南南,下次细心一点。” 周围人跟着打趣:“南南,下次细心一点。” “去去去。”庄南啐了一口。 祝柏舟笑着,露出酒窝,“行了行了,大家没事就赶紧回家吧。” 班上的人这才陆陆续续起身离开教室。 谢维清回到家,李成军正好做好菜,看见谢维清立马道:“回来得正好,快坐下来吃。” 傅文箐问道:“这周怎么样呀。” “还行。”谢维清坐在副沙发上,“在那边玩得怎么样。” 这句话一下子勾起傅文箐不好的回忆,她立马拉下脸,“别提了,你大舅舅把他老丈人带去了。” 傅文箐做出嫌弃的表情,“那老头太没素质了,我们这么多人住那栋房子,结果他上厕所都不关门,像就他一个人一样。” 李成军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跟他说红酒的事情没?” 傅文箐接着说:“你二表哥回来了,带了两瓶红酒,去的时候就说都送给你大姨,结果你那个舅妈拿手机一扫,发现八百多一瓶,就舍不得了。她走的时候直接抱了一瓶回去,你大姨在一边看着,脸都绿了。” 舅妈冯羽在傅家一直没什么地位,不是傅家人有意为难她,是她本人没什么文化,说话做事不过脑子,为人又太抠搜。舅舅傅文松倒是一表人才,以前是老师,现在在政府任个一官半职,五十多岁了也没有发福,带个金边眼镜,大冬天的穿个大衣戴着围巾站在路边都能吸引不少年轻女孩回头。 “要不是当年咱家穷,冯羽又说给你舅舅一套房子,不然以你舅舅那条件,怎么可能看得上冯羽那妇人。”傅文箐又“呸”了一声,“还房子,那房子现在连个证都没看到。” 家庭里的琐碎就像厨房里存放的米,永远不会少。吃着数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了。 “周末你怎么安排,出去玩吗?”她叹了口气,“要是不转学,你还能和辛楚一起玩。你们还在联系吗?” 谢维清低着头,眨了下眼睛,敷衍应了几句便转移话题道:“下周有开学考,我要复习。” 傅文箐把肉菜端谢维清面前,“我们家的高材生,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看你瘦的。”话又一转,“你在一中是不是就是不好好吃饭把钱拿去吃零食了。” 谢维清没有说话。 “你这次回来一定要认真,给你妈争口气。”傅文箐给他夹了点青菜,“也多吃菜,补充维生素。” 谢维清看着自己的碗,“嗯。” “那个陈云的儿子也在江中的,经常是年级前几十名,知道你回江中了之后得意得不行,我们一起打牌的时候一个劲的炫耀。”傅文箐说,“之前你在一中的时候她跟我一起打牌绝对不提她儿子,现在耀武扬威个什么。你好好考,把他儿子考过,让她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李成军笑着插了一嘴:“小清自己知道,别给孩子太大压力。再说了,这刚回来也不适应,考差了也没关系,重要的过程,过程努力了就行了。” “过程再好结果不好有屁用,高考是看你结果的!”傅文箐语气强硬,用筷子点了点谢维清的碗,“我看你就是在一中的时候我们没管,太没压力。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我必须得给你点压力。你现在都高二了,好好想清楚!” 桌上沉默了一会儿,傅文箐语气柔和了一些,“我一直都很支持你出去和朋友玩,但是玩了之后该学就得认真学。” 谢维清没有说话。 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灰尘和泥土的味道混在一起,适合睡觉。 谢维清又做梦了,梦里也是一个雨天,他被一个男生推开,没站稳,摔地上了。对面那人有些歇斯底里,愤怒地说了些什么,雨太大,听不清。 然后他醒了。 谢维清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三点过一点。 他翻了个身,希望再次入眠。 可惜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索性翻出背单词的软件。 傅文箐起来上厕所,发现谢维清房间的门缝里有光亮。“怎么深更半夜不睡觉啊。”傅文箐在黑暗中久待后不适应光源,她紧皱着眼,“在玩手机?” “有点睡不着。”谢维清说。 “小孩子怎么还睡不着,难道还像老头老太婆一样失眠。把灯关了,慢慢睡就睡着了。”傅文箐不以为然,“赶紧睡。” 谢维清应了一声,关了手机。 周天下午返校,祝柏舟要求上交手机。霍川没交,祝柏舟让交手机的时候他还抱着手机在底下悄悄地回别人消息。谢维清这次交了,他也不需要回谁的消息,微信拉通了就十来个人。 “咱们明天就开学考,大家全力以赴,诚信参考就行了。”祝柏舟在台上说道。 底下大家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课下,江赐到霍川位置旁轻锤了他肩膀一下,“今晚不出去了?” 霍川点头,“最近没安排了。” 江赐思忖了一下,“也好,省得两头跑。日子过不下去了找我,你江哥养你。” 霍川立马起来用手臂锁住他喉咙,“哥什么哥,在我面前还敢自称哥。” 江赐力气没他大,挣脱不了,“你现在放手,等下我饶你一命。” 霍川更来劲了,“你说什么?谁饶谁?” 江赐半天没法脱身,求饶道:“错了错了,松手川哥。” 霍川“哼哼”一笑,“现在求饶晚了!” 江赐大喊:“欧阳!快来帮我!咱俩一起弄他!” 欧阳霁应了一声,江赐以为有救了,结果欧阳霁过来不但不帮他,反而挠他痒痒。江赐最受不了这个,终于爆发挣脱跑出教室,霍川跟欧阳霁追出去,三个人混扭在一起,好半天才结束这个战局。回教室的时候江赐脸都红了,霍川也小喘着气。 “你们三个关系可真好。”不知是谁在旁边说。 江赐在中间,左手勾霍川,右手勾欧阳霁,“那是。” 霍川把他手推开,“你gay不gay啊,去去去。” “你才gay!” “你gay!” “你!” …… 这样的弱智对话有些耳熟。 谢维清被吵得心烦,冷声道:“声音小点。” 江赐哂笑,“下课也管?教室是你一个人的?” 谢维清抬眼示意前面的挂钟,“已经打预备铃了。” 江赐看他就是欠揍,霍川把他拦下,“回去吧,上课了。” 欧阳霁和江赐都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霍川也坐下了。 自从上周莫名其妙的小摩擦,霍川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叫摩擦,反正两个人那过后一直没说过话。 霍川这人一直比较外向主动,况且对方又是邻居,又是同桌。但这人实在太冷漠,霍川也觉得没必要,就像江赐说的,热脸贴冷屁股没意思。 但话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现实里还是多多少少弥漫着些尴尬。 第6章 第 6 章 周一开始就是开学考。 考试座次是按照上学期期末名次排的。谢维清是转校生,坐末考场的尾座位。江中的教室不够,年级末尾的学生都得去食堂考。 谢维清还是第一次在食堂考试,偌大的食堂,光线略暗,考生之间的距离隔得尤其的远,偶有鸟飞进来,停在食堂的餐桌上。夏日还有余热,食堂里更闷,天花板上一团团黑影旋转着,没什么用。 餐桌是不锈钢的,还残留着抹布没拧干时草草抹过后干掉的水渍,泛着一点点油光。谢维清坐在位置上,心想这辈子不会再来这里考第二次。 考试一切进行得都还算顺利,除了前面那个男生一直转过来跟他讲话。 “你是转学生吧?” 谢维清“嗯”了一声。 “我就说我记得上学期我才是倒数第一。”那男生喃喃道,“你哪个学校转来的啊?” 离最后一门英语考试还有十来分钟开始,谢维清不想同他浪费口舌,便不作答。 那个男生得不到回应,自讨了个没趣,转过去嘟囔了句“拽什么拽。” 谢维清权当没听见。 英语考试开始,五分钟后开始放听力,谢维清听得十分难受。 食堂太大了,两个音响在中间,声音很小,还有回声,以及信号不好带来的杂音。谢维清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就仿佛是把纸揉成一团塞耳朵里的声音。 他听得有些烦躁了。 听力过了,有些吵,却又说不上吵。食堂外余蝉的声音,鸟的声音,食堂内风扇的声音,打蚊子的声音,试卷被翻动的声音,笔落地的声音,2B铅笔涂答题卡的声音,做不会题时烦躁的声音,保安悉悉索索讲话的声音。 谢维清连蒙带猜地涂上了听力的答案。 夏天该结束了吧。 谢维清想。 英语考完,谢维清收拾东西回了教室,大家闹闹喳喳的,在讨论英语题目,和上午考的理综。 谢维清把放在走廊边的书搬回位置上,书太高,挡住了他的视线,进教室门的时候,和别人撞上了。 “我帮你吧。” 谢维清听出来是霍川的声音,“不用,谢谢。” 霍川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哦”了一声。 江赐和欧阳霁正从厕所过来,招呼道:“干嘛呢,走啊打球去。” 考试六点结束,晚自习是六点五十开始,中间有五十分钟,很多男生会在这个空档去打球。 霍川站在教室后门,看着谢维清削瘦的身体抱着那么重的书,手上青筋都突出来了。明明很吃力,却不肯让他帮忙。 “喂,看什么呢——”江赐走过来拍他肩膀。 “哦、没事,走吧。”霍川回过神,对江赐说道。 成绩周四便出来了。 祝柏舟本来挺紧张的,成绩表出来时他还没敢查,还是对面桌的胡老师对他说了句“恭喜啊祝老师。” 祝柏舟不明白,“恭喜我什么?” “你们班那个转学生考了第十一。” 祝柏舟又惊又喜,这才打开网页看起了他们班的成绩表。谢维清的名字确实在第一个,年级第十一。他继续往下翻。班上第二名是欧阳霁,年级排四十多。 江中按成绩分班,有两个A 班、两个A班,剩下的就是一般的B班,成绩倒数的则被冠上“C班”的民间称呼。好成绩都被A 班和A班挑走了,这四个班的学生占据了年级的前两百名。除了这几个班上的学生,能考进前两百名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祝柏舟顺着成绩单往下看,发现一个英语142分的。对照名字过去一看,发现是霍川。 祝柏舟试探地问道:“胡老师,这霍川——” “霍川怎么了?哦,你也纳闷他的英语是吧。”胡老师正翻找自己的资料,“我们也挺奇怪的,开始还以为他是抄的,考了几次后发现他就是英语好。偏科偏得这么极端的我也第一次见。” 江中的成绩表都是先给班主任和老师看,然后打印出来发给各班。六班是庄南先拿到成绩表的。他拿到成绩表,一看到排第一的名字直接“卧槽”一句。 “咋了咋了?”顾盼姿立马上去围着看,发现第一名是谢维清,也是一句“卧槽”。 江赐和霍川欧阳霁打完篮球回来看到班门口几个人围着,也过去看。江赐看清了内容,小声地说了一声:“卧槽……” “你们有毒吧?”霍川也凑上去看,发现谢维清的名字赫然躺在第一个,再一看,年级十一。他立马抬头,发现了位置上的谢维清,他俩对视一眼,霍川激动得忘了之前的尴尬,他朗声道:“谢维清!你年级第十一啊!” 顿时,在班上的人突然爆发,“牛逼啊我靠!” “真的假的?” “谢哥这么牛?!”本来坐位置上的叶舟一个箭步窜出去围到成绩表那里看。 谢维清猜到自己考的不错,所以没有太惊讶,倒是被班上其他人的反应惊到了。 “哎川哥——”庄南叫道:“你英语142,年级最高分!” 霍川搭上他的肩膀,语气颇为自恋,“你川哥我英语不一直都这样。” “之前也没考年级第一啊。”庄南说,“你不会暑假回去还偷偷恶补了吧!” 霍川冲他眨眼,“秘密。” “我比期末进了两名哈哈哈哈哈哈!” “两名有什么好骄傲的。” “你不懂,点滴进步都得庆贺!” 也有声音小一些的,讨论的是杀出来的黑马谢维清。 “看他感觉挺拽的,没想到成绩还挺好啊。” “我听说他本来是一中的,市重点的那个一中,之前成绩就还不错。” “那他咋转学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下次问……” 谢维清准备去上厕所,从他们旁边走过。 “哎——来了……” 到了厕所,一进去就是一股子烟味。厕所潮湿黑暗,谢维清很快便寻到火光处。 烟头处的火星移动,被人从嘴边拿下来了,“看什么。” 谢维清淡淡瞥了他一眼,又迈步走出去。 一出去,正好碰上霍川。 霍川硬着头皮招呼道:“哎,巧啊。”想到刚刚自己傻乎乎地跟人家报喜,结果对方一脸平静,反而显得他大惊小怪。 真想挖个洞钻进去…… 谢维清嗯了一声,没多看他一眼,直接往楼下走。霍川觉得奇怪,走进厕所,烟味扑面而来。 “我去,抽了多少啊。”霍川看清抽烟的人,忍不住道。 “来根?”陈宇义咬着烟,从兜里准备摸烟。 厕所里的人来来往往,大都瞟他们一眼又收回视线,匆匆上完厕所离开。 “算了。谢了。”霍川拒绝。 “中华,软的。不抽?”陈宇义继续道。 “真不抽。”霍川上完厕所,边说边走向洗手池。 陈宇义抽完这根,丢在地上踩了两脚,也走过去洗手。 水龙头被打开,刷刷的声音。 “哎。”霍川看着镜子里的陈宇义,“你这烟,哪儿来的?” “你猜。”陈宇义笑着丢下这句话关上水龙头走出去。 霍川皱着眉头,忍不住扯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果然沾上了烟味。 班上讨论的话题还是考试。 “妈的这些老师真能,周二考完周四就改完,他们连轴转不累吗?他们不累,就不能考虑一下咱们会不会累吗?”庄南把试卷放桌上拍得啪啪作响。 一个谢维清不认识的男生问:“你累啥?” 庄南痛心疾首,“我这分拿回家挨骂心不累吗。” 对方做踹他状,“得了吧你,老油条还在乎分数?” “我就是不想学,我要是想学,我跟你说。” “你也去考一个年级十一?” 谢维清站在教室门口,刚想进去,正好听到这话。 霍川在他身后,也听到了。他忍不住道:“他们没别的意思。” 谢维清没说话,抬脚进了教室。 刚才还大声嚷嚷的男生看到谢维清进来瞬间噤声。 谢维清刚坐下,祝柏舟出现在教室前门,“谢维清霍川,你们出来一下。” 霍川起身,谢维清和他一前一后走着,隔着一两米的距离。霍川在前面,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幸好谢维清看不见他的脸。 祝柏舟想让谢维清和霍川做同桌,理由是可以帮助他们互相学习进步。 谢维清半天没说话。霍川看出了谢维清不太情愿,他主动道:“老师,算了吧,不麻烦他。” 可是这话说出来就不太对味儿。 祝柏舟道:“同学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挺好的,我相信他不会觉得麻烦的,帮助别人学习也是帮助自己学习,对吧?”他镜片后笑眯眯的眼睛转向谢维清。 “嗯。行。”谢维清答应了。 霍川有些惊讶,他以为谢维清会因为他俩之间的小尴尬而拒绝。 “这周先不搬,下周吧。等晚上我会在班上说这个事情,我再斟酌一下这个位置的情况,周末发位置图在班群里,你们和大家一起搬。”祝柏舟笑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吧。记得好好学习。” 二人说了声谢谢老师后离去。 一路无言。 霍川率先开口:“你要是不想,我去跟老师说就行。新官三把火也烧不了太久——” “我无所谓。”谢维清说。 谢维清这句话硬生生让霍川把后面的话都憋回去了,良久他才道:“我以为你会觉得尴尬然后拒绝呢。” “尴尬什么。”谢维清如是回答。 合着他自己自作多情了,霍川道:“那你,心眼挺大啊。” 谢维清淡淡道:“你小心眼?”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霍川抿出了不对,连忙反驳,“哎不是,我那是心思比较细腻,感情比较丰富。细腻丰富,懂吧?” 上课铃响起,掩过谢维清的沉默。 庄南下课后也没在教室。他找到高三一班,在后门探了个脑袋,“同学,蒋锐是你们班的吗?” 应他话的是个长头发女生,马尾梳得很高,“是啊。” 庄南舒了口气,还好没记错,“那姐姐麻烦你叫一下蒋锐。” 那女生在班里望了一眼,“他现在不在班上。” 没想到跑了个空,庄南失落地跟对方说了谢谢。 庄南正打算离开,看见走廊尽头熟悉的身影,他立马招手:“哥!” 蒋锐没想到庄南来找他了,连忙跑过来,“你咋来了。” 说到这个,庄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们不是开学考了嘛……” “然后?” “就我那个物理,不太好。” 蒋锐知道他的来意了,但他也有点犯难:“我文科的,不学这玩意儿了。” 庄南苦着脸,“那怎么办,我只认识你。” “我朋友基本都读文的,读理的我不熟……”蒋瑞抠了抠脑袋,“怎么不找你们老师?” “我怕物理老师杀了我。”庄南如实道,“那老师一整个地中海,留个八字胡,说话贼弯酸。” “地中海八字胡?”蒋锐猛拍大腿,“是不是姓许,长得像那个相亲节目主持人?” “对对对。” “他啊,那难怪,我劝你也别找他,那老头神神叨叨的。那你找你同学呗?” “不太好意思……” 蒋锐忽然想到一事儿,“你那个物理,多少分啊?” 说起这个,庄南倒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了,犹犹豫豫说半天:“哎就反正,没及格。” 蒋锐猜到了,“具体多少,这二十和五十九还是不一样。” 庄南试探着说了一句:“十……” 蒋锐眼睛都瞪大了,他没想到这年头的分数可以用十开头,“你只考了十几分?” 庄南没说话,默认了。 “满分多少?” “一百……”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蒋锐知道他这表弟成绩不太好,但这个分数也是他始料不及的。“小姨知道了吗?” 庄南摇头,自然还没告诉他妈。 “哎没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不了你就直接继承家业。”蒋锐拍了拍他肩膀。 “我才不想,没意思。”庄南撇嘴。 上课铃响了。 “哎我去,我得走了,地中海的课。”庄南说完拔腿就跑。 庄南跑回教室时许念已经到了。他站门口,傻不愣登的喊了句“报告”,许念让他进来。庄南低着头在全班的注视下匆匆回了位置。 刚坐下,许念开始了,“咱们这个开学考,一如既往啊,同学们呢也是稳定发挥,平均分及格率优生率就不说了,反正大家都懂啊。物理这学科吧,难是难,但就这次的难度,也不至于考十几分。咱们班还不止一个两个考十几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点怀疑是不是我太失败了。” 底下有了笑声。 “虽然我知道,其他班都觉得咱们班的同学不行,但是同学们自己不能这么想。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学考,但我也希望同学们能进行一些反思,你们不是为了老师读书,也不是为了父母,是为了你们自己。我觉得这学期是一个新开始,正好咱们班换了班主任对吧,又来了新同学,我希望大家可以重振旗鼓,重新开始。” 许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庄南在底下鼓掌鼓得啪啪响。 江赐碰他,“没病吧你。” “你不懂,我要好好学习了。”庄南哼声。 江赐乐了,“你这话不是隔两天就说吗,比池月说减肥的频率都高。” 池月听到江赐说自己名字,转过头去剜他一眼。 “我去,这都能听到。”江赐笑了,“属蝙蝠的啊。” 祝柏舟让组学习小组这事儿,倒让谢维清好奇起了霍川的成绩。趁着下课,他看了看已经贴在教室前门处的成绩表。霍川的其他科目都一般,只有英语一根独苗,一枝独秀,高得扎眼。按照霍川开学以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表现还能有这分,他忽然对霍川刮目相看了。 第7章 第 7 章 晚餐排队的时候,霍川忽然道:“哎,跟你们说,班主任要让我们换位置了。” 江赐诧异:“换位置?没听说啊,欧阳你知道?” 欧阳霁点了点头。 “他就先单独找了我跟谢维清。晚上不是有他晚自习吗,他会说这事儿。”霍川说道。 江赐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我还跟庄南一起坐吗啊。” 欧阳霁想了想,“应该是池月。” 江赐“靠”了一声,“怎么是她?她能帮我什么?” “你英语差化学好点,她英语好化学差,优劣势学科互补。” “那川哥英语不比她好?” 霍川连忙道:“班主任已经安排我跟谢维清一起了。” “就池月——”江赐声音越来越大,有些激动,后脑勺冷不丁被人敲一下,“哎我去,谁打我?” 池月一只手叉腰,“我,怎么?” “你打我干什么?” “你嚷嚷我名字干什么?说我什么坏话?”池月兴师问罪。 “没说你坏话啊。”江赐气势弱了几分,见池月一脸不信,“不信你问他们?”他意指欧阳霁和霍川。 可惜霍川不顺着他的意思走,“你赶紧教训他吧,他刚说你不行。” 池月生气,“什么不行?” 霍川用手挡了挡嘴,“成绩。” 池月一听就上头,撸起袖子作打架状,冲江赐道:“你年级倒数好意思说我不行?” 江赐破罐子破摔,“你也没比我高多少。” 二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吵起来了。 顾盼姿跟池月一起来的,一个没注意两个人就吵起来了,于是顾盼姿拦池月,霍川拦江赐,勉强平息战火。最后池月气鼓鼓地拉着顾盼姿走了。 顾盼姿回头,看了霍川一眼。霍川冲她笑笑。 三人打好饭坐下,欧阳霁终于开口:“你俩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每次不是掐就是打。” 江赐情绪正上头,“你问她去。” “行了行了,人家女孩子,需要呵护的。”霍川笑道。 “她?呵护?”江赐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我太了解她了,就不是个女的。就我们当时那个院子里的小孩,没一个不怕她的,她小时候又胖又壮,还练散打,胆子又大,力气也大,搁古代武松都得下岗。” 江赐每次一说起来就没完了,“而且——” 欧阳霁看向他,江赐却不再说下去。 “而且什么?”霍川也问。 “没啥,反正就是——”江赐下了结论,“呵护这东西,池月不需要。” 欧阳霁想起来一事,对霍川道:“我那儿有些巧克力,你要吗。” “你不是不能——”霍川反应过来,收住了下面半句话,“行啊,阿赐不要?” 江赐摆手,“我昨天就吃过了。” 江中是十二人寝,欧阳霁和江赐的寝室是混寝,一个宿舍的还有庄南,其他的是隔壁班的。霍川本来也跟他们一个宿舍,高一住了半期就搬出去了,所以他们宿舍就只有十一个人。 “行,吃完了去拿。” 晚课开始前有半小时的夕会,一般用来放英语听力。这一点倒是和谢维清之前的学校差不多。 谢维清抬头扫了一眼班上的同学,没几个人做题的,大多自己做自己的事。 晚上有祝柏舟的课,果然他到班上来宣布换位的事了。有觉得新鲜的,也有觉得麻烦的。在一片细碎的讨论声中,祝柏舟拿起卷子,还是那副笑脸,“同学们把卷子拿出来,这节课我们讲文言文阅读。” 下了课,庄南生无可恋,“我一个现代人,学什么文言文。” 池月:“同意。” 顾盼姿:“同意。” 庄南拍桌而起,“走,咱们直接学生起义,抗议文言文!” 门口出现童富国的身影,庄南立马坐下来低头佯装看书。 谢维清在后面看见他们的举动,倒觉得有意思。 “笑什么。”霍川问。 谢维清收回视线,“挺活泼的。” 霍川乐了,“你说话怎么跟小老头似的。” “没有吧。”谢维清边翻书边道。 “还没有?”霍川道,“你身上一点都没有高中生的朝气,多笑笑。” 谢维清闻言抬起头,咧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笑完又低下头去。 “嗯。这个笑,我给70分吧,还有30分进步的空间。”霍川摸着下巴,俨然一幅评委样。 “我谢谢你。”谢维清头也不抬。 “做什么呢?”霍川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干脆起身到他身旁,“英语啊。” 谢维清正在做完形填空,霍川指了指一个小题,“这选C,不选B。” “你怎么知道。” 霍川一笑,“我做了啊。” 谢维清又仔细看了眼那道题,还真是。他改了答案,在对应位置做了记号,“谢了。” “哎。”霍川戳了戳谢维清,“咱俩加个微信呗。” 谢维清道:“我手机交了。” 霍川笑道:“那等手机发手机了再加。” 周五发了手机,霍川第一件事情就是加谢维清微信,“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谢维清把二维码点出来,霍川直接扫了,“‘清’?够简洁啊。” 谢维清也看到了霍川的昵称,笑了一声。 霍川问道:“笑什么你。” 谢维清抬头淡淡看他一眼,“‘恭喜发财’。” 霍川咧嘴一笑,“同喜同喜。” “行了加了,先走了。”谢维清挎上书包走了。 “后天见。”霍川冲他摆手。 谢维清一走出学校便看见李成军站在街边,他一看见谢维清便猛招手,“小清,这儿!” 谢维清没想到李成军会来接他。他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呗,想吃什么,我跟你妈说,今天她下厨。李成军笑道。 李成军接过他的书包放在副驾驶,谢维清顺势上了后座,“不知道,什么都行。” “好吧,那就让她随便做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霍川的消息。 恭喜发财:去哪儿学习啊清哥? 谢维清打了个“随便”,然后又删除,重新输入“都行”。 恭喜发财:新月书屋? 名字叫新,其实是开了很多年的老店了。至少在谢维清有记忆起就开着。不过这些年陆陆续续的翻新,又开了好几家分店,除了那个名字,已经没有多少过去的痕迹了。 清:可以。 恭喜发财:顾盼姿说想跟我们一起,不介意吧? 恭喜发财:就是我们班最高的那个女生。 谢维清回了一个OK。 另一边的霍川还在学校,翻看谢维清的朋友圈,却只看见一条横线。 恭喜发财:你朋友圈屏蔽我了? 清:没。 恭喜发财:那你怎么朋友圈什么都没有。 谢维清点开了霍川的朋友圈,还挺精彩。 清:确实比不上你。 恭喜发财:你是没看到池月的,三天可见比我半年可见都多。 清:夸张。 恭喜发财:不信我? 随后霍川甩来一张朋友圈截图,屏幕上截取不完的朋友圈,还都在同一天。 谢维清看完不知道说什么,输入了个牛,系统自动弹出了几个表情包,谢维清挑了一个发出去。 恭喜发财:你怎么不发朋友圈啊? 清:没什么好发的。 恭喜发财:不愧是我们清哥。 另一边的霍川半天等不到回复,没忍住又发了条消息。 恭喜发财:明天见。 这次聊天框上面的“正在输入”出现得很快。 清:嗯。 回到家,傅文箐正把饭菜摆上桌,抬头见到谢维清回来了,“回来了?这周怎么样?” 谢维清放下书包,李成军在他身后,“还行。” 傅文箐笑道:“还行就是行。快来吃饭吧。” “嗯。” 他们家平时都是李成军做饭,傅文箐的手艺并不怎么样。谢维清坐下,傅文箐把肉菜都摆到他面前。 “哎小清,你们这次开学考成绩出来了吧?”李成军吃着饭忽然提起。 “嗯。”谢维清夹了一筷子菜。 “考得怎么样?”傅文箐关心地问。 “第十一。” “第十一?班上还是年级?”李成军问道。 “年级。” 傅文箐和李成军二人闻言大喜。 傅文箐高兴之余还不忘说:“把你成绩单给我看,我看看你多少分。” 谢维清把祝柏舟发班群里的成绩单转发给了她,傅文箐放下筷子,当场看了起来。 “哎对了,你跟你爸说了你这成绩了吗?”傅文箐一边看成绩单一边问道。 “还没。” “那你吃完了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 “行。” 提到谢长东,李成军便不会吭声。这不是他适合掺和的话题。 看着看着,傅文箐道:“你的英语不是长项吗,怎么这次只考了这么点?” “听力没做好。”谢维清淡淡道。 “听力很重要啊,不能懈怠,我给你找个老师补一补。”傅文箐说罢就拿起手机,“我听她们说,你们学校有外教,也在给别人补口语和听力这些。” 谢维清皱眉,“不用。我知道怎么办。” “对嘛。”李成军也道,“别每次都火急火燎的,说风就是雨。” “我这不是着急嘛。”傅文箐这才放下手机,又开始看成绩单。 饭后,谢维清拨出谢长东的电话号码,对方没接。谢维清反而松了口气。没过几分钟,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谢维清沉了口气,滑下接听。 谢长东的声音混杂在嘈杂的麻将声中:“喂?小清啊!什么事啊?” 谢维清语气平淡,“我妈让我给你汇报成绩。” “噢,考得怎么样啊?” “年级十一。” “十一?”谢长东本来用肩膀夹着手机,听到这个消息连忙用右手接下电话,语气里的喜悦掩藏不住:“这么好?想要什么奖励,爸爸都给你。” “不用。”谢维清道。 二人没多说什么,谢长东挂断了电话。谢维清看着一分零二秒的通话时长出了神。 微信上,谢长东给他转了五百块钱。 谢维清迟迟看着橙色的转账记录,心里抿不清的滋味。 退出和谢长东的聊天记录,其下便是霍川的聊天框。 第8章 第 8 章 从谢维清家到城中心,步行要四十来分钟,他九点便出门了。周末这个点在外面走的基本都是上班族或者老年人,谢维清戴着耳机走在街上还挺与众不同的。 走到书店门口了,谢维清被人冷不丁从后面拍了一下。他摘下耳机转过身,是霍川。 霍川小喘着气,“我刚叫你那么几次都没答应,听什么呢你。” 谢维清还没来得及回答,霍川便把他摘下来的耳机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两秒后,霍川沉默了。又过了两秒。霍川眼神复杂地看着谢维清。 谢维清把耳机扯下来收好,“进去,干嘛这么看我。” 霍川跟在他身后,语气迟疑:“你平时就听这个?” 谢维清“嗯”了一声。 霍川喃喃道:“你可真行……” 谢维清转头瞥了他一眼,“大惊小怪什么。” 霍川大惊,“这还不足以让人震惊吗?青春帅气男高中生耳机里竟然放英语听力,清儿啊你真是……不同凡响!”说完还鼓起掌了。 谢维清加快脚步,“有病治病。” 霍川换过来后又笑嘻嘻地贴上来了,“难怪你成绩这么好,我要是也能走路都听听力的话肯定不会差。” 二人上楼,谢维清不语。 霍川好奇道:“那你平时除了这个还听什么?” 谢维清想了想,“也有单词的听力。” 霍川眨巴眨巴眼,“没了?” 谢维清找到位置坐下,“偶尔也听英文歌。” 霍川随便说了几首近些年很火的歌,“你听过吗。” 谢维清摇头。 霍川语滞,“那最近那些很火的歌你都听过什么?” 谢维清又想了想,“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霍川又沉默了,隔了好久,才道:“清哥,你的人设突然崩了。” “人设?”谢维清淡淡道,“我什么人设。” 霍川扳起手指头,“高冷、酷拽、学霸……” 谢维清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霍川连忙道:“不过我现在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这样的人了。” “那我现在又是什么人。” 霍川想了想,“你是正常人,普通人。” 谢维清轻轻嗤笑,“说一通废话。” 霍川跟着笑了一下。 “你人设也挺崩塌的。”谢维清忽然道。 “我?”这还是霍川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说。 “长得还行,一开口就毁了。”谢维清道。 “哟,夸我帅呢。”霍川笑道。 谢维清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他两眼。 霍川在他身后,也看着谢维清,“怎、怎么。” 谢维清收回视线,继续迈步上楼,“最好别说话,一开口就暴露自己是个傻子。” “这是因为我这个寸头好吧!我是觉得太热了才剃了,等我头发长长,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忧郁型气质帅哥。”霍川在他身后追着解释。 霍川浓眉大眼的,说这话还没什么说服力。 “你还不信?等着我给你找我之前长头发的照片,闪瞎你。”霍川翻了翻手机,“找到了,看——” 谢维清看过去,“这是你?” 霍川理直气壮,“是啊。” 照片上的男生头发盖过眼睛,只能看见鼻子往下的五官,穿着一个透视网纱上衣,脖子上的项链戴了好几条,看情形是正在打鼓。 谢维清看完,“你好骚啊。” “别看衣服好吧,看人。”霍川有点急了,那衣服他也不喜欢。 “是是,挺帅的。”谢维清坐正了,“忧郁、气质、帅哥。”谢维清一个词一个词地说。 谢维清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忽然一笑,“看起来有点gay啊。” “gay吗?还好吧。”霍川说道:“其实你也会开玩笑的嘛。” 谢维清:“谁不会。” 霍川:“我之前以为你不会。”他又道:“你笑起来多帅啊,多笑笑。” 谢维清挑眉,“怎么笑,跟你一样?” “对啊。”霍川说完就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像个傻子,我不要。” “你还会骂人呢。” “……” 霍川笑着追道:“再说一次?” 谢维清怀疑道:“你是M?” 霍川立马解释:“我才不是。”见谢维清眼神不对,又补充:“我就是觉得你说脏话的时候吧,跟你平时不太一样。” 二人上了二楼,谢维清推开书店的玻璃门,边找位置边道“那——”,发现书店里很安静,他压低声音,“那是你不了解我。” “那以后慢慢了解呗。”霍川笑着,用气声问,“你周末都干嘛,闷在家里一心学习?” 谢维清点点头。 因为来得还算早,他们找到一张空闲的四人桌,两人面对面坐下。 “朋友呢?不一起玩?” 谢维清道:“朋友少。” 霍川边点头边道:“看出来了。那女朋友呢?” 谢维清看了他一眼,霍川忽然笑起来,拍了拍谢维清肩膀,“错了,不该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的。” 谢维清饶有兴致地看他,“看起来你很有经验啊。” 霍川左眼冲他眨了一下,“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川哥给你介绍介绍。” 谢维清摇头,翻了本书,“算了,你先把自己安排上吧。” “我又不着急,我要想谈马上就能谈。” 谢维清瞥他一眼,“你看我着急吗。” “你怎么能不着急啊。”霍川一本正经,“现在的女生都喜欢温柔体贴的,什么奶狗弟弟,你看看你啥类型,现在高冷男神已经不吃香了。” 谢维清懒得回答。 隔了一会儿,霍川又道,“不过说真的,你喜欢啥类型女生。” “不关你事。” “你好冷漠,我好难过。” “烂梗,已经说过一次了。” “哟,你还记得呢。” …… “你不会是不喜欢女生吧。” 谢维清沉默。 “怎么不说话?”霍川忽然像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一样,左右看了看,凑近道:“你喜欢男的?” 谢维清仍然没有说话,自顾自翻开书。 霍川压低声音,“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不是要学吗,八卦什么。”谢维清道。 “八卦一下又不犯法。”霍川哈哈一笑,“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谢维清懒得搭理他。 “你谈过吗?”霍川兴致勃勃,“展开讲讲。” 谢维清偏过头看他,“你几岁?” 霍川不假思索,“我?十七了啊,咋了。” “你的话怎么比七岁的小屁孩还多,烦不烦。”谢维清睨了他一眼。 霍川可怜道:“你好冷漠,我好难过。” 谢维清抿唇,“有完没完了。” 霍川哼声,没再问了。 霍川看了看时间,这没一会儿俩人都聊了半个多小时了。顾盼姿还没来,正想着呢,顾盼姿就气喘吁吁跑过来了,“不好意思啊,我睡过头了,半天没打到车。” 霍川一笑,“没事儿,你就坐我对面吧。” 顾盼姿边把书包放下边道:“我去楼下买奶茶,川哥你跟我一起去吧。” 霍川指了指前面,“那儿就能买奶茶。” 顾盼姿一本正经,“不行,那儿的不好喝。” “行吧,同桌你喝什么?”霍川拍了拍霍川的肩膀。 “带瓶矿泉水就行。”谢维清淡淡道。 “我请你喝,别客气。”霍川道。 “就矿泉水,我不爱喝奶茶。”谢维清道。 “不愧是你。”言罢,霍川便和顾盼姿出去了。 谢维清看了眼时间,先前和霍川闲聊,看书效率太低。真要这么学,什么也学不出来。谢维清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进入学习的状态。 几分钟后,霍川把水贴他脸上,“你的水。” 谢维清脸上一冰,他接过水,“谢了。” “多大点事,不用。”霍川笑笑。 说是买奶茶,结果霍川也买的矿泉水,顾盼姿买的纯牛奶。谢维清扫了一眼那盒牛奶,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喝牛奶了。 中午,三人在书店旁边的德克士坐下,顾盼姿说好久没吃全家桶了,点了个全家桶。 谢维清先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四面八方都是带着小孩,谢维清觉得自己被小孩子包围了。 霍川在他对面一屁股坐下,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谢维清回过神,“没事。” 顾盼姿在取餐处冲他招手,霍川对谢维清说道:“我先过去取餐。” 谢维清起身,霍川又叫他坐回去,“我拿就行,你坐这儿把位置占好。” 谢维清点点头。 霍川和顾盼姿一人端一个盘子过来,霍川还坐谢维清对面,顾盼姿顺势挨着霍川坐。 霍川点了点面前的东西,“全家桶现在这么丰富吗?还送玩具?” 顾盼姿吐舌,“我点了个儿童套餐。” “嚯,可以啊,童心未泯嘛。”霍川道,又看向谢维清,“清哥,鸡腿堡和虾肉堡,你吃哪个?” 谢维清道:“虾肉的吧。” 霍川把虾肉堡找出来递给他。 “谢谢。”谢维清道。 “说什么谢不谢的。”霍川笑。 谢维清吃饭时不会主动说话,倒是霍川和顾盼姿两人一直说个不停,时不时提到他,他回答几句。 “哎川哥,你下午去干嘛啊。”顾盼姿拆着面前的汉堡包装纸起。 霍川漫不经心,“跟同桌学习呗。” “哦……”顾盼姿又道,“我等会儿要去练舞就不能跟你们一起了。” 没过多久,顾盼姿看了眼时间,匆匆叼了根薯条,“我得先走了啊,等会儿迟到了。” “行,注意安全。”霍川冲她挥手。 顾盼姿走了老远,霍川看着顾盼姿吃剩的食物,忍不住“嚯”了一声,“这咋搞的。” 谢维清老早便看见了。顾盼姿把汉堡里的沙拉酱刮出来,鸡腿的脆皮也撕到一边,就这样汉堡也只吃了1/3。 谢维清扬了扬下巴,示意桌上的东西,“她这个儿童套餐的玩具没带走。” 霍川便道:“等明天回学校带给她好了。” 霍川还想说什么,被店内的广播打断了:“今天是我们俊豪小朋友的六岁生日,祝俊豪小朋友生日快乐,身体强壮,健康成长!”随后开始放起了那首经典的生日祝福歌。 店内中间的大长桌上坐满了小孩,其中一个带着生日帽子,其他小朋友正边拍手边唱歌。店里其他人不知被谁带头,也跟着一起。 霍川饶有兴趣地加入他们,唱完了才对着谢维清说:“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业务。”却看见谢维清出神地望着那桌小孩,霍川道:“怎么了?我发现你老走神啊。” 谢维清收回视线,“没什么。” 霍川蘸了一根薯条,用薯条指着他:“有秘密。” 谢维清哼笑一声,不做回答。 “老实从宽,抗拒从严。” 谢维清的视线从桌面上的炸鸡移到霍川脸上,又移到那个过生日的小孩身上。“我小时候就想在这里过生日。” “小时候?多小?” “大概……”谢维清想了一会儿,“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吧。” “然后呢?”霍川问道。 “没然后。”谢维清淡淡道。 霍川一愣,“为什么?” 谢维清沉默片刻,“没什么。” 说起来麻烦,不想说;说起来累,更不想说。向一个人敞开心扉是很困难的事情。人和人的关系就像织毛衣,一针一线要织很久才能织好,但拆掉只需要轻轻一抽。如果结局是不好的,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谢维清是这样想的—— “没事,等你愿意跟我说的时候再说吧。” 谢维清抬头,对上霍川的笑。 不要开始—— 他是这样想的—— 饭后,霍川忽然想到什么,“这附近有个小游乐场,你去过没?” “没。” 霍川一拍桌子,“这怎么行,今天下午不学习,咱们去游乐场玩!” 谢维清算服了他的想一出是一出,“不去,有题没写完。” “哎呀走嘛!”霍川过来把他拽起来,“走嘛走嘛走嘛!” 霍川一个大小伙拽着谢维清撒娇,引来店里其他人一阵围观,谢维清抿唇,盯了霍川一眼,“把嘴闭上。” 霍川在嘴巴处做了个拉拉链状,又眨了眨他的桃花眼。 谢维清撇了撇嘴角,“离我远点,gay不gay啊。” 霍川笑嘻嘻地凑上来,“咱小清哥真好,走吧走吧。” 小游乐场离得近,几分钟就走到了。小游乐场是真的小,游乐设施很少,又老旧,唯一看得过去的就是中间的旋转木马。旁边摆了二十多台小游戏机,好几个小孩儿共玩一台机子,似乎这才是老板的主业。 “你想玩什么。”谢维清面无表情地看着霍川。 “旋转木马呗。”霍川笑着指向中间。 谢维清是没想到霍川真能说出来,“幼不幼稚啊你。” “偶尔是有点,你多担待。”霍川笑眯眯的,把谢维清拽着走到老板那里,“老板,我们俩想玩那个旋转木马。” 老板热情招呼道:“可以可以来来来。” 霍川又问道:“一个人多少?” 老板手指交叉,比了个“十”。 霍川直接掏出手机扫老板挂在胸前的收款码,付了二十。“我买两个人的票,你给我开一下,我跟我朋友进去玩。” 谢维清皱眉,“真要玩?” 霍川把他推进去,“今天川哥请客,你就随便挑随便坐啊,喜欢哪个坐哪个,这个坐累了就换成下一个。” 老板把电源插上了,旋转木马的灯瞬间亮了起来,伴随着甜蜜轻快的曲子,谢维清和霍川站在中间,过路的人不住地打量他们。谢维清从来没有像当下这样迫切地希望挖个洞钻进去。 “还没挑好啊?”霍川找了一个五颜六色的梦幻独角兽坐下了。 谢维清看着他,沉默不语。 老板催促到:“那个帅哥,快点找个马坐下,我要开了。” 谢维清带着满脸黑线坐上了最近的一匹马。 旋转木马开始缓缓移动,速度逐渐加快,但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只会绕得人发晕。 谢维清只想快点结束快点离开,耳边充斥着动画片主题曲,接受着不远处打游戏机的一群小男生的眼神洗礼,偶尔过路的小女孩停下来驻足观赏…… “谢维清!”霍川叫他。 谢维清回头,发现霍川举着手机对着他,他立马扭回头,“你拍什么?” 音乐声太大,霍川说了什么没听到,但他能想到霍川咧着个嘴笑嘻嘻的样子。 一首歌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谢维清思考人生几个轮回。 终于结束了,谢维清像刑满释放的犯人一样觉得无比轻松。 霍川不知何时坐上了他旁边的马,笑问:“怎么样?” 谢维清满脸黑线,“好意思问?” 陆陆续续上来了好些个小孩,都是被刚刚开启的旋转木马吸引,特意等到玩下一场的。 “哎另外那个帅哥,坐上去,我再送你们一次!”老板在一旁喊到。 谢维清心觉不妙,立马跳下马在一众小孩的注视中把霍川拽走。 霍川被拽着走得踉踉跄跄,“诶诶诶,走什么,人老板说要送我们一次呢。” “你想丢脸我不想。”谢维清语气冰冰。 霍川不解,“怎么丢脸了?大孩子玩小孩子的东西就丢脸了吗?” 谢维清停下脚步看着霍川,霍川也看着谢维清。两人谁也不说话。 最后是谢维清先笑了一声,然后霍川也笑了 霍川:“你笑什么?” 谢维清换了个姿势,“没,就觉得想起来又好笑又丢人。” 霍川锤了他肩膀一下,“川哥今天为你包场,感动吧,不用谢恩。” 谢维清站远了些,“别,我可承受不起,够奢侈的。” “嗐。”霍川摆手,“这才多少钱。包不起电影院包不起餐厅,包个旋转木马还是可以的。花几十块钱享受一下包场的气阔买一份快乐,不划算?” 谢维清摇头,“没必要。” 霍川道:“人生不是每一件事都要是必要,少吃一顿饿不死多吃一顿穷不死,偶尔随意一点任性一点才能活得更快乐。真要想那么多,多累啊。” 霍川说完才发现谢维清正直勾勾盯着他,“看我干嘛?” “没,”谢维清眯着眼转移了视线,“想不到你还能说出来这种有点道理的话。” “人生导师,免费给你上一课,别太感动。”霍川笑笑又问:“接下来去干嘛?” “去把送的那次旋转木马坐回来?”谢维清打趣。 “得了吧。”霍川哼声。 谢维清忽然想起,问道:“你刚刚拍了我什么照片啊。” 霍川答道:“就照片啊。” “什么样,我看看。”谢维清伸出手,示意霍川把照片翻出来。 “噢——”霍川把照片找出来,在谢维清面前晃了一眼。 “什么啊,没看清。”谢维清皱眉道。 “那算了,只有一次机会,没看清是你的损失。”霍川俨然二流子样。 “给不给。”谢维清威胁道。 “不给。”霍川把手机揣回兜里。 谢维清伸手去抢,霍川一个箭步跑远了,谢维清想也没想,本能般追了出去。到最后霍川都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要跑,谢维清也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要追。两个人在街上追跑好半天,最后霍川停在了短桥上,“不来了,太幼稚了。” 谢维清追上来,猛喘气,“你好意思说这话?” 霍川低头笑了两声,把手机递给他,“哝,看吧。” 谢维清瞟了一眼手机,“算了,不想看了。” “嘁。”霍川半趴在石桥栏上,看着脚底下潺潺的河水,良久道:“真想去海边走走。” 谢维清背靠着桥栏,“海?我还没见过海。” “我也没有。”霍川来了精神,“放假了一起去?” “也行。”隔了一会儿,谢维清又道“不行。” 霍川失笑,“怎么一会儿行一会儿不行,你这人还兴出尔反尔啊。” 谢维清本来想说放假了也得看书,又觉得有点煞风景,便说了句“再说吧。” 霍川挠了挠后脑勺,“看来还是只能去看书了。” 谢维清站直身子,“走吧。” 第9章 第 9 章 二人再从书店出来已经是九点过后了。书店外是一条小商业街,路边摆了许多小摊。 “吃点?”霍川问道。 谢维清摇头。 霍川“哦”了一声,“那你等我一下。”说完便跑向了一个摊位,再回来时手里攥着一根烤肠,笑着问道:“吃吗?” 谢维清扫了一眼,“不吃。” “好吧。”说完霍川便一口咬下去。 谢维清感觉脸上一烫,有液体顺着流下来,便伸手去擦,闻到一股子油肉味,皱眉道:“这什么。” 霍川咂巴嘴,讪讪道:“那个烤肠的汁,飙出来了……” 谢维清差点没忍住,“你——” 霍川眼疾手快掏出纸给他擦脸。 谢维清皱着眉头,像要把自己脸上擦出一个洞来。霍川看着他擦,咽了咽口水,“轻点吧,不痛吗……” 谢维清看了他一眼,“把嘴闭上。” 霍川立马不说话了。 擦完了,谢维清把纸扔进垃圾桶,霍川也把烤肠吃完了,把签子扔了,跟在谢维清后面走了。 走在路上,谢维清问道:“你家住哪儿。” 霍川道:“就这附近。” “那你回去,我也走了。”谢维清道。 “嗯。”霍川点头,看向谢维清,“你还生气吗?” “没生气。”谢维清道。 又到了白天呆过的那座桥。谢维清走在桥上,忽然站定,抬头看了看天。 霍川在他身旁,也跟着抬头,问道:“看什么呢?” 谢维清收回目光,“没什么。” 周围的灯光太亮,看不见星星。 霍川道:“看星星啊。” 谢维清不语。 霍川上去搭上他的肩膀,打趣道:“怎么不说话。” 谢维清把他手放下来,“别离我这么近。” “干嘛,你还害羞啊。”霍川凑得更近一些道。 谢维清用手把霍川的头推远了些,“别凑上来。” 霍川笑嘻嘻的,“我就要。” 谢维清有些失了耐心,“你非要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吗。” 霍川笑了两声,“开玩笑的嘛,别生气。” 到了路口,二人方向不同,便分开了。 再回学校时,学校已经把开学考的名次榜打印出来了。高中部把每个年级文科理科前五十名以及单科第一都印出来立在教学楼门口了,第一名的试卷内容也被印得清清楚楚,供其他同学学习参考。谢维清周天回校走到教学楼下,便看见一群学生拥着看什么。 等他走近了,才听见他们说的内容。 “我跟这个人同名欸哈哈哈哈哈。” “数学148怎么考出来的啊,这还是人吗?” “这个字好漂亮,印刷体吧。” 谢维清走到展示出来的试卷前,被霍川的试卷吸引了注意。 因为字太丑。 谢维清站在展板前仔细辨认那份英语试卷的作文,跟其他展出的试卷比,也算清流了。 他吃力地辨认那篇作文,发现他能拿这个分也是应该的。没有语法错误,词汇量大,英语水平明显超过一般学生。 霍川比谢维清晚返校,一进教室,就发现他同桌正坐位置上写题,“这么爱学习啊。” 谢维清“嗯”了一声,“还行。” “吃饭了没啊。”霍川拉开凳子坐下。 “没。” 霍川抬头看了看教室前面的挂钟,“走呗,吃晚饭去。” 谢维清还没回答,霍川又道:“算了,今天星期天,别吃食堂,去小卖部吃方便面算了。” 谢维清也看了眼时间,六点一十了,班上来的人还不到一半。 他拒绝道:“我不吃泡面。” “走嘛,我请你。”霍川试图说服他。 谢维清不为所动。 霍川又加筹码:“加一包辣条。” 谢维清仍然不为所动。 霍川干脆起身把谢维清拉起来拽着走,“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因为霍川的拉拽,还在写字的谢维清一笔写歪了,他甩开霍川的手,“别拉我。” 霍川便绕到他身后把他推着走,“走嘛走嘛,陪我吃方便面去。” 谢维清往前走了两步,避开霍川的推力,“别推我,我自己走。” 霍川得逞一笑,右手搭上他的肩膀,“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小卖部。但你去过小卖部吧。” “还没。”谢维清道。 霍川讶异,“不吃零食?” “人太多。”谢维清实话道。 江县中学的小卖部在教学楼到食堂路线之间,去食堂的时候总能路过小卖部。但谢维清每次从外面看着乌泱泱的人脑袋就不想进去。 小卖部像毛坯房,灰色的墙面,灰色的地砖,没有开灯,昏暗暗的。 霍川看着柜台里一排排的泡面,随后挑了桶黑椒牛排味的。谢维清还没见过这个口味,“方便面,吃牛排味的?” “这就不懂了吧。”霍川边刷饭卡边道:“虽然吃不到牛排,但尝尝牛排味也是好的。” 谢维清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好了吗,你吃什么?”霍川问道。 谢维清扫视柜台,“我去买杯粥喝。” “行。”霍川拆开方便面包装,把小料倒进去,“我去接热水,你先坐。” 谢维清点头,朝着卖粥的方向走去。买好粥,谢维清插了吸管喝了一口,总觉得有工厂流水线和塑料的味道。 霍川接了热水回来,坐在谢维清对面。霍川揭开桶盖,戳了戳里面的面饼,“来这儿习惯了吗。” 谢维清闻到了方便面的香料气,“还行。” “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我在这儿读了四年了。”霍川笑了笑,用叉子扣上泡面的盖子,“感觉牢底都要坐穿了。” 谢维清轻笑,“再坚持两年就出来了。” 他对面一桌坐着三个女生,看起来是初中生,正看着他。谢维清一抬头,正好和她们对视。 霍川看着谢维清,一边道“怎么了”一边顺着他看的方向转头看过去,是三个女生,看起来年纪很小。 谢维清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霍川又埋头嗦着泡面,瞧见他手里的粥都没喝几口,“怎么不喝,晚上会饿。” 谢维清把粥丢进桌上放垃圾的盆里,“不好喝。” “确实。”霍川应道。 霍川吃完泡面,顺带喝了两口汤,“清哥,有纸没。” 谢维清看着霍川沾着油沫的嘴角,从兜里掏出纸抽了一张给他。 霍川接过,还不忘笑道:“真好,纸都不用带。” 话音刚落,谢维清道:“一块一张。” 霍川擦嘴的动作没停,“先欠着。” “概不赊账。”谢维清淡淡道。 “那这样,攒满十张结一次。”霍川笑道。 谢维清想了想,“这样吧,你先充值十块。” 霍川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我考虑考虑。” 晚自习时,广播通知从明天开始就恢复跑操了。 通知一出,谢维清能够听到整栋楼的哀嚎。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周一第二节课一下,学校的广播果然再次通知开始跑操的事情。 广播刚结束,庄南就叫苦连天:“听见秒表的声音就烦,怎么就偏偏管我们这个年级。” “没办法,怪我们生不逢时,和人家儿子一个年级了。” 班上的人很快便讨论在了一起,似乎对这个人有诸多不满。 谢维清在一旁也听懂了个大概。广播的人就是童富国,外号“秒表”,在他们初中时就是分管他们的年级主任,因为自己儿子也在这个年级,儿子升入了本校高中,他也主动要求继续管理这个年级。 “我六年的中学生活,都要笼罩在这个人的阴影下了。” “谁不是呢。我初三毕业的时候还想,以后就不用听他逼逼叨叨了,结果我们高一开学那天,我又看见了他,当时我心都碎了。” 谢维清看向霍川,“为什么叫秒表。” 霍川解释道:“这个秒表就是童富国,你见过他没?教体育的,随身带秒表。” 庄南摇头,“川哥你解释不清楚啊。我们管他叫秒表,不只是因为他带秒表,更主要的是因为高一上学期,他让一个班来当着全校做检讨。你知道为什么吗?” 庄南一拍大腿,“就因为人家提前下课了三秒钟。” 谢维清一愣,“三秒?” 庄南更起劲:“完全没夸张,就是三秒。” 另外一个谢维清不知道名字的女生也来作证:“对,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那个班的班长代表来检讨,她说这三秒看似不起眼,但实则是对校规校级的不重视。” “那检讨稿是秒表写的吧,我估计那个班长一边念一边翻白眼呢。” “不知道,反正我们在下边快笑死了。” “真的,”庄南看着谢维清,“我记得我还有录像,找回来给你看。” 一群人挤着走出教室,清在最后面,拉开一段距离。 他们刚出教学楼,急促尖锐的哨声就响了起来,让人心慌。 “就那个吹哨的就是秒表。赶快走,别和他对视,不然准没好事。”霍川在他一旁压低声音。 谢维清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穿荧光黄运动装,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那里,这肤色和衣服颜色形成的差别太鲜明,让人无法忽视。 是开学那天把他叫出去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秒表,“高二的搞快点,离规定到位时间已经超过十六秒了,你们高二的怎么还不知道规矩了?!” “我去,”庄南听到这句话,连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了。 霍川忽然把头凑到谢维清旁边去,谢维清退了两步,“干嘛。” 霍川声音很低,“我刚想起来今天戴了个耳钉,不能被秒表看到。” 谢维清看了一眼,是个黑色的小耳钉。 跑操位置按班级序号分,六班在中间。谢维清跑了半圈就退了出去,走进了圈外的小林子里,周围还有好几个人躲在这儿,应该是不想跑但又怕被老师抓住。 谢维清倒不怕,大大方方地站在哪儿,抱臂靠着一棵树,跑过的人几乎都看了他一眼。 躲在这儿的几个女生似乎在讨论他,他只当没听见。 从树的另一边突然绕出来一只猫,脏兮兮的,但很肥,应该是在学校的野猫,被食堂的剩饭剩菜养得很好,倒不像野猫的样子了。 那只猫冲他“喵喵”地叫着,谢维清干脆蹲下来,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逗它。 眼看跑操快结束,谢维清先离开了。 他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只有霍川一个人。 霍川正带着耳机,嘴里不知道哼哼什么,看见谢维清回来,摘了一只耳机,“这么快?” 谢维清径直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没,没跑。” “你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一看就缺乏锻炼,还逃课间操。”霍川啧啧道。 谢维清轻笑,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霍川挑眉,“单挑?” 谢维清翻了翻书,“幼不幼稚。” 第10章 第 10 章 周四中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体育老师叫屈健,体型偏胖,人很和蔼。 屈健手里抓着个篮球,“跟大家说个事啊,县里搞了个课间操比赛,比赛时间是半个月之后,所以呢,咱们从这节课开始就开始练课间操。” 他看着同学们的表情,“没办法啊,这是学校给的任务,我们未来半个月的体育课,包括课间操的时间都要用来演练。咱们之前的课间操比赛都是第一,不能到了你们这一届就断了,大家得有点集体荣誉感啊!” 江中的课间操搞得十分花哨。先是一首歌时间的鬼步舞,然后是正经的广播体操,后面还有放松活动。这节课的学习内容就是鬼步舞。 屈健让他们一字排开,自己找了个高处给他们演示。他掏出自己的小蜜蜂,放起了伴奏。 《Animals》的音乐声响起,谢维清看着屈健跳鬼步舞,这个音乐配上这个鬼步舞,怎么看怎么中二。一想到自己也得学这个跳这个,谢维清满脸黑线。 不止谢维清,还有好些人都不乐意。 霍川倒跟着屈健学得高兴。他一边别扭地跳,一边冲谢维清招手,“清哥来一起跳啊!” 谢维清背过身,“离我远点。” 霍川故意上去抓着他的手臂委屈道:“昨天还说我是你的宝贝,今天就让我离你远点。” 谢维清鸡皮疙瘩起一身,“放过我。” “你们两个干嘛呢!” 两人抬头一看,屈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气儿都还没喘完。 谢维清立马甩开霍川的手,规规矩矩站回自己的位置,霍川也跟着站回去了。 下了课,霍川又贴上来搭上谢维清的肩膀,“走呗清哥,一起吃饭去。” 谢维清看了眼身后,“他们呢。” “他们?”霍川反应过来,“我让他们先去走了。” 二人走到教学楼附近,黄桷树下停着一辆白色越野,车边站着两人。其中一个看见谢维清,招手道:“谢维清!” 霍川不认识说话的人,他看向谢维清,“你朋友?” 谢维清语气平淡,“我弟。” 霍川挑眉。 待霍川二人走近,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对谢维清道:“怎么这么慢。” 谢长东看了一眼霍川,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问向谢维清:“这你同学?” “嗯。”谢维清道,“他叫霍川。” 霍川小声问道:“这是谁,你爸?” 谢维清点头。 霍川立马笑着跟谢长东打招呼道:“叔叔好,我是谢维清的同学,霍川。”他又看向谢维清弟弟,“弟弟你叫什么啊?也是我们学校的?哪个年级?” “我叫彭知浩,高一的。”彭知浩道。 霍川正疑惑为什么谢维清的弟弟姓彭,便听谢维清道:“来干什么。” “带你和小浩出去吃顿饭,改善改善伙食,去你们教室结果你们班一个人都没有,班主任说你们这节体育课,让我们在下面等等看。”谢长东转过身到车门处,“上车走吧。那个小同学,霍川是吧,跟我们一起吧。” 霍川看向谢维清,谢维清轻轻点了点头。彭知浩拉开了后车门第一个坐上去,接着是谢维清和霍川。三个男生全部坐在后面显得有些拥挤。 谢长东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谢维清,你坐前面来,别挤着你同学。” 霍川忙道:“不用叔叔,我不挤。” “那好吧。”谢长东也不再坚持,驶动车子缓慢移动,然后提速,出了校门。 谢维清坐在后座中间,眼睛看着前方,霍川看不清他的表情。本以为只是随便在外面吃点,没想到车一直开进了城中,到了一家并不便宜的中餐店。 霍川下了车,跟着他们走进店里。工作日的生意并不那么好,大堂里只坐了一个女人,其余全是服务员。 坐着的女人看到他们笑着招呼道:“长东!快过来!” 谢长东走在最前面,中间的是彭知浩,谢维清和霍川并排走在最后。 谢长东拉开薛燕艳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招呼他们走在后面的走快点,问向薛燕艳:“点菜了吗?” “还没呢。”薛燕艳的口红艳丽,“等你们来了,看孩子们想吃什么。” 谢维清和霍川最后坐下,谢长东指着霍川向薛燕艳介绍道:“这是谢维清的同学,叫霍川。” 但轮到向霍川介绍薛燕艳时,谢长东有些不知怎么说,薛燕艳倒是笑盈盈地说“我是小清的阿姨,叫我薛阿姨就好。原来是我们小清的同学呀,真难得。长得真帅,在学校谈女朋友了吗?” “妈——”彭知浩一脸无奈道。 “哎呀,我就关心一下嘛。”薛燕艳嗔怪。 霍川笑得拘束,“没有没有,好好学习比较重要。” “没错,什么年龄段该干什么事千万别忘了,你们现在就是好好学习的时候,谈恋爱等大学再说。”谢长东道。 薛燕艳把菜单递给谢维清,“小清,你看看你跟你同学想吃什么。” 谢维清又把菜单给了霍川,霍川摇头道:“没事儿不用管我,随便吃点就行。” “哎呀那怎么行,难得出来吃个饭,点两个你喜欢的菜。”薛燕艳道。 霍川还是拒绝,谢维清便把菜单给了彭知浩。彭知浩不客气,一口气点了七个菜。眼瞧着他还要点,薛燕艳伸手把菜单夺回来,“够了够了,点那么多吃得完吗。” 彭知浩瘪了瘪嘴。 服务员在一旁把菜名念了一遍,确认道:“就这些吗?” “就这样,多了吃不完。”薛燕艳挥手道。 服务员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厨房报菜去了。 “诶小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暑假都没见你。”薛燕艳问道。 谢维清把茶壶拿来,给每个人的杯子倒水,“在省城补课补到开学前一天才回来,过了两天就直接去江中报道了。” “怪不得成绩好,暑假补课补那么久,嘉睿你学着点。”薛燕艳嗔怪地看了一眼彭知浩。 霍川暗忖这是彭知浩的小名。 “哎呀烦不烦,吃个饭就说这些。”彭知浩有些不耐烦。 薛燕艳弯眉笑着,“我是你妈还不能说你?我不说谁说。” “在家里爸老说,婆婆也说,烦都烦死了,耳朵都听出茧了。”彭知浩瘪嘴。 “菜来了。”谢长东偏了偏身子让服务员上菜,“再打一桶饭来。先吃着吧。” 薛燕艳还是接着刚刚的话道:“我嘴巴还说出茧了呢,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学学你小清哥哥。” 谢长东适时道:“行了行了,吃饭吃饭。” 菜上齐了,薛燕艳一个劲儿地给谢维清和霍川夹菜,“多吃点,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 彭知浩抗议:“怎么不给我夹。” “这不就来了嘛。”薛燕艳夹了一筷子菜堆彭知浩碗里。最后又给谢长东夹菜,“来长东,最后轮到你。” 谢长东玩笑道:“我就是吃孩子们剩的是吧。” “本来就是。”薛燕艳娇嗔道。 “哎小清,听说你开学考考得很好?”薛燕艳道,“想要什么奖励吗,阿姨都满足你。” “不用。”谢维清道。 “没事,你以后想要什么了就跟我说。”她笑容不变,又转向霍川,“这个小同学,你成绩怎么样?” 霍川笑道:“我当然没他好,一般般吧。” “一般般是多少?”薛燕艳又问。 “就,三百多名。”霍川道。 薛燕艳笑道:“可以了,江中理科考两百多名就可以上重本呢。小清,你多和朋友们交流相处,互帮互助。” 谢维清不回答,默默吃饭。 谢长东给薛燕艳夹了一块肉,“吃饭的时候哪来那么多话。” “我这不是太久没看到孩子们了嘛。”薛燕艳有些委屈道。 谢长东笑道:“行了,赶紧吃吧。吃完了把孩子们送回学校去。” “诶对了妈。”彭知浩忽然道,“我想买双鞋。” “又买鞋?”薛燕艳看向他,“要多少。” 彭知浩嘿嘿笑道:“耐克新款,我太喜欢了,也不贵,一千多,你资助我六百就行。” “不行,你那么多鞋,不许买了,把你将就的。”薛燕艳皱眉。 “哎呀妈——给我买嘛……我同学他们都穿新鞋了——”彭知浩瘪嘴撒娇道。 薛燕艳态度倒坚决,“那也不行,书不好好念,就攀比穿什么鞋。” 谢长东出来打圆场,“哎呀没事没事,叔叔给你出。” “真的?”彭知浩眼睛一亮,“谢谢叔叔。” 薛燕艳桌下的脚踢了谢长东一下,“别将就他,你看他最近成绩都什么样了。” 谢长东安抚道:“哎呀,没事儿,孩子喜欢就好。” 薛燕艳拧不过他,便对彭知浩道:“薛嘉睿,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下次月考再退步,以后别想我给你买任何东西了。” “哎呀知道了妈。” 听到“嘉睿”前冠的是薛燕艳的姓,霍川心下了然。他偷偷打量谢维清,虽然看不清谢维清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谢维清并不高兴。 吃过饭,谢长东和薛燕艳一起把三人送回学校。薛燕艳还拉着彭知浩叮嘱这叮嘱那,谢维清说了一句“先走了”便下了车,霍川跟谢长东说道过谢后也跟着谢维清走了出去。 霍川斟酌着语句,“你爸——” “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那个女的是我后妈,那个男的是她儿子,比我小几个月,算是我弟弟。”谢维清知道霍川想问什么,便直接答了出来。 “哦——”霍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后妈对你好吗。” 谢维清没有说话。 “那你和那个弟弟呢,关系好吗。”霍川问道。 “还行吧。”谢维清淡淡道。 “这样啊。”霍川喃喃道,又问:“你爸妈离婚多久了?” 谢维清想了想,“幼儿园的时候就离了,你自己算算多久吧。” “幼儿园?”霍川有些惊讶,“你那时候才多大啊,离得也太早了吧。” “我觉得还算幸运,彭知浩是小学的时候爸妈才离的婚。” 霍川轻轻皱眉,“这怎么就幸运了。” 谢维清不愿解释太多,只轻轻看向霍川,“怎么,可怜我?” “嗯。”霍川说不清自己心里头的情绪,挠了挠头,“是,但也不是……” “几点了。”谢维清问。 霍川看了眼手机,“两点。” 谢维清“嗯”了声,“直接去教室吧,懒得回宿舍。” 霍川点头,“行。” 教学楼静悄悄的,谢维清和霍川的脚步声荡在楼道间,谁也没有说话。 第11章 第 11 章 屈健的话很快兑现。周四晚上的广播宣布,以后课间操时间从跑步变为练鬼步舞。 连带着校服的事也定了下来,周五就开始报尺码。江中的校服每个年级颜色都不同,初中部和高中部加起来六个年级加起来六个颜色,之前强制要求穿校服的时候,出课间操跟彩虹似的。高一的校服是黄色,不是一般的辣眼,没几个人愿意穿。高二稍微好点,是天蓝色。 “之前高一的校服我都已经扔掉了。”池月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看向谢维清,喊道:“哎小清哥,你们学校校服是不是跟网上说的一样啊。” 谢维清隔着大半个班级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抬头一看是池月。他看向霍川,“她刚刚说什么。” “想问你之前的校服是什么款式。”霍川转达道。 “冬天的话,就是冲锋衣,羽绒服。”谢维清道。 池月得到答复后又叹了口气,“真好。” 池月干脆连人带板凳一起搬到谢维清附近,“那你们是不是天天都穿校服啊。” “之前有段时间是要求我们必须穿,后来太多学生不想穿,慢慢就不穿了。”谢维清道。 “要是江中校服能有市一中一半好看我都不会把校服给扔了。”池月郁闷道,“市一中的校服多好看,跟韩剧里那种一样。” 霍川闻言没忍住插了一嘴:“哪有那么夸张。” 谢维清也点头,“都差不多吧,穿多了也觉得不好看了。” 打铃了,池月又搬着板凳回自己座位。 学校给他们每人发了两个塑料彩球,一个红色一个绿色,做操的时候就拿在手里,像个七彩斑斓的斗鸡。台上教舞的体育老师说可以来点自己的Freestyle,谢维清想上去把她话筒关了。 “你以前学校没有课间操比赛之类的吗。”霍川问道。 “有。”谢维清抿嘴,“但没有鬼步舞,没有这玩意儿。”他示意手上的彩球。 霍川看着谢维清此刻的表情觉得实在有趣,“坚持坚持,比完就解脱了。” 霍川后面是欧阳霁,他身子微微向后倾,“哎,这周六不是你生日吗,你准备咋过?” “不知道,你们想怎么玩。”欧阳霁问。 江赐在一边插嘴道:“还能咋过,一起吃个饭,玩一玩呗。” “去吃肯德基?商圈那里开了个肯德基。”庄南道。 江赐赞同道:“好啊,好久没吃肯德基了。” “啊——”顾盼姿撇嘴,“前几天才和川哥他们一起吃了全家桶呢。” 江赐看向霍川,挑眉,“你俩啥时候单独出去约会了?” 霍川笑道:“约屁,还有谢维清呢,我们仨一起的。” “那到底吃啥啊。”庄南出声。 “烤肉?”池月提议。 欧阳霁:“我都行。” 池月笑嘻嘻的,“那行,就吃烤肉,去商圈那家吧,我家亲戚开的,还能打折。” “哎欧阳,你满多少岁来着?十八还是十七。”江赐问道。 庄南没忍住道:“今年2018,咱们都是2001年的,你掰手指头数数是多少” 江赐没忍住踢他一脚,“去你的。” 庄南跳着躲开,叫道:“你急了你急了。” “高二六班的!你们几个!在干嘛!”童富国站在台上,拿对着话题怒气冲冲地指着他们吼道。 声音通过一排音响震耳欲聋,把庄南吓得一哆嗦,“我操,被盯上了,完了。” 江赐也不敢闹了,规规矩矩站好。 祝柏舟在办公室改作业,接到了童富国电话,祝柏舟接通,刚说了句“主任好有什么事吗”,就听见童富国带怒气的声音:“你在哪儿?你们班的学生不配合练操,在队伍里面打打闹闹不像话!赶紧过来!” 祝柏舟连忙站到窗边,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连忙点头道:“哎好好,马上过来。” 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老师,见状问道:“小祝啊怎么了?” “我们班的学生好像有点不听话,我下去看看。”祝柏舟往外面走。 祝柏舟走到操场便看见站在场外的庄南和江赐,以及旁边的童富国。童富国见祝柏舟来了便道:“祝老师,好好管一下他们俩!完全不重视这次比赛,嘻嘻哈哈的!” “哎、好好。”祝柏舟笑着,“我来跟他俩说。” 童富国又看了一眼庄南和江赐,哼了一声,“下次再被我看到你俩这样,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童富国又黑又壮,凶神恶煞地说着这话,把祝柏舟都给吓到。他咳了一声,“刚刚童主任都说了啊,端正态度,不然不是我教训你们,是他来。” 庄南嘟着嘴,江赐吊儿郎当地“哦”了一声。 祝柏舟没说什么便让他俩回了队伍,自己也在队伍最后面照看。童富国的话不仅是说给江赐和庄南听,也是说给他听。 课间操结束,霍川拍了拍一旁的谢维清,“哎清哥,后天是欧阳生日,你来玩呗?” 谢维清特意等人群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走,“不来。” “为啥?多好玩。”霍川搭上谢维清的肩膀。 “后天……”谢维清顿了顿,“有事。” 霍川挨了挨他肩膀,“就来吃个午饭,吃烤肉呢。” 谢维清思忖片刻,“他们同意我去吗。” 霍川当即向前面的欧阳霁喊道:“哎欧阳!清哥也来,OK吗?” 欧阳霁转过身点头,“来啊,人多热闹。” 庄南睁了睁眼,“清哥也来?那直接拉高咱们这群人的成绩水平啊。” 霍川笑着对谢维清挑眉,“来呗。” 谢维清最终点头,思考片刻后,又问:“准备什么礼物?” “我们都不送礼物”霍川道,“我们几个很早就一起玩了,这个人生日过完了就是下个人,最开始还准备礼物送礼物,后来干脆就说都不送了,一起吃个饭玩一玩就好了。” “那我——”谢维清还没说完,便被霍川打断:“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等你生日的时候也邀请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玩就行了。” 谢维清点点头,这似乎是最自然合理的方式了, 下周一是中秋节。 周六,亲戚们自然是要在一起意思一下吃个饭的。一家子人到的都差不多了,不见傅玉杰。 “傅玉杰呢?每次吃饭都迟到!”外公傅国正有些生气了。 傅文箐掏出电话,“我打电话问问。”但电话没打通。 傅国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该让他在局子里关几年。” 外婆在一旁拉了拉傅国正衣袖。 傅国正把袖子扯回来,“拉我干什么!他死在里面最好!” 全家人没一个吭声的。 包间门被推开,傅玉杰来了。 “怎么又迟到?”傅国正面色不佳地看着他。 “睡过头了。”傅玉杰嗓子有些嘶哑,眼睛眨得频繁 傅国正冷哼一声,“还比警察局睡着舒服吗。” 傅玉杰有些不耐烦,“能别提这事吗。” “你还知道丢人?我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嫌丢人就别管我。” 傅国正脸都急红了,“我不管,让你的那些女朋友管?你一个大男人,恶不恶心!” 傅玉杰也不说话,开了包间门就走人。 “你给我站住!你现在敢给你老子脸色看了?”傅国正还坐在主位上喊,但傅玉杰头也不回。 “小清,把你小舅舅拉回来。”傅文箐支了支谢维清。 “让他滚!”傅国正说得着急,猛咳了两声。 大舅舅傅文松连忙倒了杯水,“爸别生气,注意身体。” 傅国正还在气头上,“拉什么拉,他要滚就让他滚!” 外婆连忙给他顺气,“别生气了,难得大家在一起吃个饭,开心点。” “我倒想开心,看见他我就恶心!”傅国正越说越上头,“当初就不该供他念大学!” 说到这里,傅国正的话止不住了,“当初条件那么差,我都供他读大学,指望他光宗耀祖,结果呢,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整体无所事事靠女人养着,算什么东西!还被弄到警察局,丢死八辈子人。” 其他人都说着宽慰的话,大姨傅文兰冷不丁开口:“我当初考上大学,你又不愿意让我去读。” 傅国正一下子被呛住,嘴巴张了又张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说:“当时条件就那样。” 傅文箐又岔开话题,“现在傅玉杰住哪儿,员工宿舍肯定不能住了。” “哼。”说起他,傅国正语气又强硬了些,“管他睡在哪儿,死在外面都和我没关系。” 大舅傅文松悠悠开口:“之前我们一起出钱给他租房子,过年给我打电话开口就骂人,说是我们害了他,让他不能当大官挣大钱。” “这个疯子。”傅国正下了个结论。 傅文箐抿了抿唇,“让他住我之前的那个房子吧,反正是空着的。” 话音落下,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了片刻。傅文松适时咳嗽两声,表示过节的日子不提不开心的事,饭菜徐徐上桌,大家重新换上笑脸,举杯庆贺中秋节。 饭后,谢维清单独问道:“真的让小舅住我们之前那个房子吗。” 傅文箐叹了口气,“他毕竟是我哥哥。如果我不把房子给他住,那他住哪儿,难道真让他睡大街上吗?” 谢维清看着她的样子,抿唇不再说话。 周天中午,谢维清到了霍川定位的烤肉店。店里人挺多的,此起彼伏的人声与烤肉的滋滋声让整个大堂热闹极了。 “谢维清!” 谢维清循着声音看过去,霍川正坐在一张桌上冲他招手。谢维清走到桌旁,霍川挪了个屁股给他让位,笑吟吟道:“来得正好,肉刚烤下去。” 谢维清坐在霍川旁边,接过对面顾盼姿递来的水杯,点头道谢。 霍川挑眉,“怎么不跟我道谢。” 谢维清偏过头轻轻瞥了他一眼,霍川转移话题道:“喝点什么饮料吗?” “水就行。”谢维清道。 霍川把第一块烤好的肉夹给了欧阳霁。 欧阳霁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打趣道:“这会儿还讲礼了?” “瞧你这话说的。”霍川又夹了块肉给谢维清,嘴角勾起,“你大寿的日子,吃第一块五花是应该的。” 谢维清看着自己盘里多出的肉,说了声谢谢。 霍川摸上他的头,笑眼盈盈:“多吃点,长个子。” 谢维清拍开他的手。 “这么凶。”霍川摸了摸自己被谢维清打中的手,语气有些可怜。 庄南又烤了些肉上去,“哎赶紧的吃吃吃。” “欧阳。”池月开口,“能不能再加一份牛五花。” 江赐忍不住插嘴道:“猪啊你吃那么多。” “你看清楚,”池月说,“咱们一桌七个人,一份牛五花才几片啊!” 霍川打圆场道:“加加加,欧阳过生呢,别吵架了。” 池月狠狠剜了江赐一眼,“他先开始的。” “我那是看你吃太多,怕你长胖。”江赐似苦口婆心道。 池月呛道:“又没吃你家的米。” 江赐挑眉,“你敢说你没吃过我家的米?” 池月瞪他,“你也吃过我家的!” 江赐反击:“我可吃不胖。” “行了行了怎么越来越起劲了。”顾盼姿出声拦架。 庄南看戏的表情,乐道:“你俩一天天的跟唱戏似的。” 池月伸手,“给钱,不能白看。” 江赐把池月的手拉回来,“等会儿油要溅上去疼的不是你。” “要你管。” “我怕你磕了绊了我妈又来找我麻烦。” 庄南双手合十,“信男愿一天不吃肉换他俩一天不吵架。” “孩儿他妈,管管。”霍川看向欧阳霁。 欧阳霁顺着话头:“他爸,我没辙。” “去你的。”江赐起身想弄他。 霍川笑着抓住谢维清衣服,身子躲在他身后,“清哥保护我。” 谢维清扯下他的手,面不改色:“别拉我。” 江赐冷声哼笑,“你清哥也保不了你。” 霍川咳了一下,坐直身体,做出凶狠的表情:“你以为我怕你。” 欧阳霁夹了块肉,“出去决斗。” 霍川对江赐做了个鬼脸,低头发现谢维清给他夹了块肉,挑眉道:“哟,这么好?” “多吃点,补脑子。” 江赐听到这话乐出声了,也给霍川夹了块肉,“支持一下。” “你还支持人川哥,你自己怎么不补补。”池月瞥了他一眼。 江赐这次倒心平气和的,“我怕抢了川哥饭碗。” “哎。”霍川摆手,“我靠脸吃饭的,你抢不了。” 庄南:“你俩又来上了?” 欧阳霁适时出声,“还吃点什么,再点点别的。” “我都行。”庄南道,“下午什么安排啊?” “请你吃顿饭得了,还想要什么安排。”欧阳霁道。 庄南瘪嘴,“不是吧,我好不容易说服我妈让我出来,结果就吃顿饭?” “咋了,你犯啥事了你妈不让你出来?”顾盼姿好奇道。 庄南苦着脸,“嗐,还不是开学考没考好,我妈勒令我周末就在家学习。” “诶南南,你妈怎么没给你报补习班啊?”池月忍不住问。 庄南瞪大眼,“谁说没给我报,我妈给我找了市一中的老师,线上一对一,一个小时五百呢!” 霍川听到价格忍不住摇头感叹,“不愧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啊。”隔了会儿,又来了精神道:“你不如给我,我只收你三百,保管把你教会。” 庄南呸他一口,“那我还不如找清哥呢。人清哥直接给我全科补了。” “清哥能愿意教你?”霍川道。 谢维清冷不丁开口,语气含笑:“行啊,我只要两百。” “那。”霍川想了想,“那你也没我有耐心,我多和蔼可亲,是吧南南。” 说罢,霍川冲庄南抛了个媚眼。 庄南恶寒,“我还是喜欢清哥。” 谢维清低低哼笑。 霍川不服气,“怎么,瞧不起我?” 谢维清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把问号去了。” 霍川“嘶”了一声,勒上谢维清的脖子,“再说一次?” 谢维清拍了拍他勒着自己脖子的手臂,霍川有些得意道:“错了没?叫声哥就放过你。” 谢维清点头,霍川放开了他,结果谢维清转头冲他说道:“去你的。”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真的没活动?”庄南还是不死心。 欧阳霁还是那个回答:“真的没。” 江赐搭上庄南的肩膀,“别问了南南,多问一次只会让你多失落一次。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庄南沮丧地垂头,池月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隔了会儿,庄南又道:“欧阳你跟我去店里吧,我给你订了蛋糕。” 江赐挑眉,“还有蛋糕呢,刚刚怎么不拿出来。” “刚刚拿出来你们谁吃得下,不嫌浪费。”庄南道。 欧阳霁笑了笑,“行,谢了南南。” “应该的。”庄南眨了眨左眼。 霍川看着旁边的谢维清,“清哥,你下午干嘛去?” “有别的事,怎么?”谢维清道。 霍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事儿,那我跟他们一起。” “行。”谢维清找到欧阳霁,“我等下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你——祝你生日快乐。” 谢维清说完还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欧阳霁笑了笑,“别客气,都是朋友。” 第12章 第 12 章 谢维清和众人作别后便到街边打车走了。车上,谢维清给李空打了个电话。 李空在店里,“清儿?怎么了?” “我等会儿过来看看你。”谢维清道。 “行啊。”李空看了眼店外,“你直接来,我就在店里。” 到了老街,谢维清还是先去了梅姨那里,梅姨开心得合不拢嘴,张罗着晚上一起吃饭,谢维清应下了,才到李空那里去。 店里有客人,李空让他先上楼等他一会儿。 一旁有个木楼梯,可以上去二层,是前老板为了方便一家子住店里,找师傅给加的一层。空间不高,谢维清站里面差一点就能顶到天花板。 二楼的东西不多,一张矮木床,旁边放了一张小原木桌,还有淘宝上几十块钱的简易衣帽架,挂着黑白灰色的单调衣服。床对面有个电视剧,算是这里面最高科技的东西。顶上一根白炽灯管,因为时间久了灯管发黑。 谢维清轻车熟路地开了电视坐床上。李空上来时,就看见谢维清看《喜羊羊与灰太狼》。李空坐他旁边,点了根烟,“还看这啊。” 谢维清把一旁的小窗户推开,“你这电视没几个台,换来换去还不如看动画片。” 李空背对他吐了口烟,“你找个视频软件,投屏啊。” 谢维清道:“没有视频软件。” 李空笑了一下,“怪我,忘了你是好学生。” 谢维清笑了,“梅姨说晚上一起吃饭。” “行啊,吃什么?”李空含着烟道。 谢维清看着动画片,忍不住道:“喜羊羊怎么长变了,以前不长这样吧,画风都变了。” 李空看了一眼道:“你都长变了,还不许人家变。”继而又问了一遍:“晚上吃什么?” 谢维清想了想,“火锅?” 李空看了看手机,“那还不如自己买食材烫,现在老街的火锅店都没以前好吃了。” “街那边的老火锅店关了?”谢维清问道。 “嗯。”李空道,“这边人流量不大,开商圈那边去了。” “那还是让梅姨炒几个菜吧。”谢维清道。 李空掐了烟,“嗯,我跟梅姨说了,她说就到她家里吃。” 谢维清点头,“行。” 李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维清闲聊,“新同学怎么样?” “还行。” “交到朋友没。” “算有吧。” 谢维清手机响了一下,是霍川的消息:“到了吗清哥?” 谢维清单手打字回复:“到了。” 李空余光看着他,“跟谁聊天呢。” “同学。”谢维清收了手机,“最近生意还好吗。” 李空把烟掐了,“就那样呗,混混日子。” 谢维清不知在想些什么,李空又道:“梅姨还有一会儿才能做好饭。出去兜风?骑自行车。” “行啊,走吧。”谢维清站起身来,“我那自行车呢,怎么没看到。” 李空把电视关了,“在前台那里。” 谢维清“嗯”了一声,“你那灯,该换了。” 李空点头,“隔几天换一根。” 李空把放在前台里面的自行车取出来,骑到街边,冲着谢维清道:“上来。” 谢维清上了后座,脚挨着地,得费力提着脚。谢维清看着李空的背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后摆,就像小时候一样。 街景一帧一帧移动。面馆门口冒出来的白烟,大排档店里飘出来的香气,建材修补店里的火光和特殊气味,站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老婆。电线像网一样交织在老街上空,落了些鸟在上头。小孩摔倒了,又爬起来。下班的男人打着电话。老人提着菜蹒跚前行。 “那楼还在吗。”谢维清问。 他说的楼在街的尽头路口处。很多年前就喷上了“拆”的漆字,拆了一小部分,后面不知为何没再继续,随时会坍塌的样子。危楼周围散着很多石头砖块,谢维清和李空小时候最爱到附近转悠,捡点东西来玩,还因此被李空婆婆教训过很多次。 “前段时间围上了,已经拆完了。”李空道。 自行车骑停在那附近,确实被蓝色的钢材板围上了,不让人再靠近。 再过一个红绿灯,便是西边的新开发区了。被拆掉的楼正面对着那个红绿灯十字口。前面是方兴未艾的新城,后面是迟暮之年的老街。 “去看看婆婆吧。”谢维清道。 李空握了握刹车,看着前方,“太远了……” 谢维清道:“今天是中秋。” 李空一脚踩在踏板上,一脚撑在地上,迟迟不骑动车子。 “快点走吧,等会儿回来和梅姨一起吃饭。”谢维清催促道。 李空这才骑动自行车,一直直行。 这片还在开发中,路边堆着石沙砖块,两边的田中停着大型机器,一半是翻过的黄色泥土,一半是荒着的绿色农田。尘沙太大,混合着穿梭的汽车的尾气,空气浑浊不堪,让人不敢大口呼吸,担心灰尘灌肺。 谢维清对气味敏感,这里让他不适,“这边会开发成什么?” 这个问题他去年回来时也问过。 和去年的回答一样,李空道:“不知道。” 车一直骑到一个水泥修的小坡路,顺着坡进去,便进了小山。顺着两米宽的水泥路走有一两户农家,门口拴着狗。路边有墓碑,被杂草埋了顶部。再往里走,散落着几座没有墓碑的土坟,四周都是杂草了,坟的正面有烧过纸钱后留下的黑灰色土堆,夹杂着黄色的纸钱边,那是没烧完的,还有被殃及烧黑的杂草,像女人烧焦的长发。 婆婆的坟什么都没有,除了杂草。李空没有烧过纸钱,所以坟上没有女人的焦发。婆婆的坟不高,她的尸体已经火化,这里埋着的是她的骨灰。 李空蹲下去,用手拔了些野草。但这野草又如何能尽呢。拔了也好,烧了也好,过不了多久又会冒出来。 他抽了根烟出来,掏出打火机看着火苗蹿出来的刹那又收了回去。他把烟夹在了耳后,因为他想起来婆婆说自己出生的日子不好,父母也不喜欢她,小时候老用灶台下的火钳打她,所以婆婆怕火。 “别抽烟。”谢维清说。 李空抽烟也是在她去世后才开始的。 他没有说话。 李空是婆婆捡来的,跟着婆婆姓。婆婆说捡到李空时,李空光着身子,才几个月大,被裹在破衣服里,所以给他取名叫“空”。 人生是空,死也是空,因此不要太在意无所谓的事情,开心活着最重要。这是婆婆临终前对李空说的。 婆婆是在中秋节前一天去世的,她说出生的时候不是一个好日子,那就死在一个好日子吧。然而她又说:“算了,要是死在中秋节,你以后就不能高兴过节了。” 想起这些,李空低着头,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沾着泥巴的手掌摁了摁左眼。 对李空而言,有了婆婆,他才不是空。婆婆去了,他又是空了。 “婆婆,中秋节快乐。我来……”李空的声音越来越小,又清了清嗓子道:“来看你了。清儿也来了,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 谢维清也蹲下来,“婆婆,我是小清,我来看你了。” 二人无言。 其实他想说的很多,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们呆了很久,直到梅姨打电话来让他们回去吃饭。 李空说:“清儿。” 谢维清知道李空想说什么,只道:“嗯。” 李空拍了拍谢维清的肩膀,“走吧,回去吃饭。” “嗯。” 梅姨家其实也是在店里,一个单独的房间,面积不大,跟谢维清印象中没什么变化,电视机上方的十字绣“家和万事兴”都没变。十字绣的比较大,挂在墙上显得房间更拥挤了。 梅姨嗔怪道:“怎么那么半天才来。” 李空道:“去看婆婆了。” 梅姨愣了一下,“怎么不叫上我,我还说晚上去,早说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 谢维清把梅姨按到凳子上坐好,“下次我们一起去。” 吃过饭,谢维清便回家了。 傅文箐正在看电视,“回来了?去找李空了吗。” 谢维清“嗯”了一声。 傅文箐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点,“去看李婆婆了吗。” “看了。”谢维清道。 傅文箐嗯了一声,“当年我们一家还在老街住的时候,受了她不受照顾,尤其是我和你爸上班没空的时候都是她帮忙照看你,去看看是应该的。下次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也去。” 谢维清点头,转身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他掏出手机,发现班主任已经把新的座位表发了出来,他的名字旁边加了霍川的名字。 第13章 第 13 章 周一返校。霍川这次倒比谢维清来得早。 谢维清一进教室,就看见霍川坐在他的位置旁边,笑脸盈盈地给他递了个月饼,“清哥,中秋节快乐。” 谢维清边放书包边接过月饼,这才想起来其实今天才是真的中秋节。 霍川露出一排牙齿,眼睛弯弯的,“我对你好吧,蛋黄馅的,他们都没有。” 谢维清把月饼拿在手里把玩,看了一眼还真是蛋黄馅的,“怎么不自己吃。” “我不爱吃蛋黄的。”霍川坐在位置上笑着看他。 谢维清轻轻一笑,“行,谢了。” “不用谢,应该的。”霍川笑眯眯的,“哎对了,我今晚要出去,祝老师要问起你什么,你就说我不舒服,在宿舍啊。” “你今晚要逃课那你今天来什么,直接不来就好了。” 霍川“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刚刚才决定出去的嘛。” “行吧。” 霍川又问道:“你都不好奇我出去干嘛吗?” “你想说就会说。”谢维清翻了翻手里的书。 “诶,你翻过墙吗?”霍川忽然问道。 谢维清平淡地“嗯”了一声。 “翻过?” “对,”谢维清看了他一眼,“大惊小怪什么。” 霍川“啧啧”两声,“跟你这形象太不符了。” 谢维清笑了笑,没说话。 “你翻墙出去干嘛啊。”霍川又问。 “去网吧。”谢维清平静地回答。 霍川整张脸就摆着三个感叹号。 于是谢维清补充道:“去了一次,没意思,就不去了。” “看来咱们小清哥还有年少轻狂的一面啊。”霍川打趣道。 谢维清早就想问了,“你哪来那么多称呼。” 霍川笑嘻嘻的,“你管我。”又跟谢维清胡扯了半天。 霍川又把月饼分给了欧阳霁和江赐他们,一看时间,该走了,便抓着手机匆匆离开。此时还不算太晚,校门还可以自由进出。 “大川,在哪儿呢?”裴成灿坐面包车上张望。 霍川扫视周围,“你在哪儿?我刚出校门。” “你出来,我在桥口这边。车子太多,开不进去。”裴成灿道。 霍川应了声便挂了电话,小跑几步,便看到了裴成灿的面包车。 裴成灿把车窗摇下来,“赶紧的,到那边去还得调设备啥的。” 霍川拉开副驾驶坐了上去,系好安全带,“行,走吧。” 裴成灿驶动车子上路。 霍川漫不经心看向窗外,又看了眼方向盘,“他们呢,都到了吗?” “对。”裴成灿点点头。“唱五首,咱们三个人,一个人能分到——”裴成灿算了算,“五百多吧,除去路费,五百差不多。” 霍川点点头,“那还可以啊。” 裴成灿看了眼后视镜,“可不是。买了一个豪华套餐呢。” “嚯。”霍川轻笑,“这哪儿是结婚,这是搞活动呢。” “鬼知道。”裴成灿哼笑,“他们的习俗吧,红白大事都搞特隆重。” 车左拐右拐,进了一个村镇。灰砖砌成的楼,沥青铺成的街,一个红色大台子,还有路边的鞭炮炸后留下的红色纸屑,格外扎眼。 霍川想,这得清理多久。 裴成灿把车停在路边,取下后座放着的贝斯,二人下车来到后台,一个男人迎上来,“终于来了,咱们抓紧排练一下。” 男人叫陈桉,负责唱歌,裴成灿是贝斯手,霍川是鼓手。 “鼓呢,是好的吧。”霍川四处看了看。 “小裴把曲目发给你了吧?那五首你都可以吧?”陈桉带着二人走到一个角落,乐器都摆在那里。 “灿哥发我了,可以的。”霍川上去握了握鼓槌,试着敲了两下,又调整了几个地方,“还行,咱们练两次,没问题。” 七点半后,夜已经黑了。舞台上打着灯光,主持人操着和学校领导一样的普通话,讲着一些带颜色的笑话活跃气氛,哄堂大笑。 底下坐着的是新人的家属亲戚左邻右舍。 他们笑着。 男人们会心而笑,女人们羞涩而笑,孩子们跟着他们笑。 有男人粗糙响亮的声音,说着什么,回应那个荤段子,有些不堪入耳了。 裴成灿捏了捏霍川的肩膀,“没问题吧,发什么愣呢。” 霍川回过神,轻轻摇头,“没事。” 主持人又说了些什么,底下人又笑了些什么,霍川他们便上了台。一共五首歌,插在节目之间。第一个节目是他们的,最后一个节目也是他们的。乐器摆在角落,主唱拿麦站在最中间就行。 有热舞节目,七八个三四十岁浓妆艳抹的女人,清一色的大波浪超短裤,配上痕迹明显的肉色丝袜,显得有些滑稽。配合着舞曲在台上,不知道算不算舞地舞蹈着。 甩头,扭胯,走位,几个动作换几个顺序轮番上阵,一首歌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底下的男人们交首接耳,笑得不怀好意。 霍川跟他们说了声,转身想去上厕所。 “你知道厕所在哪儿吗?”裴成灿问。 “问就行了。”霍川笑说。 舞台就搭在新人家院子,准确说是新郎家的院子。因着这个喜事,房子大门开了一整天。霍川进去,几个五六十岁的婆婆进进出出。 霍川随手拦了一个人,“诶婆婆,请问一下厕所在哪儿啊?” “那边那边。”婆婆指了一个方向。 霍川道了谢,往那个方向走。霍川听到了人的对话声,还不是一个两个,霍川有点不好的预感。果然,厕所前面还等着好些人。 总共就一个厕所,在此刻供不应求。 那些人转过头看了霍川一眼,又回到自己的对话中去。 “他们家这个媳妇儿还挺漂亮。” “城里面的嘛,大学生!” “大学生咋子嘛,现在到处都是大学生。” 霍川等了老半天,尿都急了,队伍都没往前进一步。 前面的中年男人转头看他,“你是那个唱歌的吧?” “我不——”霍川下意识否认,想了想又改口,“嗯对。”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三个人都是唱歌的。 “你去那外面上吧,看你挺着急。”男人说。 “外面?”霍川看了看周围,“外面有厕所吗?” 男人说:“你往那里走,出后门。” 霍川道了谢,急匆匆往后门走。 后门是朱漆的,爬着裂纹,大大敞开着。外面是一片农田。霍川走出去,左右走了一圈都没看到厕所的身影,只有农田的味道。 人脚步声渐进,夹杂着压抑的声音。 “那个最右边的女的,毛都露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这都看到了?我就看中间那个女的去了。” “看什么,就知道看奶?” “不看奶看什么,看下面?你看得到吗你。” 压抑的一串笑声,像蜈蚣一样爬进霍川的耳朵,让霍川头皮发麻。 霍川想离开,迎面撞上谈话的两人。 一个人“哟”了一声。 霍川低头说了声不好意思,对方叫住他,“小兄弟,你也是演员吧?” “你们是个什么艺术团吗?你有哪几个跳舞的人的微信吗?” 霍川抿唇,“没有。” 对方咂嘴,“怎么可能没有,你给我一个嘛,随便哪个都行。” “真没有。”霍川不想多说,转身离开。 “嘿。”他怪道,“现在的小年轻。” “哎呀傻站着干嘛,赶紧啊。”同伴催促他。 他嘿嘿一笑,“催什么,就想回去看奶啊。” 霍川走出去几米远,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站做一排,背对着门面朝着农田,其中一个抖了抖下半身,整理裤子。 霍川又想到他们的对话,心里一阵恶心,转身加快脚步走了。 回了后台,裴成灿冲他摇了摇手臂,待霍川走近后搭上他的肩膀,“怎么这么半天。” “别碰我啊,我怕我一会儿憋不住。”霍川语气不太佳。 裴成灿愣了一下,随即噗呲一声笑出来,“合着你去那半天,散步呢。” 霍川啧了一声。 正好新娘过来,“怎么了这是?” 裴成灿收了点笑,“他想上厕所。” 霍川碰了他一下,当着人家新娘的面,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楼下的厕所人很多吧?”新娘笑笑,“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二楼的厕所。” “可以吗。”霍川问。 新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当然可以。你鼓敲得挺不错的。” 霍川跟在她后面,摸了摸鼻梁,“还好吧。” “可别谦虚了。”新娘玩笑道,“有小妹妹来问我认不认识你呢。” 新娘带着他重新走进大门,这次没往之前那个厕所走,而是拐上一个水泥楼梯,把他带上了二楼。 新娘指着里面,“你去那里面上吧,没人。” 霍川忙道谢,走进厕所。厕所不大,一平米左右。 关上厕所门的瞬间,霍川没来由地重重沉了口气。 出去的时候,新娘已经离开了。 最后一个节目已经是十点过,没几个人了,两个新人还笑脸服务着剩下的几个亲戚。 霍川边帮忙收拾乐器边看着那对新人。他想,他以后再也不会接这种活。 车驶上回程。路上已经没有其他灯光了,只靠着稀疏的车灯前行。 “川,怎么了。”裴成灿看了看他,又把注意力放回前面。 霍川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末了才说了声“没事”。 渐渐有了光,到了他们学校附近了。 “走,请你吃个烧烤。”裴成灿语气潇洒。 霍川打起精神玩笑道:“你请我啊,那我得多吃点。” 烧烤摊只有几个客人。霍川裴成灿二人选好烤串便寻了个小桌子坐下。 “喝点?”裴成灿问道。 霍川点头,“喝点吧。” 裴成灿便招手,“那个,阿姨,来瓶啤酒。” 啤酒来了,裴成灿给霍川倒了半杯啤酒就止了,“今天就喝这么多啊。” 霍川笑了一下,“这不浪费嘛。” 裴成灿脸上挂着笑,“喝酒就是喝个高兴。” “行吧。”霍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道:“反正你付钱。” 裴成灿抡起拳头,“你个臭小子。” 霍川笑着躲开。 “哎。”裴成灿拿了串羊肉串,“最近怎么样,读书。” “就那样吧。”霍川笑了笑,“诶灿哥,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那个新邻居吧。” 裴成灿咬下一块牙签肉,“记得啊,怎么了。” “他成了我同桌。” “哟,”裴成灿挑起一边眉毛,“真这么巧?那你们挺有缘啊,男的女的啊。” “是挺有缘,男的。”霍川抿了口啤酒。 “怎么样啊?” 霍川想了想,“挺帅的,比我矮,眼皮上还有一颗痣,我还从来没......” “行行行,”裴成灿打断他,用手里的竹签象征性地敲他的头,“谁问你长相了,我问的是性格。” “这个啊,”霍川回忆,“话少,人好,学习好。” 霍川一边想,一边像蹦豆似的蹦出几个词,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对他其实所知甚少。裴成灿迟迟没等到下文,“没了?” 霍川正色,“没了。” 裴成灿摆手,“你这不行啊,跟同学搞好关系,没事出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多交几个好朋友。” 霍川点头笑道:“我同学都特别喜欢我。” 裴成灿故意往歪了说:“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同学?” “没,有的话你肯定早就知道了,我喜欢谁怎么可能藏得住。” “也是。” 霍川让裴成灿把车停在了校外一条小胡同里。这是学校外面唯一没监控的地方,是一串刷了灰漆的土墙,翻进去就是一小片林子,穿过林子是学校操场。平时巡逻的保安多,但这会儿大家都睡了,相对安全。 霍川找来几块砖搭在一起,双手扒住墙壁顶端。看得裴成灿胆战心惊的,生怕他掉下来,“小心点啊,别摔着了。” 霍川一脚抵上墙,“放心吧,我进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霍川翻过墙,裴成灿看不见里面,只听见一声闷响,“没事吧?” “没事。”霍川的声音隔着墙,“灿哥赶紧回去吧。” “行。”想起霍川跳墙的样子,他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 另一边的年轻人霍川跳下去后扭到了左脚,强撑着没让裴成灿听出来。 第14章 第 14 章 他一瘸一拐回到宿舍楼,左脚都不能使劲,姿势怪异,跟个瘸子没差。 幸好宿舍是电梯房,不用再爬楼梯了。 电梯里明晃晃的,门关上,霍川看着铝制门上自己映变形了的脸,大脑里一片空白。但他只要放空,脑子里就自动循环着那几个大波浪阿姨跳的洗脑舞曲旋律。 以及那些人的脸。 他不想说话,甚至不想多走动一步。 霍川不知道自己怎么挪到自己房门口的。掏出钥匙的瞬间,他扭头看到旁边的门。 他想起了谢维清。 他睡了吗? “谢维清”三个字在霍川喉间滚了几圈,又连忙把这几个字吞下。 晚安。 霍川轻轻动了动嘴皮。 走进屋,霍川没有开灯,把自己扔在床上。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这让他安心。 他摸出手机,屏幕映亮他的脸,时间显示“12:01”。 霍川重重地垂下手,和床接触发出闷响。 他盯着天花板,忽然想,谢维清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反正,应该和他不一样。 他眯了几分钟,强打起精神,立起身子,去阳台洗漱。 旁边有个人影。 霍川和谢维清相视一愣。 谢维清很快反应过来,总得说点什么,“才回来?” “嗯。”霍川有点不好意思,“这边隔音很差,吵到你了?” “没。”谢维清道。 外面是小树林。这个学校什么都不多,就是树多,鸟多,还因为这个上了个什么榜。 林间笼着一层薄雾,像稀释后的牛奶。他看着在雾里云间的星星,像隔着天空的海水,若隐若现。 霍川胡乱洗了把脸,抹了抹眼睛上的水珠。他抬头,就着窗外淡淡的光,看清了谢维清身上的睡衣,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睡衣,挺好看的啊。” 谢维清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睡衣是他妈给他买的,白色T恤,印满了不同表情的唐老鸭头像。 “很好笑吗。”谢维清说。 “没,”霍川立马收起笑容,“不好笑,一点儿都不。” 谢维清没有生气,毕竟只是一件衣服,他妈买的更幼稚更奇葩的都有,这还不算什么。 他闻到空气中的淡淡酒气,“喝酒了?” “嗯,半杯,”霍川有点惊讶,“这都能闻出来?” “我对气味比较敏感。”谢维清又补充道:“尤其是酒味和烟味。” “这样啊,”霍川轻轻一笑,“那我以后少喝,免得影响咱俩同学感情。” 谢维清本想说没必要,但转念一想,说出来的话会更奇怪,于是作罢。 霍川陪着谢维清站了一会儿,抵挡不住潮涌的睡意,“我先进去了,你也早点回去睡吧。虽然天气还挺热,但你这样吹风还是容易感冒。” 谢维清点头,也准备回去了。 霍川一抬脚,脚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似乎因为刚刚站了一阵,变得更严重了。 他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谢维清看着他。 霍川把重心放在另一条腿上,看起来有点狼狈,“刚刚翻进来的时候,扭到脚了。” 他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翻墙扭到脚这事儿传出去肯定被人笑话死,“你快进去吧,我没事。” 谢维清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进去。 他知道,他不进去,霍川也不会进去。 谢维清突然想起傅文菁给他准备的医药箱。傅文菁是医生,总是给他准备着这样那样的药,怕在学校出了意外。 他从柜子顶端翻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棉签酒精纱布感冒药止痛药都有,就是没有红花油。 谢维清掏出手机,搜索不用红花油就能缓解扭伤的方法,可是百度上又是冷敷又是热敷,大晚上的上哪儿去折腾,估计对方也休息了,干脆作罢。 第二天,谢维清起了个大早,准备给霍川买一瓶红花油。他总觉得自己欠了他点什么,具体是什么呢,他却一下子说不清。 谢维清刚打开门,却见对面的人也出来了,霍川最先反应过来,“哟同桌,起这么早。” 谢维清抿了抿唇,他提前出门就是想在没人的时候把红花油买了。他看着霍川,“你也是。” 他瞄了一眼霍川的脚,“好点没?” 霍川抬脚先走,仍是一瘸一拐不灵便的样子,“没呢,可能昨晚睡觉姿势不太对,更疼了。” 谢维清追上去,“我扶你。” 霍川笑道:“谢了。” 时间还早,学校路上也没多少人,二人也没引来太多侧目。 霍川收到江赐的消息,“同桌,我托阿赐带早餐,你想吃什么?” “不用,把你送到教室我再去食堂。” “那怎么行,显得我太不够意思了。” 谢维清瞥见医务室没开门,门外一个小黑板写着早上八点才开门。“和你一样吧。” 霍川摁着语音键,“我要两份土豆肉饼,两杯豆浆......” 霍川又补充:“要热的。”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是江赐的声音:“知道了,你要求还真多,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谢维清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他看了一眼霍川,对方笑了一下,没说话。 早自习上了五分钟后,江赐拎着一袋早餐进来。霍川递给他一个口袋,上面还有食物的热气遇到外界冷空气凝结而成的水珠。 谢维清接过袋子,“谢了,多少钱。” “不用,下次再请我吃一次早餐吧。” 谢维清“嗯”了一声。 谢维清惦记着买药酒的事情,倒觉得有点度秒如年了。 霍川见他隔一会儿就抬头看时间,“有事儿?” 谢维清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紧张过度,“没。” 买个红花油而已,紧张什么。 谢维清在后半节课尽量表现得自然,可一下课还是没忍住快步走了出去。霍川失笑,只当这是好学生从不在课上上厕所所以憋急了。 学校有两个校医,一男一女,方便某些特殊情况。谢维清到时,是男校医刚开门。 那校医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同学,有点惊讶,“同学,来这么早,哪儿不舒服?” 谢维清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一瓶红花油,谢谢。” 校医从药物柜里找出一盒红花油递给他,又忙叫住准备离开的谢维清,“同学等一下,先填个表。”说罢,校医从桌上一份写着一两行不同字迹的表格递给他。 谢维清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学生就诊及反馈情况”,意思是说,他买瓶药得填个表,填了表后还得来写反馈。 谢维清嫌麻烦,但早自习课下只有五分钟休息时间。他飞快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在病因那一栏写上“扭伤”两个字。 他正准备跑回去,医生又叫住他,这次他表现得有些不耐了。 校医像是没看出来一样,仍是笑呵呵的,“同学,还没找你钱呢。” 谢维清接过对方递来的零钱,里面还有两个硬币,对方笑着解释:“没什么零钱了。” 他没说话,跑出门外。 上课铃已经响了。谢维清还没回来,霍川看着门口,仍是不见踪影。 掉坑里去了? 霍川正想去厕所捞人,就见谢维清喘着气到了门口。 谢维清沉了口气平稳呼吸后走进教室。 红花油买回来了,就在他口袋里,但怎么给人家。 好巧不巧,江赐转过来对霍川说道:“川哥,你脚好点没?请个假去医院看看吧。” “想什么呢,我总共就得四百,去躺医院我不得倒贴啊。”霍川想也没想。 江赐不理解,“身体重要还是钱重要。” “当然是身体重要。”霍川说,“但是就扭了个脚,不至于,休息休息自己会好的。” 谢维清扯了张纸,编了一个最烂的理由,连着红花油一起递了过去。 霍川看到谢维清递过来的东西后嘴角扯出一个笑,他冲江赐扬了扬红花油,意思说他已经有了。 江赐放心地点点头,转了回去。 霍川打开那张纸,他同桌的字还真好看。纸上写着——不认识的女生让我带给你的。 霍川想了想,在背面写上几个字,推给谢维清。 “谁?哪个班?长什么样子?” 谢维清提笔写了几个字,霍川看见他写的“不认识,不记得”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凑过去小声说:“谢谢啊同桌。” 谢维清反应过来,现在他们真的成同桌了。 课间操又是练鬼步舞的时间。谢维清拿着抽屉里丑得出离的彩球,跟上了大部队。霍川因为脚扭跟祝柏舟请了假,笑眯眯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谢维清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 江赐也没跑操,不过江赐是被祝柏舟叫走了。 正想着这新老师是不是专门找他麻烦,他眼前便被推来一杯水,在玻璃杯里晃荡。 江赐还没搞懂这是什么操作,祝柏舟先开口了:“江赐同学,你有什么梦想吗?” 江赐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再加上他这话,一下子乐得没忍住:“这是《中国好声音》吗。” “《中国好声音》?”祝柏舟没看过这个节目,但也听说过,“那个唱歌的比赛?” 江赐一脸怀疑,“你没看过?不可能吧。” 祝柏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太好意思,“没。可能我老了,落后了点。” 江赐上下打量他,心想这人其实明明也大不了他们几岁,装啥呢。想着想着,江赐又开始天马行空。 祝柏舟又抛出了刚刚那个问题:“言归正传,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江赐正想着其他事,条件反射般地想答“池......”,又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吃饭。” 祝柏舟咳了一声,“能吃是福。还有吗?” “那可多了,滑板,篮球,游泳,打游戏,看电影......” 江赐边想边说出一大串。 “不是这些。”祝柏舟无奈道。 “不是我喜欢的事情吗,我就喜欢这些。”江赐一脸奇了怪了的表情看着他。 “是,也不是。”祝柏舟不知该如何描述,“就比如,你说你喜欢滑板,那你会想去钻研它,想非常认真地对待它,甚至把它作为职业吗?” 江赐想了想道:“也不一定。” “对啊,”祝柏舟笑了笑,“我说的喜欢的事,就是能喜欢很久的事情,更像是一个目标吧,能让自己一直都朝着那个目标走过去。” 这次江赐答得很快:“不知道,目前没有吧。” 祝柏舟笑着摇了摇头,“人生是需要目标的,没有这样的目标,哪怕再累也不会到达终点。” 江赐不假思索:“老师,我才十七,没想考虑人生。” 祝柏舟笑道:“所有人在十七岁的时候都没有考虑人生,觉得那还很遥远,总想着等长大了就知道了。但可能,很多人到七十岁都没有真正想过自己的人生。” 祝柏舟似乎和其他老师不太一样。 其他老师只会告诉他们,什么都不要想,不要考虑那些东西,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只要考一个好大学就可以。似乎考上了所谓的好大学,人生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但祝柏舟却告诉他,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再朝着它去做才行。 江赐反感成年人的教育,故意作出不耐烦的样子。 这些都被祝柏舟看在眼里,但他没有生气。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孩子的难为情。 祝柏舟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给了江赐,“如果不清楚,就好好想想,哪些事情是你热爱到怎么都不想放弃,又或者,有哪些事情是你从未尝试但期待已久的,然后写下来。” 江赐接过纸,“行。” “但是——”祝柏舟话音一转,“要交的。” 江赐皱眉,“什么时候交?” “什么时候想好了,就什么时候交。” 江赐点了一下下巴,答应得爽快:“行,谢谢老师。” 想好了再交,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想好。 第15章 第 15 章 彩排完,谢维清回了教室。 “哎同桌,你国庆准备去哪玩啊?”霍川问道。 谢维清淡淡道:“不出门。” “七天都不出门玩?”霍川惊讶。 “又热又挤,还不如在家看阅兵。”谢维清道。 “也是啊。”霍川道,他看向江赐,“你有安排吗?” 江赐想了想,“我舅舅在山上开了个民宿酒店,让我带朋友过去玩。你去吗?” “山上?那挺好啊,不热也不挤。”霍川道,“你问他们了吗?” “他们”的范围有点广。 江赐道:“还没,等下问问他们。” 江赐走后,霍川问向谢维清,“同桌,你也来呗?” 谢维清看也不看他,“不来。” 霍川带点撒娇的意味,“来嘛来嘛。” 谢维清还是拒绝:“不来。” 霍川把凳子拉近一些,“那你一个人干嘛,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国庆这么难得,和我们出来一起玩嘛。” 拧不过霍川的死缠烂打,谢维清答应了。 最后敲定下来一起去的人有霍川、谢维清、池月、江赐、顾盼姿、庄南。欧阳霁说他国庆有事去不了。 周五,课间操比赛结束了。不用再跳鬼步舞,也不用拿那两个彩球,谢维清觉得一身轻松,回了教室就把它们丢进垃圾桶。 “就这么丢了?这么潇洒啊。”霍川看着他的举动笑道。 “不然呢,留着干嘛。”谢维清说。 “学校肯定要收回去的,不能丢。” 霍川语音刚落,一个班委就在讲台道:“同学们,把彩球传上来,学校要回收。” 霍川笑着看谢维清,“你看,我说的吧。” 谢维清抿唇,满脸黑线把刚刚丢进垃圾桶的东西又提拎出来。还好垃圾桶刚倒过,没沾上什么别的东西。 “我们学校送花都是送假花,就是方便回收利用,这个东西怎么可能让我们轻易丢了。”霍川道。 谢维清站在原地,看向霍川,“你的呢,给我。” “你帮我拿上去?”霍川笑问。 “那不然呢,你都瘸了。”谢维清说。 “也没,这几天用了某不知名女生送的爱心红花油,感觉好挺快的。” 谢维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赶紧给我,要上课了。” 霍川这才从抽屉里把他的那两个彩球递给他,笑得张扬,“谢谢啊。” 谢维清抓过彩球,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放上讲台,又面无表情地回来坐下。 而后,全国人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国庆。 祝柏舟看着下面躁动的同学,浅笑吟吟,“大家别玩过头了啊,国庆回来我们要月考了。” 大家不满地“啊”了几声,但国庆的喜悦很快把月考将临的郁闷冲散。毕竟眼下就是国庆,月考还排在国庆后面。 放学路上的人们都七嘴八舌地讨论国庆怎么玩。回了家,傅文箐也这么问他。 “跟同学有约,去山里的民宿住几天。”谢维清道。 “是吗?交到朋友了?”傅文箐高兴道:“那你们要注意安全啊。” “嗯。”谢维清道。 晚上,霍川给他发微信。 霍川:去超市不? 谢维清:去干什么。 霍川:买点零食什么的啊,明天带去。 谢维清:哦。 谢维清:哪个超市。 霍川:上次书店附近那个? 谢维清:嗯。 霍川:你到了给我发微信。 二十分钟后,谢维清说自己已经到超市门口了。没几分钟,霍川也到了,趿拉着一双拖鞋。 看到谢维清的目光,霍川解释道:“拖鞋,舒服。” 谢维清没说什么,“走吧。买什么。” 霍川扬了扬手机,“备忘录里面呢。” “要买多少,还用备忘录记着。”谢维清道。 “没看群吗?我把他们想吃的零食都问了。”霍川笑着。 他们拉了一个群,谢维清打开手机,才发现霍川确实在群里问了他们想吃什么,底下十几条消息,是各种零食的名字。 谢维清收好手机,“行吧。” 霍川推了一个购物车,购物车里面有一个小机关,打开来可以让小孩子坐上面。霍川拍了拍购物车,一副霸道总裁样,“坐我的豪车不?” 谢维清哼笑一声,“你傻逼还是我傻逼。” 霍川笑嘻嘻的,“都不傻逼。” 谢维清还是笑着的表情,骂了一句“傻逼。” “你是不是只会骂傻逼啊?”霍川笑问。 “对你。”谢维清扫了他一眼,“够用了。” 霍川推着购物车在他身旁,“真狠心。” 谢维清抓了一包薯片丢进购物车,“少来。”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最后结账花了两百多,装了两个袋子。谢维清和霍川一人提了一个。 正准备离开超市,背后有人道:“谢维清?” 声音很熟悉。 谢维清转身,是他小学时候的老师,“许老师好。” 被叫许老师的男人身材中等,穿着条纹衫,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真的好多年没看到了,长高了不少,老师都快认不出来了。”说罢他看向霍川,又转向谢维清:“和朋友一起来买东西呢?” “嗯。”谢维清道。 “挺好的挺好的。”许老师还是笑,“少吃点零食。” 谢维清有点小孩子吃零食被长辈抓包的不好意思,“嗯,是和同学们一起吃的。” “好啦好啦,你和你朋友回去吧。”许老师道。 “嗯。”谢维清微微点头,“谢谢许老师。” 霍川在一旁等他,见他和老师的寒暄结束了,忍不住问道:“你的老师?” “嗯,小学的。”谢维清道。 零食最后都放霍川家里了。 霍川到了家楼下,“行了,你回去吧。” 谢维清“嗯”了一声,把袋子递给他。 “明天见。”霍川语气含笑。 谢维清道:“好。” 十一当天,太阳快下山时众人才出发。由于民宿在山上,江赐舅舅萧楚直接开了个面包车把众人接上了山。民宿藏得挺深,车子进了山开了快三十分钟才到。随着道路越来越开阔,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民宿修在半山腰,视野开阔,三幢两层小楼,一个咖啡馆,一个无边泳池,几栋建筑离得较远,中间是小梯田,种着水稻,此时水稻还是油青色。 萧楚笑道:“再过一个月左右,水稻就黄了,到时候更好看。” 江赐道:“你是在暗示我下个月再来你这白玩一次?” 萧楚作势踢他,笑骂道:“你个臭小子。” “萧叔,我们这么多人住哪儿啊?”霍川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萧楚指了指最中间的小楼,也是三幢小楼中最大的一幢,“哪儿,那幢有四张床,够你们睡的。” “行。”江赐拍了拍萧楚的肩膀,“谢谢舅舅,那我跟我朋友们先过去放东西,收拾好了我来找你。” “去吧去吧。”萧楚送走他们,进了一旁的咖啡屋。 咖啡屋里有几位客人,坐在落地窗前看书喝咖啡。吧台内只有一个年轻女人名叫马盈盈,兼甜品师,是这家民宿的合资人,“萧哥,你亲戚啊?” 萧楚走进吧台,自己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笑答道:“对,我外甥,还有他朋友。” “对你外甥可真好,最贵的那套房子给他们住”马盈盈略牢骚道,脸上还是笑着。 “哎呀小马,我都说了这钱我出,你别在孩子们面前提钱啊。”萧楚好脾气道。 “好吧好吧,当我没说。”马盈盈耸肩一笑。 另一边江赐他们正商量着床的分配。六个人,四张床,意味着有的单独睡,有的得两个人一起睡。 霍川道:“女生一人一张床吧,我们男生挤一挤。” “行啊,那我跟你一起睡。”江赐立马道。 江赐跟他一起睡,那他同桌就得跟庄南一起睡。想到这,霍川看了看谢维清。 谢维清不想添麻烦,便道:“我都行。” 霍川想了想,“算了,我跟你一起睡。”他转头看向江赐,“你跟庄南一起睡吧。” 江赐皱眉,“庄南打呼跟钻地似的。” 庄南闻言想给他一拳,“我哪有!” 江赐音量拔高,“你还不承认?就高一军训——” “行行行,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还拿出来讲。”庄南出声打断他。 池月道:“那干脆我和小姿一起睡,江赐你和庄南一人一张床算了。” 顾盼姿跟着点点头。 “我同意!江赐睡觉会打人!我还不想和你睡呢。”庄南冲江赐没好气道。 江赐气势不输,“你少造我的谣我告诉你!” “行了行了,你俩一天有完没完。”池月道,“把东西放房间,收拾下吃晚饭吧,我饿死了。” 众人便各自分开了。 屋子每一层有两个卧室,江赐说什么都不和庄南睡同一层,说跟他睡一层也会听到呼噜声,于是庄南便和霍川、谢维清一样睡二楼。 谢维清和霍川提着东西上楼梯,霍川忽然笑了一声。 谢维清不解,“笑什么。” 霍川轻笑,小声道:“没,我就是想到了庄南打呼噜。” 谢维清皱眉,“说这么小声干嘛。” 霍川示意已经到了楼上房间的庄南,“别被他听到了。” 谢维清“哦”了一声。 霍川笑道:“等下到房间,把门关上跟你说。” 谢维清点头。 二人进了空着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巨大的落地窗和飘拂的白色纱帘,房间陈设很简单,家具基本都是木制的。落地窗的角落放了一个小圆玻璃桌,桌上有一瓶花,底下铺着地毯,旁边是米白色的懒人沙发。 二人把东西放下,霍川边整理换洗衣服边说道:“我们当时军训,我住宿舍,和江赐、欧阳、庄南一起。然后有一天晚上,听见有人打呼,一阵一阵的,而且声音很奇特,就形容不出来,和那种喝醉酒睡着的中年男人打呼声音不一样。” “然后呢?”谢维清来了兴趣。 “然后我就睡不着啊,我就心想,他们都睡着了吗。结果江赐冷不丁说:‘这是在钻地吗。’”霍川笑道,“我们一宿舍都笑了。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不止我睡不着。除了庄南,其他人都没睡着。江赐那个形容真的太贴切了,真的就像钻地。” 谢维清眼睛有些弯弯的,“搞得我有点好奇了。” 霍川笑道:“最好别好奇,听见了你会睡不着的。” 谢维清觉得好笑。 霍川立起身,“我弄好了,你好了没。” “嗯。”谢维清道。 “你都带了什么啊?”霍川忍不住凑过去看。 谢维清没带几件衣服,倒是从包里拿出一本紫色封面的大书。 待霍川看清,“你国庆出来玩还要带《五三》?没毛病吧?” 谢维清把书放落地窗边的小桌上又回来,“你不懂。” “不是吧兄弟,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出来玩就好好玩嘛。” 谢维清没来得及说话,房间门被一把推开,“收拾好没?池月他们在催了。” “嗯,走吧。”谢维清率先抬脚走出去,霍川也紧随其后。 第16章 第 16 章 餐桌在室外,搭了个木架子,上面也是白色的纱帘,风缕缕吹着,场景还挺梦幻。除了他们三个外,其余人都已经坐在位置上了。萧楚冲他们招手:“这里!就差你们了!”于是三人加快脚步,到了餐桌边找位置坐下了。桌上摆的都是本地菜,看起来还不错。 “舅舅,这你做的吗?”江赐指了指桌上的菜。 萧楚笑道:“是啊,不是我还是谁。” “可以,资源利用最大化。”江赐冲他举了个大拇指。 顾盼姿问道:“您不是老板吗,怎么还亲自做菜。” 江赐替萧楚回答:“我舅舅就是学做菜的。” 顾盼姿“噢”了一声,“这样啊。” 萧楚笑呵呵的,“对,我之前在酒店做菜,然后跟我朋友,找了点投资开发的这里,她是做甜点和饮品的,我就负责做菜。” “那你朋友呢?”江赐问道。 萧楚扬了扬下巴,“咖啡馆里,她就不过来了,你们等会儿吃了饭可以去咖啡馆里吃点饭后甜点,看看书什么的。” “行。”江赐爽快道。 “那你们先吃,我过去了。”萧楚道。 江赐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吃?” 萧楚笑笑,“你们年轻人,我在这儿你们都不自在,我还是先走吧。” “哪有的事,你还年轻着呢。”霍川笑道。 “还是你小子会说话啊。”萧楚笑着隔空用手点了点霍川,“行了,你们吃吧,我过去了。” “真不吃啊?那行吧。”江赐道。 萧楚走后,大家还是放松不少,庄南第一次动了筷子,边夹了块排骨边说:“饿死我了。” “我也是。刚刚都不好意思动筷子。”顾盼姿边点头边道。 “我舅舅也就三十出头,没架子的,你们不用怕他。”江赐道。 “欸,你舅舅结婚了吗?”顾盼姿问道。 “没呢。”池月答道,“咋,你心动了?” 池月家和江赐家关系很近,对江赐家的情况也比较了解。 顾盼姿“啧”了声,“说什么呢,我就问问。” 江赐笑了一下,“我舅舅不适合你,我可以把我表哥介绍给你。” 顾盼姿皱眉,举起筷子作势戳他,“我就问问,纯八卦而已,没那个意思,想哪儿去了。” 霍川发现他同桌爱吃辣的,桌上清淡的菜没夹多少,辣口的倒是吃个没停,“你爱吃辣?” “嗯,怎么了。”谢维清含着一块麻辣兔丁。 “没,就是我不太能吃辣。”霍川道。 谢维清这才注意到他没吃什么辣菜。 “这是什么,兔肉?”霍川指着刚刚谢维清夹的菜问道。 “嗯,挺好吃的,尝点?”谢维清道。 “算了。”霍川拒绝道。麻辣兔丁的辣椒比兔丁都多,看着就辣。 谢维清“哦”了一声。 霍川忽然想到什么。 于是谢维清吃兔肉吃得正香,耳边冷不丁响起一道略微做作的声音:“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谢维清一下子呛到,咳了两声。霍川贴心地给他递上一杯水。 一桌人都傻了。庄南嘴里还叼着一根鸡腿,“啪”的一声掉碗里了。 “你俩这是……谈恋爱呢?”江赐犹豫问道。 没想到霍川一把勾过谢维清脖子,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以后直接叫嫂子。” 刚顺过来的一口气差点又背过去。谢维清喝了口水缓了过来,“你有病吧。” 霍川笑得肩膀颤抖,“我懂了,你吃这套。” 谢维清用脚踢了他一下,“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确实。”霍川想也没想,还是吊儿郎当样,笑嘻嘻的。 庄南咽了咽口水,“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我以为你俩真的背着我们有了什么奸情。” 霍川又笑了,“开个玩笑嘛。大家别当真。” 大家又开始动筷子了。 谢维清一直没说话,霍川用手碰了碰他,“真生气了?” 谢维清不理他。 “哎呀我下次不开这种玩笑就好了嘛,别生气了。”霍川没想到谢维清真生气了。 “凭什么是叫我嫂子不是叫你嫂子?”谢维清道。 霍川捋半天才捋明白。没想到谢维清是因为这个才生气,又幼稚又好笑,“搞半天你就因为这个啊。我还以为你真生气呢。” 谢维清嘁笑一声,“谁跟你个傻逼生气。”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池月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江赐觉得行,正好到了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可以啊,玩不起的喝酒,我去我舅拿酒。” 众人都没意见,江赐便起身去找他舅舅。 萧楚听清来意,不太乐意,“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哎呀我们就喝一点嘛。”江赐难得撒起娇。 萧楚还是担心他们喝出什么问题,“那别喝太多啊,喝多了我就跟你妈说。” 江赐立马反对道:“不行,千万别跟我妈说。” 霍川凑向谢维清,小声问道:“你能喝酒吗?” 谢维清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不知道,没喝过。” 霍川点点头,“没事,等会儿喝不了我帮你喝。” 谢维清笑着打量他,“这么关心我,想当嫂子啊。” 霍川顺着他的话,娇羞地眨眨眼,“我都行。” 谢维清推了他一把,笑骂道:“滚吧你。” 庄南坐他俩对面,忍不住问道:“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霍川搭上谢维清肩膀,扬了扬脖子,“一直都好。” 谢维清把他手拍下去,轻笑道:“谁跟你好了。” 正说着,江赐提了几瓶酒过来,拿了个空酒瓶横放桌中,“拿这个空酒瓶转吧。”想着大家都知道规则,也没多说。 “你知道怎么玩吗?”霍川稍稍侧向谢维清问道。 “嗯。”谢维清道。 霍川惊讶状,“看不出来啊,我们年级第十的好学生也会玩这些。” 谢维清像看白痴一样看他,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霍川耸肩,“是我多虑了。” 酒瓶由庄南最先转,结果转到了他自己。 庄南“操”了一声,“就这么倒霉?” 其他几个人“噗”地一声笑出来,顾盼姿道:“别怀疑了,就这么倒霉。赶紧说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庄南倒是爽快,“真男人从不玩真心话!” 江赐就瞪着他这话,“行,你去亲我舅舅一口。” “牛逼。”池月道,“狠还是你狠。” 一直跟谢维清聊天的霍川也看热闹了,笑道:“一来就玩这么大?” 庄南瘪嘴,犹豫再三,选择喝酒。 “哎哎,是不是玩不起。”顾盼姿道。 庄南神情复杂,“这个我实在是不行。我总不能把我初吻给江赐他舅吧。” 江赐听到这话差点没喷出来,“又没让你亲嘴!” 庄南义正言辞道:“那也不行!” 霍川调笑道:“哟,看不出来挺纯情呢。” 庄南有点扭捏,“哎呀你们别管,反正这个我过了。下一把下一把。” 他站起身,表情严肃,嘴里念叨着“别轮到我别轮到我”。 谢维清听到这话也没忍住笑了一声。下一秒,酒瓶口对准了他。 “嘿,让你笑我。”庄南乐了,“快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谢维清觉得如果选大冒险,多半会让他去做庄南没完成的大冒险,权衡几秒后,“真心话吧。” 结果一桌子人都沉默了。谢维清挑眉,“怎么不问?” 顾盼姿道:“感觉想问的很多,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确实,确实我们几个人的糗事八卦大家都知道,没什么新鲜的了。”庄南右手抵着下巴,“但是你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所以要利用这一个问题尽可能问出最猛的料,值得深思啊。” 池月被他的阵仗逗笑了,“你要是做数学题能这么思考还怕不及格?” 庄南冲她“啧”了一声,“大过节的,别提学习。谁提谁喝酒!” 谢维清被他们的欢脱气氛感染,没意识到自己此刻也笑着,“快点问。” 其他几个人小声商量了一下,最后庄南问道:“你——谈过恋爱吗?” 霍川没加入他们的讨论,没想到商量半天就问这么个问题,靠在椅子上笑道:“这个问题太没劲了。” “那你想一个有劲的。”庄南皱眉看他,一副不服的样子。 江赐出声:“别打岔啊,人都没说话呢。”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谢维清。 “没谈过。”谢维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没什么语气起伏。 池月和顾盼姿一脸惊讶,顾盼姿瞪大眼直接道:“不是吧?你没谈过?” 江赐伸了个懒腰,“你惊讶什么?你不开学就分析出来人家没女朋友了吗。” “没女朋友又不代表没谈过!我怎么能想到这种等级的帅哥都没谈过恋爱。”顾盼姿回击道。 谢维清听到关键词,“分析我没女朋友?” 对顾盼姿而言,这情况就类似于,抢劫抢到警察,骂人骂到扣字大佬。顾盼姿讪笑道:“不好意思啦,你别生气。” 谢维清没说话,霍川替他说了:“放心吧,我同桌没那么小气。跟我说说,你咋分析出来的?” 顾盼姿冲着霍川一顿挤眉弄眼,让他别问这个了。 谢维清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观察别人分析别人,没想到也会有人观察他分析他。 游戏继续,这次由谢维清转瓶子,瓶口正对着江赐。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庄南不怀好意地笑看向江赐。 江赐懒得动弹,“真心话吧。” “怎么你们都选真心话,没劲。”庄南不满道。 江赐拍了他一掌,“快问。” 提问权在谢维清,但他没什么想问的,“你们问吧。” 顾盼姿想了想,“你有喜欢的人吗?” 霍川轻笑,凑近小声对谢维清道:“这问题太白痴了,初中玩真心话大冒险都不兴玩这个了。” 热气喷洒在谢维清脖颈和耳垂处,他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霍川看在眼里,笑道:“怕痒?” 谢维清点头,“别离我太近。” 霍川笑容更甚,凑得更近,“我才不。” 谢维清又踢了他一脚才消停下来。 江赐表情不太自然,“突然问这个干嘛。” 顾盼姿笑嘻嘻的,“我就好奇。” 江赐摸了摸鼻子,“没事好奇这个干嘛。” 顾盼姿懒得跟他废话,“哎呀你遵守游戏规则,快说!” 江赐心一横,“有,行了吧!” 池月听到这里有些惊讶,忍不住插了一句:“谁啊?” 江赐只想快点过去这个环节,语速很快:“遵守游戏规则,问的是有没有,没问是谁。” 池月“切”了一声,“谁稀罕知道。” 江赐有点手忙脚乱地转动酒瓶:“下一把下一把。” 没多玩几局,就变成了纯喝酒游戏,酒瓶转到谁谁就喝,霍川运气不好,连喝了三杯。谢维清只喝了一杯,因为酒是苦的,他喝了很久才喝完。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天斗嘴,晚饭吹着,周围有草的声音,不远处的咖啡厅亮着黄色的灯光。即使天色已深,谢维清仍注意到霍川脸已经很红了。谢维清出声问道:“没事吧。” 霍川摇头,“没,我脸红了是不是?” 谢维清点头,“嗯,看起来像醉了。” “没事,我就是上脸。”说着霍川还扯了扯自己衣领口,“我脖子肯定也是红的。” 谢维清并没有看清,随意应了声。 霍川不满,“啧,你都没看。” 谢维清轻笑,“看了。你确定你没醉?” 霍川急于证明自己,“真没醉,我就是单纯上脸。” “行了知道了。”谢维清淡淡道。 时间一晃就十一点半了。有人影靠近,是萧楚。萧楚看着桌上的酒瓶,惊讶道:“你们还在喝吗?” 江赐想到最开始的约定,连忙道:“没喝了没喝了。” 萧楚也不是傻子,但他像江赐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和他们一样,所以没有多说什么,没喝醉就好,“已经很晚了,去睡吧。明天去山里玩。” “好啊好啊,我正好有点困了。”池月站起身来道。 “我也是,喝了点酒就容易犯困。”庄南打了个呵欠。 江赐不忘损友,笑道:“所以说你不行啊。” 庄南也跟他斗嘴,“去你的。男人不能说不行!” “行了行了,收拾一下东西吧,太乱了,收拾完去睡觉。”顾盼姿一边说一边收拾起了桌上剩下的烂摊子。 萧楚连忙道:“不用不用,放那儿就行,我来收拾。” 江赐把他推走,“我们自己收拾就行,你也早点去休息。” 萧楚也不勉强,“那行,你们早点睡啊,我就开车回去了。” 江赐问道:“你不在这儿睡一晚?” 萧楚道:“房间都租出去了,我也不想在这里睡。我明天有事情不过来,让咖啡厅那个姐姐带你们去山上玩。” 江赐点点头,“行,你开车注意安全啊。” 萧楚拍了拍他头,“现在知道关心人了?” 江赐把他手拍开,“当我没说。” “臭小子!”萧楚扬手,江赐条件反射地闪了闪肩膀,最后萧楚的手轻轻落在江赐肩膀上,“不多说了我先走了,你们明天玩得愉快。” 江赐也不再废话,“行。” 一行人和萧楚挥手作别,收拾起了桌子。桌子收拾好已经是凌晨了,两个女生都先回去睡了,男生留下来把垃圾给扔了才回去。 第17章 第 17 章 终于把一切都搞定了,谢维清和霍川才回了房间。看着那张双人床,霍川问出了一个问题:“你睡哪边?” 谢维清随意道:“都行。” “那你睡靠窗那边吧。” 谢维清点头,“好。” 谢维清换上自己的睡衣,霍川觉得眼熟,定睛一看没忍住笑,“你又把你的唐老鸭穿来了啊。” 谢维清淡淡看他一眼。 霍川求饶,“行行行好好好,我不笑了,过几天我买件米老鼠的来穿。” 谢维清笑了一声,“睡吧。” 关了灯的黑夜,谢维清却有些睡不着,或许因为头下的枕头太高,或许因为身下的床垫太软,或许因为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和他熟悉的一切所不同,让他难以入眠。他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眼睛睁开又闭上,又翻身回来。但人越想睡着时,往往越睡不着。 谢维清此刻祈祷着天明。 每一个失眠人最想看到的应该是天明。无论究竟睡没睡着,天明都是一种解脱。谢维清有时想,如果可以失忆就好了,忘记失眠期间的记忆,失眠太折磨人了。 霍川轻轻的气音,“睡不着?” 谢维清“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 霍川也翻了个身,对着谢维清,“为什么睡不着。” 谢维清盯着天花板淡淡道:“认床。” “噗——”霍川笑了声。 “笑什么,你也没睡着。”谢维清侧头看他。 借着外面零星的光,他能看见霍川的眼,**,因疲倦而湿润,此刻也看着他。他有时候害怕和霍川对视。霍川永远直接地看着别人,毫不隐藏自己的情绪,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什么都能看穿的样子。 谢维清并不那么了解霍川,所以更害怕这样的对视。 忽然,一道奇怪的声音传来,不大不小,断断续续。 “庄南打呼了。”霍川没有感情地说道。 房间内一阵安静,两个人听着庄南独特的呼噜声,谢维清忍不住道:“确实像钻地。” 霍川笑了一声,“没骗你吧。” “嗯。” 反正睡不着,谢维清干脆下了床,坐到落地窗的懒人沙发上。 霍川坐起来,“怎么了?” 谢维清看着窗外,“睡不着,起来看星星。” 霍川看了眼手机,两点了。他应该躺下接着睡,但庄南的呼噜声不容小觑。而且他看到谢维清的身影,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窗外,不容人忽视。 霍川也起身,从包里掏出两瓶易拉罐酒,拉开拉环,递给谢维清,“喝吧,喝了就能睡着。” 谢维清蹙眉,“这什么,农药啊?” 霍川轻轻用膝盖顶了一下沙发,笑道:“怎么可能。这果酒,度数低,助眠。” 谢维清接过来轻轻嗅了一口,闻起来是甜的,“你还带这个?” “嗯。”霍川拉开自己那瓶的拉环,喝了一口,“就装了两瓶,怕我失眠带上的,没想到确实派上用场了。” “哦。”谢维清也抿了一口,比刚刚的酒好喝不少。 霍川闷笑一声。 “笑什么。”谢维清问。 “没什么。霍川忽然指了一个地方,有些激动道:“那个是不是北斗七星?” 谢维清看了一眼,“嗯。” “我从来没亲眼看到过北斗七星!”霍川激动得站起来,扒在落地窗上看,“真的是勺子的形状啊!” 两个人一站一坐,静静地呆了好一会儿。 霍川忽然问道:“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他站在落地窗前,语气轻轻的。 谢维清沉默片刻,“或许吧。” “那我看着他们的话,他们也会看着我吗?”霍川又问。 “会的。”谢维清道,眼睛却忍不住瞟向他,“你怎么了?” “没事。”霍川不再说话,默默地站着。过一会儿,转过身,又是谢维清熟悉的笑脸,“酒喝完了吗,睡觉吧。”他走到床边,回头见谢维清没有动作,“怎么,还要继续看?” 谢维清略带尴尬道:“腿麻了,有点起不来。” 霍川伸手,把他拉起来。 二人再次回到床上躺着。恰到好处的酒精确实可以助眠,谢维清感到困意正慢慢袭来。 霍川忽然缓缓道:“同桌……” 谢维清用气音回答:“嗯?” 对方很久没回答,谢维清追问:“想说什么。” 霍川仿佛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道:“我可以说吗。” 谢维清顺着问下去:“说什么。” “就……”霍川顿了一下,“我的,不开心。我可以跟你说吗。” 谢维清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想告诉我吗。你想说就可以说,我会一直听的。” 霍川忽然笑着“哇”了一声,打趣道:“你好苏啊,像电视剧里面的男主角一样。” 谢维清也笑了,不过仍闭着眼,“傻逼吧你。” 不知道为什么,霍川觉得莫名的安心。 谢维清睡着睡着忽然感到腿上一沉,伸手去摸,摸到一条腿,“什么啊,你的腿?放下去,重死我了。” 没想到霍川语气任性道:“我不,就这么睡。” 谢维清把自己的腿抽出来,搭在霍川的腿上,霍川又把自己的腿抽出来再次搭在他腿上。 这种无聊的小学生争斗让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最后维清把腿放下来,身体挪远一些,“幼不幼稚。” “哎。”霍川用肩膀蹭了蹭谢维清,一本正经的语气。 “啧,干嘛。”谢维清用肩膀压回去。 “我发现——”霍川把头偏向谢维清,“我腿比你长。” “啧。”谢维清被子下的脚踢了霍川一脚,“你也没比我高多少。” “高一点也是高。”霍川问道。 霍川的语气非常欠揍,谢维清又踢了他一脚,“滚吧,还不睡觉。” 霍川见好就收,“没事,你还小,会长高的。” 谢维清没有作声。 没一会儿,霍川忽然开始唱歌:“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睡吧,睡吧,爸爸喜欢你。你永远是,爸爸的好宝贝——” 谢维清直接支起半个身子伸手捂住他的嘴,又气又笑,“他妈的没完了是吧?” 霍川被捂着发不出声音,谢维清就看见他的桃花眼笑眯眯的,弯成小月牙的形状。谢维清道:“错了没,错了我就放开。” 没想到霍川不说话,咬了谢维清手心一下。异样触感让谢维清条件反射地松开手。痒,从手心处开始蔓延。谢维清把手心在霍川衣服上使劲蹭了蹭,有些慌乱,语气却不肯放软:“cos狗呢。” 霍川仍是只笑。谢维清看着他笑就来气,没忍住猛地拍了他一掌。霍川吃痛,没再笑了,谢维清看着他痛的表情,没忍住笑了。霍川看着他笑,又跟着笑。 谢维清忽然收住表情,“你笑什么。” 霍川有样学样,“笑你。你笑什么。” 谢维清:“我笑你。” 两个人看着对方,莫名其妙地笑了很久。到最后两个人都笑累了,又默契地安静睡觉。 谢维清醒得很早,八点不到就醒了。在陌生的环境他总是很难入睡,又会很快醒来。昨夜和霍川笑闹到很晚,睡眠不足,谢维清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又强迫自己入睡,这一睡倒睡得快,再醒来是霍川把他叫醒了。 谢维清有些刚睡醒时的茫然,“怎么了。” 霍川正换衣服,谢维清迷迷糊糊地看见了霍川一闪而过的**上半身。 “去山上玩,你快起来。”霍川笑道。 谢维清又闭上眼,“你们去,我就算了。” 霍川一只膝盖跪上床,谢维清感到自己左边塌了一块下去,然后霍川把他拉起来,“不行,我们都出去玩了你在这里干嘛。” 谢维清不为所动,闭着眼,“五三啊。” 霍川听到这话手一送,谢维清又直直摔回床上了。霍川笑着撸起袖子,开启碎碎念模式:“不行,必须给我起来。做什么五三,回去慢慢做,今天跟我们出去好好玩,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宅男,太阳也不晒也不运动,瘦成什么样了,哪里有小姑娘喜欢比自己还瘦弱的”霍川顿了一下,想到谢维清之前说自己喜欢过男生,又补了一句:“男生也不喜欢弱鸡一样的男生,听见没,快起来,给我清醒一点!”霍川说到最后直接摇起谢维清的肩膀。 谢维清终于掀开眼皮,直直看着他,霍川觉得有点不对,果然下一秒谢维清就拽着枕头一把扔给他。 幸好是枕头,不是五三。 霍川心里庆幸,笑嘻嘻地接着枕头,“醒了吧?快换衣服去洗漱,然后吃点东西,去山上。” 谢维清兴致不高,“去山上干什么。” “别说那么多了,赶紧换衣服,你换不换,不换我帮你换。”霍川说完还真想动手。 谢维清拒绝,“打住,你关门出去,我马上下来。” 霍川调笑道:“哟,我们小清哥害羞呢。” 谢维清没忍住给他一拳,“闭嘴吧一天到晚就你会说话。” “行行,我出去,你快点啊。”霍川还是忍不住唠叨。 “滚吧。”谢维清摆手。 昨晚的餐桌那里,其余人坐着吃早餐。 “谢维清呢,他来不来啊还。”江赐一边咬了口油条一边道。 池月抬头看了一眼,“那不来了嘛。” 霍川把旁边的椅子拉开,“快吃点,等下就出发。” “嗯。”谢维清坐下,扫了眼桌上的食物,还挺丰盛。谢维清站起身,拿了个鸡蛋。 “你就吃这个?”霍川问。 谢维清淡淡道:“没什么胃口。” “多吃点呗,你吃太少了。”霍川道 谢维清看他一眼,“你管得比我妈都宽。” “我也不介意,摇篮曲都给你唱了。”霍川笑得没正形。 谢维清一边剥鸡蛋一边说了两个字:“滚蛋。” 霍川不恼,给他拿了盒牛奶,“别噎着。” 庄南吞了屯口水,犹犹豫豫道:“怎么过了一晚上,你俩直接从新婚甜蜜变老夫老妻了?” 谢维清满脸黑线。 “老夫老妻?这不挺好。”霍川笑着冲谢维清眨眼,“老伴儿?” 谢维清听到这话差点没噎着。 霍川贴心地拍拍他的背,语气温柔,“你看,都叫你慢点吃。” 谢维清立马把背挺直了,把刚刚他夹给自己的包子塞他嘴里,一脸不耐,“闭嘴。” 顾盼姿扬了扬脑袋,冲谢维清问道:“小清哥,你是gay吗?” 谢维清这次真噎着了,猛咳两声,脸都红了。 霍川一边嚼包子勾着他脖子,“干嘛,我老伴,你别打他主意啊。” 顾盼姿冲霍川做了个鬼脸。 谢维清把霍川的手撇下去,面无表情,“霍川,干一架吧。” 霍川无辜,“老伴,为什么,腻了吗。” 谢维清听到这个“老伴”脸更黑。 霍川还滔滔不绝:“虽然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但是你主动想跟我打架影响也不太好,你是不是有家暴倾向暴力倾向啊?我——” “再不闭嘴我把你丢游泳池里去。” 霍川倒是识时务,扬起一个标准微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江赐还没见过霍川这样,看得新鲜,“啧啧”摇头道:“川哥,你变了。” 第18章 第 18 章 本来说马盈盈带他们上山玩,结果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他们便自己去了。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偶尔有背着大背篓的老年人下来,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背,边走边打量这群年轻人。 “这山上还有人住吗?”池月问。 “应该没有吧,有也只剩下那些老年人了。”庄南道。 霍川走在谢维清后面,喊了一声:“谢维清!” 谢维清转过身,正对上霍川举起的手机,霍川还模拟音效“咔嚓”一声。谢维清的表情从疑惑到愣住到无语,被霍川拍得一清二楚。霍川跑上去,边看边夸自己:“我真是天才摄影师。” 霍川凑到谢维清旁边,把照片中他的脸不断放大又缩小,“像不像表情包?我给你P一个表情包。” 谢维清也举起手机,直接开着录像,“P吧,你P我也P,我录个像回去一帧一帧截图,一帧一帧地P。” 霍川也是一愣,然后对着镜头一阵耍帅,耍帅完又看向谢维清,“怎么样,帅吧!” 谢维清看着手机屏幕,“呵呵,傻逼。” “录着像呢,怎么能说脏话,这段掐掉啊。”霍川道。霍川干脆把手机拿过来,把镜头转向自己,对着镜头自说自话:“大家好我是霍川,今天是国庆的第二天,我们来爬山了。今天天气挺好的啊,就是手机主人的脸色不太好。”霍川把手机举高,谢维清面无表情的脸入了框,随后又举着手机,找到江赐,“这是阿赐,来打个招呼。” 江赐冲着镜头说了句“嗨”,霍川又问道:“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啊,放国庆谁能不开心。”江赐理所应当地说道。 霍川就这样挨个把所有人拍了个遍,谢维清走在最后看着霍川。 无聊。 或许无聊过了头,倒有了一些有趣。谢维清想。 在谢维清的短暂人生里,没有遇到过霍川这样的人。 江赐走在中间,忽然说道:“下午游泳呗?” “行啊行啊。”大家都觉得可以。 霍川走到谢维清身边,问他:“你会游泳吗?” 谢维清点头,“你不会?” 霍川一笑,“开玩笑,我游泳贼快。” 谢维清语气平淡,“哦。” 路越来越难走了。中途有个很陡的坡,七八十度的样子,足有一人高。 “这咋整。”庄南问。 “这有什么,爬上去就好了。”池月说着便第一个上去,结果刚踩上去,受力点的沙石便松动,池月滑着摔了下来,摔得突然,一行人都来不及反应,只听到池月受惊的叫声,等江赐反应过来去接她,池月已经摔地上了。 “嘶——”池月拍了拍手掌上的沙,憨笑道:“我收回刚刚的话,不好爬,踩上去是松的。幸好我刚上去就掉下来了,要是爬到最上边掉下来肯定疼。” 顾盼姿连忙上去把她扶起来,嗔怪道:“让你逞能。” 池月还是笑,“嘿嘿,没事。” “你还笑呢。没摔出问题吧。”江赐没好气地说道。 “就是脚刚刚摔下来的时候磕着石头了,感觉擦破皮了,别的还好。”池月笑着说。 “破皮了?你快给我看看,要不要打破伤风啊。”顾盼姿有些着急。 “哎呀没事,隔两天就好了,打什么破伤风。等我休息会儿再爬上去,你们先走吧。”池月摆了摆手,满不在意。 霍川皱眉道:“不行,你这个得好好处理一下,被石头擦破皮了感染了怎么办。你给我们看看,严不严重。” 池月眨巴眨巴眼,“真没事,不用这么小题大做的。” 顾盼姿锤了她手臂一下,“什么叫小题大做,我们是在关心你。” 庄南也说道:“就是,你还是别上去了,直接回去,看看那里有没有处理伤口的东西。”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本来一直没说话的江赐忽然走到池月旁边,道:“你们先上去,小心点。我把她送回去。” “行,那注意安全,别又摔了。”霍川嘱咐道。 江赐问池月道:“能走吧你。” 池月看着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别人安排,心里不爽,赌气着先走了,甩下一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江赐则跟在她后面。 走出去很远,池月心里的不舒服已经消化了,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却还是没好气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跟着我干嘛。” 江赐语气也不佳,“你以为我想跟着你,你要不摔我至于吗。” “那你回去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怎么莫名其妙的,讲不讲理。” “就不讲理。” 江赐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江赐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讲理就不讲理,反正我又不会真跟你生气计较什么的。但是别人不一定这样想,人家觉得自己在关心你,你还不高兴,别人不伤心吗。” 池月知道自己刚刚不该那样,但是她就是不高兴别人把她当小孩,还替她做决定做安排。“那我都说了我没问题,你们都不听我的想法,尤其是你,直接说把我带回来,我当然不高兴啊!明明你还比我小半岁,替我安排什么。”池月语气已经软下来了。 江赐“切”了一声,“就知道拿我比你小半岁说事?那我比你高一个头你怎么不说。” 池月反击道:“你要不要脸,最多半个头。” “我不要脸?”江赐又气又笑,“你过来,我们俩比。” “比啊,来。”池月叉腰站定,江赐站她对面,离得很近,她狠狠地看着江赐。 江赐的手从池月头顶滑过,挨着自己下巴,挑眉,“看到没,你就到我下巴。” 池月双手抱在胸前,“你穿增高鞋垫了吧。” “我需要穿增高鞋垫?承认吧,我就是比你高一个头。” “切,我幼儿园还比你高一个头呢。你幼儿园多可爱,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姐姐,被别人抢了玩具还哭着来找我让我给你抢回来。” “喂,都说了让你别提幼儿园,你幼儿园还没头发呢。再说了,大两天也叫姐姐?” “早一分钟也是姐姐!而且,你幼儿园才没头发,我那是短发好吗!” “短发?那有点太短了吧,你忘了你幼儿园被别人以为是男孩了?” “我是为了更好的练散打好吧!” “说什么屁话,谁每次去剪了头发都哭鼻子。” 二人并肩走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挖着对方小时候的糗事。 池月忽然站着不动了,江赐走出几步,转过头,“干嘛,走啊。” 池月却道:“走不动了,你背我。” 江赐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麻烦”,还是在池月面前,转过身蹲下。 池月笑嘻嘻地爬上他的背,“你刚刚说什么?说我麻烦?” “不麻烦,谁敢说我们大小姐麻烦。”江赐无奈道。 “这才对嘛。”池月勒住江赐的脖子,脚也在前面不安分地动,笑着喊道:“走快点,驾!” 江赐被勒得走得七扭八拐,“别动啊!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多重啊,猪一样。” 池月佯装惊讶的语气:“什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再动就把你扔下去。” 池月乖乖安静了,又做作地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问道:“真的吗,弟弟会这么狠心把姐姐丢下去吗。” 江赐喘着气,“少来,别叫我弟弟,咱俩可没有血缘关系啊。” 池月搭在江赐前面的手拍了他一下,“诶,你干嘛这样,装得这么吃力的样子。” “什么叫装,是真的很吃力,你该减减肥了。” “背不起我是你的问题,你力气小,不是我的问题知道吗。” “得,我算知道了,反正什么都是你有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对啊,就是你的错,不过姐姐原谅你了。”池月“嘿嘿”一下,“我大度吧?别太感动。” “拉倒吧你,也就我这么容忍你了。” “干嘛,我也是有人追的好不好。” 江赐哼笑,“他们那是不知道你的真面目,要是知道了肯定不喜欢你。” “切,前几天还有个十三班的男生来加我呢。” “十三班?”江赐挑眉,“谁啊,这么瞎。那个踢足球的,还是那个一米八的。” “就不告诉你,气死你。” 江赐觉得好笑,“我气什么气,关我什么事,我上个月出去买烟都被人搭讪呢。” “好啊你,年纪不大还开始抽烟了?”池月又勒上他的脖子,“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不关你事。” “什么叫不关我事?我是你姐。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跟你妈说,等着挨揍吧你。” 江赐无奈,“行行行我怕了你。去帮我爸买的。” 池月用手抬着江赐下巴,促使江赐的头离她更近,她狐疑道:“真的?” 江赐眨眼,“真的,骗你干什么。” “好吧,信你一次。别抽烟啊,一天到晚不学点好的。” 江赐忽地一笑,背着她继续走着。 经过刚刚的一番闹腾,池月也安静下来,就这样趴在江赐的肩头,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第19章 第 19 章 另一边,江赐池月二人走后,剩下的人便想了别的办法上了那个坡。山顶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脚下广阔的视野,还有四周更高的山。这是个多山的城市,被山包围的城市,推开窗户往外看到的除了有高楼,便是高山。谢维清有时候想,他可能永远都飞不出这些山。 拍了些照,休息了会儿,四个人便下山去。 庄南提醒道:“诶,让江赐他们去说一声,开始准备午饭,等会儿到了就可以直接吃了。” 霍川掏出手机,“没信号啊。”他伸高手臂,摇了摇,再看也还是没信号。 “太阳出来了,有点热啊。”顾盼姿用手扇了扇风。 从树叶见滤过的阳光有些刺眼,庄南眯着眼抬头,“确实,早上还是阴天呢,这会儿出太阳了就。” 霍川也觉得有些热,扯了扯领口,“正好,下午去游泳。我看那个无边泳池还挺高级。” “这怕是我们这里第一个无边泳池吧,我之前没看到城里哪里有。”顾盼姿问道。 “应该是。这几年发展挺快啊,商圈也修了,这么高级一民宿也修了。”庄南小心地走着下山路,脚有些发软。他忽然降低音量,“我今早在手机上查了,就那个民宿,一晚上要一千多呢,太恐怖了。” 顾盼姿瞪大眼,“这么贵?还有人来住?” “嗐。”庄南摆摆手,“咱们这里的人哪里消费得起,顶多过年过节来住一晚奢侈一把。来的大部分都是市里的人,有钱有时间,来打卡的这种,你看大众点评上的评论,基本都是市里来的。” “从市里来这儿开车得两个多小时呢,也真是不嫌麻烦。”顾盼姿道。 谢维清和霍川走在前面,把庄南和顾盼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谢维清也觉得这民宿确实有点贵了,便转头看向霍川问道:“我们住的那一栋恐怕不止一千一晚吧。” 霍川点点头,“我也觉得。等会儿回去问问阿赐。” “嗯。”谢维清也点头,“问好之后跟我说,我把钱转你,你再给他吧。” “怎么这么麻烦。”霍川一笑,“你直接加他微信,发给他。” 谢维清没说话。 路边有一小片花丛,黄色的小花,说不出名字,在阳光下萦氲着金色的光。霍川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又去摘了一朵。 谢维清看着他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听过一首歌叫《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霍川不为所动,反而笑着哼哼两声,拿着花就向谢维清走去。谢维清下意识觉得不妙,加快步伐,霍川却轻易追上他,把花别在他耳朵后面,捧着他的脸,左看看又看看,“这不挺好看的嘛。” 谢维清看着他,“你找打?” “哎呀,这个黄色挺衬你的。”霍川笑嘻嘻的,给自己也摘了一朵戴上,眨眼,“我戴着好看吗?” 谢维清“噗”了一声,“好看,花姑娘。” 霍川又跑去摘了几朵,分给了后面的庄南和顾盼姿,“赶紧的,戴上戴上。” “这啥啊。”庄南用手指捻起一朵花。 “清哥都戴了。”霍川指了指前面正等着他们的谢维清,耳边的一抹黄色异常亮眼,庄南没忍住笑,霍川连忙阻止他:“别笑,你一笑他就不戴了。” 顾盼姿倒是觉得没什么,自然地把花别在耳边,“我们这样戴着好像那种春游小学生啊。” 谢维清在原地等了半分钟他们才走过来,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于是半蹙眉道:“这个花,好像是别人种这儿的。”说完谢维清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色大棚。 正说着,大棚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冲他们喊:“那边的,干嘛呢!来偷花的?!” 霍川手上还攥着一小束,特别扎眼。眼看着那人就要冲出来骂他们了,谢维清喊了一声:“跑啊傻站着干嘛!”一下子跑出去老远。霍川跟着跑,边跑还边护着耳边的花。庄南和顾盼姿跑在最后,好几次回头确认没人后才停下来喊道:“行、行了!没追上来了。”跑在前面的谢维清和霍川闻言才停下来。 四个人又聚到一处,一边喘气一边扇风擦汗。庄南上气不接下气,眼镜都是一片雾蒙蒙的,他把眼镜取下来擦雾,边擦边感叹道:“咱们这是成龙冒险记啊。” “可以。”顾盼姿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句话还得拆成两半说:“南南冒险记。” 霍川在一旁笑,“我运动会都没今天跑得快。” 歇了这么一会儿,缓过劲儿来了,一行人便又开始启程下山。 “话说上次川哥你去了什么项目来着?我记得你拿了个小组第一啊。”庄南问道。 “八百米吧好像是。”霍川皱着眉想了想,“不过决赛就拿了个第三。第一第二都是体育生,跑起来跟飞一样。” 谢维清在前面笑了两声,“输给体育生不丢人,还挺体面的。”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奇怪呢。”霍川在他后面一步,注意到他给谢维清别的花不见了,问道:“花呢?” 谢维清摊开手,怕跑的时候弄掉了,谢维清直接放手里,一边跑还得一边想这花别被捏死了。 霍川看到花还在,放心一笑,“在就行。咱们费劲半天就是因为这花,要是花丢了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外面的露天餐桌是公用的,江赐和池月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其他的客人在使用了,便决定在他们那栋屋内的餐桌吃饭。江赐找到马盈盈,要了点酒精创可贴,给池月清理好伤口,便去找他舅舅张罗午饭。霍川一行人饥肠辘辘地回来时,江赐系了个围裙正往桌上摆菜,池月坐在椅子上嗑瓜子。 庄南一进门便道:“嚯,你俩这什么场景。” 江赐抽了张纸擦去手上不小心沾上的油,看着庄南,“什么什么场景。来吃饭啊,我饿死了都。” 顾盼姿坐了下来,打量桌上的菜,问道:“今天这菜怎么感觉跟昨晚的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庄南也看了看,恍然大悟:“是有点不一样,没昨天的好看了。” 江赐伸脚踢了庄南的椅子,皱着眉,语气不佳:“给你吃要那么好看干嘛。”他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动筷子,“吃吧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霍川尝了一口,“你自己做的?” 江赐惊讶道:“是啊。这你都能吃出来?” “嗯,没什么盐味,肯定是你做的。”霍川面带微笑看着江赐。 池月抬头看向江赐,内心崩溃,“我不是跟你说多放点盐了吗?” “吃那么多盐干嘛。”江赐反问道。 “多了是不好,但是你放盐放得太少了,你稍微多那么一点都不行?”江赐做一次饭,池月就说一次这话。 江赐直接撂下一句“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其他几个人连忙打圆场,池月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吃这个我他妈还不如吃泡面。” 话音刚落,池月的碗里多了一块猪蹄,江赐夹给她的,“把这个吃了再去吃泡面。”没想到池月吃了那块猪蹄真的就去看有没有泡面了。余下的人都不敢出声,静静吃饭。结果池月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江赐狠狠戳了一下碗里的饭。“回来干嘛,不吃你的泡面去?” 池月梗着脖子嘴硬道:“我现在想吃猪蹄了,不行吗。” 看着这俩人跟演电视剧一样,庄南忍不住道:“你俩干脆直接在一起得了。” 池月表情严肃地纠正道:“我们是姐弟,你不要弄错我们的关系。”说罢还给江赐夹了一筷子菜,“对吧弟弟?” 江赐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夹住她的筷子,把菜移进了池月的碗里,“少来。” “哎,不是说下午游泳吗,还游吗?”顾盼姿问道。 池月叹了口气,瘪嘴道:“我游不了了,你们游吧。” “对哦,还没问你,你伤口处理了没啊?”顾盼姿关切地问道。 “处理过了,伤口不深,应该没什么问题。”池月笑道。 顾盼姿点点头,“那就行,你下午就在屋里休息吧。”说罢又改口道:“算了,你一个人肯定很无聊,我陪你一起玩吧。” 池月有被感动到,冲顾盼姿努嘴,隔空亲了一下,顾盼姿也冲她做了个飞吻。 “女人的友谊真奇怪。”庄南边摇头边感叹。 霍川忽然扯了扯谢维清衣摆,学着池月的动作,被谢维清用手挡了回去,“还来?” 在谢维清处得不到回应,霍川便叫了一声“南南”,庄南抬头正看见霍川努起的嘴。庄南刚刚还在说池月和顾盼姿奇怪,这会儿也做了一个亲亲的表情,还带了一句“川川么么哒”。 “还说我们呢,你们太gay了。”池月一脸嫌恶的表情。 江赐看了一样他们,“我可没有啊。” 吃完午饭闲聊休息了会儿,男生们便张罗着去游泳,两个女生则回房间了。霍川在房间里换好泳裤,光着上半身,看到谢维清还没换,“怎么还不换?要我出去?” “不用,我不想游。”谢维清半躺在床上。 霍川去浴室取了件浴袍穿在外面,一边系腰带一边道:“早上还说的好好的呢,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谢维清的手肘搭在额头上,“我可没答应啊,我只是说我会游泳,没说我要去。” “那你不去游泳你干嘛去?” “去咖啡屋做《五三》吧。” 霍川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真不去?” “不去,你们游吧。” “那好吧。” 霍川也不勉强了,穿着浴袍拖鞋下了楼。江赐和庄南已经在泳池里了,还有别的房客也在游泳。 “怎么就你,你同桌呢?”江赐道。 霍川站在岸上把浴袍脱了,“他不来,我们玩。” 正说着,谢维清真的抱着《五三》往咖啡屋那边走去。 “我去,牛啊。”江赐看见那熟悉的资料书封面忍不住出声,“你同桌准备冲击年级第一啊?” “这是准备拿状元吧。”庄南玩笑道。 霍川下了水,游到他们旁边,笑道:“人家是爱学习,难道跟你们似的?” 江赐冲着他的方向拍水,“我们怎么了,你就是有了新朋友不要旧兄弟,就帮着人家讲话。” 三个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打水仗,三方各自为营,场面之混乱,都引得其他人不满了。确实,其他人要么游泳要么聊天,也还算安静,他们三个动静一个比一个大。一个中年女人过来说了一下,霍川收住了下一轮攻势,跟人家道歉。 “怎么了?”江赐问。 霍川送走了那个女人,道“人家说我们动静太大了。” “切。”江赐不爽,“泳池是她开的?管得真宽。” 庄南环视一圈,“好像是有点,大家都安安静静的。” “那我们也安静点游吧。”霍川道。 江赐撇嘴,“下次还是去桃园游吧。” “桃园”是一个县内的水上乐园,到了夏天,县城里的人都爱去那里玩水游泳,非常热闹。 “等明年夏天吧。国庆过后就慢慢冷起来了。” “也是。” 第20章 第 20 章 咖啡屋的框架是木头做的,四周是玻璃,采光很好,离地面半米左右,谢维清进去的时候正有些客人坐在边缘晃荡个腿和朋友聊天或者晒太阳。进门正对一个吧台,旁边挂着一个小黑板,写着今日做的甜品,以及一些咖啡或茶。左边有几架大木柜子,里面摆着些复古的玩意儿,一张长木桌,上面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插着山花,黄色的油菜花,和一种外形似郁金香的橙色花,中间夹着几只蓝紫色鸢尾花,倒是灿烂活泼。右边则划了两个区域,离大门最近的是一个较大的公共开放区域,中间一张矮茶几,四周摆着软沙发或木椅,往里走则是一条小走道,摆了三张白色小桌,一旁则是一排矮书架,如果有感兴趣的便自行取阅。走道尽头有一个玻璃门,推开便是外面。 谢维清找到一张小桌坐下,翻开带来的《五三》,深呼吸一下开始做题。屋内流淌着静静的音乐声,谢维清却隔着玻璃以及这么远的距离听见了他们的打闹声。谢维清抬头,看见他们三个在打水仗 马盈盈给他送来一杯咖啡。谢维清抬头看她,“我没点这个。” 马盈盈微笑道:“我知道。请你喝的。” “噢,谢谢。”谢维清接过咖啡。 马盈盈顺势坐在他对面,“你们是高中生吧?” “嗯。”谢维清道。 马盈盈接着问:“高几?” “高二。” “噢——那得好好读书了,明年就高三了。”马盈盈笑了笑,“突然想到我高中的时候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谢维清礼貌性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盈盈起身,“你看书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读书哦。” 谢维清点头,“好的。” 马盈盈走后,谢维清又看向霍川他们的方向,却发现他们没再打闹了。谢维清敛眸,又开始做题。做完了一个知识点的题,谢维清才发现自己没把答案册带来,看了眼时间,以及四点过了,干脆起身收拾东西回房间。等他收拾好东西,才想起来马盈盈给他送来的咖啡。 他不爱喝咖啡,尤其不在下午喝,免得影响睡眠。但一想到人家的好意,谢维清还是喝完了,左手抱着书本,右手拿着杯子到了前台说了声“谢谢”。马盈盈正戴着手套取烤箱里刚烤出来的面包,让他放收银台旁边就行。谢维清又说了声“谢谢”,这才离开。 霍川三人玩水玩累了,干脆就泡在水里,晒晒太阳聊聊天。霍川眼尖,看见谢维清从咖啡屋里走出来,待谢维清走进了,霍川便游过去,“不做了?” 谢维清停下脚步,“嗯。” 霍川的眉毛和睫毛都沾着水,湿漉漉地笑着,“下来玩会儿?” “不来。”谢维清再次拒绝。 “那行吧。”霍川双手按在岸边撑了上来,冲后面的江赐和庄南道:“我上去了,你们还游吗。” 江赐和庄南二人闻言干脆也游向岸边,在水里边泡久了也没意思。 霍川带着水珠的手臂搭上谢维清的肩膀,谢维清感到脖颈处的凉意和被沾湿衣服带来的紧贴感。谢维清有些不适,想挪开霍川的手,没想到霍川贴得更紧,笑嘻嘻地,“就不放。” 谢维清也不再挣扎了。 霍川倒松开他了,捡起放在一边的浴袍,“明天就回去了,国庆还剩几天呢,准备怎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谢维清看了一眼正在穿浴袍的霍川,眼睛扫到霍川左手小臂内侧一条浅肉色的瘢痕。 霍川没注意到谢维清的目光,舒展了一下身体,“手都给我泡皱了。” 他看着自己泡得发皱的手掌,甩了甩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水甩干,让手恢复原状。 晚饭时霍川问:“欧阳回来没啊?” 江赐道:“估计没呢,这才去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欧阳去省城干嘛啊?去旅游?不是吧。”池月问道。 江赐也纳闷,“他也没说什么,好像是家里面的事。” 庄南顿时想起来一事,“那什么,我听说欧阳他爸是乾圣制药的老板?” “乾圣制药?就往桉镇那条路上的乾圣制药?”顾盼姿问道。 桉镇是离这个江县最近的一个镇。 “那里就是人家的一处工厂,总部在市里呢。”庄南道。 在场人中,只有霍川和江赐知道欧阳霁家里的一些情况。 江赐冷冰冰地冒出来一句:“关你们什么事,那么八卦。” 顾盼姿做了个鬼脸,“凶什么凶。” 话题很快换成了其他。 晚饭后,霍川给欧阳霁打了个电话,等了很久也没被接通,就在霍川准备挂断时,看着那串“正在呼叫”的文字变成了一串数字,霍川忙道了声:“喂?欧阳?” 欧阳霁的声音从屏幕中传来,“嗯,怎么了。” 霍川问道:“你去市里,是因为家里面的事情?” 欧阳霁正站在别墅里为他腾出的房间的阳台里,声音很轻,“嗯。” 霍川斟酌着词句,一时没有说话。 欧阳霁看着楼下的小花园,院子里的桂花树还挂着些花,欧阳霁在楼上也闻到了花香。良久,他道:“我可能要转学了。” “转学?”霍川表情微惊,随即皱眉,“为什么?他们要求的?怎么突然要你转学?” 欧阳霁重重地“嗯”了一声,不知是应答,还是叹气。 “他们那边不是有个儿子吗,怎么……” 欧阳霁进了屋,“我微信上跟你说。” “好。”霍川道。 欧阳霁:李明哲说觉得亏欠我。 李明哲是欧阳霁的爸爸。 霍川:所以把你叫去? 欧阳霁:嗯。我听到他们提到我那个哥哥,好像在国外犯了事吧,让我婆婆想起我了。 霍川看着那些字就觉得生气。 霍川:你答应了吗? 欧阳霁坐在床沿上,看着这句话,几次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回了一个:还在考虑。 霍川看到这里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微信电话过去,“你考虑什么?他们那一家子真是奇葩,平时都没管过你,现在来找你过去算什么?我真是操了。”霍川越说越生气,到最后没忍住飚了一句脏话。 欧阳霁没有出声。霍川知道欧阳霁的心情也不好,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火,“如果转学的话,你什么时候转?” 欧阳霁压低声音:“我准备跟他们说我考虑一段时间,这学期读完再说。” “他们能答应?” “不知道。” 欧阳霁说完,房门被敲响了,是李明哲家中的保姆,让他下去吃晚饭。欧阳霁应了一声,对霍川说了一句“回来说”,便匆匆挂了电话想出房门。临走又到卫生间洗了个手才出门。 别墅有三层,欧阳霁的房间在二层。别墅内除了一个造型奢华的楼梯外,还有一个电梯。欧阳霁路过那个电梯,心中想:真奢侈。下了楼梯,餐厅在右手侧。李明哲和他的妻子王舒眉以及母亲吕秀已经在位置上了。欧阳霁微微弯腰,李明哲摆手道:“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什么,快坐吧啊。” 吕秀笑得慈爱,“看来你妈妈教得不错,真有礼貌一孩子。” 欧阳霁坐在他们对面,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但他想起来自己笑不出来。 略带尖酸的声音响起:“洗手了吗?” 欧阳霁语气平淡,“洗了。” 中午也是这样。欧阳霁国庆当天便到了市里。但没去李明哲家中,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才真的踏入这幢房子。中午吃饭的时候,欧阳霁刚一坐下来,王舒眉也是如此弯酸道:“洗手了吗?” 欧阳霁立马起身去卫生间,回来时正好听见王舒眉不大不小的声音:“果然是小县城长大的孩子,没规矩。” 吕秀倒替欧阳霁说了话:“比李少泽好。” 李少泽是李明哲与王舒眉的孩子,比欧阳霁大三岁,算是欧阳霁的哥哥。 王舒眉讥讽道:“再好那也是比不上我们少泽。” 李明哲皱着眉头,“再怎么样都是我的孩子,我告诉你,这话可别在他面前说!” 王舒眉抱臂,不依不饶,“你的孩子?人家姓欧阳可不姓李!少泽才是你的孩子,他算什么东西!” 王舒眉的声音又尖又高,像针一样扎进欧阳霁的耳朵。 “我都说了叫你声音小点!你!”李明哲作势扬起巴掌。 王舒眉仿佛看了天大的笑话,讽笑道:“怎么?你还想打我?李明哲你现在可真是不得了了,公司挣了点钱你就美了就飞了?”王舒眉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下巴扬着,不可一世道:“要没有我,你李明哲还在舔别人屁股捧别人臭脚呢!什么东西,还敢跟我扬巴掌?我告诉你,我王家的人还没死!” 李明哲被她说得气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气得发抖地指着王舒眉的鼻子,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欧阳霁适时走出来,李明哲见他出来,立马收了指着王舒眉的手,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又挤出笑容道:“来了?坐下吃吧。” “真是个人物啊,洗个手洗这么半天。”王舒眉话里有话地讥讽着欧阳霁。 欧阳霁敛眸,“不好意思。” 王舒眉看着他不敢多吭腔的样子哼笑一声,“坐下吃吧。陈姨你也坐。” 站在一旁的保姆陈姨忙不迭道:“哎、好。”说罢也坐在了他们对面。 王舒眉抬眼,淡淡道:“坐那儿干嘛,坐我旁边来。” “哎哎好。”陈姨看了坐得笔直的欧阳霁一眼,起身换去了王舒眉旁边的位置。 整顿饭除了王舒眉阴阳怪气了几句外没人说话,最后王舒眉也自觉没趣不再作声。饭后欧阳霁回了房间,李明哲来敲门,说了想让他转学的话。 收回思绪,欧阳霁下了楼却没看见王舒眉。 李明哲替他拉开椅子,语气和缓,“你王阿姨出去吃了,今晚就咱们爷俩吃。” 欧阳霁点头。 “小霁啊,你别生气,她就是那么个泼辣的人,别往心里去。”李明哲笑笑,拍了拍他的手背,自己坐到了他的对面。 欧阳霁又点头。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以后想吃什么直接跟那个陈姨说。”李明哲笑道。 欧阳霁没有点头了。 李明哲边夹菜边看他道:“怎么不爱说话呢?是怕我吗?” “没有。”欧阳霁也拿起了筷子。 “之前给你寄去的巧克力好吃吗?”李明哲问。 “嗯。” “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爸爸给你买。”李明哲道,“或者我直接转钱给你,你自己去买。” “不用了。”欧阳霁说,“我不缺。” 李明哲也不强迫他,“今天白天说的转学,你考虑得怎么样?” 欧阳霁抿了抿唇,终于看向李明哲,“我想把这学期念完,再说。” “这学期念完?”李明哲含着话头,显示出片刻犹豫,最后又挂上了他招牌的笑容,“那也行吧,我们尊重你。” “还有一个事情是这样,我们希望你可以改姓,最好是可以改名。你这一辈是少字辈的,我跟你婆婆商量了一下,改成李少淮,怎么样?” “我不叫李少淮。”欧阳霁终于忍不住出声。 李明哲怔住,随即道:“你姓李。” 欧阳霁看着她,“我姓欧阳,我妈叫欧阳芸。” 李明哲面色沉下来,手搭在自己腿上,“欧阳芸给你灌了什么**汤?她是不是老跟你说我们不好,说我们不爱你、不照顾你?” 欧阳霁沉默几秒,最后道:“我妈从来没说过你们不好。” 最后不欢而散,欧阳霁草草说了句吃饱了就离开了餐厅回了房间。他把自己扔上床,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身体下的被子柔软,他只觉得像漩涡一样要将他吸了进去,要将他吞噬。 欧阳霁看着天花板上华丽昂贵的水晶灯,将这个屋子照得金灿灿的,欧阳霁觉得晃眼,觉得冷。 欧阳芸给他打电话来,欧阳霁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欧阳芸的声音,夹杂着电视的吵闹声,“小霁啊,你在那边感觉怎么样?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欧阳霁终于有了一丝心安,笑了笑,“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欧阳芸坐直了身子,“你跟我说,他们是不是想把你接过去?” “嗯……”欧阳霁心底发笑,“还说要给我改名改姓,要改成李少淮。” “你明天就回来,我明天来接你,回来之后就把他们的电话拉黑!”欧阳芸气得上头,都有了哭腔。 “妈,你别哭。”欧阳霁说,“我没事,我明天就回来。” 欧阳芸用手抹了把眼泪花,“我没哭,我是生气!” “别生气,为他们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欧阳霁安慰道。 欧阳芸在那边听着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反过来安慰她,眼泪更止不住。她知道李明哲把欧阳霁叫上去绝不会有什么好事,王舒眉也不会给她儿子好脸色看,但她想不到他们能当着孩子面说这种话。 欧阳芸以为她与李明哲有爱,现在只剩可笑。想着自己过去十多年来受的委屈,和自己一个人抚养孩子的辛苦,她觉得自己更可笑。 欧阳霁洗漱完躺在床上,思绪混乱。楼下有摔杯子的声音,又开始吵了,欧阳霁想。 “让他明天就给我滚!你和小三的野种都敢带到我眼前了!”王舒眉越想越气,一定要把欧阳霁赶走。 李明哲连忙上去“嘘”了一声,他看了一样楼梯,又把她拉进房间,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声音小点!生怕人孩子听不到?” “别拉我!我不管!明天他必须给我走,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王舒眉说着,觉得自己委屈,眼泪冒了出来,“我跟你结婚二十多年了,从你还只是我们家一个小员工就认定你。你知道我爸不喜欢你,是我跪在我爸面前哭着说这辈子就认定你这个人了,我爸才答应让我们结了婚。后来我帮你创业,帮你拉投资,和你一起谈生意。没有我王舒眉,就没有你李明哲的今天!” 王舒眉自觉这段婚姻是完美的,如果她不曾知道李明哲有了外遇,小三还生了个儿子,只比她自己的儿子小两岁。李明哲说是自己喝多了,被那个女人勾引了,还跟她发誓只和那个小三发生过一次关系,之后也从来没见过面。 想到这些,王舒眉的眼泪算是止不住了,“你当初怎么跟我认错怎么跟我说的,是不是你跪在我面前边哭边扇自己耳光说以后绝对不会的?” “说这些干什么——” 李明哲的话还没说完,又被王舒眉声泪俱下地打断:“怎么,现在你身价高了地位高了,了不得了,就因为少泽在外面犯了点小错就要把这个野种接过来,你恶心谁呢!” “王舒眉,你别太过分了,说话别太难听!”李明哲脸色不好看,“况且,李少泽犯的那叫小错误?” “那东西在国外又不犯法!平时学习压力那么大,偶尔放松一下怎么了。”王舒眉为自己的儿子据理力争。 “学习压力大?”李明哲冷哼,“我花几百万送他去国外,结果连毕业证都拿不到!你教得好啊!” “钱钱钱就是钱!”王舒眉抓起床上的枕头向他扔去,“少泽不是你儿子吗?几百万怎么了!大不了还给你,我王舒眉给得起!” 李明哲吼道:“就是因为你这样,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 “因为我?”王舒眉仿佛一下子失去力气,跌坐在床边,她声音有些颤抖,“我给你生孩子,帮你搞事业,到最后好的都是你的,不好的都是因为我了?” 李明哲看见她这副模样,心软了下来,“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王舒眉像受伤的母兽,撑着凶狠的模样。 李明哲坐到她身边,想搂她的肩膀又被她挣开,最后无奈道:“咱们就事论事,不说少泽了。你也别对着那孩子一口一个野种。你不让人家国庆当天来,我就让他过了那天再来;你不想看到人家孩子妈,我就让他一个人来,你还想怎样!我都说了,以后我死了,我的位置还是给少泽,我接他来是想培养他,以后给少泽帮忙的,不会抢你儿子的位置!” “那你跟你妈商量给他取名字是怎么回事?还李少淮,我呸,他凭什么带辈字!” “我妈思想那么传统,你又不是不知道……” …… 欧阳霁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也还是能听到一两个难听的字眼。 他不该来的,他想。 他打开手机,买了一张明天早上十点的高铁票。他想立马逃回去。 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天早饭,王舒眉提出要把他送回江县,欧阳霁道:“我已经买了票了,吃完就走。” 李明哲忙道:“那等下爸送你去高铁站。” “不用了,我坐轻轨过去。”欧阳霁搅了搅眼前的这碗粥。 碗很精致,却很薄,摸着烫手。 欧阳霁没带什么东西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走。他还是一个人,像一个人来的时候那样,一个人离开。 李明哲执意送他,欧阳霁再次拒绝,“我知道怎么走。” 李明哲讪讪道:“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欧阳霁走出李明哲的别墅,其实他不知道怎么走。这是个高档小区,周围也都是和李明哲家外观差不多的别墅,像个迷宫一样。不过这是一个有路标的迷宫。欧阳霁顺着路边的指示向出口走,李明哲院子里的那棵桂花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他闻不到桂花的味道,却觉得自己轻快起来。欧阳霁走得愈来愈快,到最后跑了起来,比路上晨跑的人跑得快很多,他一口气跑出这个小区,觉得喘不过气,又觉得从没有这样畅快过。 欧阳霁上了轻轨,一米九的身高使他可以轻易看到车上其他人的头顶。现在还是早高峰,没有位置可坐,他靠在车厢没人的地方。到高铁站时,距离他的哪一班车次发动还有半个多小时。 欧阳霁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旁边一个人问道:“哎哟小伙,你多高啊?” 欧阳霁看过去,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穿着荧光蓝的T恤,衬得他更黑。欧阳霁道:“一米八八。” 其实欧阳霁净身高一米九一,但他对外都说一米八八。 “哎哟。”那男人一脸惊讶,“我感觉你有一米九啊。是不是打篮球的?” “不是。” “那你爸妈肯定很高。” 欧阳芸确实挺高的,但李明哲—— 欧阳霁不知如何回答,便不作声。 “现在的孩子都长得高,不像我们那会儿,吃都吃不饱。”男人叹气摇头。 欧阳霁没有说话,和这个男人的对话也就此结束了。 熬了半小时,欧阳霁上了高铁。他的位置被一个光头男人坐着。他过去拍了拍那男人,“你好,这位置是我的,麻烦让一些。” 光头支吾着不知说了什么,欧阳霁没听清,他也没起身让位。欧阳霁耐着性子,把自己的购票信息拿出来给他看,“这位子是我的,麻烦让一下。”光头这才起身。 欧阳霁终于坐下了。坐垫还有别人坐过的余温,让他有些不舒服。欧阳霁调整了一下座位高度,窗外快速闪过的景物花了他的眼,便索性闭上。 欧阳霁中午到了家,欧阳芸还一脸惊讶,“我不是说我来接你吗,怎么自己回来了。” 欧阳霁把钥匙放在换鞋柜上,“不用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快过来。”欧阳芸坐在沙发上冲他招手,欧阳霁过去坐在她旁边,欧阳芸捧着他的脸左右看看,接着抱紧他,“我的儿子啊……受委屈了……” “我没事。”欧阳霁顺了顺她的背。 “妈妈以后不会让他们再来烦你了。”欧阳芸声音有些哽咽。 欧阳霁的下巴埋在她肩上,轻轻点了点头,“嗯。” 傍晚,欧阳霁给霍川打了个电话过去,霍川他们也从民宿那里回家了。 电话一通,欧阳霁便道:“晚上有空吗,出来喝酒,叫上江赐。” 霍川有些惊讶,欧阳霁不是会主动约人喝酒的人,但他也没多问,“行,我跟江赐说。去哪儿喝?” 欧阳霁看着窗外,“胖哥那儿?” “行。” 胖哥大排档是他们三人过去常去的大排档,因为老板是个胖子,别人都叫他胖哥,所以给店取名“胖哥大排档”,去的次数多了,胖哥也认识他们了。 江赐家离这里最远,所以打了个车来,欧阳霁和霍川已经到了。江赐拉开一条塑料椅子坐下,“点了吗?” “点了几个小菜,一箱啤的。”欧阳霁把菜单递给他,“你看看你还点些什么。” 江赐自然地接过菜单,“谁请?” “谁先醉谁请。”欧阳霁道。 江赐闻言起身作势要走。 欧阳霁这才说:“逗你呢。我请。” 江赐笑着坐回来,“我没听错吧,你请?万年铁树开了花啊,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你主动说请客喝酒。” 先前点的菜上了两道,欧阳霁用筷子把封了膜的餐具戳破,“且喝且珍惜。” 江赐把菜单放桌上,“算了,点多了吃不完。” 霍川嘴角带笑,从箱子里拿啤酒,开一瓶放一瓶在桌上,给几个人倒上,自己先举起杯子,“先走一个。” 江赐碰了杯,一口喝完杯里的酒。 霍川打趣道:“哟,今天战斗力惊人啊。” 江赐毫不谦虚,一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开玩笑,我是谁。” 欧阳霁笑而不语。 胖哥亲自来上菜,江赐扬了扬下巴,“胖哥。” 霍川的肩膀一沉,是胖哥的手,雄厚的声音从霍川头顶传来:“你们可好久没来了啊。” 江赐笑着,“这不来了吗。” 霍川也道:“坐下来吃点?” 胖哥把菜放桌上,“这几天客人多,我就是看你们来了,过来晃一眼,还得回去炒菜呢。” 送走了胖哥,江赐换了个姿势,幽幽问道:“欧阳,你去市里,是因为你爸?他们那边说什么了?” 江赐总是不会拐弯抹角。欧阳霁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他们想把我接去市里读书。” “什么?”江赐差点没一口喷出来,看到霍川没有惊讶的表情,对霍川道:“你早就知道了?” “没啊,我就比你早知道——”霍川想了想,“一天不到。” 江赐哼了一声,又转向欧阳霁道:“你爸那边可真他妈够不要脸的。” 欧阳霁轻飘飘开口:“他不是我爸。” 欧阳霁把在李明哲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没说王舒眉的刻薄话。虽然他一直跟欧阳芸说“没事”,但怎么可能真的没事呢,欧阳霁觉得自己人生前十七年受过的委屈加起来都没昨天一天来的多。 他最难过的是,他的世界中属于“父亲”的那座高山,轰然崩塌。不仅是崩塌,王舒眉和李明哲还碾碎了最后一点基石,往上面吐唾沫。往他吐唾沫。欧阳霁忽然后悔了,因为委屈而后悔。他后悔为什么没在王舒眉骂她的时候出去骂回去,白长一米九的个子,像个傻逼一样站在角落里,窝囊。 欧阳霁又吞了一杯酒,开始思考自己当时为什么没骂回去。越想,便越不能忽略自己真实的内心。 他怕。 他从一开始就在怕。 从上了出发的高铁他就在怕,站到李明哲那座豪华别墅门口前他怕,看到院子里修理得当的花草他怕,看到他们家里的保姆他怕,看到王舒眉他更怕。他感觉他们家里的花草都比他尊贵,连草都不敢踩,避着它们,躲着它们。 他怕犯错,怕自己犯错惹人生气后李明哲为难。 其实他真正怕的是李明哲不爱他。所以过去这么些年来他尽量与人和善,也不发脾气。小时候挨打了都不敢打回去,被别人骂是小三的孩子是杂种也不敢骂回去。他觉得自己没立场反驳。反驳的话,他心虚。 但至少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爸爸的,平时会给他寄东西,一年也会见一两次。欧阳芸告诉他,他爸爸是开公司的,欧阳霁觉得开公司是了不起的事情。他以李明哲为榜样。 所以他更不会跟人拌嘴打架,怕传到李明哲耳朵里,李明哲从此不再给他寄东西,不再见他,不再说爱他。 不过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给自己编的慌被李明哲亲手拆穿了。 “妈的。”欧阳霁忽然冒出一声。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霍川和江赐搞蒙了。 欧阳霁说完,居然觉得轻松不少。可能酒精有点上头了。 “你别喝多了吧。”江赐狐疑,“怎么突然骂人了。” 欧阳霁心里知道自己可能确实喝得有些多了,但嘴上仍是否认:“没喝多,我就是不爽。他们算什么东西,有点臭钱就他妈了不起,瞧不起人。” 霍川和江赐从没见过欧阳霁情绪这么激动过。江赐冲他道:“我刚刚就说拦着他,他刚喝那么多,现在醉了吧。” 霍川瞪大眼,“这能怪我?我怎么知道他喝那么快,一杯接一杯的,我拦都拦不住啊。” 江赐剥了个花生扔自己嘴里,吊儿郎当样,“算了,让他发泄吧。” 于是二人没拦着,欧阳霁喝完一杯,霍川还给他满上一杯。一箱啤酒十二瓶,欧阳霁一个人喝了八瓶,中间上了好几次厕所,上完厕所回来接着喝,接着骂,声音越来越小,接近泣声。 “那男的,太虚伪了!有点钱了不起,开口就是钱开口就是买。那女的,长得尖嘴猴腮的,我妈不知道比她好看多少倍!”欧阳霁拍了拍桌子,“没开玩笑,她声音他妈的比庄南打呼还难听!” “比庄南钻地还难听?”江赐抿了口酒,笑哼:“那得有多难听?” “真的特他妈难听,比蚊子叫还难受,我都想上去用胶布封了她的嘴让她别他妈一天到晚瞎叫唤,叫得比看门的狗都勤。” 欧阳霁这晚不知道说了多少个“他妈的”,把以前没骂的都骂回来了。每骂一次,都觉得自己心头舒坦一点。骂到最后,欧阳霁也觉累了,瘫在椅子上,伸着手摸桌上的酒杯,等送到嘴边时一半都撒衣服上了。 霍川一边照顾欧阳霁,一边和周围人赔不是,忽然看到马路对面的谢维清,旁边还有一个人。绿灯亮了,谢维清走了过来。谢维清也看到了霍川,过去打招呼,“你们在这、玩呢。”傅文箐在旁边,他把喝酒改成了玩。 傅文箐和善地笑笑,像所有家长看到自己孩子的朋友时问道:“小清,这是你的同学?” 谢维清点了点头,霍川倒积极地打招呼:“阿姨好,我叫霍川。” “哎你好你好。”傅文箐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转而对谢维清说:“你跟你同学们玩会儿,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小孩子少喝点酒啊。” 谢维清点了点头,傅文箐便一个人先走了。霍川把他旁边的空椅子拉开,“喝点?” 谢维清看着桌上的酒瓶,坐了下去,“你们喝这么多?” “基本都是欧阳喝的。”霍川无奈道。 江赐冲服务员招手,喊道:“再来套餐具!” 谢维清摆手,“我不用,我不喝。” 江赐看着他,挑眉,“干坐着不喝酒?” “我不喝酒,谢了。”谢维清道。 江赐也不强迫。 霍川开口:“你在这边干嘛呢?” 谢维清随口道:“我家就在这边,陪我妈出来散步来了。” “跟个小老头一样,年纪轻轻散什么步啊。”霍川笑着打趣。 “不然呢?”谢维清看了一样欧阳霁,“向他一样借酒消愁?” 霍川低笑两声。 清醒的人没聊几句,欧阳霁又坐直了身子,然后趴在桌子上,伸手去够酒瓶。 坐在欧阳霁对面的江赐把酒瓶抓过去,“行了啊,你这都喝多少了。” 欧阳霁想拿回酒瓶,江赐这次说什么都不肯给他了。欧阳霁的脸都快贴桌上了,手腕还翘着,像小朋友举手那样,“服务员——服务员!” 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马尾小妹走过来,欧阳霁口齿不清道:“再来一箱。” “再来一箱吗?冰的还是常温的?” 霍川跟江赐连忙冲她摆手,“不要了,他喝醉了。” 小妹点头,转身想走,欧阳霁却伸手想拉她,“别走,再来一箱,我没醉!” 那个小妹又回头看了霍川他们一眼,霍川他们频频摇头,她这才走了。 时间一晃就凌晨了。 谢维清看了眼时间,“太晚了,回去吧。” “确实啊。”霍川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还吃吗?” 江赐摇头,“不吃了,走吧。把欧阳送回去。” 谢维清道:“他醉成这样,回去不被家里人说?” “我也觉得。”霍川想了想,“干脆今晚让他睡我家里。” “行。”江赐起身,“我去结账。妈的,说好的他请。” 趁江赐路过,霍川笑着拍了江赐大腿一下。 谢维清看向霍川,“带他回你家,不会不方便吗、” “没事。”霍川一脸云淡风轻,“我家里就我一个人住,不用担心。” “哦。” “你要是喝醉了,也可以来我家睡。”霍川笑道,“以前初中的时候,我跟江赐就在我家里边通宵打游戏。” “还挺厉害。”谢维清哼笑,“你们都玩什么游戏。” 霍川在脑内扳起了手指头,“LOL啊,CF啊,还有王者什么的。” 谢维清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 “你玩游戏吗?”霍川问。 谢维清轻笑着看了一眼别处,“当然玩啊,初中也玩过一段时间王者。” 霍川好奇心有些爬上来了,“我以为你都不玩游戏呢。就玩王者?LOL呢?” 谢维清回忆了一下,“玩了几局,玩不会,还老被骂,就不玩了。” 江赐回来正好听见这话,一下子没憋住笑出声来,“我以为你什么都会呢,原来还能因为打游戏被骂。” 谢维清也觉得有点尴尬,“玩得不好被骂不是很正常。” 霍川把欧阳霁扛起来,“你就该跟我们一起玩,绝对不骂人,给你一个美好游戏体验。” 江赐无语,“真他妈假。” “哪儿假了?我脾气好不是出了名的吗?” “也不知道是谁,开麦把人家骂得闭麦挂机。” 霍川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事儿,“那是意外!我就开麦骂过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谢维清忽然笑了一声,霍川忙看向他,“真的!而且是因为他先骂我,我才骂回去的。” “不用跟我解释。”谢维清意味不清地笑笑,“我懂。” 路上光线昏暗,霍川看不清谢维清的表情,但他听见了谢维清的笑,又解释道:“我从来不主动骂人好吧!真的,我——” 江赐在路边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冲他们喊道:“上车!” 谢维清接过了欧阳霁的另一边手,把欧阳霁和霍川两个人一起送上了出租车后座。这个点接到的一半都是喝醉了的,司机轻车熟路地伸手摁下那个空车显示器,“别吐啊,吐了两百。” “行,师傅放心,他要吐我就让他咽回去。”霍川笑着,冲车窗外的二人道:“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啊。” 江赐给他们付了车钱,“你俩到了给我发微信。” “OK。”霍川看向江赐身后的谢维清,挥了挥手,笑着朗声道:“拜拜!” “拜拜。”谢维清说。 第22章 第 22 章 车开走了,剩下江赐和谢维清。 江赐道:“你家在哪儿?” 谢维清顺着街的方向指下去,“就那边那个小区,走过去就行。你呢。” 江赐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六个未接来电,“我得打车走了,太晚了。” 碰巧又有一辆出租车,江赐拦下,上了车。隔着关上一半的车窗,他冲谢维清扬了扬下巴,“走了啊。” 谢维清点头。 车又走了。 谢维清站在原地。 青色的桑塔纳从谢维清有记忆起便是这座小县城的出租车。不需要打表,到哪儿都是五块钱。五块钱,可以从城东坐到城西。从繁华的新城一直坐到老街,会有一种晦暗不明难以表达的情绪,就好像走马观灯般看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对于小时候的谢维清来说,花五块钱坐一次出租车是有些奢侈的事情。以至于那一张紫色的五元钞,成了谢维清记忆中一个特殊的触发器。 白色的坐垫布,印着医院银行的广告,被烟头烫出几个洞,撒着小孩子吃漏的零食碎渣;抽烟的司机师傅,听着五花八门的电台,热情地和客人聊着县城里的新鲜事情;雨天时亮着“空车”两个字,结果一看坐满了人,红色的车灯在雨中穿梭,像笼了雾一样…… 傅文箐打电话来了,谢维清一边说着“马上到家”,一边漫步走着。昏黄的路灯映出他的影子,仿佛有两米高。有狗被栓在店门口,冲谢维清吠叫。小区附近路口的红绿灯只剩下黄灯,偶有一两辆车驶过。 夜里的县城静悄悄的,仿佛时间都过得慢一些了。 谢维清想,挺好。 车上,霍川给欧阳霁的妈妈发了条短信,大意是说欧阳霁今晚住他家里。欧阳芸很快回了一个“好的”,叮嘱他们别熬夜早点睡。下了车,霍川又把欧阳霁扛回家里。老式住宅楼,楼道的灯坏了,迟迟没有人来修理更换。霍川右手扶着欧阳霁。左手掏出手机点开手电筒,吃力地把欧阳霁带回了自己家里。 到了家门口,霍川松开欧阳霁,让他靠着墙。霍川翻出钥匙正想开门,欧阳霁恰好吐了出来。 “我操……”霍川皱了皱鼻子,“你早不吐晚不吐的——” 霍川把欧阳霁扶回了家,把他摔沙发上。霍川活动了一下肩膀,看着刚刚吐完的欧阳霁,没忍住轻轻踢了他一脚,“妈的。” 他转身去洗漱。 刚刚吐过的欧阳霁休息了这么一会儿,酒也醒了些。他睁开眼,发现在霍川家里。屋里没开灯,只有卫生间的灯亮着,门透着一点人影。欧阳霁撑起来,走得歪歪扭扭,把客厅的灯打开了。 霍川在卫生间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卫生间的门,“欧阳?酒醒了?” 欧阳霁坐回沙发,声音有些沙哑,“我就没醉。” 霍川擦了把脸,笑了一声,“行,没醉。你明天给我把门口那摊收拾了啊。” 欧阳霁发出一个浓重的鼻音,算是回答。隔了会儿,他问道:“我睡哪儿。” 霍川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给你打地铺。” 欧阳霁说了些什么,因为醉酒,他没力气大声说话。 霍川没听见,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欧阳霁攒了攒力气,大声道:“我要睡床。” “你睡屁,这么臭。”霍川骂道。 欧阳霁闷声,“你再喝点,你也喝醉了就不嫌我臭了。” 霍川又没听见,又问了一声,欧阳霁不想说了,费力。 霍川从衣柜里掏出久没用过的棉被,给欧阳霁打了个地铺。半夜,霍川闻着一阵一阵的酒臭,“我后悔把你带回来了。太他妈臭了。” “臭吗?”欧阳霁酒醒了大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确实有点臭。是不是把酒撒我衣服上了,跟发酵了一样。” 霍川哼笑,“你自己撒上去的。” 没刻意去闻还好,现在闻了,欧阳霁觉得自己身上这衣服怎么穿怎么不舒服,干脆把衣服脱了下来。脱衣服仿佛是项浩大的工程,脱了衣服,欧阳霁再没力气。上下眼皮像有一对磁铁一样,欧阳霁闭了眼睛。 到了家楼下的江赐,正琢磨着等下怎么能不被骂,楼上掉了个小纸团下来。江赐抬头,池月正趴窗台上看他。 他们两家是邻居,都在二楼。借着路灯,他能看见池月张牙舞爪地比划着说了些什么。池月不敢说大声,江赐听不见。 他站在楼下,看着池月,给她拨了个电话过去,“你刚刚说什么?” 池月声音仍然不大,接近气声,“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跟他们吃大排档去了。” “喝酒了吧。” “喝了一点。” “他们呢,都回去了吗。” “是啊。欧阳今晚喝得烂醉,还骂人了。”江赐回想起欧阳霁一边喝酒一边骂人的样子就觉得好玩。 “是吗?”池月有些吃惊,“我以为欧阳不会说脏话呢。” “人不可貌相——”江赐顿了顿,话头一转,“你怎么还没睡?” “本来睡了,听到了车的声音,感觉是你。没想到真是你。” 江赐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他摸了摸鼻子,“行了,我上来了。你睡吧。” “行。”池月说完挂了电话,冲楼下的他挥了挥手。 江赐在路灯下,看着池月的身影一点一点退出他的视野,提步上了楼。 他轻轻地走到家门口,慢慢把钥匙插进了家门的锁,结果门被一下子打开,江赐吓了一跳。他吞了屯口水,看着他妈赵予臭着脸站在他面前。 “还知道回来?” 江赐摸了摸自己鼻子,不敢看她,跨了门槛,把家门关上,“还没睡啊。” “去哪儿鬼混了?” 江赐诺诺道:“就跟欧阳和霍川他们吃了个大排档。” “哼。” 江赐不敢说话,也不敢走。 “喝酒了吧?” 江赐比了个手势,“就一点,一点点。” 赵予又哼了一声,甩下一句“下次再这样你就别回来。” 江赐讪讪地“哦”了一声,闪进卫生间。洗漱完躺在自己的床上,一点过了。 手机屏亮了一下。 池月给他发微信:“挨骂没?” 江赐戳了俩字:“还好。” 江赐又发了条消息:“还不睡?” 池月:“现在睡了。” 七号,国庆休假结束。十号是周三,江中第二次月考。 八点半,大家开始往自己的考室走。谢维清的考室在顶楼。他走到楼梯转角处,霍川叫住了他。 谢维清转过身看着他。 霍川向他举了一个拳头,“加油!看好你!” 谢维清轻笑,“你也加油,看好你。” “放心吧。”霍川笑道。 谢维清也笑笑,转身上了楼梯。 这次,谢维清坐在了第一考室。一个考室三十个人,谢维清的位置在教室中间。他走进考室便感受到其他人好奇探究的目光。 周二下午最后一堂英语考试开始前,谢维清的考桌上多了一个纸条。 “你好,我是蒋语词,坐第二个位置的那个。你做理综做得好快啊,可以加个□□吗,要是后面有问题可以问问你吗?” 谢维清抬头,对上了蒋语词的视线。后者扬起脸对谢维清一笑。 纸条最下面有一串数字,还画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蒋语词小心翼翼地转头看谢维清反应,发现他把纸条揣进衣服口袋里。 英语考试开始,这次的听力很清晰,没有断断续续,也没有杂音。不知道为什么,谢维清却想起了开学考那次,食堂里沾着油污的桌子。 考试结束,谢维清回了教室,霍川已经在位置上了。 霍川正把书搬回桌上,“哟清哥,回来了?” “嗯。”谢维清把试卷放桌子上,正想把桌子转个面转回来,发现霍川已经替他转了,“谢了。” “客气什么。”霍川拍了拍手,“你书在哪儿?我帮你搬点。” “不用。”说完谢维清起身往外面走去。 谢维清找到自己的书堆,一次性抱了起来,书垒得很高,有点挡视线。 重量忽然一轻。 霍川抬走了上面一半的书,“都说了帮你拿点嘛。” 中间的几本书差点掉下去,霍川反应快,一个膝盖抵上来,书被夹在谢维清腹部和霍川膝盖之间。谢维清腾出一只手把书捞上来,“谢了啊。” 霍川冲他眨眼,“也不看看我是谁。” 二人一前一后抱着书进了教室,霍川把书放谢维清桌上,看见谢维清脚边有一个小纸团。 “嚯,真的有。”霍川挑眉,俯身把纸团捡起来。 谢维清也低头看,“有什么。” “作弊纸条啊。”霍川边展开纸团边说:“我们月考会有人传纸条作弊的,我就寻思教室里面会不会有他们传了之后丢地上的纸团,今天真的找到了。” 谢维清挑眉,“真的假的。” “等我看看。”霍川有些得意地把纸团展开,照着纸条上的字念:“你好我是蒋语词——” 谢维清夺回那张纸条,纸条被扯成两半。 “蒋语词?名字好熟……”霍川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蒋语词给你写的小纸条?” 声音有点大,好些同学转头看着他俩。 谢维清伸手想捂他的嘴,“声音小点!” 霍川把他的手抓下来,语气惊讶:“她不是成绩很好吗?抄的?” “不是。”谢维清顿了顿,“她说要加我□□问题。” 霍川坐位置上,“清哥魅力无穷啊,她都能主动加你□□。” 谢维清看向他,“她很出名?” “又漂亮成绩又好,外校的都知道她。”霍川右手搁桌子上,对谢维清说道。 谢维清没说话。 “你把这个纸条带回来,是心动了想加了?”霍川打趣道。 “想什么呢。”说着谢维清把霍川手里的半张纸条拿过来丢进了斜后方的垃圾桶。 “哎!”霍川看向垃圾桶,“你丢了干嘛呀!” 谢维清瞥他一眼,“怎么,你想加就捡回来加。” “啧。”霍川手指点了点桌面,发出轻轻的响声,“蒋语词那样的你都不喜欢?让她知道了估计自尊心碎一地。” “关我什么事。”谢维清不为所动。 霍川继而又道:“我听说很多说自己是同性恋的其实都是双性恋。没想到咱们清哥gay得这么彻底啊。” 谢维清语气淡淡的,“学生,就是要学习,别早恋。” 霍川:“没看出来你这么好学生。” 谢维清反问:“我不是?” 霍川鼓掌:“是,你太是了,你正人君子,你坐怀不乱,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维清打断他。 “我这是在赞扬你。”霍川一本正经,接着又道:“哎清哥,你到底喜欢啥样的啊?” “不知道。”谢维清道。 “不会是——”霍川忽然做出一个羞涩的表情,冲他眨眼,“不会是我这样的吧。” 谢维清被他的表情恶心到,又觉得好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霍川扶额,“哎,人之常情,我这样的忧郁气质帅哥谁会不喜欢。” 谢维清推搡他一把,笑骂:“有病吧你。” 霍川顺势握上他的手,深情道:“我愿意。” “你俩——情深深雨蒙蒙呢?”江赐的声音从二人头顶响起。 谢维清把手抽出来,“间歇性发作了。” “给你挂个号?”江赐搭上霍川肩膀。 霍川抬头看江赐,“先给你自己挂一个。” 江赐轻哼,“我可用不上。” 第23章 第 23 章 成绩出来,谢维清考了第七名,霍川也进步了几十名。班上其他同学的成绩有进有退,但总体是往前走了,祝柏舟高兴了好一阵,还得了领导表扬。 下了几场雨,又复返几次晴,天凉了下来。 庄南坐在位置上搓了搓自己手臂,“有点冷啊今天。” 顾盼姿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谁让你还穿个短袖。” 江赐打趣道:“提前训练抗冻能力呗。” 庄南凑到江赐旁边抱着他取暖,江赐躲都躲不及,“你别贴过来啊,你一个大男人怕冷别他妈来抱我啊。” 庄南仿佛不动明王不动如山,感叹道:“要是这个时候有件校服就好了。” 江赐推他的头,“你校服呢?” “正经人谁穿校服。” “活该冷死你。” 霍川在一旁折纸。 谢维清看着霍川,“你折什么呢。” “马上马上。”霍川手上的动作不停,折好最后一处后得意洋洋地给谢维清展示道:“我折的,青蛙。” 谢维清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幼不幼稚。” “瞧不起谁呢!”霍川瞄了一眼台上准备讲课的许念,压低声音,“我这是进化版青蛙,能弹贼远。” “能弹多远?” 霍川把那只纸青蛙放到桌沿,摁了一下青蛙尾部,青蛙跳到了叶舟桌底下。 谢维清有些小惊讶,“是挺远啊。” 霍川笑得得意,“那是,我折的。”说完他拍了拍叶舟肩膀,“哎哎,帮我把那个青蛙捡一下呗。” 叶舟把青蛙捡回来,霍川又给了谢维清,“试试。” 谢维清接过青蛙,也学着霍川的样子,把青蛙弹出去。这次青蛙掉在了离他们最近的走道上。 霍川俯身下去捡,谢维清咳了两声。霍川心里咯噔一声,面前停了双旧皮鞋,许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捡什么呢?” 霍川把青蛙攥得死死的,立回位置,“我那个,橡皮擦掉了。” 许念冷笑,“橡皮擦?你笔都没一支,要什么橡皮擦。” 霍川把手揣兜里,干笑道:“那是以前,我现在金盆洗手改过自新幡然醒悟了。” 许念用鼻子哼气,“成语用得挺好啊,看来你们祝老师教得不错。” 霍川还没反应过来,许念又道:“怎么我这个物理你就考不好呢,是我教得不好?” 谢维清看着霍川的表情,嘴角没忍住笑,一抬头就跟许念对视了。 “笑什么?”许念淡淡地看着他,“出去罚站。” 霍川忍不住道:“啊?为什么他罚站?” 许念幽幽开口:“知道你们哥俩好,你也一起。” 事情的发展可谓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班上其他看热闹的都没忍住笑。霍川和谢维清还在位置上,许念又道:“难不成要我请你们?” 看着谢维清起身了,霍川也跟着走出教室,许念在后边翻一页手中的书,“同学们把书翻到30页,今天我们讲——” 霍川讪讪地跟在谢维清后面,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谢维清趴在走廊向外的阳台上,幽幽道:“我还没被老师罚过站。” 霍川一听这话心里更虚了,“那这个也算,丰富你人生履历呗……” 谢维清侧头看他,霍川被看得心里发毛,却看见笑容从他嘴角里溢出来,“紧张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霍川凑到他旁边,也像他一样趴着,“你不生气啊。” “我又不是什么脆弱小女生,生什么气,多大点事。’谢维清满不在意地笑,“感觉还挺新奇的。” “嗐,这有什么好新奇的。”霍川放松身体,“不过你这种好学生,肯定没被老师罚过。” 谢维清想了想,淡淡摇头,“确实没有。”以前的老师都对他很客气,他也没被老师刁钻为难过。 霍川抬头看了眼上面的四角天空,“要是我成绩跟你一样好就好了。” 背后的教室传来许念讲课的声音,谢维清拍了拍他的背,“好好学习,你也可以。” 对面楼是高三的学生,高三的窗户和高二的不一样。高二的窗户是个长方形,在墙壁的上侧,老师们想偷偷观察教室只能站在窗户下的台阶上看,很麻烦。但高三的窗户很大,设置得也低,就是为了方便老师看学生动态。 也方便了谢维清和霍川此刻无聊地打发时间。 对面楼的走廊上移动着一两个人影,大多是上厕所的学生,或者办事的老师。 谢维清看着他们,又道:“你那个青蛙呢。” “在我口袋里。”霍川说着把纸青蛙拿出来放在窗台上。 由于只有一只青蛙,两个人只能比谁让青蛙弹得更远。窗台太窄怕青蛙掉下去,二人干脆把战场搬到走廊上。 许念正想把被罚站的俩人叫进来,走到门口一看,两个人正蹲在地上不知道玩什么。他走过去,霍川撅着屁股对着一只这只青蛙念念有词:“儿子,给爸爸争气点——” 许念再也忍不住,踢了霍川屁股一脚,霍川受力一下子摔着跪地上,膝盖给磕得生疼。霍川“嘶”了一声,便又听见许念的声音:“你们两个,下课来我办公室。”霍川这才反应过来是许念踢的那一脚。他连忙看向谢维清,却看见谢维清正在那里耸着肩膀憋笑。 霍川从地上爬起来,过去推了他一把,“我操,刚怎么不提醒我。” 谢维清差点没站稳,“我能怎么提醒,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脚都提起来了。” 霍川生无可恋,“谢维清,你变了。” 谢维清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搭上霍川的肩膀,“别怕,等会儿我站前面,替你挨骂。” 霍川像机器人一样转头看他,“我谢谢你。” 十分钟后,下课铃响了,许念夹着书,看着走廊上的俩人,“请吧。” 到了办公室,谢维清果然如言站在霍川前面。 许念喝了口泡着的枸杞茶,杯子还是哆啦A梦的。他打量着这俩人,“霍川,你站那么后面干嘛,给我站前面来。” 霍川心里一万句“我操”,他看了一眼谢维清,谢维清耸了耸肩,霍川这才明白,自己这是又被诓了。 直到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响了,许念才放过他俩。 周五放假,班上的人都飞也似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江赐和池月都是一起坐公交车回家,早早就跑了。 欧阳霁收拾好东西,过了拍了霍川一下,“走吧。” “行。”霍川挎上书包,“你怎么走,骑自行车吗?” 欧阳霁点头,霍川便看向还在收东西的谢维清,喊着问道:“哎,你怎么回家啊?” 谢维清抬头,发现是在跟他说话,便答:“看吧。” “那你坐我的车吧,我送你。”霍川笑着。 谢维清正拉着书包链,看他一眼,“你还有车?。” 霍川想也没想,“是啊,我的炫酷机车啊。” 庄南听见这话最先笑,“你还真敢说。” 霍川过去用胳膊架着他脖子,又道:“怎么,几个意思,瞧不上你川哥了呗。” “没没没。”庄南连忙道,“我哪敢呢,我们川哥的坐骑,那必须炫。哎呀不闹了,我爸在门口等着呢,先走一步啊。” 霍川松开他,庄南跑出去,还不忘冲他们说:“下周见!” 霍川应了一声,又冲谢维清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坐不?” “行。”谢维清背上书包,“你这周就是开车来的?” “对,之前我那车拿去修了,上周末修好了我就正好骑来学校了。” “他呢,也坐你的车?”谢维清意指欧阳霁,“你那车坐得下吗。” “欧阳骑自行车回去。”霍川用手肘抵了欧阳霁一下,“你那车,啥时候借我骑一骑呗。” 几人下了楼,自行车就锁在教学楼一旁。 “想骑就骑吧。”欧阳霁道,给自行车下了锁,把车扶着走。 霍川有些惊讶,“怎么这次松口了,之前找你借你不是死活都不肯吗。” 谢维清看了一眼,全黑的车身,只有一个座垫,看着就挺贵。 欧阳霁便道:“那我不借了。” “不行,不许反悔!”说着霍川便用肩膀顶了欧阳霁一下。 三人走在道上,隔老远跑来几个女生,其中一个跑到谢维清旁边,把他叫住了。 女生长头发,皮肤很白,有些羞涩又带着些期待地看着谢维清,“同学,可以给个□□吗?” 霍川挑眉,心想热闹来了。他期待谢维清怎么回答。 “没有□□。”说完,谢维清便抬脚离开。 她又追上来,这次拉着他衣服,语气带着点委屈了,“没有□□的话,微信……” 谢维清退远了些,没说话。 那女生还是望着他,谢维清还是不说话,准备绕开走。 霍川站在旁边,谢维清现在的语气就是他俩刚认识时候的语气。 霍川琢磨出来了,谢维清对待不熟不认识的人都是这副样子,冷漠,疏远,甚至还有一点傲慢。 这女生还是不肯放弃,“你有女朋友了吗?” 谢维清这次吐出四个字;“好好学习。” 霍川听到这四个字没忍住“噗”地笑了半声,剩下半声在看到女生有些发红的眼圈后硬生生憋回去了。他扯了扯谢维清衣服,凑到他耳边,“你行了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快哭了。” 眼看着周围好奇的人越来越多,霍川忙出来打圆场,他冲那女生道:“你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他一周都不换袜子,还不爱洗澡。你不如加我吧,来你扫我。”说着他把手机□□二维码找出来摆那女生面前。 谢维清由着他说,看着那个女生加了霍川,便道:“行了,走吧。” 她还是追了上来,“我加她是因为我朋友想加他,我不想加他,我想加你。” 谢维清听着这一串话像听绕口令似的,什么加不加他不他你不你的。谢维清有点无奈,又有些不耐,他挠了挠眉毛处,发现长了个小疙瘩,他顺手给抠掉,没说话,走了。 第24章 第 24 章 出了校门口,一堆出租车和司机,摇下车窗招呼的,直接站车边的也有。 “回城的回城的,还差一个还差一个,上车就走上车就走。” “同学走不,就差两个人!” “挤一个挤一个!” 江县中学位于江县的城乡结合部,离县城大概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出租车司机来这拉人,一人收十块,一车坐四个甚至五个,一趟能有四五十,机灵的跑得快的还能跑两趟,比在城里漫无目的的游走好得多,所以每到周五校门口就排着很多车。 比出租车更多的是轿车,都是家长来接孩子的。 还有绿皮小巴士,前面贴着地名,往返于江县县城和周边的小村镇之间。这种车似乎无论何时都塞满了人,满得好像注满水的变形气球,快爆炸一样。 也不乏骑着摩托车电瓶车来接孩子的,零零散散地散在校门口附近,像鱼一样穿梭在车与车的缝隙间。 因为车太多,校门口还有交警和保安疏通。 “先别走!等那个车过去!”交警拦下了要从学校出去的一辆车。 “那个家长!骑摩托车那个!过去点,别在路中间!” “学生走快点,小心别被车撞到!” 一个男人摇下车窗,“还得等多久啊,我停了好久了,就光让他们走,我们后面还有那么长的车呢!” 交警的语气是压抑着的不耐烦,“这位家长,再等一会儿,我们已经在疏通了,配合工作好吗。” 一声又一声,一声接一声,一声叠一声。喇叭就像人言般起伏着各种情绪,在此刻代替了语言。 “我把车推过来。你们先走,到桥那边去,那里宽敞。”霍川指了一个地方,自己到不远处去推车。 谢维清便和欧阳霁一起并排走着。走在校门口出去的那座小桥上。谢维清又看了一眼桥下,许是秋来几场雨的缘故,河水多了不少,不再像他最开始看到的那样捉襟见肘。 过了桥,是一排小商铺,老得像那条河一样。每个店都支着一个大顶棚,一排顶棚连过去,看不到点天光。支顶棚是为了不让摆到路上的小摊被日晒被雨淋。 最先的是一家卖小吃的,炸土豆,凉面,河粉,还有各种炸串,围了好些人在旁边。谢维清想的是不知道混了多少灰尘。 这条路上灰尘很多,还有尾气味,便让人觉得更加浑浊。 过了这家小吃店便几乎全是文具店,或许说杂货店更合适。 谢维清一眼望去,卖什么的都有。文具都放店里面,店外的摊上摆的东西那叫一个杂,那叫一个齐全。锅碗瓢盆,书本桌子,时销的零食水果,牛奶饮料,明星周边海报,印着各种图案的手提袋。有一家店甚至在门口摆了一排老干妈。 谢维清估摸着觉得,这些店的东西加一起够开一个超市了。 店老板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二人视若无睹地走在中间。中间的路被车占了,两边的路又被小摊占了,真正够人走的就那么半米宽。欧阳霁推着自行车,走得别扭又狼狈。 “还习惯吗。”欧阳霁主动开口问道。 “还好。” 谢维清看了一眼摆在棚子最外面的那些商品,都积了灰了,看起来脏兮兮的。因为没人买而一直挂在那里,现在怕是更没人买了。 穿过蛇般的狭窄甬道,谢维清觉得自己终于能呼吸了。 “清哥,上车!” 谢维清转过头,霍川戴了个头盔,骑在他的大红色电瓶车上,一脚撑地上,冲他吹了个口哨。 一辆大货车驶过,灰尘让谢维清眯了眯眼,“你这颜色有点骚啊。” “我的汗血宝马好吧,快上来。”霍川招呼道。 谢维清笑了声,“你这车戴什么头盔啊。” 霍川注意到谢维清脸上有什么不对劲,抓着他手臂道:“哎等会儿,你这怎么了。” “怎么了?”谢维清道。 “你这儿。”霍川指了指自己眉毛下方一处,“在流血。” 谢维清蹲在电瓶车前面的小镜子前,确实有个小伤口。估计就是刚刚挠的那个疙瘩。他摸了摸,血都凝了,“没事,抠破了而已。” 霍川看着镜子里的谢维清,“你就是太白了,红了一处特明显。” “是吗。”谢维清挑眉,“我也没很白吧。” “你还不白?”霍川把自己衣袖卷上去跟他的放一处对比。 之前没这么比过谢维清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发现自己确实比霍川白了不少,“行吧。” 霍川把自己头盔取下来递给他,“你戴着吧。” 谢维清没接,“给我干嘛。” “等下路上沙更大。你这么细皮嫩肉的。”霍川笑着,话没说完。 谢维清把头盔摁回霍川头上,自己抬脚坐上后座,“自己戴吧,我不需要。” 欧阳霁在前面等半天了,“你俩快点啊。” “你应该自己先骑一段,我这车跑起来比你快多了。”霍川朗声笑道。 “你那个还不一定有我骑自行车快。”欧阳霁道。 霍川拧了拧把手,车开了出去,路过欧阳霁时,霍川丢了句:“那来比一比谁快!” 欧阳霁反应过来,忙踩上踏板追上去,“你耍赖啊!” 霍川一边看前面一边转头看他,大笑道:“我就耍赖!” 谢维清转头,欧阳霁正在他们屁股后头卖力地踩自行车呢,头发都飞起来了。 “你别往后靠,你靠着我。”霍川忽然道。 “为什么。”谢维清问道。 “你后面靠着的那个后备箱,是坏的,我怕你靠着靠着它掉下去了,你人也摔了。” 谢维清本来靠着后备箱觉得舒服,一听这话便坐直了,“你不是还拿去修了吗,怎么不修这个。” “嗐。”霍川的笑声透过头盔穿到谢维清耳朵,“修那个干嘛,我这车平时又不载人。” 正说着,前面一个路口开出来一辆摩托车,霍川又忙降了点速。 “怎么不按铃。”谢维清的头伸着看刚刚那辆摩托车。 “铃坏了。”霍川道。 谢维清愣了一下,“那你怎么不修。” “这次回去修。”霍川说着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我这车啊,就是,除了铃不响,其他哪儿都响。” 谢维清听着后备箱的哐哐声和底下发动机的声音,“确实。” 霍川哈哈笑道:“没事,能开就行。” 因为降了速,二人说话间欧阳霁反超过来了。超过他们的一瞬间,欧阳霁还特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霍川又提了速,追了上去。两方你追我赶,到了红绿灯才终于并排停下。 过了红绿灯,欧阳霁便和他们不同方向了。欧阳霁冲他们打了声招呼便骑走了,霍川则履行承诺把谢维清送回家。 霍川微微偏头,“你家在哪个小区来着?” 谢维清凑到他肩膀处,“直走,盛世豪庭,二号门。” “行。” 谢维清坐在后座,看着路旁的高大银杏,叶子已经黄了,悠悠颤颤,落了一地。 霍川把车驶进自行车道。 头顶有落下的银杏叶,脚底下是铺开的银杏叶,谢维清想,确实是秋天了,冬天也快来了。 风夹杂着冷意,从袖口领口处往谢维清身体里灌。 霍川明显感受到身后的人打了一个哆嗦,他问:“冷啊?” “风吹着,有点。”谢维清实话实说。 “那我开慢一点。”霍川说着,便真的把速度放慢下来。 车速一慢,两边的行人与建筑也慢了下来。 对面是一中,此刻也是放学时间,从校门口处涌出来很多人,熙攘着往霍川他们方向走来。他们左手边是一条和江中校门口差不多的街,不过店面看着要爽利太多。谢维清轻轻看了一眼,还有好几家奶茶店。 霍川看着后视镜里的谢维清,也顺着他看到方向看去,莞尔道:“想喝奶茶?叫声哥,请你喝。” 谢维清轻轻嗤笑,“我要想喝奶茶还需要你请?” “那不然找谁,刚刚校门口那个小姑娘?”霍川笑嘻嘻的。 谢维清抬手打了他肩膀一下,“少来,最后不是你加的。” 霍川腹诽:“我那不是替你打圆场。” 谢维清哼声,“谁要你替我圆场。”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霍川说着车尾一甩,算是报复谢维清,打了谢维清一个措手不及。 谢维清差点没稳住,“啧,会不会开,不会开我来。”说罢便真的伸手,从霍川肩膀旁边绕下去。 霍川腾出一只手把他的手拍下,“凭什么给你开,这我的车。” “那你好好开,开不好我不给车钱的。”谢维清打趣道。 “哟?”霍川通过后视镜看他,“你还给车钱?” 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相交,谢维清笑道:“看心情。” “切,谁缺你那点钱,油钱都抵不上。”霍川笑着,满不在意。 谢维清笑了笑,也没说话。 “哎。”霍川忽然想起一事,“你跟那个女生说你没□□,你真的没□□?” “有。”谢维清不假思索道,说罢又停了一下。 “本来如果是别人说没有□□的话我肯定觉得是假话,但是你这么说,我就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没有。”霍川专心开着车,见到后视镜中的谢维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道:“怎么了?” “没。”谢维清回过神来,“以前是有,后来注销了。” “注销了?”霍川有些惊讶,看着前方的路口,向左转,“怎么给注销了。” “嗯——”谢维清想了想措辞,“被一个傻逼盗号了,发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给注销了。” “被人拿去发小网站广告了啊?”霍川轻笑,“那也不至于注销吧。” 谢维清看着街景,眼睛微微眯了一些,声音像被揉进风里,“反正也没什么东西,注销了更好。” 到了小区门口,霍川靠边停了车,把谢维清放了下来,把头盔的挡风板弄上去,“这周末出来学习吗?” “爱上学习了?”谢维清轻笑着打趣。 “是啊。”霍川笑嘻嘻的,“这不向你学习嘛。” “行,去哪儿学。”谢维清问道,“把顾盼姿叫上吧。” “等会给她发信息问问看。要去去我家?反正我家没人,也不用急着抢位置。” 谢维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霍川勾起嘴角,“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我家没人。” 谢维清俯视他,表情淡然,“不想说就不说。”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霍川轻笑,“明天跟你说吧,这路边站着不太合适。你赶紧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谢维清心中已经猜到许多,他点点头。 第25章 第 25 章 第二天谢维清如约前往霍川家里。 霍川给他发了条语音:“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谢维清回复道:“大概记得。” 霍川:“到了就上三楼,右边那间。” 谢维清到了楼梯口给他发了个消息说到了,走了几步梯子便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 霍川冲下面道:“清哥!直接上来,门开着的。” 谢维清应了一声,继续上楼。 这是他第一次来霍川家里,门口还贴着对联,面上浮着一层灰,颜色都褪了。 霍川笑着解释道:“一直没换新的。” 谢维清进了屋子,整体看起来还算新,也还宽敞。他搜寻着鞋套,但没找到。 霍川从鞋柜里拿了双男士拖鞋,“穿这个吧,我们家没鞋套。” “行。”谢维清脱了鞋,穿上那双拖鞋。 谢维清走进客厅,屋子很干净,干净得像没人住一样。少数算装饰品的可能就是茶几上摆着的玻璃花瓶。但里面没有花。 霍川打开自己卧室门,“来我屋里吧,有书桌。” 谢维清跟着他进去,卧室总算有人住的痕迹了。卧室有一张转角书桌,摆了台电脑,下面还放着颗篮球。 霍川似乎早有准备,桌子边摆了两个凳子,“坐吧清哥。” 谢维清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今天要做的题。 霍川也翻了翻书,指了一道题,“清哥,这个,你跟我讲讲,我看半天看不明白。” 谢维清端详片刻,“这个你就换种思路……” 谢维清三言两语给说明白了,霍川恍然大悟,“我说怎么一下子就从这步到了这步。”他笑着拍上谢维清肩膀,“可以啊清哥,越来越崇拜你了。” “少来。”谢维清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看到了旁边的一个相框,是一张全家福。 霍川顺着他方向看去,伸手把相框拿了过来,他笑着举给谢维清看,“这我小时候,旁边的是我爸妈。” 照片上的男生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霍川的妈妈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挺漂亮,爸爸也挺帅,怪不得霍川也长得好。 谢维清沉吟片刻,最后什么也没说。 霍川看出他在想什么,“别瞎猜。我妈在国外,我爸也不常呆这儿,所以家里基本就我一个人。” 谢维清听到这个答案忽然松了口气,“那你其他亲戚呢?” “跟亲戚们关系都不好。”霍川笑道。 谢维清点头。 二人一直看书到傍晚,中间的午饭都是点的外卖。霍川点了碗螺蛳粉,谢维清嫌恶着让他去客厅吃。 晚饭时间,傅文箐给谢维清打了个电话来问他回不回家吃饭,谢维清看了眼霍川,说在外面和朋友一起吃。 挂了电话,霍川笑眯眯的,“我们是朋友了吧。” 谢维清轻笑,“神经。” “哎。”霍川感叹道:“和你做朋友可真不容易。” 谢维清并不否认。 “但是清哥,虽然你看着不好接近,看着冷漠,其实你人很好。”霍川忽然这么说道。 谢维清对上他的眼,霍川正看着他笑。 门口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霍川脸色忽然变得奇怪,“你先待这里,我出去看看,把门锁上。” 谢维清还没反应过来,“大白天的进贼了?” 霍川脸色不太好看,“嗯,应该是。我去看看。”他走到门边,又叮嘱了一次“把门锁上”,谢维清觉得他也应该出去看看,霍川却直接出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霍川走出几步,房间外没有开灯,有些昏暗,他看清了门口的男人,“你怎么回来了。” “你在家呢?我还以为家里没人。”霍志强套着件运动夹克,没有换鞋,直接走了进来,进了霍川卧室旁边的主卧,开始翻衣柜里的抽屉。 霍川看着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房产证呢?你看到没,在哪儿呢?”霍志强在卧室里没翻到,又去客厅的电视柜下翻。 “你要房产证干嘛?”霍川沉着脸问道。 “我——”霍志强蹲着找房产证的身体站了起来,客厅也没有,他拍了拍裤腿,“我有用就行了。房产证是不是在你那儿呢?” “我不知道,没见过。”霍川道。 “我进去找找。”霍志强想进霍川的房门,却被霍川拦下,他有些恼火,“你挡着干嘛,里面藏人了?你交女朋友了?” 霍川堵在门口,“没有,我同学在。” “有也没事,别把肚子搞大了就行。”霍志强笑嘻嘻地说罢便想开门,可霍川依旧挡在面前,他面色一沉,“你挡什么,我就进去找房产证。” 霍川伸手拦住,“你要房产证干嘛?” “卖房子啊干嘛!”霍志强脾气上来了,“房产证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给老子拿出来,我说怎么不让我进来,在你房里是吧?闪开,让我进去!” 霍川守在门口不让霍志强开门进卧室,“你把房子卖了,那我怎么办?” “我管你怎么办!你的婊子妈都跟人跑了我管你干什么!你找那个婊子去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给你钱让你在学校里租房子!她挣那么多钱,你跟她过去!” 霍川用力推他一把,红着眼睛,“你凭什么骂她!” 霍志强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你敢跟我喊?你喊什么喊?”他上来给了霍川一记耳光,打得自己手倒生疼,“我凭什么不能骂?她张着腿卖肉,勾引个有钱的老男人,现在都跑美国过好日子了,怎么没把你接走?我凭什么不能骂?你说我凭什么不能骂!” 霍川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想骂他,但最终骂不出口。 “怎么,你还想打我?儿子还敢打老子?我真是没听说过。”霍志强冷嘲热讽道,随即嘴角一沉,“松开。” 霍川看见他抿住的嘴角心里以及发怵了。他最怕霍志强这个动作,这表明他很生气。但霍川还是没松开。他也不懂他为什么没松开。 霍志强又给了他一巴掌,“老子叫你松开!还敢跟老子横?” 霍川把他推翻在地,压在霍志强身上,教霍志强无法动弹。霍志强被摔得背后一疼,又看着脸被打红了半边的霍川,表情有些狰狞。霍川一字一句道:“你算什么老子。” 霍志强听到这句话彻底炸了,他猛地使力翻身上来,抓着茶几上的玻璃瓶冲霍川头上砸去。 霍川甚至没反应过来。 谢维清本来在房间里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想到霍川家里是这么一个情况,听着外面的局势越来越不对劲,他一打开房门,便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抓着玻璃瓶往霍川头上磕。 破碎的玻璃声音,和血。 玻璃扎破了霍川的头皮,血顺着头发滴了下来,染上了霍川和霍志强的衣服。 一瞬间的空白,霍川疼得没了力气。 霍志强泄了气,似乎被刺眼的血红吓住了。 谢维清也被吓得愣在原地。他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扶起霍川。 霍川怎么也没想到,霍志强会用玻璃砸他头。他看着坐在一边呆楞着的霍志强,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不知道为什么,他倒想笑了。 “清哥,我疼……”霍川说。 “我打120叫救护车,你先坚持一下。”谢维清声音也在抖,他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打120,手抖得厉害,手机屏幕上沾着血,手心出了汗,差点摔在地上。 背后的谢维清抖得厉害,比他还厉害。他是因为疼,谢维清呢。 霍川寻回了一点力气,“不用,救护车还要钱呢。这点小伤,我自己去。” 谢维清没想到霍川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霍川看着他,又想到霍志强先前的那些脏话,他想,可能谢维清长这么大也没听过这么脏的话。 “钱,我给你付——” 霍川扯着嘴笑笑,“不用。真没多大事。” 他想站起来,谢维清忙道:“我背你。” 霍川冲谢维清摆手。他自己爬起来,一步一步往外面走。 谢维清上去扶他,还是慌乱的表情,“你能走吗?” 霍川没有说话,右手扶着楼梯,左手被谢维清扶着下了楼。 到了楼下,谢维清看着霍川还往外滴着血的伤口,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幸好旁边路过一个骑自行车的,谢维清连忙跑去拦下车主,“阿姨,车、车能不能借我,我朋友受伤了我送他去医院——” 女人见谢维清着急得说话都喘气,又看了一样身上有血的霍川,忙从自己车上下来,“哎哟这这么弄的,快点去吧快点去。” 谢维清冲她连连感谢,把车停在霍川面前,“上来!” 霍川上了车,他觉得自己一定很狼狈,但头太疼了,疼得眼睛都看不清。 幸好霍川家离县医院不远,五六分钟的车程便到了医院门口。谢维清把霍川扶下来,车都没来得及停便带着霍川进了医院。 霍川半个肩膀都带着滴滴血迹,在医院里吓到了不少人。 接下来是医生和护士的事情。 看着霍川被医生护士,谢维清才终于缓过了神。他站靠着墙,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屁股滑坐在地上。 忽然想到他借来的车,还没停好。害怕被别人偷了,谢维清又忙跑出去,幸好车还躺在原地,谢维清把车扶起来,停到一边,这才又进了医院等着。 有个女护士走出来,谢维清连忙起身上前,“护士,我朋友怎么样?” 护士道:“得缝几针。” “需要缝针吗?”谢维清有些着急。 “你这朋友已经算幸运的了。”护士安慰他,“对了,你是他的朋友吧,他的家长呢,打电话叫他家长来一下。” 谢维清想起了霍川的父亲,不知道他走了没有。他道:“我朋友的爸妈都在外地,不方便回来。你就跟我说就好。” “嗯……那也行,你先在这儿等着你朋友缝好了之后过来缴费拿药。”护士叮嘱了一句便离开了。 谢维清说了声“谢谢”。 他走到手术室门口。谢维清透过门中间的透明玻璃看着霍川,嘴唇发白,脸色也发白,看起来又惨又可怜。伤口似乎没流血了,他眼前却好像还能看见流血的画面,他觉得恐怖。 霍川也看见他了,冲他动了动嘴皮,谢维清听不清。 缝合结束,霍川和医生走出手术室。 医生见谢维清一副担忧的样子,笑着安慰他,“同学别紧张,你这朋友没什么大问题。” 谢维清一看到霍川又哭又抖地说自己疼,怎么可能不紧张。 谢维清站在霍川对面,“疼吗,你。” 霍川还没说话,医生回答道:“做了局麻,不会很痛。” 谢维清想象着缝合针会穿过霍川的头皮还是觉得痛。 霍川看到谢维清的表情,勾起嘴角,“没事,真不疼。” “现在不哭了不疼了。”谢维清道。 霍川轻轻一笑,“别说出去啊,我还要面子的。” 见霍川现在有力气跟他开玩笑了,谢维清心理才真的松了口气。 霍川忽然冲他伸手,谢维清走过去,“怎么了?” “血。”霍川指了指他的手和衣服,“去洗洗吧。” 谢维清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血迹,已经干在了手的纹路中,看起来有些吓人。 “我去洗一下。”谢维清留下这句话,出了诊室。 找到厕所,他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血迹没了,血腥味还在,便挤了点洗手液。他把手伸到鼻子处嗅了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还是有一股铜锈腥味。他捧着水洗了把脸,觉得眼睛有些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打起精神。 第26章 第 26 章 谢维清从厕所回来,霍川旁边站着刚刚那个护士。护士带着谢维清去缴费取药,跟他说了后面的注意事项。 霍川站在他旁边,看着谢维清认真地听护士说的话,什么药怎么吃,伤口几天不能沾水,几天后要来复查。 护士见霍川不太专心,提醒道:“患者也听一下。” 霍川回过神,“噢、噢,好。” 二人再走出医院,天已经黑了。谢维清把借来的自行车推了出来。 霍川走过去想接过车龙头,“我来骑。” “不行。”谢维清拒绝,“你后面这半个月一个月的就别骑车了。” 霍川失笑,“不至于,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 “当时躺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疼的人不是你了。” “我哪有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少来添油加醋。”霍川不服道。 “行。”谢维清推着车,和霍川走在路上,他这才注意到霍川的头发缺了一块,看起来有些滑稽,没忍住笑了一下。 霍川知道他笑什么,无奈道:“没办法,得把头发剪了。” “太丑了,像个流浪汉。”谢维清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霍川皱了皱眉,眼睛往上想看自己的头发,却看不见,“我也觉得,还不如全给我剃了。” 二人又静静地走了一段,霍川没忍住开口,“我爸,把你吓到了吧。” “嗯,还好。只是你流血把我吓到了。”谢维清道。 霍川笑了笑,“你不好奇我们家的事吗?” “不想说就不要说。”谢维清还是这句话,“如果是让人难过的事,说出来只会让自己又难过一次。” “没事。都多少年了。”霍川抬头看了看天,高楼的灯光把天映出了颜色。“我爸,就是刚刚那个男人,叫霍志强。我妈年轻的时候觉得他长得帅,跟他在一起,然后结婚了,后面有了我。” 谢维清静静听着。 “我爸是个好吃懒做的人,结了婚之后,这个毛病慢慢显露出来。后来,酗酒,喝醉了就撒泼,骂我和我妈,还动手打人。” “我妈受不了了。”说到这,霍川顿了一下,“她本来在银行,是个小职员,你也看到照片了,我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她认识了一个咱们这里的有钱人,和那个叔叔好上了。” “有一天,我妈跟我说,那个叔叔要带她出国,去美国。她说等他们去了那边安定下来,就把我接过去。” “我当时连美国在北美洲都不知道,就知道美国是说英语。我就想啊,我到时候过去了语言不通怎么办,可不能麻烦别人。”霍川笑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英语这么好吗,就是那些年,我每天就学英语,用很笨的办法去学。” “然后呢。”谢维清问道。 “然后——”霍川舒了口气,“没去成美国呗。” 谢维清蹙眉,“为什么没去成?你妈她——” 霍川看着脚下的树影,又看着前方的路,“那个叔叔不希望我和他一起生活,我妈到了那边又生了一个孩子,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以前,霍志强每次骂他、打他的时候,他脑子里都是英语单词,只要想着那些单词,霍志强那些关于话就不会进他的耳朵。哪怕被打得很惨,他也觉得没关系,反正他快去美国了,他不用忍多久了。 其实他总有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去不了美国。预感也是有迹可循的吧,从郑千会一次又一次地说“再等等”,从他一直没有等到那个“再等等”之后的结果。 直到郑千会某天打电话给他,跟他说他有了一个妹妹,他才彻底梦醒。 “不过现在还好了,霍志强这些年不常在这里。”霍川看向谢维清,冲他笑了笑,“我妈可能对我愧疚吧,隔三岔五就给我转些钱,还让我搬出了学校的宿舍。” “你爸不在这里,那他去哪儿,去外面打工?”谢维清问道。 霍川耸了耸肩,“不知道,可能是吧。” “其实。”良久,谢维清开口,“当时你让我待房间里,把门关上的时候,我很怕。” “你要是在外面,可能更怕。”霍川一笑。 “倒不是因为这个,主要是让我想起来我小的时候。”谢维清的手捏了捏车把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爸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 “我出生的时候心脏闭合不全,动了手术也导致小时候身体很弱,容易感冒,每次感冒都会带着肺炎,连带着半个月的住院。” 手术花去了一套房的钱,所以家里最初很困难。那个时候教师和医生的工资低薄得可怜。傅文青一个人带孩子,又要上班,挣的钱要给两个人用,紧得连油水都抠不出来。 有一次,谢维清又住院,傅文箐全身上下摸不出第二分钱,打电话给谢长东却什么也没拿到,最后硬着头皮找她姐姐借了七八十块。回家之后发现,谢长东没钱给孩子治病却自己偷偷买了MP3。 一个MP3几乎抵得上谢长东一个月工资。 后来境况好转,决定买房。谢长东一分钱没出,靠着傅文箐东拼西凑借来的钱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但是做医生的太忙,傅文箐让谢长东去办房产证,他却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他出轨了学校的另外一个老师,傅文箐感觉出来了,但没说,因为谢维清慢慢长大,她想好好过日子。 但最后她还是提出离婚,谢长东又跪在她的面前,甚至带着三四岁的谢维清跪在她爸面前,央求他们的原谅。傅文箐到底心软,没有离婚,但这件事也连带着她爸爸对她不满意,认为是她刁钻不饶人。 “我永远记得我妈平静地冲我说这些事情的样子。”谢维清说。 霍川沉默着,良久说:“清哥——” 谢维清看向他,“你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吗,还没有。” 让傅文箐真正下定决心离婚的是她发现谢长东又换了人出轨。 因为房产证上是谢长东的名字,法院把谢维清判给了谢长东。谢长东一开始满口答应,回去之后听了他那边亲戚的劝说,又把谢维清还给了傅文箐。那些亲戚说什么都能猜到,无非就是说谢长东一个离婚男人,带着一个拖油瓶,房子贷款还没还完,哪里找得到下家。傅文箐舍不得孩子,自然答应,房子给了她,他付一个月三百块的赡养费。可谢长东又反悔了,这样不就等于他净身出户吗。于是他又想了很多办法,去家里砸,去傅文箐单位闹。 “有一次,我爸又来家里闹。我妈就把我关在卧室里,让我锁门。我趴在门上,听他俩吵架,吵得很凶。我当时还很小,只能哭,然后抓着卧室里的塑料凳子,往门上砸。”谢维清停顿一会,继而道:“所以你当时让我在屋子里别出去,还让我锁门的时候,我很怕。” 霍川觉得不对劲,他拉住谢维清,仔细盯他的眼睛。 果然,谢维清眼睛是红的。 谢维清觉得丢脸,把脸别过去。 霍川却轻轻抱住了他,霍川顺着他的背,声音像路边的灯光一样低低地照在他身上,“没事、没事。” 谢维清忽然想起有一个晚上,他和傅文箐一起回家,谢长东突然从阴影处窜出来把傅文箐抵在墙上,掐着她的脖子,要她给钱。但是这个画面只出现了一秒,后面的就被他表哥捂住了眼睛,带离了现场。那是傅文箐被掐住脖子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把小清眼睛蒙上,把他带走,快!” 最后,谢长东拿到了三万块钱,得偿所愿。 至于三百的赡养费,谢长东给了两个月就没再给了,因为“没钱”。 谢长东第一次对着谢维清说这话的时候,买了一辆二手桑塔拉,载着他的后妈薛燕艳,和后妈的孩子,彭知浩。 谢维清闭上眼睛,不想回忆了。 霍川还在一下一下的顺他的背,小心翼翼的动作让谢维清忽然闷笑一声。 “你笑什么?”霍川问。 谢维清也伸出手,像霍川给他顺背那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感受到谢维清的动作,霍川也失笑,“咱俩这是,抱团取暖吗。” “可以这么理解吧。”谢维清轻轻笑着。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抱着终究不是事儿,感受到路人探究的目光,谢维清放开了霍川,“走吧,送你回家。” 霍川嘴角一弯,眼睛也跟着弯起来,“行,走吧。” 到了霍川家楼下,谢维清道:“我送你上去,如果你爸还没走的话——” 霍川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灯没亮,“应该走了。”霍川又看着谢维清推了一路的自行车,“这个怎么办。” 谢维清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多钟,要不先等一下,看那个阿姨会不会来找我们。” 霍川应了一声:“行。” 两个人便站在楼下等,大概十几分钟后,谢维清听到了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男人责怪的声音:“我都说肯定是遭那些少幺毛骗了!哈戳戳地就把车给人家,也不说留个微信也没压个手机啥子,人家会还给你都鬼了!” 女声有些委屈,也有点恼,“我看那娃儿脑壳上在流血,哪里去想啷个多——” “医院也去找了,都没得,我看你明天啷个上班。”男人哼了一声。 谢维清把车推出去,迎上那两人,其中的女人就是白天借他车的,“阿姨,你的车。” 霍川也过来,“阿姨,真的谢谢你。咱俩加个微信,明天我请你们吃饭吧。” 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眼,女人想到冤枉人家了,还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没事,举手之劳应该的。你那个伤口去医院看了没得?” 霍川笑着指了指自己头上,“看了,缝了针了,没事了已经。” 女人一听到缝针“哎哟”一声,“那你得好好注意啊,别沾水。” 霍川跟她说了没几句,男人便咳嗽一下,催促她回家了,明天还要上班。 分开后,女人扯了扯自己老公的衣服,“我都说,那两个娃儿看起就老实,不得骗我。” “哼。”男人还是嘴硬,“老实娃儿会跟人打架打破头还去医院缝针?摆明了就是个少幺毛。” “你啷个都晓得别个是打架嘛!” “哼,我逗是晓得。” 谢维清和霍川上了楼,楼梯间没有灯,二人便打开手机手电筒,看着楼梯间偶尔的一两滴血迹,霍川忍不住感叹:“不知道的以为这里杀人了,楼上的爷爷看到这些不知道怕不怕。” 谢维清看了他一眼,他本来想说霍志强的行为属于杀人未遂,但他最后没说出口,只说道:“明天出来处理一下吧。” 霍川开门,屋子里是黑的,霍志强已经走了。他松了口气,如果霍志强在,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霍志强。 霍川打开灯,屋子瞬间亮了起来,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客厅还是保持原样,血迹,玻璃渣,被弄歪的沙发茶几。 霍川盯着那摊碎片半晌,最后走进自己房间,打开房间的灯,“我帮你把你的书收拾一下。” 霍川愣了一下,他的房间被人翻过了。衣柜和床头柜都被人拉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原本在书桌上的全家福被摔到地上,玻璃框碎了,照片被撕成小块,散在地上。 “行。”谢维清在客厅,把沙发和茶几摆正,没注意到不对,“你家扫把和拖把在哪儿?”没得到回复,他走到霍川房间,问着:“怎么了,怎么——” 谢维清没说下去。他看到了霍川混乱的房间。 第27章 第 27 章 回忆起他在屋里听到的对话,霍志强肯定是觉得房产证在霍川屋里,等他们走了之后又翻了一次。 霍川把照片捡起来,一张一张地翻看。他知道哪一块在照片的哪个位置。 他的电话响了,是他婆婆杨仕华打来的。 霍川垂眸,走到阳台才按下接听。 谢维清跟着起身,走到卧室门口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最后又回到卧室里面。 “哎呀小川呀,你爸爸回来了,他有来找你吗?”杨仕华声音有些着急。 霍川闭眼,声音有些涩,“找过我了,怎么了。” “你爸爸好像在外面欠了钱,他刚刚来找我要钱,要五十万呢!” 霍川捏了捏眉心,他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你给了?” “哎呀我哪里有五十万嘛。我打算把我这个老房子卖了,算上你爷爷的抚恤金,我的退休工资,还有前面的积蓄,应该能凑三十几万。”杨仕华愁得在家里走来走去,“你爸爸说没找到你们那个房子的房产证,小川啊你找找,看房产证在哪儿,可不能弄丢了。把你们那个房子卖了,能卖个二十来万吧——” “房产证不在我这儿,我也不知道在哪里。”霍川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算在我这,我也不会同意卖房子的。” “他可是你爸!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个白眼狼,我跟你爸这么多年白养你了!” “他这么多年管过我什么!”霍川胸口剧烈起伏着。 又听见那头的杨仕华说:“我知道了,房产证是不是被你妈带走了!果然!她肯定是和那个男的私奔的时候带走的!” “她没有。”霍川深吸了一口气。 霍川这么多年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指责他妈。 但凡霍志强有点上进心,不酗酒不家暴,他妈也不会和别人私奔。他们没有人说霍志强不工作,没有人说他酗酒家暴,只会戳着郑千会的脊梁骨骂她贱货,只会当着他的面说他妈是婊子。 霍川曾经反抗过,当着对方的面质问凭什么骂他妈,得到的回答是:她活该。 霍川时常想,如果和出轨了还和别人走的是霍志强,这些人还会这样吗? 会的。 他们会说是因为他妈人老珠黄、不够体贴、不够温柔、不够懂事才让男人移情别恋,她活该。 他们会说是因为他妈懦弱无能、没有脾气所以才让小三钻了空,她活该。 无论如何,霍志强都有退路,他甚至不需要给自己找退路,所有人都替他找好了,她怎么能不活该。 杨仕华心里已认定房产证被郑千会带走了。想到那个贱人她就恨得牙痒痒,“你不用替你妈打掩护,我知道就是那个贱人!我去找她!” “你怎么找她?你要给她打电话骚扰她?我都说了房产证我妈没拿!” “那你说!”杨仕华停下来,在屋里左手叉着腰,“你说!房产证在哪儿!说话啊!” 霍川听出来婆婆的激动,他只觉得疲倦,不想再说话,把电话挂断。 没过两秒,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继续挂断,关机。两秒后霍川干脆把手机甩在地上,沉重的哐当声在清寂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谢维清这才走过去,替霍川把手机捡起来。还好,霍川套了手机壳,屏幕左上角的手机膜碎了一点,手机还没坏。 他把手机轻轻搁在桌上,“小心伤口。” 霍川的手臂搭在眼皮上,他觉得又沉重又黑暗,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 良久,他道:“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没吓到吧。”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不需要道歉。”谢维清抓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是他们欠你一个道歉。” “你可以哭,可以喊,可以发泄你的不开心,你的委屈,你的不满。” 霍川直直看着谢维清,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真的吗?” 谢维清点头。 “清哥。”霍川喊道。 “怎么。” “我能抱你吗。” 谢维清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抱住他。 霍川的头埋在谢维清锁骨处,眼泪珠子没忍住冒了出来。 谢维清感受到一处湿热,“不用憋着,你可以哭出声。” 霍川声音闷闷的,“我一个大男人,哭出声来,岂不是很丢脸。” “是吗。谁说男的就不能哭了,哭是本能。”谢维清道。 霍川忽然笑了一声,“你怎么对别人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到自己身上又不适用了。” 谢维清也笑笑,“让你哭你就哭,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他的手抓着谢维清后背的衣服。他本来想大哭一场,但现在好像没那么多眼泪了。 霍川没有说,郑千会走了之后,霍志强也不管他,把他托付给亲戚。他便成了个皮球,从大伯家踢到姑妈家,从姑妈家踢到婆婆家。他害怕被踢来踢去,到最后没人接他这个皮球。所以他不哭不闹,被抢了玩具不哭,被套话戏耍不哭,被冷嘲热讽不哭。 杨仕华也常常告诉他,哭是没意义的事情,所以不许他哭。如果他哭了,反而会招打。 谢维清是第一个告诉他,如果不开心,那就不开心的人。 谢维清是第一个告诉他,可以不开心,可以哭的人。 “清哥。”霍川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真好。” 谢维清低笑,“少来。才哭这么一会儿就不哭了?我以为你会把整栋楼都哭穿。” 霍川低笑,“怎么可能。” “行了,确定不哭了?”谢维清确认道,“不哭了把你衣服给我一件,这件脏了。” “这就开始嫌弃我了?”霍川说着更往他衣服上蹭。 “我——”谢维清推他肩膀,“你别把鼻涕弄我衣服上,我弄死你!” “弄死我吧。”霍川松开他,冲他眨眼,“清哥裤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无憾了。” “去你妈的。” 霍川嘿嘿地傻笑,还夹着点鼻音。 “行了别笑了,收拾一下。” 二人又回到卧室。 谢维清看着不远处的相框玻璃碎片,又看了眼还被霍川攥在手里的照片碎片,“这个,你怎么处理。” 霍川看了那些照片碎片许久,扔进了垃圾桶,“不要了。” 谢维清看了眼垃圾桶,又看向霍川,“找个时间把门锁换一下,我觉得你爸还会来。” “嗯。”霍川起身,点头道:“明天吧,明天找个换锁师傅来换了。” 谢维清提醒道:“再安一个防盗门链。” “行。”霍川应道。 霍川找来了久没用过的扫把和拖把。拖把是灰色的,又干又硬,像晒干了的鱼干。傅文箐又打电话来问谢维清几点回家,谢维清眼看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说快了。 确实很快就收拾完了,谢维清又对霍川叮嘱了几句。 “没事,你赶紧回去吧。”霍川站在客厅冲他笑道。 谢维清走到门口,又转头过来确认了一眼,这才道:“行,我走了。” 关门的时候他又道:“如果你爸今晚来了,马上报警,或者给我打电话。” 霍川一笑,“这么担心我,要不你今晚干脆睡我家得了。” 谢维清思忖片刻,觉得可行,“那也行。” 霍川一愣,垂眸笑了笑,不知道想些什么,又抬头看着他道:“没事,你回去吧。” 谢维清有些犹豫,“有事情就报警。” “好,我知道了。”霍川笑着摆摆手,“快回去,注意安全。” 等谢维清真的走了,霍川还站在原地,他眨了眨眼,注视着那扇门。 良久,他才转过身进了卫生间。 霍川打开水龙头,毛巾沾了点水开始擦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及头上的伤口,觉得真丑,丑得有些疼。 卧室被打扫干净了,只有垃圾桶里干巴的照片碎片提醒他这里发生过什么。他盯着那些碎片很久,最终还是俯下身捡了起来。 霍川从抽屉里翻出胶带,坐在桌上开始拼凑那张照片。霍川低头看着照片,他的身子背对着灯光,面前一片半圆阴影,映出他的头。 他觉得暗,暗得看不清眼前的照片,眼前开始酸涩模糊。 空落落的房子,只有他这一个房间落着灯光。 世界都安静着,只起伏着霍川低低的抽泣。 谢维清走在路上,还是担心霍志强会在晚上找上霍川。他把手机的静音关了,音量调到最大,走一段就掏出手机看看霍川有没有给他发消息。到家的时候,家里灯都没开,傅文箐和李成军都已经睡了。他也赶紧洗漱完躺床上,临睡前还看了看手机,确认没有霍川的消息或来电。 好在,直到第二天他睡醒手机也没有响过。 谢维清给霍川发了条消息:“昨晚没事吧。” 霍川隔了很久才回:“刚醒,没事。” 谢维清放下心来。 他走出房间,傅文箐已经在客厅看电视了。见谢维清醒了,傅文箐问道:“你昨晚和哪个朋友一起玩啊,还是李空?” 谢维清接了杯水,“不是,是现在的同学。” “是嘛,叫什么名字?”傅文箐问。 “霍川。”谢维清答道。 “成绩好不好?家里面是做什么的?” “成绩——还行吧。”谢维清没有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傅文箐点点头,“那你们昨晚都玩什么了,那么晚才回来,我们都已经睡了。” “在他家,玩了会儿游戏。”谢维清道。 “你在他们家待那么晚,他父母没说什么吧?别给人家添麻烦。”傅文箐嘱咐道。 谢维清放下水杯,嗯,没事。” “多和朋友玩是好事,但是游戏得少玩啊,明年就高三了,非常重要。” “知道了。” “我打听过了,江中到了高三会再分一个小班,只要年级前五十。你稳定发挥,肯定能进那个班。” 谢维清还没听说过这事,便道:“不知道,应该吧。” 第28章 第 28 章 四点多钟的时候,霍川给谢维清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去学校。 谢维清想了想,回了条“五点吧。” 霍川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谢维清一接通便听见霍川说:“清哥,我跟你一起去。” 谢维清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行。” 霍川听着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便问道:“你在干嘛呢。” “收拾东西,还有衣服。”谢维清如是答道,又提醒了一句:“你也带件外套去,这周降温。” “行。”霍川坐在床上,这会儿也起身收拾东西了,“你怎么去?” 谢维清想也没想,“坐公交吧。” “行,那我去你们家那边的公交车站,咱们再一起去学校。” “行。你快到了就给我打电话。”谢维清道。 霍川应了声,挂了电话开始火速收拾东西然后出门。 霍川到了谢维清小区附近的公交车站,给谢维清打了个电话过去,“我到了,你下来吧。” 谢维清看了看四周,“我也在公交车站,没看到你。” 霍川立马向四处看去,结果发现谢维清在对面的车站。他看到谢维清的时候,谢维清也看到了他。霍川里面招了招手,避过路上的车跑了过来。 谢维清坐在公共凳子上,看着霍川,“你傻的吧,对面那个车站是反方向的。” 霍川笑着坐他旁边,“我没来你们这边坐过,不知道嘛。” “那你不知道看站牌?” “还没来得及看呢。” 谢维清抿了抿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隔了会儿,他问道:“你家的锁,换了没。” “早上叫了个师傅,已经换过了。”霍川笑道。 谢维清点头,又问道:“防盗门链呢。” “安上了,放心吧。”霍川还是笑。 “那就行。”谢维清转头看了眼霍川缝线的地方,扬了扬下巴示意伤口,“还疼吗。” 霍川眼睛弯着,“早不疼了。” “不疼就行,没碰着水吧。”谢维清问。 “没有。” “带外套了吗。” “带了。”霍川一句一句地回答,笑着对上谢维清的眼睛,“清哥,你比我妈还唠叨。” 谢维清轻轻嗤笑,“去你妈的。” 谢维清家附近有一所职高,所以路上也有很多学生。两个女生打量了谢维清和霍川一眼,悄悄咪咪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霍川忽然想到,“清哥,你在你们原来学校,是不是也很受欢迎啊。” “没有。”谢维清说。 霍川道:“真的假的,我怎么不信。” 谢维清轻笑,“我人缘不好,看不惯我的人很多。” 霍川皱了皱鼻子,“绝对是嫉妒你,看不惯你又帅成绩又好。” 谢维清看着对面的公交车站,“还好吧,我觉得我一般。” “你太谦虚了清哥。”霍川靠在背后的广告牌上,“你不知道吧,咱们中秋节那次,在街上,有个女生说没想到咱们这儿还有你这么帅的人。” 谢维清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的呗。”霍川笑着,“我买烤肠的时候听到的。” “你也挺帅的。”谢维清看着他,如实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谢维清说他也挺帅,霍川忽然有点害羞地笑了一下。霍川的手挡着下半张脸,手指摸着鼻梁,也不看谢维清。 谢维清没注意他的小动作,“车来了。”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车。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了,二人只能站着。车上有人注意到霍川头上缺的那块,好奇地在张望。谢维清看到,站在霍川与对方之间,挡住了对方探究的视线。 中途空出了一个位置,谢维清让霍川去坐,霍川又让他坐。二人推让半天,位置被别人坐了。 霍川一笑,“这下好,咱俩谁都别坐。” 谢维清哼笑:“还好意思说。”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后面几乎都是去江中的学生。霍川是车里最高的人,头上还带着伤,扎眼得很。光这一会儿,霍川就看到好几个女生转过头来看他们,其中一个还跟他对视一眼。 “你注意你的伤口,别被碰到了。” 谢维清的声音拉回霍川的思绪,霍川看了眼周围,“放心吧,这车里也就你能碰到我的伤口。” 谢维清看着他,“怎么,那我离你远点呗。” “哎呀清哥,近点近点。”霍川语气带着点撒娇的调调。 谢维清表情有些嫌恶,“滚。” “就不滚。”霍川笑嘻嘻的,左手贴上谢维清的左手。 谢维清把他手甩开,结果碰到了旁边的人,他转过去说了声“不好意思”,又转过头,剜了霍川一眼。 霍川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谢维清看他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不爽,抬手作势要打他头,霍川躲了一下,还是笑。 “你怎么这么爱笑。”谢维清忍不住问。 霍川笑问:“不行吗?” 谢维清看着他笑眼弯弯的样子,“行,笑一笑十年少。” 霍川想了想,“那我这一笑就只能八岁了,太小了,还是算了。” “八岁还不好?”谢维清看他,“你八岁的话就不用挤公交车回学校,一关就是一周,周末当放风。” “咱们清哥还会说这种话啊,我以为你这种好成绩的都把学校当第二个家呢。”霍川揶揄道,“八岁才不好,连买辣条都得管爸妈要钱。也不能充游戏,只能看着游戏里面那些氪金大佬。” 谢维清看着他一件一件地数:“压岁钱还得上缴,过年过个寂寞。” “还有。”霍川说道:“不能谈恋爱。” 谢维清扫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谈什么恋爱。” “看吧,对吧,小孩子就不能谈恋爱。”霍川道。 “你现在也是小孩子。”谢维清道,忽而又笑,“怎么,春心萌动,想谈恋爱了。” “感觉挺新奇啊,谈恋爱,啥感觉?”霍川问。 “我怎么知道。”谢维清哼笑,“我也没谈过。” 霍川一把拍上他肩膀,哈哈笑道:“好兄弟就是一起单身。” 谢维清拍下他的手,“去你的,别咒我。” 二人到达学校,天已经半昏。十月中下旬,大家都换上了厚一些的衣服。 进了教室,霍川看到已经到了教室的江赐,“哟,今天来这么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但对江赐来说确实来得有点早,“还不是池月,她要去书店买东西,老早就把我逮出门。” 霍川把书包放下,“买什么了?” 说到这个江赐就更无语,“笔。” “她在书店里挑了半天,一支一支地试哪支好写。我看了一眼笔身,要么0.5要么0.35,有什么区别。她非说有区别,要用手来感知哪一支最好写。”江赐声情并茂地控诉着,又注意到霍川的头,“你那儿,怎么回事。” “哦,没事儿。”霍川笑笑,“头皮被弄破了,缝了针。” “缝针了都?”江赐惊讶,“你跟人打架打成这样?” 霍川给了他一下,“去你的,怎么可能。我早就金盆洗手,洗心革面了。” 江赐笑着躲过,“说真的,谁弄的。” 霍川摆了摆手,“没事,就自己不小心撞了。” 江赐当然不信。 霍川头上的伤口很快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晚自习,祝柏舟便把他叫出去了。 “霍川,你这——”祝柏舟示意他头上的伤口,“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霍川还是那套说辞:“没,就不小心碰伤了。” 祝柏舟皱着眉头,不相信的样子,“要是有问题,一定要告诉我,老师会帮你解决的。” “真没事。”霍川笑了笑。 “那行吧,注意伤口啊。”祝柏舟话音一转,“最近学习有进步,继续努力,争取考个重本。” 霍川微微鞠躬,“我会的。谢谢祝老师。” 祝柏舟摆摆手,示意他回教室。 霍川回到位置坐下,谢维清看了看他,压低声音:“跟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霍川漫不经心地笑笑,“就问我这个伤怎么回事,然后夸我最近有进步呗。不过还是清哥教得好。无以为报,只能——。” 谢维清往窗户边躲,“少来。” 霍川似乎就为见他此刻的表情,得逞地低低笑了两声。 但关于霍川伤口的传闻在两三天内传遍了整个年级,说他是跟混混打架,被混混砍了一刀;说他抢了隔壁二中社会哥的女朋友,被收拾了。越传越离谱。 周五,谢维清陪着霍川回医院拆线检查。霍川出来眼睛都是红的。 谢维清看他,“怎么了。” 霍川撇嘴,“太痛了。” “这次没给你弄麻药?”谢维清笑问。 “没有,所以痛。”霍川生无可恋样。 护士来嘱咐拆线后的事情,一听到还得明天才能洗头,霍川快崩溃了,“我感觉我头上的油都能刮下来炒菜了。” 谢维清嫌恶,“恶不恶心。” 二人走在到霍川家的路上。霍川走几步就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那个伤口,手还没碰上去就被谢维清打下来,“别碰,别又感染了。” 拆了线之后伤口两侧还有一些线孔,看起来骇人得很。 霍川语气郁闷,“清哥,我这一块以后不会秃了吧。” 谢维清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处,“那你以后直接改名叫霍刀疤。” “不行,太难听了。”霍川撇嘴。 “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偶像包袱。”谢维清道,“没事,星期天回校前去把头发剃短点。” 霍川捏了一缕头发,“眼看着头发长长了,又要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第29章 第 29 章 终于又熬到周末,霍川让谢维清陪着一起去理头发。 谢维清坐在他的红色宝马上,想起了李空,“正好,可以去我哥那里剃,在老街。” “你哥开的?”霍川微微偏头,“报你名字能打折吗?” 谢维清的手垂下来,被风吹得眯着眼,“打骨折。” “那我不去了。”霍川也笑,“黑店呢。” 嘴上这么说,霍川还是把车往老街骑。 “哪个?”霍川问。 谢维清伸出头看了看,指着前面,“就前面那里,叫发拉利那个。” “法拉利?”霍川顿了顿,“你哥怎么想到取这名字的?” 谢维清轻笑,没有说话。 车停在店门口,谢维清下车走在前面,撩开店门的塑料帘进去,李空正坐椅子上玩手机。 李空听见动静以为是来客人了,结果一抬头发现是谢维清,他诧异道:“清儿?你怎么来了?” 谢维清把包放下,“带我朋友来你这剃个头。” 正说着,霍川跟在后面也进来了,店里除了谢维清便只有一个男人,眉骨很高,留着点胡子,穿个灰色T恤,看起来二十来岁。 李空还坐在位置上,冲霍川扬了扬下巴,看向谢维清,“你朋友?” “嗯。”谢维清介绍道:“这霍川,我同学。”他又转向霍川,“他叫李空,我哥。” 霍川冲李空点点头:“空哥好。” 李空随意摆摆手,从软椅上站起来,“不用不用,我就比清儿大四岁,叫我李空就行。” “我还是跟着叫哥吧。”霍川笑得乖乖的。 “过来吧,先洗个头。”李空朝屏风后走去,“你上楼去坐吧。” 霍川没反应过来,“啊?我?” 李空拍了拍洗头处的软垫,“你过来,他上楼。” “噢、行。”霍川和谢维清对视一眼,过去坐着。 李空从他后颈处塞了条干毛巾进去,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躺下。 谢维清也走过来对霍川道:“我先上去,你弄完了叫我。” 他背着光,霍川仰视他,轻轻点了点头。 李空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把霍川的头发淋湿,“你这头上有疤啊,怎么弄的,跟人打架了?” 霍川动了动嘴皮,“没。” 李空的手指轻轻抓着他的头发,让头发能被充分润湿。“好好读书,别打架,受点小委屈没什么。”说罢李空关了水,挤了团洗发液。 霍川感到头皮有些凉意,“好。” “你跟我们清儿,是现在的同学吧。”李空慢条斯理道。 霍川笑了笑,“对,我们是同桌。” 李空就着洗发水的泡沫,“是不是觉得他很不好相处?” “还好吧,清哥人挺好的。”霍川替谢维清说话道。 李空太了解谢维清,所以听到这话轻轻笑了笑,“我们清儿吧性子冷了点,但他本性不是这样的。要是什么时候说话得罪你了,你多担待点,他心是很好的。” 霍川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嗯”了一声。 洗发水洗了两次,护发素洗了一次,这才洗完。 李空就着垫在脖子后的毛巾给他包了头发,“过来吧。” 霍川过去坐下,李空拆开毛巾,撩了撩他的湿发,打开吹风机开始给他吹头发。头发吹得半干,李空问:“想剪成什么样?” 霍川看着自己伤口那块短一截的头发,“剪得跟这儿一样长吧。” “行。”李空给他围上围布。 脖子处有些刺,霍川动了动脖子。 谢维清上了小阁楼,打开灯,比上次亮堂不少,看来已经换过灯管了。桌子上摊着本厚书,谢维清翻到封面页一看,《时间简史》。 谢维清没想起李空会看这种书。他对李空看书的印象就停留在小时候一起看搞笑漫画了。漫画主角叫呆头,以至于李空有段时间就叫他呆头。 楼下悉悉索索的说话声音,估计是李空和霍川在聊天。 谢维清打开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是最近的电视剧,俗套的剧情和尴尬的演技让谢维清看了五分钟便换了台。换来换去都没什么好看的,谢维清便不再换,留着电视的声音开始玩手机。 参差的脚步声渐近,谢维清抬头,“剪完了?” 霍川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嗯,感觉这长度有点尴尬。” 谢维清盯着他看了看,“还行。”他起身,“空哥在下面?” “嗯。” “走吧。”谢维清道。 李空正在下面拿着扫把扫地上的发碎,他抬眼看了他们一下,“准备走了?” “嗯。”谢维清过去把包背上,“刚就想说,你怎么留胡子了。” 李空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不好看吗?我看抖音上有些留胡子的男生挺帅的。” 谢维清轻笑,“看着像混□□的。” “那也是大哥级别。”李空扫完头发,一屁股坐软椅上,笑着道,“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谢维清看了看霍川,霍川道:“我都行。” “那行,我跟我妈打电话说一下。”谢维清说着便掏出手机,忽然想到:“把梅姨也叫上吧。” “嗯。”李空拍了拍裤腿,一看时间已经六点了,“想吃什么?” 谢维清想到在楼上看到的电磁炉,“烫个火锅?” “可以可以,我好久没吃火锅了。”霍川笑嘻嘻地插了一句。 “行,那你们去旁边那个菜市场买点菜,我收拾一下屋子,晚上就在这下面吃。”李空起身,伸了个懒腰。 谢维清应了声,带着霍川出了门。 霍川出了店便走向他的红色电瓶车,正掏出钥匙,被谢维清打断道:“你干嘛。” 霍川僵保持刚刚的姿势,“不骑车去?” 谢维清指了个方向,“就前面那个路口,拐进去就是菜市场,骑什么车。” “好吧。”霍川把车钥匙揣进了裤兜,跑到谢维清旁边和他并排走着。 “那个梅姨,是谁啊。”霍川问道。 谢维清的手放进上衣口袋,“晚上吃火锅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路上,谢维清给傅文箐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去吃,傅文箐在那边问了几句,嘱咐他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二人没走多远,拐进了一个路口,过去便是江县西边最大的菜市场。 谢维清已经好些年没有进来过了,但菜市场还和记忆中的一般模样。 脏污的地面,挤夹在路两边的箩筐地摊摆着时蔬,年迈的农民摊主,掌纹里似乎永远都是干掉的棕色泥土。此起彼伏的声音,人,狗,活畜。叫卖,还价,甚至争吵,因为两三毛钱闹得面红耳赤的人,走出几米远后仍要回头呸一口唾沫。 往里走,肉糜的味道扑鼻而来。带着鲜血的生肉味夹杂着路边的垃圾污水和陈年的砧板味,挂着皮质围裙手起刀落的宰肉汉子。鱼腥味算是里面特别的味道,又或许不那么特别。特别的是鱼被开膛破肚的场景,鱼的内脏被熟练地剔出,丢进剖鱼人脚边的筐,带血的黏液拉得老远。鱼睁着眼张着嘴,和死之前一个表情。 再往里,是热水与畜生羽毛的味道。 中年女人抓着鸭子的脖颈,割开喉管。鸭子的血滴进下面装着盐的碗,血凝了便是鲜鸭血。血滴干净了,鸭子被丢进滚烫的沸水来回翻滚。烫好后,女人把鸭子捞出来,拔掉大毛,剖开肚子,取出肠肚,剪了指甲,镊掉小毛。毛落了一地,融进泥水。女人穿着紫色的橡胶雨靴,稀疏平常地忙碌着。 鸭子的死亡被这个女人安排得井井有条。 谢维清和霍川站在不远处,还有别的人也站在不远处,都等着想买新鲜的内脏和鸭肉。 霍川吞了吞口水,“清哥,站这儿干嘛,怪血腥的。” 待女人一切处理好,谢维清道:“买鸭血鸭肠回去吃。” 二人又买了些别的菜,霍川一直沉默。 谢维清偏头看他,“怎么了。” 霍川抿了抿下唇,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谢维清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出了菜市场,霍川才道:“我感觉我这辈子都吃不下鸭血和鸭肠了。” “为什么。”谢维清看到霍川复杂的表情,轻笑,“觉得鸭子可怜?” “嗯。算是吧。”霍川闷闷道。 “被鸭子吃掉的虫可怜吗。”谢维清恢复惯常的表情,“如果鸭子可怜,那虫也可怜,虫吃掉的小虫也可怜。” “霍川。”他语气淡淡的,“你可怜不完的。” 这一瞬间,霍川打了个寒战。 他觉得谢维清和他不一样,和他们不一样。 他忽然想起了李空说他性子冷。 或许谢维清不是冷,是理性,消极的理性,悲哀的理性。因为理性所以隔岸观火,站在一边看着别人飞蛾扑火。 他不是会做飞蛾的人,也不屑于和飞蛾为伍。所以他好整以暇,懒洋洋地冷静旁观,看完以后还能给出冷静的评价。 “清哥。”霍川忽然道,“你喜欢别人会是什么样子?” “好奇这个干什么。” “好奇嘛。” “不知道,和平时一样吧。” 第30章 第 30 章 二人迎着夕阳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和夕阳一样长。 霍川指了指街边的副食店,“买瓶可乐吧。” “行。”谢维清道。 霍川进了店,谢维清站在店外。 店老板是个老头,穿着绿色军装,脖子上挂着一块金色的奖章。他皱纹很深,眼睛浑浊,嗓门却不小,他眯眼看着谢维清,“你是不是谢老师家的那个孩子啊?是你吗小清?” 谢维清愣了一下,“李爷爷?” “哎哟是我是我。”大爷一下子笑开了,皱纹堆在一处显得更深。他笨拙得下台阶,谢维清见状连忙上去扶了一下,他却甩开谢维清的手,“哎哟不用扶!我还没老到走路都需要扶!” “行,不老,不扶。”谢维清有些无奈地笑道。 李老头上下打量谢维清很久,满意地点头笑道:“长高了,长帅了。” “这么多年了。”谢维清道 “真是好多年没见过了,你们一家人搬出去后就没见过你了。听李空说你上市里读书去啦?成绩好吧?你们放假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老头一连抛出好些问题,正好霍川抱着大瓶可乐出来,看到谢维清和老板大爷在一起。霍川眨了眨眼,“这是……” 李老头看着霍川,又向谢维清道:“你朋友呀?那我不收钱了,请你们喝。” “不用——” 谢维清正想拒绝便被李老头打断:“请你喝你就拿着,小时候不客气,现在还学会客气了?” 谢维清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行,谢谢爷爷。” 李老头看着他俩手上提着的菜,“你们这是买菜回来了?” “嗯对。”谢维清提了提手里的菜,“准备吃火锅,一起来?” “嗐,不用。”李老头摆摆手,“你还不知道吧,我儿子儿媳回来了,家里面已经做好饭了,一会儿他们给我送饭来。”说到这,李老头脸上还有些得意。 谢维清淡笑,“怎么现在还开小卖铺,在家里多休息休息多好。” “哎,闲不住啊,在家里没意思。”李老头说着,马路对面小跑来一个提着保温袋的女人,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女孩。李老头指着她们冲谢维清介绍:“我儿媳妇儿和孙女儿。” 谈话间女人和小女孩已经到了几人面前,李老头介绍了两边,女人冲谢维清笑了笑,拉着小女孩让她叫人,女孩怯生生地叫了声“哥哥”。李老头冲谢维清和霍川摆摆手,“行了,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烫火锅吧,我也吃饭了。” “行。”谢维清示意了一下霍川抱着的可乐,“谢谢爷爷。” “不用不用,路上注意安全啊!”李老头冲他们笑。 谢维清和二人走出几步,仍能听见李老头的声音。 “你认识?”霍川扭头看了身后一眼,“精神可真好啊。” “他耳朵有些听不见了,所以说话声音很大。”谢维清道。 “这样啊。” 二人回到李空的店里,卷帘门拉了一半,二人走进去,店中间摆了张折叠四方桌,四张塑料凳。桌子中间插着电磁炉,火锅底料沸腾着,香气诱人。旁边摆着四个碗,装着简易调料。 李空坐在前台的位置,“怎么这么晚才买回来。” 谢维清把菜放桌子上,“去买可乐,结果老板是李爷爷。” “怪不得。”李空起身,把袋子提上楼,“我去把菜洗一下装碗里。” 谢维清不跟着他一起,直接坐凳子上,霍川觉得不太好,想李空去洗菜,谢维清没拦着。 “梅姨呢?”谢维清走到楼梯口朗声道。 李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她说她炒两个菜端过来。” 谢维清便回了桌子边,拧开可乐瓶,一人倒了一杯可乐。没做多久,梅姨端着两个碗进来,“哎呀小清?你空哥呢?” 谢维清用下巴示意楼上,“洗菜呢。”他接过梅姨的碗,放在桌上。 她拌了两个凉菜过来。 “听说你还带了个朋友过来?”梅姨坐在凳子上,“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辛楚吗?“ 谢维清觉得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他道:“不是,是现在的同学,叫霍川。” 正好李空和霍川一边手端一个碗下了楼。 谢维清向霍川介绍:“这就是刚刚说的梅姨。” 霍川微微颔首,“梅姨好。” “梅姨,这个就是霍川,我朋友。”谢维清向梅姨道。 梅姨笑着,一点鱼尾纹挤在眼尾,“你好你好。” 霍川坐在谢维清旁边,看向梅姨道:“梅姨看着这么年轻,叫什么姨啊,应该叫姐姐。” 梅姨笑得合不拢嘴,“小清你这小朋友可真会说话,我都四十多啦,不叫姨叫什么。” “真的?”霍川惊讶的表情,“我以为三十多呢。” 梅姨右手掩着嘴,“三十多的也该叫姨了。别人在我这个年纪有些都当婆婆了。” “涨了,先吃吧。”李空的筷子伸向桌上的鸭肠,“去菜市场买的?挺新鲜。” 谢维清也夹了一筷子,“嗯,刚好有个大妈宰鸭子,守着买的。” 李空的筷子伸进锅里,翻滚的红油热汤攀上筷子又退下。涮了十来下,鸭肠便好了,李空蘸了下调料将鸭肠送进嘴里,很烫,他吹了几口气,“不错,是最里面那家的吗?” “嗯。”谢维清的目光一直放在鸭肠上。 霍川迟迟未动筷。 “怎么不吃。”谢维清见状,把自己烫好的鸭肠送进了他碗里,“吃吧,鲜鸭肠,和一般火锅店里冷冻过的不一样。” 霍川咽了咽口水,把鸭肠塞进嘴里。 “怎么了这是,不吃鸭肠?”梅姨问道。 谢维清轻轻哼笑,“估计是在菜市场看人家杀鸭子看得于心不忍了。” 梅姨乐呵呵的,“小朋友心地好。” 李空听到这话也没忍住笑了一声,霍川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刚刚来的路上碰到李老头了,他儿媳妇给他送饭,可真孝顺,孙女儿也可爱。”梅姨忽然道。 “我也碰到了。”谢维清示意桌上的可乐,“他送我们的,没要钱。” “是嘛,他现在这么大方呢。”梅姨讶异,“那些年那么抠一人,连颗糖都不会多送的,现在舍得送可乐了?” 李空的筷子在锅里捞着,嘴角含笑,轻松道:“现在喝可乐又不像我们以前那样稀罕了。” “你就知道跟我犟嘴。”梅姨拍了李空手臂一下,怪道:“你看看你那个胡子,还不刮,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一点精神都没有。你看看你那黑眼圈,没少熬夜吧你。” 李空求饶:“错了错了,李大爷确实比之前大方不少。” “我又不是说他大不大方,我现在是在说你的问题。”梅姨看着他,一脸正色。 李空冲对面的谢维清挤了挤眼,谢维清接受到信号,立马转移话题道:“梅姨我看你又瘦了,多吃点吧。”说着谢维清夹了一筷鸭血给她。 梅姨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自己碗里,“哎呀我不能吃,怕长胖。” 霍川跟着夹了点菜放她碗里,“不胖不胖,多吃点。” “就在这儿诓我吧,我昨天称重都比之前胖了两斤呢。”梅姨面露愁色。 “人的体重一天内浮动都三四斤,你根本就不胖。”李空插嘴道。 梅姨看他:“真的呀,你可别骗我。” “真的。”李空头也不抬,“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信问清儿。” “行吧。”梅姨这才动了筷子。没多久,她又道:“你现在谈对象没?” “谁谈,我啊?”李空抬头看了看其他三个人,都看着他,“我当然没谈。” 梅姨“啧”了声,又放下了筷子,“赶紧谈一个,找个姑娘来管管你,省得你一天这么邋遢。以后结婚生个孩子,让我也当回婆婆。” 李空微微瞪眼,“我才二十一呢,着什么急。” “我们当时二十一岁都抱俩孩子了。”梅姨道,“你现在一个人开个店,又没人陪,哪天。要是一个人在你那个小阁楼——那什么了我们都不知道。” “不还有清儿吗。”李空笑了笑,“再说了,你也离我这么近。” 梅姨蹙眉:“这哪儿能一样?我们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呀,还是得找个媳妇过日子。” 李空忽然道:“你自己不也这么多年没结婚。” “少说这些,你跟我能一样?”梅姨有些上火,“你一个男的,当然得讨个媳妇过点和和美美的日子。” 谢维清圆场道:“空哥还年轻呢,不着急。” “就是啊。”李空咬了一口鸭血,“我心里有数。” “哼。”梅姨脸色不太好看,“有数有数,我看你就是没数!” 李空给她捞了勺肉,“赶紧吃吧,当着清儿朋友面,给我留点面子。” “又不是外人。”梅姨哼声道。 霍川本来没吭声,忽然被提到,干笑了两声。 笑声像断掉的细麻绳一样中断,只剩下火锅冒泡的声音。 最后还是李空打破沉默:“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行。”谢维清道。 李空不着痕迹地点头,“压力没之前大吧。” “嗯。” “好好读。” “嗯。” 谢维清觉得该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便道:“我看你还看《时间简史》呢,什么时候这么高深了。” “哦,那个啊。”李空漫不经心,“读着催眠的,好使。” 本来马着脸的梅姨被逗乐了,她又很快咳了一声,“合着你读个书就为催眠呢。” “哎呀。”李空给她夹菜,“我从小就没读书那个天赋,又不像清儿,饶了我吧。” 梅姨“哼”了一声,脸色好了不少。 吃完火锅,东西也收拾好了,谢维清霍川二人便从店里出来。天色已黑,路边的灯都亮着。 霍川骑车把谢维清送回去。 “清哥,你不是住那边吗,怎么跟这条街的人很熟的样子。”霍川看着前面的路问道。 谢维清言简意赅:“小时候住这儿,后来搬家了。” 霍川长长地“噢”了一声,“这样啊,怪不得。” “嗯。”谢维清道。 霍川又问:“梅姨是干什么的,听着也是在这条街开店的?” 谢维清轻轻嗯声。 霍川把谢维清送到了家楼下。 霍川停下车,“上去吧。” 谢维清下了车,霍川感到后面一轻。 “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谢维清说。 霍川轻笑,“行。” 他没有戴头盔,鼻子被风吹红了,眼睛也眯出了些眼泪花。在路灯下,谢维清看得很清楚。 “下次把头盔戴上。”谢维清道,“回去又要月考,好好考。” 霍川吸了吸鼻子,把眼泪花眨回去,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行。” 谢维清点头,转身离开。身后没有动静,他转过头,霍川还在原地,冲他招了招手。直到谢维清的身影被夜色吞没,霍川才掉了个头离开。 谢维清走在小区里,掏出手机,时间显示11月3日21点36分。 原来是十一月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回江县的时候还是大热天,开学那天踩着自行车去李空店里流了一身的汗。 时间过得真快。 第31章 第 31 章 回了学校又是考试。搞活动总是推迟,每月一次的考试倒是准时。成绩出来后,祝柏舟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个通知,周末中午召开高二年级家长会。星期天中午,江中校门口异常的挤。按照江中的惯例,先由校长、年级主任开广播会议,家长们坐教室里听,结束后便是班主任的时间。 校门口检查不严,晚饭时间,霍川一群人便跑去校外吃饭。 七个人点了八个菜,挑了张大圆桌坐下。霍川坐在凳子上,抽了张纸擦拭桌上的油渍,“要是每天都开家长会就好了。” 江赐刷着手机,头也没抬,“得了吧,每次家长会都得要我半条命。” “你怕什么,你这学期到目前表现不挺好的。”池月道。 “确实啊。”顾盼姿忍不住附和,“半个学期了没见你被通报批评。” 江赐手关节敲了敲桌面“少来啊,我遵纪守法,妥妥一良民。” 庄南:“别问,问就是我们赐哥成熟了。” 江赐摁了庄南的头一下,“去你的。” 庄南抱怨道:“我发型都给弄乱了。” 霍川摸了摸谢维清的头发,对庄南道:“你也去整个清哥这种,不怕弄乱。” 谢维拍掉他的手,“你不也是。” “我本来是想留长的。”霍川笑道。 服务员陆陆续续上好了菜。 “哎川哥。”江赐忽然道,“你那个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能沾水了?” 霍川点头,叹道:“半个月不洗头太煎熬了。” “我也没看你多煎熬。”江赐道。 霍川举起筷子要敲他的样子,“去你的。” “不知道今年秒表跟赖皮狗又讲什么。”池月幽幽道。 “还能讲什么。”庄南模仿着童富国的语气,“感谢各位家长百忙之中参加我们的家长会,先跟各位家长汇报一下近期考试成绩。” 顾盼姿忍不住道:“我去,太他妈像了。” “赖皮狗谁啊。”谢维清看向霍川。 江赐替霍川答:“就我们校长,开学典礼那天,普通话特搞笑那个。” 谢维清了然,“为什么叫赖皮狗。” “因为他老赖皮。”顾盼姿插嘴道,“他本来给我们承诺要搞社团,搞图书馆。结果社团弄了一学期就不许搞了。图书馆也是个应付上面领导检查的面子工程,对外说藏书多少多少,平时都关着根本不许人进。而且我们之前有夜宵,菜的种类也更多,他一来就取消了。又因为他姓皮嘛,我们就叫他赖皮狗了。” 饭快吃完的时候,庄南的电话响了。庄南右手拿着筷子吃饭,左手拿着手机跟那头的人说话,“我在校门口吃饭呢,跟他们一起。你出来呗。” 庄南又“嗯嗯”地应了几声,挂了电话,冲他们道:“家长会开完了。吃完我们就得进去了。” 江赐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嚯,今年开得够久,都六点多了,开了四个小时。” “估计家长屁股都坐麻了。”顾盼姿笑道。 庄南哼哼唧唧,“让他们体验一下我们平时上课的感觉呗。” 吃完饭,家长陆陆续续出了学校,各自的家长也找来了,大家伙便散开了。 谢维清和霍川并肩走在校园内。 霍川问道:“你爸妈呢,没来给你开家长会?” 谢维清看着前方,语气平淡,“没说。” “干嘛不说?”说罢霍川又自顾自道:“也是,你成绩好,爸妈来了就听表扬,估计都听腻了。” 谢维清看着他,“你挺懂啊。” “不然呢。”霍川冲他眨眼。 谢维清轻笑,“从小到大,我爸妈就没给我开过几次家长会。” 见霍川惊讶的表情,谢维清又道:“幼儿园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他们工作都忙,小学的时候就我爸给我开了两三次家长会。然后初中我就上市里念了,离得远,更不方便。应该就初一第一次家长会我妈专门来过一次,后面我就干脆不说了。” 霍川沉默一会儿才说:“我爸妈也没给我开过什么家长会。小时候就是我婆婆去了两次,后来我也不说家长会的事情了。” 说罢,霍川又笑笑,“反正也没人关心这事儿。” “还有我呢,你也不算孤家寡人。”谢维清道。 霍川勾过谢维清的脖子,把谢维清往自己旁边带,笑嘻嘻道:“真想做嫂子啊。” “去你的。”谢维清笑骂,“我是说我也没人开家长会。” 霍川嬉皮笑脸的,“那不管。” 谢维清往他腰处拍了一掌,“滚远点。” “嘶。”霍川吃痛,“打残了你负责?” 谢维清淡淡瞥他一眼,“这就残了,你有脆骨症?” “起码给我打青了。”霍川控诉道。 “是吗。”谢维清挑眉,伸手去撩霍川衣摆,“我看看。” 谢维清的手伸进了霍川衣服里,冰凉的触感让霍川打了个哆嗦,霍川“操”了一声,按住谢维清的手,“你干嘛,耍流氓?” 谢维清抽回自己的手,看着霍川也有吃瘪的样子觉得好玩,他笑道:“看看你的伤势,我考虑要不要负责。” 霍川语气有些急,“那你也别大庭广众的撩我衣服啊。” 谢维清好笑地看他,“怎么,害羞呢。” 霍川“切”了一声,迈大步子走谢维清前面去了。 耳垂处传来熟悉的微凉触感,谢维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笑意,“这么烫,真害羞啊。” 霍川脱口而出:“是你手太冰了。” “你这有颗痣啊。”谢维清说着,手指又触上了霍川耳垂后那颗痣的位置。 声音很轻,轻到霍川分不清到底是笑还是哼,只感觉到气息扑在他颈后的痒。 他缩了缩脖子。 毛衣领扎人。他想。 “行了。”谢维清左手搭上霍川右肩,“一幅小媳妇样。” 霍川挑眉,“谁是小媳妇?” 谢维清不假思索,“你啊,小媳妇。” 霍川辩解:“我不是,你才是小媳妇。” 二人争着,童富国从楼梯上下来,深深看了二人一眼。 霍川和童富国对视一眼后飞速低下头加快脚步,倒是谢维清不紧不慢地说了声“童老师好”。 “嗯。”童富国鼻音很重,“楼梯间不要打闹喧哗。” 谢维清随便应了一声。 快到教室门口,霍川忽然又道:“媳妇儿。” 谢维清给了他肩膀一拳,“去你的。” 霍川得逞地笑,找回了自己的场子,“你不是你这么激动干嘛,打坏了负责啊。” “又打坏了?”谢维清觉得好笑,把拳头摁得嘎巴作响,“那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算了。” “哎哎哎。”霍川伸手拦住,“媳妇,有话好说。” 谢维清眯眼,“叫我什么?” 霍川认怂:“我是媳妇行了吧,我是媳妇。” 池月和顾盼姿从教室里出来,正好听见这一声,二人愣了一会儿,池月试探着道:“百年好合?” 顾盼姿磕磕绊绊道:“早生贵子?” 霍川没脸没皮惯了,正好搂过谢维清肩膀,笑道:“谢谢谢谢,我们会的。” 谢维清一脸嫌弃的表情。 “我以为川哥你是1呢,没想到你是0啊。”池月忽然道。 霍川一脸神秘,“给清哥留面子呢。” 谢维清直接抓着霍川衣领把他拖进教室,“你还真能编。” “我编什么了?”霍川故作无辜道。 谢维清又气又笑,“行,你不要脸,我也不要。” 霍川笑嘻嘻地装傻。 谢维清也笑,扯上霍川的衣领,把手伸进去。 “哎哎!”霍川抓住谢维清的手腕,“别乱摸,冰死我了。” 谢维清瞥他,“不是说是我媳妇吗,摸下都不行?” “那你——”霍川顿了一下,故作羞涩地笑,“等回家之后慢慢摸。” 谢维清看着他,笑得肩膀颤抖。 江赐过来搭上霍川的肩膀,“你俩聊什么少儿不宜的呢,笑这么猥琐。”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霍川笑道。 江赐抬起手,霍川立马转身抱住谢维清腰处。 “我操?”江赐瞪了瞪眼。 谢维清伸手轻轻顺了顺霍川的背,面带深意地点点头,“我媳妇儿。” 江赐边缓缓鼓了两下掌,边摇头叹道:“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啊。” 霍川的头还埋在谢维清肩膀处,闻言扭过头,笑着威胁道:“等会儿找欧阳收拾你。” 江赐一脸不屑,“我怕你俩?” “怕不怕的马上就知道。”霍川直起身,冲江赐身后道:“欧阳,他看不起咱俩呢,弄他!” 欧阳霁不知何时进了教室,就在江赐身后,应了一声后直接上来伸手夹着江赐胳膊,霍川俯身把江赐的脚抬起来,把人抬着走,江赐胡乱动着手脚,嘴上还放着狠话,场面又扭曲又滑稽。 “南南!快来帮我!”江赐向教室里的庄南求救。 庄南“哎”了一声,屁颠屁颠跑来,开始挠江赐痒痒。 江赐怕痒,没几下便求饶,几人这才放过他,霍川微微喘着气往位置走,边走边扭头笑骂:“这叫什么?这叫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江赐缓过神,一个健步上去从背后偷袭霍川,勾着霍川的脖子,江赐又笑又喘,“总有孙子想当爷啊。” 祝柏舟在讲台上放了个袋子,用来收手机。谢维清给手机关了机正准备上去,没想到霍川说:“给我吧,我一起交了。” 谢维清把手机给了他,看着霍川往袋子里放了两个手机。 霍川坐回位置,发现谢维清正直直地盯着他,他笑了笑,“看什么。” “看你居然交手机了。”谢维清收回手机,翻看桌面上的书。 霍川从兜里掏出了根棒棒糖,拆开袋子把糖含嘴里,露一根白色的棍在外面,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谢维清轻笑。 今天交手机的人尤其的少,几乎半个班的人都偷偷刷着手机。 “这是干什么呢。”霍川忍不住问。 “嗐。”叶舟转头说,“双十一,都在看淘宝呢。” 棒棒糖把霍川的左脸抵得鼓起来,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都双十一了啊……” “怎么。”谢维清出声,“伤春悲秋呢。” 霍川砸吧砸吧嘴,抿了抿嘴里的甜味,“过的好快,这学期都过了一半多了。” 他自顾自道:“感觉上了高中,时间就过得很快。最难熬的还是小学,小学过得最慢。” “是啊。”谢维清淡淡道:“我小学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霍川笑道:“我也差不多,同一群人对着看六年,我都看腻了。” “我是希望快点长大,不想当小孩子。”谢维清说。 霍川舔了舔嘴唇上的甜味,“上次公交车上你不是说当小孩子好吗。” “小孩子想快点长大,长大了又怀念小时候的无忧无虑。”谢维清轻轻哼笑着说道。他眼眸垂着,霍川看见他的睫毛以及睫毛下的阴影。 谢维清说:“人生就是这样,你想得到什么,就一定会失去什么。” “清哥。”霍川忽然道,语气带着些调侃:“你挺哲理啊。” 谢维清轻笑着没有说话。 小孩子羡慕大人不用受父母约束,羡慕大人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但长大之后才发现,大人也要受约束,这约束不仅来自父母,更来自领导、同事甚至是街上的陌上人;大人也不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房租水电柴米油盐样样都要钱,再长大一点结婚生子了就面临着房贷车贷以及孩子的教育支出。也许确实有钱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但最后又都舍不得了。 或许成年人的世界确实比童孩的丰富,但小时候的无忧无虑也都烟消云散了。 但如果回到小时候,小孩子们还是会希望自己长大。 人永远无法满足。 棒棒糖吃完了,霍川把剩下的小棒递给谢维清。 “干嘛。”谢维清往后偏了一点。 “送你的礼物啊。” “有病吧你。” “光棍节送光棍,没毛病。”霍川嘿嘿一笑。 谢维清皱着眉头很嫌弃的样子:“离我远点。” “好歹是我的心意,别这么嫌弃嘛。”霍川眨巴眨巴眼,作出可怜样。 谢维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还是留着当传家宝吧。” “清哥。”霍川忽然一本正经说:“感谢你的建设性意见。” 谢维清笑骂:“滚蛋。” 第32章 第 32 章 第三节晚自习,广播通知让文娱委员开会。六班的文娱委员是个矮个子女生,去了之后回来在班上说学校要举行一二九活动,每个班至少出一个节目,每个年级从中推三个节目,到了一二九当天在全校表演。据说到时候最后会选两个节目,代表学校,和其他学校的节目一起评奖。 下面的同学们很快便讨论开了。按照班里的惯例,肯定会把顾盼姿的芭蕾推上去,除此之外大家还想出一个团体节目。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在小品和朗诵之间二选一。 霍川用手肘碰了碰谢维清,“清哥,你想选哪个。” “哪个都不选。”谢维清语气平淡。 “你不想参加吗?”霍川问。 谢维清眼睛都没抬一下,“从来不参加这些,没意思。” “别呀,这是我们能参加的最后一次了,等明年高二了就没活动了。”霍川劝他道,“这学期除了这个就没别的活动了,下学期有个运动会,可能还有个十佳歌手的比赛,别的就没了。” “那你是想参加哪个。”谢维清问。 “我都行。” 文娱委员让大家投票表决,谢维清投给了朗诵。最后朗诵的票数也比小品要高,因为小品太麻烦了,还得选剧本,选角色,背词,排练.朗诵就简单多了,找一篇积极向上正能量的稿子,全班一起上,照着念就行了。既不耗时,又能让每个人都有参与感。 文娱委员在节目单上填了“朗诵”两个字,又道:“那我们现在再选几个领读人,要普通话好的。” 霍川抓着谢维清的手举了起来,自己也举手,文娱委员就点了他俩的名字,“那就有霍川和谢维清,还有吗,来几个女生。” 谢维清反应过来想掐死霍川,他压低声音,“你干嘛,我不想领读。” 霍川凑近道:“得让别的班都看看我们清哥,这么帅,不露个脸太可惜了。” “台下的人根本看不清台上人的脸。”谢维清抿唇。 霍川故意耸肩,“那也没办法,刚刚文娱委员已经念了你名字了。” 谢维清面无表情,“我能退出吗。” “不能。”霍川左手搭上谢维清肩膀,“上了我们的贼船,就别想下了。” 班上统一了服装,上白下黑。领读的就统一穿白衬衫黑裤子。 “你有白衬衫黑裤子吗。”霍川问。 “没。” 霍川笑了笑,“这么巧,我也没有。周六去买吧。” 谢维清点头,“行。” 县城中心有好几处百货商场,二人便在中心广场会合。中心广场离谢维清家比较远,也没有设公交站点,谢维清直接打了个车过去。 司机手指夹着香烟,这味道让谢维清不适。他摇下车窗,外面的空气冲淡了烟味,也灌着冷意。 他看了看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快下雨的味道。 出门时还想着得带把伞,结果忘了。 谢维清给霍川发了条微信过去:“带伞了吗。” 消息没发过去多久,车到了中心广场。谢维清推开车门,一眼看到了对面的霍川正抱着手机打字。 与此同时,谢维清的手机“叮咚”一声。 不用想就知道是霍川。 霍川回了消息,一抬头正好看见谢维清。霍川笑着招了招手。 谢维清左右看着避过车辆,霍川朝他走过来,“赶紧去商场里吧,我也没带伞。” 谢维清嗯声道:“走吧。” 商场地下一层是超市,一楼是卖化妆品和首饰的,男装在三楼。 踏上手扶梯的一瞬间,谢维清忽然道:“好久没来过了。” 这个商场是县城最老的商场。过去县城只有两个商场,另外一个在岁月中不知不觉关闭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江县的综合性百货楼只有这一个。 “我也是。”霍川道。 弯弯绕绕地上了三楼,正对着扶梯口的就是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形立模。 霍川玩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自己来这一层呢。小时候来都是在超市或者陪我妈逛二楼的女装,或者四楼的童装。” 商场里的人寥寥无几,最多的是售货员。 谢维清和霍川的目光在哪一个区域停留,那个区域的售货员就会让他们进去试试。 “老师,进来试试嘛。”女售货员站在门口向他们笑着道。 霍川嘟囔了声:“买不起啊。” 谢维清看了一眼假模特身上的西装,不便宜的样子。但他道:“喜欢就试试。” “试了要是好看怎么办,我买不起,多尴尬。”霍川小声道。 “你怎么知道就好看。” 霍川大言不惭的样子,“我这个脸这个身材穿什么不好看。” 谢维清上下打量他,意味不清地笑,“确实。” 霍川看着那一排排的西装,觉得那些离他还很远。 谢维清忽然指了一处,“那个适合你。” 霍川看过去,是卖老头背心老头短袖的,贴着九十九两件。 霍川乐了,“这个可以,咱俩还可以一人一件。” “你自己换着穿吧。”谢维清道。 霍川权当没听见,拉着谢维清就要去买。 售货员非常热情,笑着迎上来“哎呀老师,这个我们做活动,九十九买一送一,特别划算。” 霍川摸了摸,是棉的,走线也不错,取下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怎么样?” 谢维清还没说话,售货员先说:“哎呀特别合适,可以穿在里面打底也可以单穿,拿两件吧老师。” 霍川看谢维清,一脸期待的表情,“怎么样?” 谢维清无奈点头,“还行。” 反正就一个背心,行不行的也没什么关系。 得到了谢维清的肯定,霍川兴冲冲地就要去付钱了。 “真买啊你?”谢维清抓着霍川。 售货员道:“买回去不吃亏的呀,这个穿着特别舒服。” 霍川跟着售货员走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提着两个塑料袋子。霍川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谢维清,笑着道:“说好的一人一件。” 谢维清被逗乐了,“我转你四十九块五?” “说什么呢,我请你穿。”霍川笑嘻嘻的,“当情侣装。” 谢维清嫌恶地笑骂:“恶不恶心。” “父子装也行。” “滚吧。” 霍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握着谢维清的肩膀,沉重道:“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就这件背心,你好好穿。” 谢维清看着霍川眼睛,配合道:“那我还穿什么,当传家宝供着吧。” 霍川一下子破功,笑得一颤一颤的,“要是我们以后不常见了,老了,就穿这个背心吧,一看背心我就知道是你。” 谢维清轻轻嗤笑,“想得可够远。” “其实也不用穿背心,我肯定能认出来你。”霍川又道。 谢维清挑眉,“这么自信?怎么认?” “看到你眼皮上的痣我就能认出来了。”霍川道,“我还真没见过谁的痣长在那里的,挺特别的。” “是吗。”谢维清笑了笑,“我身上痣很多,我妈说我屁股上有两颗对着的痣。” 霍川想象不出来,“对着的?” “就一边屁股有一颗,对着的。”谢维清解释道。 霍川来了兴致,“真的假的?给我看看。” 谢维清一下子摁着霍川的后脑勺,“有病吧,谁给你看。” 二人边看边聊,终于选好了衬衫付了钱,外面轰隆一声,紧接着雨就下起来了。 “这雨也太大了。” 大雨卷带着灰尘与泥土的气味,裹挟着冷风拍着人体裸露在外的皮肤。 出租车驰在水中,两侧刮起的水拍在高处。建筑下能躲雨的地方挤着不少人。人们一边讨论这说下就下的雨,一边擦着身上的水。少数几个撑伞的还坚持在路上,伞都被吹歪了,看起来十分滑稽。 “哎哟这个雨啊,真是说下就下。” “我看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是雨,雨过了就真的冷了。” “哎呀!”一个人忙摸出手机,“家里衣服还没收!” 出租车司机应该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中最高兴的人。 谢维清和霍川站在一边,估摸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出租车也打不到,干脆去地下超市买了把伞,最便宜的透明伞,十五块。 二人紧挨在一起冲进雨里,没走多远便看见一个穿着雨衣的人手臂上挂着七八把一样的透明的伞,嘴里吆喝着:“十块一把十块一把。” “早知道就在他这里买了。”霍川玩笑道,“你小心啊,别踩水坑里了。” 谢维清应了一声。霍川撑着伞,谢维清抱着装衣服的口袋,两个人都无比小心。 两个人的裤腿都湿了,水从运动鞋的网面里渗进去。谢维清的脚感到熟悉的凉意,仿佛一瞬间回到小学的雨天。 “哎,车、车!”霍川忽然指了前面一辆黄色的车,连忙到街边拦下来。 他们运气倒好,车里只装了一个人。 霍川拉开车门,他用手肘碰了碰谢维清,“快进去。” 谢维清钻进车里,霍川随后。车门关上的一瞬间,雨也被关在外面。但雨声是关不住的,车前的雨刷一刻不停地工作着。 虽然撑着伞,他们的脸上和头发上都挂着水珠。霍川从包里翻出纸,给谢维清递了两张过去。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他们,“到哪儿啊?” “我到松林小区。”霍川看向左边的谢维清,“你回家吗。” 谢维清看着窗外,“不然呢。” 霍川看了眼时间,“要不去我家玩。” “去你家玩什么。”谢维清道。 自从上次发生那件事后他没再去过他家。 “不知道。”霍川如实道,“反正你回家也是闷着。” 谢维清答应了。 出租车停了霍川家附近,霍川付了钱,两个人又撑着伞一头扎进雨里。雨打在伞上是嗒哒的声音,脚踏在地上是啪啪的声音。雨天总是这样,阴沉又闹腾。 终于进了单元楼梯间,霍川舒了口气。他收了伞,往外面甩了两下,雨伞上的水珠甩落在地上呈一片弧形。 他们走在楼梯上,每走一步就是一个深色的水脚印。 “我鞋进水了,泡着好难受。”霍川用脚尖抵了抵地面,试图让里面的水流出去。 谢维清已经走在前面了,“快点走吧,回去换。” 霍川家里没什么变化。霍川一进门便脱掉外面已经被淋湿大半的外套,谢维清则扶着鞋柜脱鞋。 霍川俯身打开鞋柜,“你鞋湿没湿啊?” “嗯,给我双凉拖。”谢维清把袜子也脱下来塞鞋里,光脚站在地上。 霍川看了他的脚一眼,“穿什么凉拖,不冷啊。”说着便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鞋扔到他脚边,“我家里有烘鞋器,等会儿给你烘一下。” 谢维清穿上拖鞋,“行,谢了。” “客气什么。”霍川自己趿拉着一双凉拖,“你洗个澡吗?” 谢维清反问:“洗了我穿什么。” 灰暗的光中,霍川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也是啊。那我给你找个吹风,你赶紧把衣服头发吹干吧。” 谢维清应声,往客厅沙发走去。 霍川从卫生间找出吹风机递给谢维清,“我先洗一下,很快就好,你吹好了就进我房间开电脑玩吧。” 说完,霍川便转身去洗澡。进浴室前,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客厅瞬间亮堂起来。 第33章 第 33 章 外面还下着雨,霍川打开花淋浴,热水蒸出的温暖雾气一点一点将他包裹。他隐隐约约听到客厅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霍川心里爬上点不知名的滋味。 也许是被这水汽蒸糊涂了,他忽然希望这一瞬间可以持续下去。 霍川洗了不到十分钟,出来时谢维清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阳台外。他走过去拿起谢维清放在一边的吹风机,“干嘛呢,发什么愣呢。” “没。”谢维清的眼闪烁了一下,“看雨什么时候停。” “看你一脸忧郁的。”霍川笑着说道,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谢维清看着霍川右手拿着吹风,左手又拿着毛巾不停地擦头发,“你那个,还疼吗。” “啊?”霍川关了吹风,“你说什么。” 谢维清指了指自己左额角上面一处地方,“还疼吗。” “哦,那个啊。”霍川轻松一笑,“早没事了。” 谢维清点点头,“还是小心点。” 霍川吹完头发,忽然想起一事,“我说找烘鞋器呢,差点忘了。”说完,霍川走到电视墙处蹲下身,拉开下面的柜子,从里面翻出来一个老鼠型的玫红色烘鞋器,“以前我妈买的,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不行就用吹风吹吧。” 谢维清看着那个烘鞋器,忽然道:“我小时候,我妈也是买的这种。” “是吗。”霍川笑吟吟的,“那看来我妈和你妈审美很一致啊。” 谢维清轻笑,“可能是吧。” 谢维清走到入口处把自己那双湿哒哒的鞋提进客厅,取出里面湿润的袜子,把烘鞋器塞了进去。拿过吹风机,又开始吹袜子。 霍川坐在他旁边,“我突然想起来我刚高一军训的时候。” “怎么。”谢维清边吹袜子边问。 “我们当时学着网上的那些什么小技巧,往鞋里塞她们女生的姨妈巾当鞋垫。我们军训最后一天汇报表演也是下了雨。雨进了我的鞋,我的脚就泡在鞋里,鞋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踩上去又滑又软。结果我回了宿舍,一脱鞋,鞋里全是那种像海绵宝宝被压碎了一样的东西,袜子上也是,沾满了,把我恶心得够呛。我连鞋带袜子全扔了。” 谢维清想象了一下海绵宝宝被压碎的样子,“那确实有点恶心。” “我们军训时间应该都差不多的吧,你们当时下雨了吗。”霍川问。 谢维清回忆了一下,“最开始太阳挺大,后面几天都是阴天了。” “下雨天挺好的,适合睡觉。”霍川伸了个懒腰,看着他道:“玩游戏吗。” 谢维清靠在沙发上,“玩什么。” “LOL?”霍川又自顾自道:“哦我忘了,你不玩这些。” 谢维清笑了一下,“我能玩森林冰火人。” “那行啊。”霍川起身往自己房间走,“走吧,就玩那个。” 谢维清陷在沙发里,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乐了,“真玩那个啊。” 霍川打开自己房间的灯,“真的啊,快进来。” 一时之间谢维清竟不知道说什么好,霍川又在催促,他这才起身进了房间。 “我小学的电脑了,应该还能用。”霍川抽了张纸擦着屏幕上的灰。 谢维清坐在他的床沿,“你这个电脑带得动LOL?” “当然不是用这个电脑玩。”霍川笑着扭头看了看他,“我都是去网吧玩。” 谢维清一脚放在床下一脚搭在床边,浅笑:“黑网吧?老板不怕被抓?” “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又不是你们大城市,谁管这些啊。”霍川笑嘻嘻的,“我们小学就有人去黑网吧了。” “去的就是你吧。”谢维清调侃。 霍川哼声,“怎么可能,我小学三好学生,年年拿全面发展好少年。” “你小学在哪儿读的?”谢维清问。 霍川摁着鼠标发出轻巧的哒哒声,“一小,你呢。” 谢维清挑眉,“这么巧,我也是一小的。” “是吗?”霍川扭过头看他一眼,“你哪个班的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一样。” 谢维清说:“我一班的。” “那怪不得。”电脑的光映在霍川脸上,连带着他的脸都泛着蓝色的光,“我在八班。” 一校是县城里最好的小学,一个年级就八个班,占两层楼。 “哎,那你认识左豪吗?就长得有点像癞皮狗那个。”霍川问。 谢维清双手撑在后面,“知道,我同学。” 霍川笑了笑,“我小学跟他关系挺好,他们家也住这附近,小时候经常一起出来弹精灵球啊什么的。” “是吗。”谢维清眉眼放松着,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我跟他关系不好。” 霍川问:“咋了。” “有一次吃午饭的时候他把粉笔丢我碗里了,还造谣我跟班上女同学怎么怎么样。”谢维清轻笑,“忘了原因了,反正就是小孩子不懂事。” 霍川有些惊讶,“是吗,那你后面怎么处理的。” “直接跟老师说了。” 霍川“诶”了一声,“我好像对这事有点印象。”霍川微蹙着眉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有一次他被他妈打了,他跟我们说是因为班上有人打他的小报告,然后让我们跟他一起去堵人。” 这句话勾起了谢维清的一些记忆,“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霍川轻松一笑,“我都说了,我小学是好学生。他后来真去堵你了?” 谢维清点头,“是来了一次。” 霍川的表情凝固下来,“怎么回事?” “有次放了学,他把我叫走,把我带进我们学校后面那个摆摊的小巷里。过去了发现他叫了三个男的在那里等着我。”谢维清慢悠悠地说。 霍川蹙眉,“那里那么多人,他敢?” “那个巷子不是有民楼吗,他们就把我带进楼梯间里面。” 霍川看着他,问:“然后呢。” “他说如果我再去打小报告他就要收拾我。”谢维清说到这轻轻扯出一个嗤笑,“放狠话谁不会,我就说你今天敢碰我我明天就跟班主任和你妈说,看咱俩谁更不好过。后面他骂我,我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骂你什么?” 谢维清的眼闪烁了一下,沉了口气,“没什么。你还没弄好吗,还玩不玩。” 霍川盯了他半秒,这才移开视线,“早弄好了,来看你想玩什么。” 谢维清搬凳子坐霍川左边,熟悉的绿色网页,密密麻麻的游戏分类和游戏名字,瞬间勾起了他童年的记忆。“玩那个,放炸弹炸人的。” “泡泡堂?”霍川问,同时在顶部的搜索框输入“泡泡堂”几个字。 看到熟悉的机器人图标,谢维清点了点屏幕,“就这个。” 他顺着看过去,右侧的游戏更新时间还停留在2014年。 “你玩这个可别怪我欺负你。”霍川轻笑,“我小学的时候,一放学就想早点回家玩游戏,当时就和朋友一起玩双人版。” “那挺好。”谢维清说,“我只能一个人玩。” 霍川双击打开游戏,跳出轻松欢快的彩色游戏片头以及音乐,“你小时候不是有那天那个空哥吗。” 谢维清看着屏幕,“我小学三年级才住那边,当时没电脑。后面搬家了有了电脑了,离他们又很远,不能经常一起玩。” 霍川想了想,“你家离那也就一条街吧,也不远吧。 谢维清解释:“当时搬去了体育场附近,隔了两个街区。后来初中的时候又搬了一次,搬到了现在这个小区,离得近了点。” “这样啊。”霍川弄好了基础设置,“你玩哪个?” 谢维清指了一个靠后的黑色机器人,“你呢。” “我喜欢这个。”霍川把鼠标放到最后一个戴头盔的红色机器人身上。 谢维清言简意赅:“花里胡哨。” 霍川笑吟吟的,“你不觉得它长得像奥特曼吗。” 谢维清仔细端详了一下,“奥特曼要这样估计就打不赢怪兽了。” 霍川轻笑,开始了游戏对局。 谢维清的黑色机器人在游戏左上角,霍川的在右上角。 霍川摁着空格键,“哎,我这怎么没炸弹放出来呢。” 谢维清看着自己的机器人被炸死一条命,没忍住骂道:“你他妈放炸弹要用回车键,我放炸弹才是空格,你把我炸了。” 霍川这才反应过来,笑着道歉。 谢维清摁着自己的操作键,黑色机器人不停地移动着放炸弹。霍川也没闲着,慢慢找回手感,玩得无比顺畅。 霍川忽然笑说:“我跟你说,小学的时候人家问我怎么才能考我那么好,我都跟他们说,回家好好放松,玩两把游戏。” 谢维清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那五个键上不停摁着,轻笑道:“你这话说出来够装逼的。” “但是我是真心实意地说的。”霍川按着回车放下一个炸弹,操纵着自己的机器人躲避。 一局游戏一共四个机器人,除了他俩剩下的两个就是人机,眼看着一个人机把自己炸死了,谢维清说:“就这还三好学生全面发展好少年呢。” “谁说玩游戏就不能当好少年了,你不也玩游戏。”霍川反驳道。 谢维清舔了舔上唇,抿出一个笑,“行,算你对。” 霍川不依不饶,“什么叫算我对,我本来就是对的。” “哎!”谢维清忽然有些激动。 霍川一看,他的黑机器人被剩下的人机炸死了。与此同时他捡到了一把电子枪,“没事,还有我呢。” 谢维清拍了拍他的肩,“看你的了。” “小菜一碟。”霍川轻笑。 如果想靠炸弹来炸死人是困难的,大家都会躲,有把电子枪会容易很多。眼看人机一点一点逼近,电子枪又只能用两次,霍川干脆原地不动,等人机找上门。 “怎么站着不动。”谢维清问。 霍川哼哼一笑,“守株待兔。” 谢维清忍不住嘲笑道:“玩个泡泡堂都需要守株待兔?” 霍川立马反驳:“以不变应万变,懂不懂。” 二人说话间,人机已经找上门了,和霍川只有一个障碍物之隔,霍川连按两下回车,获得了胜利。 第34章 第 34 章 一共有五个关卡,赢了第一个关卡后游戏自动加载下一个。第二个关卡的场景是赛车场,对局最中心是一条环形的赛车跑道,上面移动着几辆汽车。 霍川问:“这车干嘛的来着。” 谢维清移动到跑道上准备往下走,霍川刚问完就被一辆车撞上,机器人头上转着金星,被眩晕了几秒。就这么几秒钟,人机走到谢维清的机器人附近,把他炸死了一条命。 谢维清“啧”了一声,霍川安慰道:“没事儿清哥。” 或许是反应变慢了,又或许是没有小时候的激情了,谢维清总觉得没小时候玩得顺手。他看着身旁认真的霍川。 谢维清忽然动了动嘴皮,“霍川。” “嗯?”霍川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把视线放回游戏里,“怎么了?” 谢维清轻轻哼笑,“没什么。不想玩这个了,换一个。” “行啊,你想玩什么。”霍川问。他叉掉泡泡堂,扫视着里面的游戏,忽然道:“哎我登我的赛尔号看看。” 霍川点开赛尔号,看着开始界面里与童年记忆不同的画风,忍不住吐槽:“怎么画风都变了,把隔壁小花仙的画手请过来了吧。” “小花仙?”一听就是少女类型的游戏,谢维清问:“你还玩小花仙啊。” “玩了一两次。”霍川笑笑,输入自己的账号和密码,“你们当时班上不是这样吗,男生玩赛尔号洛克王国,女生就玩小花仙还有那种变装啊养成类的。我小学有段时间的同桌是个女的,天天跟周围女生讨论这个游戏,我就好奇,注册了一个。” 谢维清每次听他讲自己的事都觉得挺有意思,“然后呢。” 霍川漫不经心道:“我就玩了两次,太没劲了,就种花做任务。” 进入游戏,霍川终于看到熟悉的机械风。由于霍川多年未玩,属于回归老用户,游戏方设计了一段冗长的动画,核心宗旨就是欢迎老玩家,没什么意思。 “我小学的时候,就用那个作业本纸,自己画机器人和怪兽,然后各种什么宝石啊神兽啊,就模拟对战,还有抽奖。”霍川想想就觉得好笑,“当时半个班的男生都来我这玩,我还专门又撕了页纸来登记他们的名字、昵称、等级、金币什么的。有一次和一个男生吵起来了,然后他也去画游戏。后面我们班的男生就分了两类,一类玩我的,一类玩他的。” 谢维清笑了笑,“我记得我们当时班上也有这种,被发现后本子被老师收了。” 霍川哼声,“我绝对是第一个这么玩的,后面的都跟我学的。” “还是作业太少,压力太小。”谢维清悠悠道。 霍川有些不乐意了,“你当时跟我们不一样?” 谢维清按了按眼角处,长时间看电脑让他的眼睛有些不适,“还真不一样。” “老是我说,你也说说你小学初中的事呗。”霍川道。 “没什么好说的。”谢维清看了眼窗外,“雨停了。” 霍川一下子拆穿他:“少转移话题。我就不信没点有意思的事。” “确实没有。”谢维清轻笑,“我小学的时候是班里最矮的男生,也是成绩最好的,当了三年班长,老师都很喜欢我。” 霍川眨了眨眼,“就这?” 见他还不满意,谢维清又想了想,“三年级我国旗下演讲过一次。” “没印象了都。” “我们老师偏心我,直接就让我去了。演讲稿是我们班另外一个人写的,那个人知道了之后很不喜欢我。”谢维清边说边笑了笑,“我那个时候胆子小,上台的时候腿都抖的,觉得那个话筒太重了,差点拿不稳。底下乌泱泱一片人,熟悉的人我一个都看不清,就看清站第一排的校长和领导了。” 霍川搭上谢维清肩膀,调侃道:“原来咱们清哥也有胆子小的时候啊。” 谢维清勾了勾嘴角,笑得很浅,“我现在也胆子小。” “没事,叫声哥,以后川哥罩你。”霍川扬了扬眉毛,又神气又仗义的表情。 谢维清推开他,笑说:“拉倒。” “诶不过说真的,咱俩谁大谁小啊。”霍川问。 “我12月11号的,你呢。”谢维清看他。 霍川有些得意地笑笑,“那我不叫你清哥了。你得管叫我哥,我3月13的。” “想听我叫哥?”谢维清哼笑,“你什么时候考我前面去了,再说吧。” 二人换了好几个游戏玩,一直玩到了晚饭饭点,傅文箐打电话过来。 谢维清应了几声后挂了电话,对上霍川的脸,“我妈催我回去吃饭。你晚饭怎么弄。” “我自己看着随便吃点就行。”霍川随意道。 谢维清动了下脖子,“那我先回去了。” “行。”霍川起身伸了个拦腰,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好久没有玩小游戏玩一下午了。” 谢维清提着自己买的衬衫,正要出霍川家门,霍川在房间里朗声道:“哎,那个背心你别忘了拿走啊!” 谢维清应了声,把衣柜上的背心也带走了。 霍川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大声说:“清哥拜拜!” 谢维清笑了笑,没说话。 “明天见!” 谢维清轻笑,“明天见。” 年级选节目那天,六班浩浩荡荡地上了舞台。朗诵到一半,作为领读的谢维清话筒没了声音,霍川见状便过去和他公用一个话筒。最后的效果大打折扣,没有被选上最终表演,好在还有顾盼姿的芭蕾独舞。 晚会那天其实是十二月六号,星期四。 吃过晚饭,童富国在广播里通知大家带着凳子到操场集合,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是同学们急匆匆下楼的声音。 霍川提着凳子,“清哥走呗。” “不想去。”谢维清收拾着桌上的书,准备挑两本资料拿回宿舍做。 霍川放下凳子,伸手去拽他,“走嘛,去看顾盼姿跳芭蕾,贼好看,还是第一个节目。” 谢维清的衣服被霍川扯歪了,他伸手理了理衣服,道:“你怎么知道是第一个。”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霍川轻笑,“顾盼姿有节目单,后面还有个川剧变脸,还有相声呢。” “没兴趣,懒得搬凳子。”谢维清慢悠悠道。 霍川不假思索:“那你不带凳子,坐我腿上得了。” 谢维清边笑边收拾资料,“你好意思我可不好意思。” 霍川笑着,“那我坐你腿上也行。” 谢维清抬眼瞥他,轻笑,“你还真不怕别人说?gay不gay啊。” “gay就gay呗,我又不怕。”霍川笑眯眯的,“跟咱们清哥的名字绑一起我又不亏。” 谢维清哼笑,“这就是你?忧郁气质帅哥?” “转型了我,我现在是阳光开朗型男。”霍川嬉皮笑脸的。 谢维清笑了笑,霍川又道:“走嘛,起码去看咱们小顾跳芭蕾,好歹我们三个是一个组的呢。” 谢维清终于无奈点头。 到了操场,谢维清后悔了,按照现在的架势,起码还要半小时晚会才能开始。 音效老师还在上面调试音响,时不时传来带着尖锐的杂音和“喂喂”的试音。江中这次确实下了血本,还专门请人搭了灯光台,五颜六色的光柱从台上扫向台下。 扫过谢维清的眼睛,他闭了闭眼。 人群里不知是谁抱怨:“我操,我要瞎了。” 百无聊赖之际,霍川道:“去后台看看顾盼姿她们弄得怎么样了吧。” “她们”还包括了池月,池月陪着顾盼姿在做造型化妆。 “行啊。”江赐道。 几个男生又聚在一起往后台走去。 后台也混乱,地方不大,人都挤在一处,四个穿着正装的学生还在练词。其中一个穿着拖地抹胸公主裙的女主持人眼尖地看到霍川,冲他打招呼道:“哎霍川!你们怎么过来了?” 江赐左顾右盼,“来看顾盼姿,她在哪儿呢?” “她在后面。”女主持李思思指了指拥挤的通道后,“三楼,化妆呢。池月也在。” 江赐应了一声,便抬脚挤进人群,李思思拉着霍川多聊了两句。 她看了谢维清一眼,又向霍川问:“你们班那个转学生吧?叫什么来着?” “噢,他叫谢维清。”霍川看了一眼旁边的谢维清,又向他道:“我朋友,李思思,16班的。” 李思思笑着跟谢维清打了个招呼,谢维清微微点头说了句“你好”。 “你好正式啊,感觉我在跟领导打招呼一样。”李思思玩笑道。 霍川搭上谢维清肩膀,插科打诨道:“我们清哥就这样,当领导的料。” 谢维清淡淡道:“少来。” 霍川“切”了一声,又看向李思思,“你怎么没报节目上去?” “懒得,主持人排练就够累了。”李思思耸肩。 霍川调侃道:“学了这么多年音乐,关键时刻不露一手。” “算了吧,我已经不需要露了,大家都知道了。”李思思毫不谦虚地笑道。 霍川摆手,“行行,我们先进去找他们了啊,你好好练。” 李思思笑着比了个“OK”。 二人挤入人群,霍川凑向谢维清耳边道:“刚刚那个李思思,学音乐的,唱歌特好听。” 谢维清挑眉,“所以呢?” 霍川和他对视两秒,最后道:“当我没说。” 谢维清轻笑,“就这么想给我介绍女朋友啊。” “给你介绍还不好?”霍川一边向周围人说着“不好意思让一下”一边偏过头向谢维清说:“别人让我给介绍我还不乐意呢。” 谢维清眼里含笑,“爸的事你少管。” “爸?”霍川没反应过来,谢维清“哎”了一声,霍川愣了一下,笑骂道:“去你妈的。” 谢维清笑着哼声,“你不是我媳妇儿吗,我怎么能抛下你去找别人。” “哟?”霍川挑眉,乐开了花,“行啊老公,你还能有这觉悟。” “那是。”谢维清也学着他不正经的语调,“中国牌好男人。” 霍川笑了半天才道:“行,记住你今天的话啊。” 第35章 第 35 章 二人说话间终于挤过了拥挤的人群。后面是房间,一共三层,最底层是体训生的更衣室以及器械室,二楼是体育老师的办公室,三楼一整层都是音乐舞蹈教室。由于办晚会,参赛选手们都零散在这些房间里。 谢维清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几个铁架子摆着横七竖八的田径鞋和训练服,地上散落着篮球和铅球,一些穿着花裙子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地挤在里面。虽然挤,还是排着队的,最里面有两个化妆的女人,小朋友们一个一个上去把脸伸过去任由女人在他们的脸上捣鼓。 “怎么还有小孩子,幼儿园的吧。”谢维清道。 霍川也瞧了瞧,“应该是,这次晚会挺正式的,还有县里的领导,所以有其他学校来的代表节目。” 二人上了楼梯往三楼走,楼梯间上上下下许多人,稍不注意就会撞上别人。霍川和谢维清二人正要进去,从门口出来七八个穿着白裙子手上拿着花的女生。 “哎、珍珠,那个……”其中一个女生看了一眼谢维清转头向旁边的女生道。 被叫做“珍珠”的女生看到谢维清似乎高兴的样子,“谢维清!你怎么会来这里。” 霍川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天在校门口拦着谢维清要联系方式的女生,但谢维清只觉得眼熟,还没认出来。 “你不记得我了?”她眨了眨眼,“我叫白珍珠,那天在校门口……” 谢维清有了印象,“嗯”了声。 霍川适时出来拉着谢维清往音乐教室里面走,语速快,脚步也快,“他们都该等着急了。” “走吧,老师叫我们再去开嗓。” 白珍珠“哦”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 音乐室开着灯,四面都是镜子,整个屋子明晃晃的。 谢维清和霍川二人进去,一眼便看见顾盼姿,穿着白色的芭蕾服,梳着高高的丸子头,正对着镜子擦口红,旁边站着江赐和池月。顾盼姿也透过镜子看见他们二人,忙冲他们招手。 二人走进,霍川笑道:“可以啊,够漂亮。” “那是。”顾盼姿笑得明媚。 “可不漂亮嘛。”江赐在一旁插了一嘴道:“好多低年级的学弟跑过来看她。” 顾盼姿脸上溢着笑,“也没很多吧,也就三四五六七八个吧。” 霍川惊讶地笑笑,“这还不多?” “你不热热身?”池月问道,“下面布置得怎么样了,还有多久开始?” 谢维清道:“半小时吧。” “够了够了。”说着顾盼姿扶着把杆开始压腿下腰,道:“你们先下去吧,站在这儿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不好意思呢。”池月玩笑着冲顾盼姿道,又转头看向其他几个男生,“我在这儿陪她就行,你们回去吧。” 江赐打了个呵欠,“这里面还挺暖和的,都不想走了。” “哎呀走吧走吧。”霍川拍上江赐的背,把人抓着往外走。 “哎川哥!”顾盼姿忽然叫住霍川,“你们在下面记得给我拍照录像啊。” 霍川笑着应下来。 三人下了楼,不想人挤人便绕了个道,决定从舞台另一边出去。结果舞台另一边人更多,清一色的白裙子女生,看样子是合唱队在练声。 白珍珠也在其中,她站在最外面,看到谢维清三人,犹豫片刻后猫着身子偷偷跑出队伍到谢维清面前。她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化妆还是因为冻的,“我们节目是最后一个,我会站在第一排领唱。”说完又急匆匆地低着身子回了队伍。 江赐见状问霍川:“这谁啊。” 霍川眼神示意了一下,没有出声。 谢维清觉得莫名其妙,向身后的霍川江赐道:“回去吧,走那边。” “哦。”江赐搭着霍川往回走,偏头问谢维清:“那谁啊,你的女朋友?” 谢维清淡淡瞥他一眼,“怎么可能。” “噢——”江赐尾音拖得老长,显出些暧昧的意味,“懂了,还不是是吧。” 霍川打了他一下,“别八卦。” “问问都不行?”江赐恍然大悟状,“噢对,忘了他是你老公了。” 谢维清没忍住笑了一声,霍川伸手搂上谢维清的腰,玩笑道:“是啊,你就别瞎点鸳鸯谱了。” “好意思说别人?”谢维清哼笑。 “哟?”江赐挑眉,“你俩有秘密啊。”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霍川双手抓着江赐的肩膀,从后面把他推着走。 江赐走得踉踉跄跄,“干嘛啊,别推我。” 几人回到操场的位置上坐着,没等多久,灯光柱不再乱晃,晚会开始了。 老套的开场词,冗长的领导介绍与鼓掌致意,学生们暗暗吐槽要介绍到明年。终于,该介绍的都介绍了,该鼓的掌都鼓了,主持人在台上道:“下面,请欣赏江县中学带来的芭蕾独舞!” 比介绍领导时热烈得多的掌声,还有男生吹口哨。顾盼姿纤长的身影就在众人注视下一步一步到台中。 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芭蕾这样的东西在县城稀罕,连带着跳芭蕾的顾盼姿都显得稀罕。 她像一朵花,绽在夜里的光下。 霍川凑到谢维清耳边小声说:“这次搞这么高级,还有聚光灯。” 谢维清不清楚江中之前的活动如何,没有作答。 “我靠,忘了录像了。”霍川连忙掏出手机,急急忙忙点开录像,只可惜录了不到半分钟顾盼姿的独舞便结束了。霍川叹道:“清哥你怎么不提醒提醒我,等下肯定要被她念叨。” 谢维清轻笑,“我也忘了。” 说完,谢维清便起身,一手提着凳子准备离开。 “真走啊?”霍川抬头问道。 “不然呢。” 霍川想了想,“那你直接回宿舍?” “嗯。” 霍川点头,“行,我再看会儿,过会儿去你宿舍找你玩。” 谢维清本想说宿舍有什么好玩的,但后面有人在抱怨他挡了视线,他便匆匆走了出去。 霍川伸长了脖子看向谢维清。 在喧哗的声音中,他沉默远去的背影融进夜色。 顾盼姿下台换了衣服,裹上羽绒服,重重舒了口气,她对旁边的池月道:“我有个动作跳错了,节奏差点乱了。” “有吗?”池月道,“没事,跳得特好,我们都没看出来。” 顾盼姿笑问:“真的没看出来?” “哎呀真的,谁看得出来嘛。” 二人有说有笑地从舞台后面走出去,回到班上的阵营地。 顾盼姿刚坐下便冲霍川道:“川哥,把你录的给我看看。” 霍川讪笑,“我给忘了。” 眼看着顾盼姿就要生气,霍川连忙又道:“不过我录了最后三十秒!我发给你。” 顾盼姿沉了口气,“行吧,发给我,点原图啊。” “行。”霍川掏出手机,“原图不原图有什么差吗,我还得多花好多流量。” 顾盼姿哼哼唧唧地说了句“你不懂”,她又看了眼周围,“小清哥呢?” “他看完就回宿舍了。”霍川头也没抬。 池月讶然:“这么快就走了?后面的节目都还挺好看的。” “嗐。”霍川道,“他本来不想来的,我说起码来看顾盼姿跳芭蕾,他才来了,没想到真的看完就走了。” 谢维清把凳子搬回了教室,带着两本资料回了宿舍。 路上没什么人,全校的人几乎都涌在操场,连保安和食堂的阿姨都在。到了宿舍也能听见操场的音乐声。 谢维清坐在桌子前,翻开书开始做题。 天上有炸裂的“砰砰”声,不知道又是哪户附近的人家在放烟花。 县城的人爱放烟花是谢维清没来江中多久便感觉到的。不是任何节日的夜晚,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白天都能听到烟花的声音。有时会扰得上课都听不见老师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放烟花,谢维清不知道。 可能高兴了就放,不高兴也放。可能生了孩子图个吉利,可能死了亲人驱散邪气。谢维清不知道。 或许没人知道,连放烟花的人自己都不知道。 平日里听着扰人的声音,在冬夜里倒有些温暖可爱。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是霍川。 谢维清打开门,一股子寒气涌进来。霍川觉得自己呼吸都是冷的。 “外面好冷。”霍川搓了搓手,“刚刚路上又听到有人放烟花,搞得我差点以为过年了。” 谢维清给他倒了杯热水,“还早,还有两个多月。” 霍川的手覆上玻璃杯,隔着玻璃取暖,“也是。” 房间里除了书桌前的凳子就只有床,霍川问:“你没洁癖什么的吧,我能坐你床吗。” “现在才问?”谢维清轻笑,“我要有洁癖能跟你坐一起?” 霍川反驳:“什么意思,我很爱干净的好吧。” 谢维清笑而不语,霍川坐直了身体看他,“诶不是你笑什么,我本来就很爱干净!” “行,干净干净。”谢维清道。 “嘁。”霍川把水杯放一旁的桌上,拍了拍屁股下的床,“你这床不太软啊。” 谢维清靠着桌子,“现在睡软床以后吃软饭。” “是吗?”霍川道,“还能有这好事?” 谢维清抬脚踢了霍川一下,笑骂:“软饭男。” 霍川笑着躲开,“能吃你的软饭吗?” 谢维清装作思考了一下,“行啊,以后挣钱了包养你。” 霍川笑嘻嘻的,“行,谢谢老板。” “去你妈的。”谢维清笑骂。 霍川就着现在的位置直直躺了下去,“其实你该再看会儿,后面有几个节目真挺好看的。” “是吗。”谢维清双手抱胸,“有什么节目?” “那个变脸挺好看的,我之前都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还有——”霍川边想边道:“有个打快板的小品,也挺有意思。哦对还有孔雀舞,跟顾盼姿的芭蕾可以说不相上下难分伯仲并驾齐驱。” 谢维清笑了声,“以前怎么没感觉出来你语文功底这么厉害。” 霍川低低笑着,“谦虚,低调。” 谢维清嗤笑,“给个杆子就往上爬。” “给点颜料我就能开染坊。” 第36章 第 36 章 霍川半个身子都躺在谢维清床上,谢维清能看见霍川笑起来时起伏的胸膛。他走过去拍了拍霍川的腿,“起来,别把我床弄脏了。” “外套干净的。” “有灰尘。”谢维清道。 “你不是没洁癖吗?” 谢维清故意为难他,“现在有了。” 霍川“啧”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子,盯着谢维清,两秒后又再次躺下去。这次直接把谢维清铺得平整的被子抓身上来搭着,翻了两圈后被子就裹在了霍川身上。 谢维清走过去,用膝盖抵了抵裹成蚕的霍川,笑骂:“有病啊。” 霍川眨眼,“我等下就破茧成蝶了。” 谢维清微微俯身拍了他一掌,“你直接羽化成仙吧。” 霍川“啧啧”两声,“咱们清哥文化人啊。” 谢维清正想说什么,窗外又响起了烟花声。 “真是闲的,一天到晚没事就放烟花了。”霍川看向窗外,又把视线移回到谢维清身上,有些好奇地问:“哎清哥,你以前念书那边是不是不许放烟花啊。” “嗯。”等烟花爆开的声音过去后他又道:“回来三个月,把以前三年的烟花都看回来了。” 霍川松开被子坐起来,“一直都不回江县吗?” “也不是。”谢维清顿了一下,“过年的时候回来。” 霍川又问:“暑假也不回来?” “不回。”谢维清道,“学校会组织补课,补了之后就没几天假,来回太麻烦,不如在学校多看点书。” 霍川干巴巴地舔了舔唇,有些震惊“你也太努力了。” “我们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努力的学生。”谢维清平淡地陈述,“努力这个东西是比不完的。你六点起,总有人五点起;你一点睡,总有人两点睡。” “这样不是睡眠不足吗。我觉得我现在都睡不够。” 谢维清拍了拍他的肩头,意味深长:“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算了吧。”霍川皱着眉头,“童富国之前去河北那个衡水中学学习考察,回来之后就宣布早上提前二十分钟起床晚上延迟十分钟下课,吹着个哨子在底下要我们跑起来学,谁课间慢悠悠走路上都会被他一顿骂。” 霍川砸吧砸吧嘴,“我觉得还是得找到适合的办法,像我这样晚上睡不好白天就没精神的也没用,晚上加班加点的,白天该上课的时候就犯困,得不偿失啊。” 屋外有了动静,估计是晚会结束了大家都回来了。 “行了,不早了,回你自己屋吧。”谢维清坐到书桌前,左手搭在椅子背上。 霍川看着他,“我能睡这吗。” 谢维清毫不留情:“不能。” “为什么。” 谢维清不为所动,“床太小。” “床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了。”霍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且挨着睡暖和。” 谢维清直接起身过去抓着霍川的手臂把他拉起来,“滚回去。” “这么凶干嘛。”霍川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云淡风轻道:“咱俩又不是没睡过。” 谢维清不由分说直接把人带起来,“那也不行。” 霍川“切”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出了谢维清的屋子,在谢维清的注视下掏出自己的钥匙,开了自己屋子的门。 谢维清看着霍川的样子,忽然道:“算了,把你被子枕头带过来,一起睡吧。” 霍川反应过来,哼声道:“不说床太小吗,不是让我滚吗。” “开玩笑的。”谢维清靠着门框,见霍川还是没有动作又道:“来不来,不来算了。” 霍川见好就收,笑嘻嘻地说:“等我把东西拿过来。” “行。”谢维清点头,“那我先进去,你进来的时候再关门。” 谢维清等了四五分钟霍川才抱着被子和枕头回来。 “怎么这么慢。”谢维清问。 霍川咧嘴一笑,“刷牙洗脸去了,省得把牙膏牙刷带过来,麻烦。” 谢维清转身也去洗漱,想叮嘱他两句又折返,“你——” 谢维清的话没说完。 霍川正在坐在床边背对着他,脱裤子。霍川扭头,露出侧脸,“怎么了?” “没事。” 等谢维清洗漱好了走进屋内时霍川已经躺床上了,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几点睡啊。” 谢维清看了眼时间,“还早,等十二点吧。”想到二人作息时间似乎不同,谢维清又问:“你一般几点睡。” “我一般。”霍川顿了顿,“现在睡。”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点三十六分。 估摸着房间里多了个人他也学不进去,谢维清妥协道:“那就现在睡吧。”他摸出抽屉里的空调遥控器,“冷吗,开空调吗。” “算了,开着闷得慌。”霍川道。 谢维清应了声,走到床头,“脑袋抬起来一下。” 霍川照做,“怎么了。” “压着我睡衣了。” 霍川看了一眼,灰色的,“你那个唐老鸭呢?” “什么唐老鸭。” “就你那个睡衣啊,印了很多唐老鸭表情的那个。” “那是夏天的睡衣。” “哦。”霍川道,“你没穿秋衣秋裤吗?穿了秋裤就不用穿睡衣了。” 谢维清抓着睡衣往卫生间走,“没有穿秋裤的习惯。” “不穿秋裤怎么行,我都穿了半个月秋裤了。”霍川伸长脖子道,“今年降温好快,太冷了。” 谢维清的声音透过卫生间的门传出来,“那你再等一阵岂不是要穿两条。” 等他出来,霍川才笑说:“你怎么知道我要穿两条秋裤的。” “那你可真行。”谢维清关了灯,房间瞬间黑了下来,他轻车熟路地上床。 霍川又往旁边给谢维清多挪出一点地方,谢维清出声:“行了,再出去就到床下边了。” “我怕挤到你。”霍川笑吟吟的。 谢维清动了动脑袋,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语气也带着点笑意,“都说了开玩笑的。”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安静就像现在这个屋子,把他们二人同外面嬉笑打闹走在路上的学生们隔开来。黑暗弥漫开来,外面的光与声音又渗了进来。谢维清还能依稀看见一些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霍川问:“清哥,睡着了吗。” “睡着了。” 霍川用气音笑了,“骗子。” 谢维清轻轻哼笑,“我牺牲了我宝贵的学习时间陪你睡觉,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骂我是骗子。” “骂不得了?”霍川的笑更甚,“对了,我给你的那个定情信物呢?” 谢维清问:“什么定情信物?” “啧。”霍川被子下的手挨了谢维清一下,“就我斥巨资买的背心啊。” “哦,那个啊。”谢维清说,“在家里呢。” “怎么不穿啊。” “谁大冬天的穿背心。” 霍川“哦”了一声,屋内安静下来,只流淌着两个人的呼吸声。 他侧过头看了眼谢维清,“清哥,你以后想干嘛啊。” “什么想干嘛。”谢维清说。 “就——”霍川想了想,“理想职业之类的。” 谢维清语气平淡:“目前没想好。” “那你想考的大学呢,你想去哪个大学。”霍川问,又幽幽叹了口气,“不过你成绩好,想上什么大学都能上吧。” 谢维清发笑,笑声很轻,又很沉,“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别捧杀我。” “不是捧杀,是真心话,清哥。”霍川说。 “我说了,你把我想得太好了。”谢维清的声音轻悠悠的。 “清哥,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自己知道我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霍川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估计考个一般的大学混四年,然后回江县考公务员,或者当个老师。我婆婆就是这么说的。” “霍川。”谢维清忽然翻了个身,他看着霍川:“霍川,不要听他们的,只要你自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行了。” 零星的光在霍川的眼里闪烁,霍川笑了声,“清哥,能跟你当朋友真好。” 谢维清转过去,轻轻“切”了一声,但语气里藏不住他的笑意。 良久,谢维清说:“我也觉得。” “觉得什么?”霍川问。 “跟你当朋友。”谢维清顿了一下,“真好。” 霍川干眨了两眼,侧过头看向谢维清。头发和枕头摩擦发出干燥的声音,他看见谢维清侧脸的轮廓和闭着的眼。 “清哥,你别不是——”霍川闷笑两声,“你害羞啊?” 谢维清平淡反驳:“想太多。” “是吗,没有就行。”霍川的语气含着笑,调侃道:“开学那天我肯定想不到现在会跟你成朋友,现在还睡一张床上。” 过了会儿,霍川又出声问:“哎清哥,你对我第一印象是什么?” 谢维清回忆了一下那个下午,霍川一个人在电梯里折腾的那大半天,轻笑,“没什么别的,就希望你早点搬完出来。” “就这啊。”霍川有点失望,“没点别的?” “没。”谢维清说。 霍川哼声,“行吧,果然是我们清哥,不熟的人都不放眼里。” 谢维清顺着他的话:“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那当然,我当时就觉得你好拽,面无表情冷冰冰的。”霍川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中二病呢。” 谢维清第一次听人说他中二病,笑骂:“你他妈才中二病。” “那不是第一次见嘛。你那副样子,就差在脑门上把‘别惹我’三个人刻上去了。”霍川解释道。 谢维清不信,“哪有那么夸张。” “绝对没夸张,不信明天去问他们。”霍川说,“刚开始的时候跟你说话你都爱理不理,搞得我觉得我热脸贴冷屁股。不过后面跟你接触越深,就觉得你人挺好的。而且你也不是看上去那样冷冰冰的样子。” 谢维清轻轻哼笑,没有反驳。 “清哥。”霍川轻轻出声,“那我现在能问了吗,你为什么转学。” 谢维清的呼吸很均匀,没什么太大起伏:“成绩不好,一中不要我了。” 霍川张了张嘴,吃惊道:“真的?你成绩还不好?那江中也太差了吧。” “江中也还行吧。”谢维清语气轻松,“我初中也是在一中念的,成绩还行,就继续升了一中的高中,学校给我免了学杂费,每个月给我生活补贴。高一下册,成绩一次比一次差,老师把我爸妈叫去谈话,然后我爸妈就一致决定让我回来。” 霍川微蹙着眉看着他,“怎么回事?” “和朋友闹掰了。”谢维清风轻云淡地说。 “朋友?”霍川问,“是之前梅姨说的那个人吗。” 谢维清顿了一下,“你听到了?” “嗯。”霍川说,“下楼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辛什么楚是吧。” 谢维清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眨了几下,良久才道:“是他。” 第37章 第 37 章 霍川想问下去,但他没有,只是一直看着谢维清。 启了话头,谢维清便继续说了下去:“他是我初中同学,那几年我只有他一个朋友。仔细想想,他性格跟你挺像的。” 说到这,谢维清转过头和霍川对视一眼。 霍川的心里对这个人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谢维清说,“我跟他闹掰了,有了些不好的传言,同学开始孤立我。” 霍川呼吸一滞。 “我不在意那些人,但我只有他一个朋友。”谢维清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段与他无关的故事:“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这个事情,上课老走神。” “然后月考滑了很多名。我开始自我怀疑,因为从小到大没有考过那么差的名次。老师来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早恋。后面又考了几次,都不理想。老师就给我爸打了电话。”谢维清的思绪似乎回到那天,谢长东接了电话后开了两小时候车到他们学校,怒气冲冲地把他找了出去。 “我爸很生气,揪着我的衣领问我是不是想死,说不想管我了,让我想死就早点死,别丢人现眼。” 霍川说不清楚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只是伸出手抓住了谢维清的手。 谢维清的手是凉的。 他的手似乎永远都是凉的,就像他瘦削的身影,像他微青的眼圈。 “幸好你没听你爸的话。”霍川说,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谢维清闭了闭眼,倒闷出了个笑,“睡吧。” “晚安。”霍川说。 房间又陷入安静,外面也安静了。 周五早上,霍川和谢维清两个人一起出门吃早饭。此时不到七点,天才半明。 冷风刮在脸上生疼,霍川在旁边看着谢维清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他伸出手,手背贴上了谢维清的侧脸。 霍川的手背也是冷的,谢维清被冻得一哆嗦,他啧声说:“干嘛。” 霍川哈哈笑着,没有说话。 旁边匆匆走过两个人。 “哎,好像六班那个欧阳霁差点跟九班的许世邦打起来了。” “就很高的那个?” “对,他俩在厕所,差点打起来了,被生活老师看到拦下来了。” “童富国不知道?他——” 对话声逐渐远去。 谢维清和霍川对视一眼。 “许世邦是谁。”谢维清问。 “九班一个男的,欧阳跟他有过节,我们这一圈跟他们那一圈关系都不好。” 谢维清冷静道:“等去了教室,问问具体情况。” “嗯。”霍川道。 谢维清忽然冲后面看了眼,“说曹操,曹操到。” 霍川跟着转头一看,正是一起的欧阳霁、江赐和庄南。 “哟,川哥,这么早。”庄南招呼道。 “别贫了。”霍川看向欧阳霁,“你跟许世邦打起来了?” 欧阳霁没什么情绪,“差点,还没打起来。” 一行人朝着窗口走去,霍川边走边问:“具体怎么回事?” “昨晚上用水太紧张,高楼层的都没水。我们二楼,他四楼。许世邦就来我们那楼厕所接热水,碰上了。”庄南主动解释。 正说着,许世邦和几个男生也来食堂吃饭,两伙人又碰上了。 许世邦眼珠子往上,甩了个白眼。 江赐冲他比了个中指。 欧阳霁伸手抓住江赐的衣服,“算了。” “啧。”江赐一脸不爽,“这他妈都算了?” “跟他计较,没必要。”欧阳霁说。 江赐重重沉了口气,“妈的。”隔了一小会儿,江赐又忽然道:“忍不下这口气,妈的。” “忍不下能怎样,去堵他?”欧阳霁慢条斯理地吃早饭,“你上学期的处分还没消。” 江赐心里像有猫在抓,“太他妈不爽了,你没看那孙子的表情?我想上去把他嘴打歪。” 霍川适时出声:“行了,欧阳都这么说了的话,就这样吧。” “不是,你也能忍?”江赐啧声道。 霍川静默微笑,语气平淡:“善恶有报,时候未到。” 谢维清听到这话一下子乐了,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睡了一个晚上起来,皈依我佛了?”江赐皱着鼻头嫌弃的表情。 霍川缓缓摇头,还是微笑,“大彻大悟了。” 谢维清轻笑,“脑子开光了?” 霍川啧了一声,“说正经的呢。” 江赐搭腔:“你说的哪里配得上正经两个字。”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嘴。”霍川冲他说道。 江赐不屑:“嘁。” “几点了?”霍川问。 庄南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我操,七点零五了。” “我操?” 早自习七点一十,一桌子人急急忙忙起身往外面跑。路上没几个人,少数几个人都和他们一样跑着走。 “?——?——”教学楼底站着几个黑衣服的保安,正吹着哨子催促:“后面的!快点!” 其他人已经跑前面去了,霍川转头,谢维清还走在后面。他停下脚步,向后面的人道:“清哥,快点啊,等会儿迟到了!” “还有三分钟,着什么急。”谢维清说。 霍川看了看前面还在催促的保安,又看了看身后的人,最后认命般地朝他跑去,一把抓上他的手,“赶紧走,被童富国抓到迟到不是说着玩的!” 终于上了教学楼,谢维清总觉得整栋楼都是他们的脚步声。 “我操,过九分了!快快快!”庄南冲在最前面。 幸好六班在三楼,楼层还不算太高。 一群人三步作两步往上赶,走到二楼上第三楼的拐角处时,童富国不声不响从楼上下来,最前面的庄南还差点跟他撞上。 童富国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你们这几根老油条。” 庄南低着头不敢看他。 江赐冷笑一声,“本来能不迟到的,这下才真的迟到了。” “你嘀咕什么?”童富国用着那副令人熟悉的训人腔调,扫视下面一排过去的五个人,“看看现在几点了,还想不想读书?” 谢维清被他的声音震住了。谢维清想这才是整栋楼都是童富国的声音。 “谢维清。”童富国在一排人锁定了他。 谢维清闻声抬头。 “不要觉得自己成绩好就可以迟到,就可以不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童富国命令式的语气,多年的教育经验让他知道学生最怕什么。 谢维清从小到大还没被哪个老师用这种语气训话。 “童主任,怎么了这是?”祝柏舟的声音响起,他顺着声音过来一看果然是童富国在训话。 童富国见班主任来了,左手背在背后,右手点指着他们,目光却是看向祝柏舟,“祝老师,你们班的学生又迟到了,好好教育一下,迟到三次是要被警告的。” 祝柏舟连忙应下来,童富国这才冷哼一声走了。 童富国走了,一行人才放松下来,祝柏舟也舒了口气。 庄南见状,忍不住问:“祝老师,你也怕他啊。” 祝柏舟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你们迟到了?” “没有!”庄南立马否认,“我们还差一分钟的时候就走到这里了,结果半路杀出了他,把我们拦着教训了一顿。” 祝柏舟点点头,“进教室上自习吧,下次早点,别卡点进教室。” “好的!”庄南举手冲他敬了一个不标准的礼,屁颠屁颠进了教室。 池月看着姗姗来迟的几人,问向离她最近的江赐:“被童富国抓到迟到了?” 江赐“嘁”了一声,从抽屉里把书抽出来,“那傻逼。” “本来可以不迟到的,他一拦,这才迟到了。”庄南在旁边解释。 教室里背诵朗读的声音盖过了几人的讲话声。 教室角落,霍川扯了扯谢维清,“没事吧。” 谢维清看他,“什么没事。” “刚刚童富国——”霍川欲言又止。 “哦。”谢维清毫不在意,“没事。” 霍川放下心来,调侃道:“我还寻思咱们清哥从小当好学生没被老师凶过,怕你有心理阴影呢。” 谢维清轻笑,“怎么可能,我看起来这么脆弱?” 霍川耸肩,“谁知道呢,没准咱们清哥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脆弱的心,我得保护好国家未来人才,免得你这多娇贵的花被童富国吹折了。” 谢维清用手肘抵他,笑骂:“去你的。” 霍川忽然问道:“诶不过清哥,你被老师骂过吗?” 谢维清想了想,“好像没有。” “啧,真好。”霍川感叹道。 谢维清抽出语文书,边翻页边说:“有什么好的。” “你小学的体育老师是谁啊?”霍川问。 谢维清努力回忆,却想不起来老师的名字,只记得大概样子,“一个男的,不记得名字了,怎么了。” 霍川追问:“那你记得姜云吗?” “好像有印象。”谢维清点头道。 “我小学一年级还挨了她一巴掌。”霍川说。 谢维清有些惊讶,“你小学就逃学了?” “怎么可能,我得重复多少次,我小学是三好学生。”霍川哼声。 谢维清退了一步,“行行行,好学生。你这,怎么回事。” “我一年级的时候腿骨折了,上不了体育课,我就跟我们体育委员请假,结果那个傻逼没跟老师说,老师就以为我逃课,来我们教室把我逮出去,然后就给了我一巴掌。”霍川回忆道,“我当时腿上还绑着石膏呢。” 谢维清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然后呢?” “没有然后。”霍川耸了耸肩,“全班人都看到了,挺没面子的。” “不生气吗,没找她算账?”谢维清问。 “啧,其实现在想想都挺生气。”霍川说,“但是当时人太小了,你懂吧,小学的时候都把老师当天,老师说东不敢往西,而且那个时候哪敢有跟老师算账的想法。要是这事在我更大一点的时候发生,我都不会就这么算了。” 所有后知后觉的愤怒以及被侮辱的察觉到最后变成一句“算了”,这是个残忍的过程。 霍川忽然想到一事,“哎我之前听说,就高一的一个女生,也是被老师打了一巴掌,她让那个老师当着全班给她道歉,不然就要举报那个老师。” “我们班上没这种事情就够了。”谢维清说。 约束不了别人的时候,就庆幸自己吧,这是唯一的宽慰方法。 霍川感叹了两声,“也是。” 第38章 第 38 章 隔了一阵,谢维清忽然又问:“你那个腿,怎么骨折的。” 霍川笑了下,“我自己摔的,不是我爸。” 谢维清哦了一声,霍川一下子乐了,“看你那个表情,没那么夸张啊。” “那你手臂上那个呢,也是自己摔的?”他问。 霍川愣了一下,“你看到了?” “嗯。”谢维清说,“上次去山上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霍川舔了舔唇,干巴巴道:“那个,是我爸打的。” “那么长一条伤口,怎么搞出来的。”谢维清问。 霍川用无名指挠了挠嘴角,“铁尺子。”说完他用手比了一个长度,“这么长的吧,一个铁尺子,我也不记得怎么就弄出来这么大条伤口。”霍川笑了笑,“我妈当时都吓哭了。” “你没哭?”谢维清看着他。 霍川右手搭在课桌上,“我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我妈突然尖叫了一下,我才看到我手臂流血了。” 谢维清盯着霍川的手臂,仿佛能隔着厚重的冬装看到那条疤痕。 “想看?”没等谢维清回答,霍川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只脱了一只袖子,挽起里面的毛衣和秋衣。 暴露在冷空气中,霍川的皮肤肉眼可见地起了鸡皮疙瘩。 谢维清这次看得清楚了,一条十厘米左右的疤,表面稍稍凸起,比周围皮肤的颜色浅。 谢维清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但最终没伸出去。他动了动嘴唇,“你,疼吗。” 霍川用食指挠了挠瘢痕最凸起出,“早不疼了,都很多年了,这个疤比之前细了很多,之前要粗一些。” 他重新穿好衣服,“要说疼,还是打破伤风的时候最疼。” 不知为何,谢维清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霍川顶着流血的头去医院缝针的场景。如果他不在,那天会不会就是霍川一个人去医院。 “想什么呢。”霍川问。 谢维清的眼闪烁了一下,“没事。”隔了几秒,他又道:“其实,我身上也有疤。”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在这儿的。” 霍川愣着眼眨了几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 他看了眼周围,凑向谢维清,压低声音:“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 “嗯。”谢维清道。 霍川没法想象,只好问:“这个手术,怎么做的啊。” “把胸口剖开,把心脏瓣膜缝上,再把胸口缝起来。”谢维清淡淡解释道。 霍川嘶了一声,“我操,想想就痛。” 谢维清轻笑,“痛也是小时候的我痛,早不记得了。” “不还是疼在你自己身上。” “不一样。”谢维清说,“过去的疼,总比现在的疼好。” 疼痛被忘记,有时也是一种幸运。 霍川有些呆愣,“那你那个疤,长吗。” 隔着羽绒服,谢维清指着自己锁骨下五六公分处,“这里开始。”他的手指顺着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滑,滑到肚脐眼上方,“到这儿。” 霍川怔住了。 他没法想象谢维清羽绒服下瘦削苍白的身体上有这样的疤。 许久,他回过神,“那你这个,对你现在有什么影响吗。” 谢维清的目光移到课本上要求背诵的诗文,“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坐过山车不能蹦极,别的都还好。” “这样啊——”霍川的尾音拉得很长,声音越来越小。 “霍川谢维清!你俩给我出来!” 教室蓦地安静,只有一个女同学干巴巴的突兀的声音,她也很快停了下来。教室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后面,童富国竖着眉毛满是怒气的脸。 霍川小声地“我操”了一下,背后一阵冷汗。 谢维清倒是干脆地起身迈步出了位置,霍川紧接着跟着谢维清一起出了教室。他们的身影就像磁铁一样紧紧吸住众人的目光。 他们出去后,以那道干巴巴的女声为首,同学们又陆陆续续开始读书,间或能隐隐听见童富国的声音。 童富国黑着脸,让他本就黑黝的脸更加黑,“刚刚是迟到,现在又被我逮着早自习讲话,你俩之前被许老师罚站也是因为讲话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谢维清直视着他,看着他的体型他凹陷的面中和他深褐的肤色,觉得活像一只大棕熊在拍胸怒吼。 没训几句,童富国让谢维清回教室,留下霍川继续挨骂。 谢维清走的时候回头看了霍川一眼。霍川双手交叉在背后,冲他比了个手势让他进去。谢维清又看了一眼童富国,后者和他对视,这才进了教室。 谢维清一进教室便看见江赐庄南他们转过身看他。 江赐用口型问道:“怎么了?” 谢维清轻轻摇头,回了位置。 过了四五分钟,霍川进了教室。 他走到自己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来,“怪不得我刚眼皮子一直跳,果然大早上就是倒霉的开始。” 经过刚刚那一茬,两个人讲话的姿势都收敛不少。 谢维清看着自己的书,“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霍川装模做样看起了英语单词。 谢维清闷笑两声。 下课铃响了,霍川伸了个懒腰,半开玩笑道:“都怪你,我又浪费了一个早自习。” 谢维清又气又笑,直接一拳锤上他的胸口,“怪我?谁开始的” 霍川咳了两下,揉着刚刚被锤的地方,“啧,下手这么重,打坏了怎么办。” “又坏了?瓷娃娃呢。”谢维清轻笑,“之前是哪儿,这儿?” 谢维清向霍川的腰窝伸手,霍川往后躲,哐当一声连人带板凳摔地上。动静不小,半个班的人都往后看。 谢维清靠着带窗的墙,笑得肩膀抖个不停。 “躲什么,还怕我吃了你。”谢维清边笑边说,伸手把霍川拉起来。 霍川搭上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我怕痒。” “隔着羽绒服还怕?”谢维清问。 “怕。”霍川边拍灰边说,“可能心理作用。” 谢维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不该告诉我怕痒的。” “为什么。”霍川低着头检查衣服还有没有灰,抬头看来他一眼。 谢维清若有若无地笑,“你告诉我怕痒,以后就不怕我一直挠你痒?” 霍川重新坐回凳子上,满不在意地说:“没事,你又弄不过我,我一只手就能把你这个小身板扳倒。” 说完霍川挑了挑眉,炫耀般举了举自己的一边拳头。 谢维清嗤笑一声,“下次别告诉别人你怕痒了。” 霍川哦了一声,笑问:“那我已经告诉你了怎么办。” 谢维清也笑,“封口费,五百块。” 霍川瘪嘴,眨巴眼,“我饭卡就五十了,够吗。” 谢维清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倒也没心软,直接伸手,“拿来吧。” “真要啊。”霍川问。 谢维清心安理得地点头,“麻雀再小也是肉。” “你可真是——不挑啊。”霍川调侃,边说边从兜里摸自己的饭卡,放在谢维清摊开的掌心上。 饭卡还带着羽绒服口袋的温热。 谢维清看着那张白色的饭卡,干干净净的,没有贴什么花里胡哨的卡贴。他翻过面看,什么都没有,连名字也没有。他的饭卡至少用油墨笔写了名字和班级。 谢维清捏着卡,“什么都没有,不怕弄丢了?” “我的饭卡一次都没丢过。”霍川说着,语气还有些骄傲。 谢维清盯着白色的卡面,上面有一些划痕,应该是和钥匙放在一起划出来的,“至少写个名字吧。” 霍川摸了摸耳垂下面,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我写字丑,你帮我写吧。” 谢维清也不含糊,翻出油墨笔龙飞凤舞地在卡上写了“霍川”两个字。 霍川接过卡,名字是竖着写的,占据了整个卡面。 谢维清的字很漂亮,大气又洒脱,和他的人一样。 霍川晃了晃饭卡,“写了啊,咱们谢大书法家的作品。” “好好保存吧,供着也行。”谢维清也开起了玩笑。 “那肯定啊。”霍川一幅无需他多说的表情,“等你以后出名了,这个得值多少钱,我发家致富就靠你了。” 第一节课是祝柏舟的,谢维清看着从前门走进来的祝柏舟,边笑边压低声音说:“行,我一定努力让你发家致富。” 祝柏舟一进来便看到最后一排的谢维清和霍川,尤其是霍川,笑得一脸春风。祝柏舟咳了两声,“同学们,早自习要认真上。不然被我逮着了事小,被童主任逮着了事大,我跟你们都不好过。” 这话的指向性太明,饶是脸皮厚的霍川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在谢维清上课的时候都很认真,两人安安静静地上了整节课。 下了课,谢维清起身往外走。 “去哪儿啊?”霍川问。 谢维清说:“厕所。” 霍川哦了一声。 三楼的厕所人太多,黑压压的一片。谢维清便往四楼走,索性四楼厕所人不多。 进厕所,洗手池旁站了一个男生,从谢维清进来就一直透着镜子看他。 谢维清觉得眼熟,上完厕所准备去洗手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人就是早上食堂里的许正邦。 许世邦还没走,还在洗手池那里站着。 “谢维清是吧,你跟霍川他们关系挺好?”许世邦靠着洗手台看向他,挑起话头。 厕所光线昏暗,谢维清面无表情,“不洗手就让让。” 许世邦只说自己的:“不想被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就别跟霍川走太近,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旁边的几个洗手池都还有人。其中一人闻言抬头透过镜子看了他俩一眼,匆匆洗了手就离开了。 谢维清走过去,打开水龙头。水汩汩地流出来,谢维清仔细地冲洗自己的手,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洗完,谢维清猛地甩了两下手,水溅在了许世邦脸上,许世邦啧了一声。 光线昏暗,谢维清盯着许世邦,“他是不是好东西我不知道,只会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的肯定不是好东西。” 说完,谢维清抬脚离开,留下许世邦在原地带着些愠怒的嗤笑,“等着看吧。” 回了教室,霍川坐在凳子上伸着脖子问:“怎么去那么久。” “碰到那个——”谢维清想了想那个男生的名字,“许世邦。” 霍川挑眉,“找你麻烦了?” 谢维清动了动唇,最后说:“没事,说了点屁话。” 霍川好奇问:“说什么了?说欧阳了?” 谢维清没直接回答,反问:“他们两个是怎么了。”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欧阳霁和许世邦。 “他俩啊——”霍川顿了顿,“欧阳的私事,我不太好说……” 谢维清不再多问。 第39章 第 39 章 下午第二节课下后便放学了,谢维清和霍川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学楼。 “还是我送你回去?”霍川说。 谢维清想回答,结果看到楼下那棵黄桷树旁停着的白色越野,谢长东站在一边。 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霍川见他突然停了,还没问完一抬眼也看见了谢维清他爸的车。 “看样子他顺路来接我了。”谢维清说。他看向霍川:“跟我一起坐车回去?” 霍川脱口而出想拒绝的话,但他忽然又想到上一次谢维清坐在车里像个局外人的模样,最后没能拒绝,跟着谢维清一起过去。 谢维清拉开后座车门,果然,彭知浩也在后座。彭知浩抱着手机手指滑动着不知道刷着什么,见谢维清上车打了个招呼。 车内开着热空调,配上车载香薰,一股压抑野蛮的气息涌向他们。 谢长东还是透过后视镜看他们,“霍川,你家住哪儿?” “不用麻烦,我和清——”霍川改口,“我和谢维清一起下就行。” 谢长东和所有长辈一样笑着,“没事不麻烦,我把你送家门口。” 霍川执意和谢维清一起下,谢长东只好说了句“好吧”。他一边抹动方向盘一边说:“霍川你不用客气,我们谢维清平时在学校肯定麻烦你不少,谢谢你照顾他。” 霍川一听这话下意识扫了眼谢维清,对上谢维清的视线。 他没法把眼前的谢长东和谢维清口中的谢长东联系上来。 他连忙道:“都是我麻烦他,他帮了我不少。” “是吗。”谢长东笑着扫了眼后视镜,看向谢维清。 谢维清没吱声,霍川碰了碰他,谢维清抬头看后视镜,对上谢长东的目光,又很快移开视线,敷衍了一句“是吧”。 路上没有谁在说话,只有车载音乐一首接着一首,伴随着空调的徐徐低音,不知疲倦。 它们似乎把他们的话说尽了。 霍川跟着哼了几句。 “你会唱这个啊?”谢长东说,“我以为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爱听这些呢。” 谢长东听歌的口味没变,他似乎只听那一张卡碟。 现在正在放张信哲的情歌,下一首是张学友的。谢维清甚至还依稀记得每首歌的顺序。小屏幕还播放着歌曲MV,高挑的女主角穿着白色纱裙在水与火中徘徊起舞。 “谢维清,你生日快到了吧。”谢长东问。 谢维清嗯了一声。 “哪天来着?”谢长东又问。 谢维清语气平淡,“十一号。” “十一号?那就是星期三啊,你满多少?”彭知浩问,瞧见一个路口,向谢长东指道:“谢叔,把我放那儿就行。” “满17吧。”谢长东说。他一边将车驶向彭知浩说的位置,一边接着问:“阴历是哪一天?” 谢维清看着窗外,“我不过阴历。” “你们这些小孩子真怪,我们都是过阴历。”谢长东说。 谢维清不语。 见谢维清沉默,谢长东又挑起话头:“生日想怎么过?” “不过。”谢维清说,“也不是什么大日子。” 空间有限,彭知浩靠着坐垫,霍川也靠着坐垫,谢维清只能坐直身子。 车内的热气让他不适,现在更觉闷得慌。 车窗外的光落在谢维清的侧脸,霍川的余光瞥见他,觉得谢维清此刻的不真实就像空气里的尘埃。 彭知浩下了车,关车门的时候冲谢维清说了句生日快乐。 谢维清说了声谢谢。 车门再次关上,“哐”的一声后,车内安静下来,只剩音乐声在封闭狭小的环境中继续漫延发酵。 彭知浩走后,后排空间大了不少。谢维清往彭知浩刚才坐过的位置挪了一下,坐垫上还残留着余温,让谢维清有些不适。 他按下车窗,窗外的冷空气灌进来,冲散了音乐声,谢维清倒觉得舒爽。 谢长东按了旁边一个按钮,那扇被打开的车窗又缓缓移了上去,到了顶点发出又轻又闷的声音。 一切又被隔绝在外。 “打着空调的。”谢长东说。 谢维清只是沉默,看着其他那些一闪而过的车,也都紧闭着窗门。 车在谢维清的小区门口停了,谢维清和霍川先后下车,霍川回头道谢再见,谢长东坐在驾驶位上,摇下车窗,笑着点头。 谢维清站在街边,理了一下书包肩带,目视谢长东离去的车尾。他看向霍川,“走回去?” “嗯,反正也没多远。”霍川说,“你回去吗。” 谢维清扬了扬下巴,示意街头,“我妈让我去超市买点菜。” “那不正好,一个方向。”霍川搭上谢维清的肩,“清哥,你跟你爸一直都这样吗?” “小时候应该不是。”谢维清说。 “小时候?”霍川下意识提问,“多小?” 谢维清想了想,“可能,他们离婚之前。” “那——”霍川没说完。 他想起上一次谢维清说的,他爸妈在他幼儿园时就离婚了。 霍川回去也得做饭,干脆和谢维清一起进了超市。超市在地下一层,走到超市门口,霍川折返,谢维清站在原地,看着霍川推了一个推车过来。 谢维清有些无奈,“要买什么,还推个车。” 霍川一脸笑意,把书包放推车里,“你不懂,逛超市就是得推个车才有感觉。” “逛超市也要讲感觉,你是感觉派的?”谢维清调侃。 霍川切了一声,“我小时候跟我爸妈一起来超市,都要一个推车,我就坐里面。” 谢维清忽然想起国庆去民宿前和霍川一起去超市,他也是推了一个推车,问他要不要坐。想着想着,他轻笑出声。 霍川不明所以,“笑什么。” 谢维清也把书包取下来放车里,笑而不语。 霍川推着车,忍不住吐槽:“哎我操,你这书包也太重了,你都背了些什么啊。” 谢维清落得个轻松,语气也自然轻松,“知识的重量。” 霍川觉得好笑,“怎么,你把整个黄金屋都背来了?” “差不多吧。”谢维清笑了笑。 霍川笑问:“那颜如玉呢?” 谢维清顺着霍川的话往下说,“颜如玉自己走,不麻烦你。” 走出好几步远,霍川才反应过来,推搡了谢维清一把,笑骂:“可真能给自己贴金。” “跟你学的。”谢维清笑着。 霍川不服,“我平时这样的?” 谢维清瞥了他一眼,调侃:“没点自知之明?” 霍川切了一声,“你妈妈让你买什么?” “南瓜。”谢维清说。 霍川边推着车边道:“这个季节的南瓜都是大棚出来的吧。” “是吗。”谢维清问,“南瓜是哪个季节的。” 霍川脱口而出:“夏天啊。” 谢维清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霍川瞪大了眼,“你不知道南瓜是夏天的?” “不知道。”谢维清答得理所当然。 说话间二人来到蔬菜区,霍川指向番茄,“番茄什么季节的,你知道吗?” 谢维清还是那个回答:“不知道。” “黄瓜?” “不知道。” “西兰花呢?” “不知道。” “你之前在菜市场不是挺轻车熟路的吗。”霍川又问。 “就跟着他们进过几次。”谢维清道,“还都是奔着鸭子去的。” 霍川干脆也不问了,心理忽然平衡了一些,舒了口气。 谢维清闻声看他,“干嘛。” “我以为你成绩这么好,什么都知道呢。”霍川有些感叹,“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我要是什么都知道了,还有你什么活路。”谢维清说。 “重申一下啊。”霍川路过方便面去顺手抓了一包放推车里,“我靠脸吃饭的,你抢不了我的。” 谢维清轻笑,“我实力派的,咱俩不是一个路子。” “下次海飞丝就找你代言得了。”霍川笑道。 谢维清点头,“只要他们愿意,我没意见。” 霍川笑了笑,“你还买别的吗。” “我妈让我买糯米粉。”谢维清四处看了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的,走吧。” 霍川在后面推车,谢维清在车左侧,右手搭在推车上帮着一起推。 “你妈想做什么啊。”霍川问。 “南瓜饼。”谢维清说。 霍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都好久没吃过南瓜饼了。” 谢维清看着一排排小山似的白色粉末,怕自己不注意打个喷嚏出来,所以微微皱着鼻子。他看向霍川,“哪个是糯米粉。” 霍川在一边扯了一个超市称重的袋子给他,指着上面的牌子,“这不写着吗,小麦粉,糯米粉是那边那个。” 谢维清这才发现上面吊着一个牌子。他有些尴尬地哦了一声。 霍川被现在这个样子的谢维清逗乐了,“你还真是——” 谢维清抓着不锈钢制的瓢往袋子里面舀糯米粉,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 “没什么。”霍川自觉退让。 谢维清提着袋子,看向他,“这么多,够了吗。” “嗯——”霍川想了想,“这种东西买多不买少,南瓜水分多,糯米粉多买点吧。” 谢维清点头,又开始往袋子里舀粉。 霍川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几次想上去帮他,“你之前一个人在市里怎么生存下来的啊。” “我住宿舍,吃饭都吃食堂。”谢维清说。 “不出去玩?”霍川问,“市里好玩的挺多的吧。” “不怎么出去,没什么好玩的。”谢维清说,“周末唯一出去就是去补习班。” 霍川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你还需要去补习班?” “嗯。”谢维清说,“我不是多聪明的人,但我们学校聪明的人太多。” “那你会做饭吗?”霍川问。 “我烧的——”谢维清的动作停了下来,开始回想。 霍川看着他。 “我烧的白开水比较好喝。”谢维清给自己下了结论。 霍川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最后从自己匮乏的词语重搜刮能安慰谢维清的话,“没事。人不喝水只能活七天,有水喝就能活一个月呢。” 第40章 第 40 章 谢维清掂了掂袋子,觉得差不多了,找到称重的地方。超市的工作人员熟练地把袋子转了几圈给顶端收口,然后用打出来的价格签封好,整个过程不过几秒。 霍川还在原地等他,见谢维清过来也推着购物车向他走。 谢维清把包好的糯米粉也放车里,“你吃什么,就方便面?” “懒得做了,将就将就吃吧。”霍川说。 霍川左手搭在购物车把手上,右手忽然抬起。 谢维清看着他。 霍川就在谢维清的注视下伸直了手臂,手腕弯曲,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谢维清还是看着他。 霍川被看得发毛,食指摸了摸鼻梁,“你看我干嘛。” 谢维清转过视线,“看你傻逼。” “这是男人们心照不宣的动作。”霍川说。 谢维清轻笑,“我可不跟你心照不宣。” 霍川切了一声,“那是你不打篮球,这是每一个篮球人的基因。” “是是是。”谢维清又敷衍又调侃,“你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就会投篮,骨骼清奇天赋绝佳,NBA都得不到你。” “清哥。”霍川搭上他的肩膀,“你太懂我了。” 谢维清扯了扯嘴角,脱口而出两个字:“傻逼。”然后抬脚往收银处走。 霍川推着车快步追上去,正好谢维清也停下来排队结账,“清哥,要不我教你骂人吧,傻逼这种词没杀伤力。” “我除了骂你也不骂别人了。”谢维清轻轻嗤笑。 霍川挑眉,“哟,我这么荣幸呢。” “嗯。”谢维清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我骂你一次傻逼。” “那咱俩前世可不止五百次回眸了。你骂了我多少次了——”霍川边说边开始扳着手指头回忆。 谢维清摁住霍川数数的手,“得了吧。” “咋了,我在算咱俩前世缘分有多深呢。”霍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谢维清张了张嘴,最后说了一连串傻逼,“慢慢数吧。” 霍川愣了一下,笑骂:“你才傻逼。” “怎么,不算了?”谢维清瞥他一眼。 “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不能骂这个。”霍川收起笑容,语气有些严肃,“万一真把我骂傻了怎么办,我还得高考。” 谢维清眨了眨眼,“你不会觉得在屋里打伞长不高吧。” “这个还是不可能,我们得相信科学。”霍川说,“不过我小时候我婆婆就一直跟我说不能在屋里打伞,说会长不高,我小学一直都不高,我就以为是我小时候撑伞导致的。” 谢维清问:“然后呢。” “然后我初中就猛蹿个子。”霍川挺直了背,“而且我最近发现我长高了,现在一米七八了。没准以后长到一米八。” 谢维清看着他一脸小得意,没忍住伸出手掌盖住他的脸,“得意什么。” 霍川的脸在谢维清的手下,霍川笑了笑,鼻息间的气息洒在谢维清掌心,有些痒。 他抓下谢维清的手,笑道:“谁说我得意了。” “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谢维清哼笑,”就差在脑门上写‘我有一米八’了。” “那多没意思。”霍川玩笑道:“我帅气的脸庞不比一米八有吸引力?” 轮到他们结账了,谢维清一边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放上收银台,一边说:“真想给你一巴掌。” “我这么张俊脸,你舍得吗。”霍川问。 收银员大姐听到这话没忍住打量他俩。 谢维清解释:“同学,开玩笑呢。” 大姐笑了笑,“感情可真好,读高中吧?” “嗯。”谢维清说。 总共没几样东西,加起来都没超过十块,谢维清付了钱,和霍川一起走出了超市。 “行,那我先走了啊。”霍川走在前面,“那个方便面是二块五吧?我微信转你。” “这个时候讲起礼来了?”谢维清调侃。 霍川啧了一声,“什么叫这个时候,我一直都很讲理,全面贯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好吧。” 谢维清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核心价值观你能背出来超过三个我名字倒着写。” “清哥。”霍川正视他,“你怎么能这么了解我,你不会暗恋我吧。” 谢维清愣了一下,然后从后面推了他一掌,笑骂:“暗恋你大爷,别恶心我。” 霍川被推出去几步远,回头笑看他:“我就说说,你急什么。” 谢维清啐了他一口,“滚远点吧你。” “嘁。”霍川说,“那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谢维清点了点头。 二人的方向相反。谢维清走出几步后转过身还能看到霍川的背影。 “哎,霍川!”谢维清不自觉地叫住了他。 霍川隐约听到有人叫他,于是转过身,谢维清朝他走过来,“要不,你来我家吃。” 霍川眨了眨眼,“吃什么,南瓜饼啊?” “那也总比方便面好。”谢维清说。 霍川犹豫了半秒,还是拒绝:“算了吧,我回去吃个泡面将就一下就行。不麻烦你们了。” 谢维清看着霍川现在的表情,瞬间想到开学考成绩出来后的那个下午,祝柏舟让他俩组学习小组。 那时霍川跟祝柏舟说“别麻烦他”和现在说“不麻烦你”的表情是一样的。 但变了的是谢维清。 “那。”谢维清顿了一下,“后面我们家做别的的时候,我叫你。” 霍川笑了笑,“行。”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二人又再次分开。 谢维清回了家,傅文箐还没到家。 不想动弹,他打开了电视。四五秒的广告后,电视响了起来。他陷进沙发,就这样一个人坐着,听着电视机的声音。 他不想看电视,只是想听着电视的声音。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谢维清听到门外高跟鞋的声音渐近,听着那个频率,谢维清知道是傅文箐回来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最害怕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门口一阵悉悉索索,钥匙插入锁里,锁被转动,门打开了。 傅文箐背着包,扶着门把高跟鞋脱下来,穿上棉拖鞋,边放包边说:“回来了?南瓜和糯米粉买了吗。” “嗯。”谢维清说,“放厨房了。” 女士皮包的金属背链发出一连串的嗒嗒声。 “怎么不开灯?”傅文箐打开客厅的灯,屋子瞬间亮堂了不少。 谢维清打开手机,现在才六点半,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进了厨房,南瓜和糯米粉就摆在台面上。 谢维清在客厅听见傅文箐在和别人讲电话。 “上次你说那个南瓜饼要怎么做来着?先把南瓜蒸了是吧?” “哦哦哦,然后往里加糯米粉就行?” “行行,我知道了,谢谢啊。” “几点?哪些人啊?” “她啊,我不喜欢跟她一起打,她输了钱就摔牌。” “这个人可以,牌品好。” “行,那我一会儿吃了饭过来,把南瓜饼带来给你尝尝。” 傅文箐的声音停了。 过了十分钟左右,“小清,快进来帮我倒糯米粉!” 谢维清起身,厨房里的傅文箐手上沾着蒸软了的南瓜,在一个不锈钢盆里揉着。 “我一个人弄着太不方便了。”傅文箐说。 谢维清往里加了糯米粉,傅文箐又开始揉着。 真如霍川说的那样,南瓜水分很多,需要的糯米粉也多。 傅文箐揉好一次就让谢维清再加一次。到最后南瓜面团完全揉好的时候,买的糯米粉只剩了四分之一。 “你把油烧一下。”傅文箐还沾着黄色粉团的手指了指锅。 谢维清打开天然气灶,烧干锅里的水,然后往里倒油。 “多倒点,不然等下不好炸。”傅文箐说。 过了几分钟,油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 傅文箐扯出一个小面团,拍扁一些,顺着锅的边缘把面团放下去。面团滑进油中,油在面团周围仿佛炸开烟花一般,滋滋的声音更甚。 谢维清打开了抽油烟机,出了厨房。 傅文箐端着一盘南瓜饼出来,坐在沙发上,按了一部电视剧。 没多久,李成军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傅文箐问。 李成军边换鞋边说:“开会嘛,你们吃什么呢?” “南瓜饼,我做的。”傅文箐说。 李成军坐在茶几旁边的凳子上,夹了个南瓜饼,“文箐啊,李二他们想找我们借几万块钱。” “不借。”傅文箐说得干脆,“借他两万到现在都没换,还有脸再来借?” “他拿去做生意嘛。”李成军说,“做生意赔了很正常。” 傅文箐皱着眉头,“之前那两万我就当喂狗,你别想从我这儿再拿一分钱。” 李成军面色有些不悦,“你别说得好像这个家只有你一个人挣钱一样。” 谢维清盯着电视。 又来了。 “你是挣,要是没我你存得下来钱吗?你别忘了你没跟我在一起之前你是个什么东西,没车没房的。跟我在一起我帮你存钱才买了房买了车。怎么,现在房子住着车子开着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以为自己多大个老板呢还老借钱给你那个侄儿,还给他做担保。我告诉你,要是他哪天亏个几十几百万还不上,别人追债的可是找你!到时候你看我跟你离不离,什么东西!”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李成军把筷子拍在桌上。 谢维清很少看见李成军这副表情。 “嫌我说话难听你就别做这种事!你偷偷给你侄儿多少钱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大哥也不是好东西,还想把他儿子过继给你,真的是好笑,要不要脸?你大哥不要脸,你那个侄儿不要脸,你们全家都没一个好东西!” “话别说这么难听,大不了离婚!” “离就离!我离了你还更好过,省得一天看到你让我烦,谢扬我一个人也养得活!” 谢维清没有说话,吃完了那个南瓜饼一个人进了房间。 傅文箐注意到他的举动,抬头看他,问道:“就吃一个?” “嗯。”谢维清轻轻合上门。 争吵的声音被隔在门外,尖锐清晰,沉闷模糊。 第41章 第 41 章 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他过去关上了窗。他找出课本复习知识点,却没看进去多少。 他想不明白。 谢维清摸出手机,解开了屏幕,却不知道自己想玩什么。他愣愣地出了神。 外面的声音停止了。但那些声音还在他脑中旋转。 谢维清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个漩涡。 他自己陷入了自己。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给霍川发了条微信:“在干嘛。” 霍川回得很快:“用餐呢。” 谢维清看到“用餐”两个字轻轻勾起了嘴角。 霍川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心是一碗泡面,加了蛋和菜。 谢维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什么大餐呢。” 霍川:“一餐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态。” 谢维清笑意更甚,回复道:“你这种在野外肯定饿不死。” 霍川:“为啥?” 谢维清:“吃屎都能被你想成吃牛排。” 另一边的霍川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回了一句:“我□□他妈吃着呢,恶不恶心!” 霍川又发了一连串生气喷火的表情。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霍川此刻的表情。谢维清轻笑两声,心情倒好了不少。 “谢维清!你出来!”傅文箐在客厅叫他。 谢维清把手机揣回兜里,打开门,“怎么了。” “你生日快到了吧,明晚上吃个饭。”傅文箐说。 “嗯。” “想吃什么?” “问他们想吃什么吧,我无所谓。” “那去吃中餐,明月大道那边那家。” “嗯。” 傅文箐把南瓜饼装进保鲜袋,拿着袋子出了门。 门被打开又关上,屋子安静下来。电视机还在放着傅文箐点开的电视剧,李成军默默坐着吃傅文箐留下来的南瓜饼。 李成军很胖,又或许不胖。他的肚子比女人十月怀胎还大,傅文箐曾不止一次说他像怀了一对双胞胎;但他的腿又很细,没有肌肉,也没有肥肉。在傅文箐把李成军带给他认识前,谢维清只在动画片里见过这样矛盾又夸张的体型,像动画片《神偷奶爸》里的那个坏蛋主角。 李成军默默坐着。谢维清想起了他的爸爸去世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默默坐着。 李成军和傅文箐领了结婚证,按理来说他应该管李成军的爸爸叫爷爷,但他叫不出口。就像他没法管李成军叫爸爸,他叫不出口。 谢维清轻轻退回房间,轻轻关上了门。他推开窗,冷空气灌了进来,把他吹得清醒。谢维清重新找回刚刚看的书。离期末越来越近,他要开始着手复习了。 一个小时左右,门又被打开然后关上。谢维清想,李成军也出门了。 傅文箐出门打牌,李成军出门散步;傅文箐出门散步,李成军出门打牌。偶尔他们一起打牌,一起散步。 就像小时候的无数个夜晚,谢维清又是一个人。 李成军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他给谢维清剖了一个柚子,“吃点柑子,休息休息。” 谢维清放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李成军拿起谢维清的题册,发现自己会做的题已经寥寥无几。有些或许还能想起来自己曾经会做。但也只想得起来自己会做,想不起来怎么做了。 “现在的孩子,压力可真大。”李成军忍不住感叹。 谢维清笑了笑,“还好吧。” “别太辛苦,多出去和同学玩一玩。”李成军说,“别老听你妈的,她不懂。” “嗯。”谢维清说。 李成军又出去了,没多久,客厅又响起了电视剧的声音。 谢维清盯着那半个柚子,白色饱满的果肉露在外面,这才发现已经是吃柚子的季节了。江县的冬天总少不了柚子。或许是因为江县下的一个小镇盛产柚子,整个县都跟着有好的本地柚子吃。 虽然江县人都叫它柑子,谢维清后来查过,这其实是柚子。但谢维清也跟着叫它柑子,只在心里纠正自己这是柚子。 他在一中的时候傅文箐和谢长东也老给他寄柚子,但他剖不好柚子,也没时间吃,拿快递也麻烦,后来便索性不让他们寄了。 谢维清掰了露在外面的一小瓣柚子,甜中带酸,顺润爽利。 傅文箐回来的时候,谢维清已经睡下了,所以他并不知道傅文箐多久回来的。但他是被傅文箐和李成军的对话声吵醒的。 “车呢,我要开。”傅文箐的声音从洗漱间传出来。 李成军在客厅,用电动刮胡刀刮胡子,伴随着滋滋的电器声,“你开吧。” “你呢,你坐陈斌的车吧。”傅文箐说。 李成军用手摸了摸还有胡茬的地方,继续修,“等下打电话问一下,看他今天开不开车。” “声音小点,谢扬还在睡。”傅文箐边拍脸边说,“你开也行,把我送到我们医院。” 此时七点,谢维清还蜷在被子里。冬天是最难起床的季节。迷迷糊糊间,他又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时,已经快九点了,傅文箐和李成军早已出门。 他穿上羽绒服,抓上钥匙下楼买早点。 楼下有包子店,还有面馆。如果往超市方向走,饭店就更多了。但他懒得走那么远,他只想在楼下买两个包子就走。 九点多的包子店已经在卖最后一轮了,店里也没剩多少人。楼下的这家包子店开了很久,从他们一家搬来到现在五六年了,老板没变。 “四个鲜肉包。”谢维清说。 “好。”老板是个女人,四十岁上下,“豆浆要吗?” 谢维清看了一样,估摸着豆浆都是冷的,“算了,就包子。” “行。”老板麻溜地夹好两个包子,“三块五,扫就行了。” 谢维清接过包子,把袋子系好后揣进羽绒服口袋里。他扫了贴在墙上的二维码,付好钱后给老板看了一眼,连忙往回走。 南方的冬天很冷。网上总有人对比南北方的冬天,说南方是魔法攻击,北方是物理攻击。谢维清没去过北方,没法对比,但他还是敢说,南方的冬天是很冷的。天是灰白白、雾蒙蒙的,好像天也没起床一样。 因为冷,县城里的商铺营业时间缩短了。夏天七点开门的,冬天八点都不一定开;夏天十点关门的,冬天可能九点不到就关了。太冷了,老板冷,客人也冷。人得进了他的店才叫客人,路上都没几个人,更别提客人了。 或许这也是县城的好处。 大家都忙于生计,但和大城市的人比,又不那么忙,所以可以随自己心意,松快一些。也可能是县城里的人都看得开,早开门多挣不了几个钱,晚关门也多不了几个客人,还不如在冬天多睡会儿。 整个县城都温吞着,像冬眠的动物。 谢维清到了家,包子还是热的,他的手被包子暖出了汗。 鲜肉包子咸淡适中,还有着一点腥味,但有姜的中和,还算能接受。肉汁浸入了周围的包子皮,这是谢维清最喜欢吃的部分。 他站在客厅,这才发现茶几上还摆着剩下的半盘南瓜饼。他边嚼着包子,边看着南瓜饼,觉得连自己手里的包子都跟着索然无味起来。但他还是吃完了。 在冬季的早上吃上热腾腾的包子也足够让人幸福了。 谢维清把挂着水汽珠和肉油的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 好像哪里都对,又哪里都不对。 终于,谢维清翻开自己《五三》的一瞬间反应过来,不对的是自己。 回了江县以后,谢维清松懈了不少,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悠哉悠哉睡到九点,然后悠哉悠哉下楼买几个包子,又悠哉悠哉地吃完包子。 他忽然想起在一中的日子。 想起一中,又不免想起辛楚。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痛苦也是。 窗外下起了雨。 也许谢维清对此是有预感的。 外面更灰白,更雾蒙了。 雨越下越大了。 南方的冬季多雨,空气总是潮湿,东西也容易发霉。霉斑是不好看的,总给人一种破落感。但霉菌的味道是好闻的,至少谢维清觉得不错。 霉菌的味道就像是潮湿的地下车库,阴暗,潮湿,一种在暗地里的窥探与端详。 十一点左右,傅文箐打了个电话,说雨太大了中午不回来,让谢维清自己处理一下午饭。 谢维清应了一声,傅文箐便挂掉了电话。 或者说半声。 傅文箐挂电话总是很快,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后,似乎都没耐心听别人说那样。 五点半,傅文箐下班了,又打了一个电话来:“你现在出门,去明月大道的江湖制造。” “嗯。”谢维清说。 “你朋友呢,叫两个朋友来吧。”傅文箐说完这句话,又挂了电话。 谢维清的话还哽在喉咙里,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幸好傅文箐挂了电话。 谢维清滑了一下微信通讯录,又滑到顶。 霍川正准备下楼应付个晚饭,结果接到了谢维清的电话。 “清哥?”霍川清了清嗓,“怎么了,有事吗。” 谢维清轻轻嗯了一声,“你有空吗。” “现在?”霍川问。 谢维清又嗯了一声。 霍川刚打开门,盯着眼前往下延的灰色水泥楼梯,“怎么了,啥事?” 谢维清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你要出门吗。” “啊对,准备去楼下吃个晚饭。”霍川说,“晚上和江赐欧阳他们约了打篮球。” “那你来明月大道的江湖制造,请你吃好的。”谢维清说。 “哟。”霍川走出去把门关上,“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 谢维清轻轻哼笑,“是啊,敢不敢来。” “吃好的有什么不敢的,我打个车过来。”霍川笑说。 第42章 第 42 章 霍川下楼搭出租车的时候想起来这应该是谢维清为了过生吃的饭。 谢维清比霍川先到,接了消息后到饭店门口等他。 霍川跟着谢维清进了包间,里面只有一个涂着正红色口红的高马尾女人,三十来岁,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傅文箐本来在低头回消息,抬头对上霍川,微笑说:“霍川对吧?” 谢维清介绍道:“我妈,跟我爸。” 霍川微微点头,乖巧地向他们道好。 李成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哎好好好。” “坐吧坐吧,其他人还要等几分钟。”傅文箐招呼道。 谢维清拉开一张椅子,让霍川坐,自己又坐在了他的旁边。 几分钟后,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羽绒服不能拉上,只能敞开,围着围巾。 “嫂子。”谢维清说,算是打招呼。 “扬扬生日快乐啊。”李鸢把手里的包放在椅子上,有些笨拙地把围巾从脖子上取下来,边整理围巾边问:“这是你朋友吗?” 霍川又向她道了声好。 李鸢笑着点了点头,“扬扬的朋友都挺帅呀。” 霍川看向谢维清,“扬扬?” “我小名。”谢维清解释道。 “哦。”霍川藏不住笑意,“你这小名还挺可爱,扬扬。” 谢维清小声说了句“滚”。 霍川还是笑吟吟的模样。 “徐况呢?”傅文箐问。 李鸢随意拉开了张板凳坐下,动作有些吃力,谢维清起身想帮忙,被李鸢摆手拒绝,“他加班,估计来不了了。” 李鸢的眉心偏左处有一颗痣,老一辈说这痣好,有福气。因是怀了孕,李鸢的脸有些浮肿。 接着来的是冯羽,谢维清的舅妈。冯羽的脸总是黄黑黄黑的,但她不爱运动也不爱出门,应该是天生的。谢维清小时候对她的印象并不多,所以不知道她年轻的时候白不白。她的脸上浮着油光,叫人有想拿张纸给她摁摁油的冲动。 这张油光的脸挤出一个几乎占满整张脸的笑,她坐在李鸢旁边,正对着谢维清,“好久没看到谢扬了,满十八岁啦?” “十七。”谢维清说。 “哦哦。”冯羽还是笑,没有觉得尴尬,所以这笑显得有些痴傻。 他们也总说她痴傻。但她又怎么可能真的痴傻。谢维清觉得这个舅妈才是家里最聪明的人。懂得用笑来应对一切的人,怎么可能痴傻呢。 “哥哥呢?”傅文箐问。 “停车去了。”冯羽只是笑。 现在还没上菜,桌上只有一盘花生和水果,冯羽便顺手抓了一把花生到自己手里。 没多久,一个穿大衣戴金框眼镜一身贵气的男人进来。 傅文松取下围巾,坐在谢维清旁边,“回来有几个月了吧,还适应吗。” 谢维清是尊敬他的,或者说是怕他的,霍川看着谢维清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规规矩矩地回答:“嗯。” “那就行。”傅文松取下眼镜,用纸擦了擦上面的雾气,重新戴回去,眼神示意霍川,“这是你朋友?” “嗯。”谢维清道,“霍川,我同学。” “叔叔好。”霍川问好道。 “嗯,你好。”傅文松的语气总是沉着,“你们现在高二,在学习上要互帮互助,平时不要闹矛盾。” 谢维清和霍川二人都安静应着,听傅文松的教育。 霍川藏在身后的手没忍住碰了碰谢维清的衣服,谢维清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手,嘴上还应着傅文松的话。 “你学文科的还是理科来着?”傅文松问。 “理科。” “你们不学政治是吧。” “嗯。” “那可惜了,政治会讲到哲学,很有意义。”傅文松说,“我当初数学不及格,政治能考满分。” “又开始了。”冯羽笑着插嘴,“好汉不提当年勇。” “说什么好汉不提当年勇呢?”门被推开,响亮的男声愈近,是谢维清的姨爹徐洪。后面跟着大姨傅文兰。 冯羽手上还不停得剥着花生,“说文松,他又开始说自己以前数学不及格但是政治能考满分了。” “这个确实啊。”徐洪站在门口处,点了根烟。 傅文兰一头棕色短发,发尾贴着脖子,见状忍不住责怪道:“怎么刚进来就抽烟。” “哎呀。”徐洪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街上刚刚的话题:“小清,好好跟你舅舅学。当年他数学不及格,为了学数学就把我的教辅拿去,那么厚一本题,他全做完了,做一道题就写心得体会,我那本书被写满了笔记。” 他们总爱对着谢维清说过去。 大人总爱对着小孩说过去。 谢维清开始还认真听着,听多了也没感觉了。 “你们喝酒吗。”傅文箐问。 服务员站在一边等待。 “我开了车来的,不喝酒。”傅文松说。 “喝点嘛。”徐洪笑哈哈的,他看向服务员:“来一箱,一半冰一半不冰。文菁你要喝吧?” 傅文箐笑说:“就一瓶。” “哎呀多没意思,来成军,我们喝。”徐洪用玻璃酒杯触了触桌面,发出钝音。 徐洪和李成军坐在一起的,李成军只是笑,眼尾纹更深了。 菜陆续上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动筷子,大家心照不宣地开始吃饭。伴随着筷子与陶瓷碗的清脆碰声,酒让男人们变成了时政家、评论家,女人们间或插一嘴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但大多数时候都默不作声或者和其他女人聊家长里短。 “你还记得寇璨吗?” “看到新闻没,中国发射嫦娥四号了,到了月球背面。” “噢,就那个得了白血病的?怎么啦?” “希望早点探索出另外的宜居星球吧,地球现在这个环境真是……” “她妈妈也查出来有病,肺癌。这一家子真够惨的,寇洪也是白血病,都走了这么多年了,结果寇璨遗传了,她妈这么多年多不容易,结果——” “咳——”傅文松清了清嗓子,见各自聊天的人们止了声音这才慢悠悠笑道:“国家还是很重视环境,我上次跟县里面那几个去农村考察,已经大变样了。” 和谢维清记忆中一样,傅文松总是以这样的表情说话,或者说发表言论。毕竟说话和发表言论是不同的。 徐洪附和:“确实啊,我们学校外面路上灰尘少了不少。” 又闲聊一会儿,傅文松端起了酒杯,虽然里面是茶水,“来吧,还是祝咱们家未来的大学生生日快乐。明年就十八成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扬扬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啊!” 一桌子人都站起来举杯,谢维清连忙跟着起身,却发现自己杯子是空的。霍川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谢维清接过他的杯子,一个杯子一个杯子地碰杯。碰杯时要注意自己的酒杯在别人酒杯之下,每碰一次杯他就点一次头。这着实是个不小的工程。 到最后,只剩下霍川。 谢维清看着那个本属于他的、不知何时被霍川倒上水的杯子,只轻轻与它碰了碰,没再说别的。 他抬头对上霍川的眼。 坐下的瞬间,他忽然后悔叫霍川来。 他不该叫霍川来的。 大家又开始各聊各的。 霍川掏出手机回消息,谢维清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霍川又把手机揣回兜里,“欧阳问我什么时候到。” 傅文箐闻言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我朋友约我去打球。”霍川答道。 傅文箐便说:“谢扬,你也去打球吗。” 谢维清刚想说话,霍川抢先替他作了回答:“他也要去。” “是嘛。”傅文箐脸上有了笑,“你不是不喜欢打球吗。” “现在喜欢了。”霍川笑嘻嘻的。 “行,挺好的。”傅文箐看上去挺高兴的,“但是注意安全啊,觉得心头太累了就休息,别勉强。” 话都被说完了,谢维清只能嗯了一声。 七点半左右,江赐打电话来了。 桌上的人还都在聊着,霍川挂了电话,改发微信过去。 江赐:“你干嘛呢还不过来?” 霍川一只手打字回道:“还在吃饭呢。” 江赐:“你他妈不是五点多就说出门吃饭了吗,要吃几个小时?” 江赐发了个生气喷火的表情,谢维清的余光瞥见了那个熟悉的动图。 霍川:“快了快了。” 霍川又发了两个微信自带的玫瑰过去,算是安抚。 “急吗,要不先走。”谢维清问。 霍川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都吃得七七八八了,就剩男人还在喝酒,女人们都已经放下筷子聊天了。他转头看谢维清,“能走吗,会不会不太好。” “走吧。”谢维清说完便起身,提高了音量:“我们同学等着我们过去打球,我们就先走了。谢谢大家今晚来给我庆生。” 桌上的人们又你一言我一嘴说了几句,无非是叮嘱祝福的话。 出了饭店,冷风一下袭来。先前在屋内,包间的热空调让人闷热出汗,这下倒舒服不少。 “约在哪儿了?”谢维清问。 霍川扬了扬下巴,指示一个方向,“就体育馆那边的篮球场。” 谢维清嗯了一声。 体育馆里这里不远,走过去大概五六分钟。 衣服包裹的身体是热的,被风吹着的脸却是冷的。又冷又热的感觉最不好受,谢维清只怕自己会感冒。 风刮在脸上,割得人生疼。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霍川忽然自顾自笑了声。 “笑什么。”谢维清问。 一张嘴,就是一团白气,在黄色的路灯下尤为明显。 “没什么。”霍川笑着哼哼两声,又轻轻说:“扬扬。” 谢维清皱着眉头,“别这么叫我。” “我就叫。”霍川笑得有些欠揍了。 谢维清看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走在前面了。 “扬扬。” “扬扬?” “扬扬!” “扬——扬——” 谢维清啧了一声转头看他,眉毛拧在一起,“说了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霍川问,“那行吧,不叫扬扬,叫扬哥,这下行了吧。” 谢维清倒没立刻反驳,霍川趁此机会又叫了一声“扬扬”。 “叫我扬扬的都是过年要给我零花钱的。”谢维清说。 “噢,我懂了,相当于是个付费昵称是吧。”霍川调侃,“你们家过年都给你多少红包啊。” “一家——”谢维清说,“五百。” “那还给得挺多的。”霍川说。 “嗯。”谢维清说,“但都被我妈拿走了,她说反正我得的都是她给出去的。” 霍川笑了笑,“我都好些年没拿过压岁钱了。” 谢维清沉吟片刻,才道:“要压岁钱干嘛。” “你说要钱干嘛,肯定是拿去消费啊。”霍川说。 谢维清隔了几秒才说:“我不太需要,我没什么想买的。”他看了眼霍川的侧脸,“你想拿压岁钱去买什么。” “那可太多了。”霍川把手揣兜里,“我想买皮肤,有几个皮肤我特喜欢,就是太贵了没钱买。” 谢维清静静听着,“然后呢。” “然后——”霍川想了想,“然后——” 然后了半天,什么也没然后出来。 谢维清轻轻嗤笑,“就想要个皮肤?就这点志气。” “那不然,跟你一样想要《五三》?”霍川呛了回去。 “想要《五三》还至于过年买吗,随时都能买,你想要我马上去书店买一套送你。”谢维清轻笑。 “真的?”霍川看他。 谢维清觉得好笑,“怎么,还真想要呢。” “想啊,怎么不想,一套也得两三百呢。”霍川笑着说,“你送我,我肯定好好写完,做完就变好学生。” “出息。”谢维清笑骂,“说真的,想要什么。” 霍川眨了眨眼,右手食指又摸上自己的眼角处,“哎呀,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 “还能有让你不好意思的。”谢维清哼笑,“不会是……” 剩下的带着些暧昧的语味混在随谢维清说话而喷洒的白气中飘散。 “啧,想什么呢。”霍川看向他。 谢维清语气含笑,调侃:“我可什么都没说。” “去去,少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霍川说。 谢维清挑眉,“谁小人?” “谁应谁小人。”霍川说,“哎,你今晚怎么没叫那个李空哥呢。” “他不会来。”谢维清说。 霍川问:“为什么?” 谢维清还没回答,二人已经到了篮球场地外。 第43章 第 43 章 篮球场被两三米高的绿色铁网围了一圈。冬夜里打球的人并不多,六个场只有两个有人,其中一个就是江赐他们。 江赐正练着投篮,欧阳霁和庄南站在一边。球哐得一声进了篮,霍川还在场外,大声说了句:“好球!” 江赐跑到篮框下把还在弹跳的球又拍了起来,开口已是不满:“怎么才来?剩我们三个都玩不起来。” “哎呀。”霍川又是那一幅安抚的口吻,“这不来了嘛,时间还早,够得你打。” 江赐对此并不满意,“南南十点就得回家,就剩两小时。” “哟,南南,咋了,现在还有门禁了?”霍川看向后面的庄南。 “嗐。”庄南的肩膀松了下来,忧郁道:“我妈老觉得我早恋。” “还能有这事?”霍川问。 “就是啊,我连女生手都没摸过,我妈还觉得我早恋。”庄南愤愤道,“我是咱们这群人里最后的老实人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还真敢说。”江赐又投了一个二分。 庄南看向谢维清,好奇的模样:“清哥,你谈过没啊?” 谢维清说:“没。” “哎也没事儿,清哥成绩又好人又帅,不怕没女生追。”庄南感叹道,“我还是咱们这群人里最老实的。” 江赐忍不住催促:“哎呀行了行了别吹了,赶紧来赶紧来,这会儿又少了五分钟了。” “行行。”霍川边说边脱下自己的外套,里面是件灰色的圆领毛衣,“怎么不多叫个人,三打三都不行。” “不想跟他们一起玩,就二打三呗,反正就我们几个。”江赐看向谢维清,“你打什么位?” 谢维清篮球打得不好,自己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不玩,你们二打二吧。” “你不玩就干看着啊。这算什么?”江赐看向霍川,“家属啊?” 霍川没忍住笑了一声,把脱下来的外套递给谢维清,“来家属,帮我拿着我衣服。手机钥匙都在里面,弄丢了我找你。” “清哥不打也挺好,有人替我们看东西。”庄南笑得没心眼,跑过去把自己手机也递给他,“谢谢清哥啊。” 椅子旁边还有两件外套,应该也是他们的。 “坐着冷的话,你就搭身上。”霍川叮嘱了一句。 谢维清点头。 等到他们战局拉开,自己坐在椅子上独自吹冷风的时候谢维清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回去。在包间里只是霍川撒了个谎,没想到自己绕进去了也跟着来了。 江赐和欧阳霁一队,霍川和庄南一队,打半场。欧阳霁太高了,也不壮,像根杆子一样立着。本以为他打球会很笨拙,没想到还挺灵活,手长的优势也很明显,进攻的时候也很难防得住。比如现在—— 欧阳霁带着球往篮框下跑,霍川一路跑着防他并寻找机会抢球。欧阳霁把球举过头顶,霍川跳起来想把球拍下,结果下一秒欧阳霁又把球放下来绕过霍川顺利到了篮框下。 庄南也在篮框下,并且和江赐互相防备拉扯不下。 欧阳霁原地起跳准备投篮,霍川已经在他身旁准备扣球,结果欧阳霁手腕一偏,球飞到了左前方站在二分线上的江赐手里。庄南一时疏忽,江赐顺利得了球直接投篮。 球进了。 篮球落地又弹起的瞬间,欧阳霁和江赐击了个掌。 江赐投篮的站位很偏,投进的难度很大。看得出来,江赐准头很好。 “欧阳那么高,谁能防得住。”霍川喘着气。 欧阳霁笑说:“我也就长得高了,投篮还是得江赐。” 江赐的表情颇有些得意,“我都说了,最好别让我摸到球,摸到了就没别人事了。” “对别人那套就别对着我们了,多伤感情。”庄南扯着前面的衣服不停抖动往里扇风。 江赐边笑也边小喘着气,“我要是有欧阳那么高我就进CBA了。” “怎么不去NBA?”霍川笑问。 “去什么NBA,我要为中国篮球事业发展添砖加瓦。”江赐捡回球,一下一下地拍着。 庄南啧啧称奇,“看来咱们祝老师教得真不错,江赐现在还会用成语了,回去给祝老师做个锦旗,上面就写‘医教双馨,妙手回春’!” 江赐一个球扔过去,笑骂:“去你妈的!” 几个男生瞬间笑开了。 一个篮球滚了过来,是旁边那个场不小心打过来的。球正好落在霍川脚边,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人小跑着过来捡球。霍川把球捡起来往那个男人方向拍去。 对方一手接住了球,“谢了啊!” “没事。”霍川说。 那个男人跑回去后和他们那群人不知说了什么,又跑了过来,看向霍川他们,“你们二打二吗?” 霍川点头,“嗯。” “哎那正好。”男生笑了笑,“我们那边六个人,咱们凑一下,打全场。” 霍川下意识看了看其他人。 欧阳霁和庄南都是无所谓的,江赐估计也觉得就四个人玩不过瘾,干脆答应了。 谢维清坐在一边,似个局外人。 霍川走到他面前,“那边那几个来凑个队,我们过去跟他们一起打,你——” 光线被霍川挡住,谢维清面前一片昏暗。 “我回去了。”谢维清语气平淡。 霍川拿起旁边的几件外套,“那你,注意安全。” 谢维清嗯了一声起身,“走了,你们慢慢玩。” 霍川站在原地看着谢维清离开的背影,就像谢维清每次独自离开的背影一样。但他总觉得心里面有点别的东西,却说不出来。 “霍川,干嘛呢,拿个衣服拿这么久。”江赐催促了。 霍川连忙转头,“噢,来了!” 庄南看了眼背对他们离去的谢维清,“清哥走了?” “嗯。”霍川把手里的外套分了两件出去,“怪冷的,他也不喜欢打球,干坐着也无聊。” 江赐哦了一声,走了几步路又忍不住道:“庄南,你这外套里面装了秤砣吧这么重。” “哪儿就重了?自己力气小,还好意思说。”庄南呛回去。 江赐把衣服塞庄南面前,“滚,自己拿,不伺候了。” 庄南一下子没接着,衣服掉地上了,忍不住嚎道:“我上周刚买的!一千多你就给我扔地上啊!” 江赐嘴欠,“你自己没接住。” “你他妈的。”庄南捡起衣服,把衣服盖江赐头上摁着他一顿打。 欧阳霁看不下去了,把两人分开,“人家那边看着呢,丢不丢人。” 和对方六人会合后,大家各自打了个照面。 “你们都还是学生吧?”穿卫衣的男人问。 “对。”霍川说。 “哎哟年轻真好。”其中一个人感叹道。 另外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背,“行了,每天都感叹。咱们分一下队伍吧,你们平时都打什么位置?” “小前锋。”江赐说。 “我也是,咱们就别在一队了。”对方一个人说。 “我……” 他们你一言我一嘴地说着,霍川扭头往谢维清走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见了。 走得可真够快,霍川想,怎么上次快迟到的时候没这么快。 谢维清走在路上,头上忽然滴了滴水下来,落在他头发里,挨着头皮,冻得一激灵。他抬头一看,一根水管露在外面,空调冷凝水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头顶,发现头发比之前长长了不少。 谢维清想起了李空。 电话忽然响了,是一个本地陌生号码。 应该是骚扰电话,谢维清没有接。 没多久,电话又响起来,这次是李空打来的。 谢维清接下来,李空在那头说:“你生日快到了吧,今年的礼物还是给你寄学校吗,还是我给你送来。” 露在外面的手骨节吹得冰冷,谢维清笑了笑,面前洒出一团白雾,“不用寄学校了,我下周末来你那儿拿吧。” “行。”李空说,“你干嘛呢,在外面?” “嗯。”谢维清把握电话的手往衣袖里藏了藏,“在回家的路上。” 李空应了一声,“外面冷,你赶紧回去吧。” 二人没多聊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结束,手机跳出微信消息,是霍川的。 霍川:“你到家了?” 谢维清攥了攥手指,想搓热一点,回复道:“还在路上。” 不多时,霍川打了一个微信电话过来。 “你在哪儿啊?”霍川问。 谢维清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店名,“江县水煮鱼这里。” 霍川哦了一声,谢维清听到电话那旁传来的风声,以及霍川略喘着气的声音:“我过来跟你一起。” “你们不打球了?”他问。 “嗐。南南被他妈夺命连环call,刚走了,江赐也不是很喜欢和陌上人一起打球,我们就散了。”霍川说,“你就在那儿等我一会儿,我几分钟就来。” 谢维清应了下来,停在原地。 没多久,霍川小跑的身影出现在人群里。 周围是匆忙的路人,三两作伴,只谢维清一个人站着,等霍川向他跑来。 谢维清看了眼时间,离电话挂断才不过四五分钟。刚刚觉得自己走了很长时间,霍川跑过来不过几分钟。 谢维清的心里漫上一点奇怪的感觉。但霍川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他来不及深究那是什么感觉。 谢维清看着霍川喘气,忽然觉得好笑,“你跑什么。” “不想让你等太久了。”霍川边喘气边笑,“太冷了。你冷吗。” “还好。”谢维清说。 霍川调整好呼吸,笑笑,“走吧。” “嗯。”谢维清说,又问:“你怎么知道是这里。” “江县水煮鱼,”霍川指了指头上的店牌子,道:“江县人谁没吃过。刚刚看你走那么快,怎么走半天才走到这儿,关节被冻了?” 谢维清的手揣在兜里,语气轻松,“可能吧。”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店牌。 牌匾是木头的,“江县水煮鱼”五个字用行楷刻进去的,字迹涂上了金色的漆。牌匾很新,里面的装修看起来却不新。其他饭店都取着五花八门的名字,引经据典,一个比一个文雅,“江县水煮鱼”在这里立着,倒显得有点粗俗了。 “你不会没吃过这个吧。”霍川问。 谢维清摇头。 霍川有些吃惊,“这个店开了好多年了,你居然没吃过。” “是吗。”谢维清闻言,又扭过头看了一眼那家店。 “对啊。我小学的时候这个店就开这里了,生意一直很好。”霍川说,“他们的鱼就是江溪的鱼。这些年江溪水质越来越差,鱼质也不好,之前剖出来的鱼肚子里还有塑料,我都觉得他们用的鱼不是江溪里的鱼了。” “是吗。”谢维清还是这么说,“下次去吃一次吧。” 霍川笑了笑,“行,我也好久没吃了。叫上他们一起,人多热闹。” “嗯。”谢维清说。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霍川的侧脸,又很快收回视线。那种奇怪的感觉又爬了上来,他仍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心里是轻快的,又觉得无比沉重。但这轻快这沉重都让谢维清措手不及。又或者他是知道的,只是在刚刚霍川向他跑来的一瞬间才看见了它。 谢维清不想深究,不愿细想,只知道那一瞬间他是高兴的就够了。 穿过十字路口,谢维清和霍川便是不同的方向。 “我下去了,你也早点回去。”霍川说。 谢维清点头。 第44章 第 44 章 站在楼梯间等电梯时,谢维清忽地又感觉到冷,和黑。 头顶的灯是亮着的,但总觉得左右都是黑暗。左右两边出口,延伸着那份黑暗。谢维清想如果这时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个戴着帽子的黑衣人,怀里揣着刀,他该怎么办。总不会这么倒霉吧。 电梯门开了,里面真的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倒把谢维清吓了一跳。 不过对方是穿的黑色羽绒服,头顶没几根头发,是他们的邻居。 对方认出他,笑吟吟道:“哎哟小谢,这么晚回来啊。” “嗯。”谢维清勾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现在还要出去吗?” 他拎了拎手上的黑色塑料袋,和他的衣服一个颜色,“丢个垃圾。”他笑着,“大双和小双一天就喜欢吃零食,改天你教育教育他们。” 他们家有三个孩子,一个大哥,另外一对双胞胎,都是女孩。南方人把双胞胎里大的那一个叫大双,小的叫小双,倒不是名字里有双。 “我小时候也爱吃零食。”谢维清笑说。 “哎。”他叹了口气,“要是他们都跟你一样学习好就好了,我就不担心他们了,要吃多少零食吃什么零食。” 谢维清笑笑,不置可否。 总归不是黑衣杀人魔就好。 回了家傅文箐还在看电视。 “回来了。”傅文箐说。 “嗯。”谢维清边脱鞋边环视家里,“李叔呢,不在吗。” 傅文箐摁快进,“跟你姨爹他们打牌。” 谢维清看着她往前快进三分钟,嗯了一声。 谢维清进了洗漱间,手机响了一下,是霍川的消息。 霍川:“晚安。” 谢维清往对话框里打上“晚安”,输入框上面跳出来一排表情包,他点了最前面的表情发了出去。 霍川看着一只漫画兔子盖着被子,左边画着月亮和星星,右边写着晚安。 太可爱的表情了,霍川没忍住笑出声,又打了几个字过去。 谢维清放着热水,霍川的消息又来了。 “小兔子晚安。” 谢维清也没忍住轻轻笑了声。 “跟谁聊天呢?”傅文箐朗声问。 谢维清收好手机,“没,同学。” “上厕所都要玩手机。”傅文箐抱怨了一句,等谢维清出去后又问:“你在的一中的时候是不是就天天玩手机?” “没。”谢维清说。 傅文箐还是怀疑,“你成绩下滑那么多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 谢维清看着她高高的颧骨,和她的鼻梁一样高,乌紫的薄唇,因衰老而渐渐下垂的上眼皮让她的眼睛比以前小了一些,此刻这双眼睛正盯着他,这张嘴也对着他,包括她的颧骨,她的鼻梁。 谢维清有些无奈地心烦,“我说了没有。” 傅文箐还是盯着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维清转身想进房间。 傅文箐说:“把手机给我,免得你又跟那天晚上一样玩手机。” 他一时之间没想起是哪个晚上。但很快又想起来了。 谢维清掏出手机递给她,又转过身,只是哪怕尽力克制,关门的声音也比之前大了不少。他把自己的身体甩在床上。 他感到害怕。他害怕傅文箐一次又一次地问他那几个重复的问题,尽管他已经否认了一次又一次。 谢维清忽然想起了辛楚。但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他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才三个月,但他总觉得过了很久。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他觉得自己应该思考些什么,但又觉得一团乱麻无从下手,只感到一种仿佛在梦中的不真实。他想停下来看看过去但又不想,或者说不敢。 他是害怕着过去的。 逃避太容易,面对才显得困难。 谢维清又是被吵醒的,但他没有立即起来,而是等傅文箐和李成军都出了门,听见了关门的声音才慢悠悠爬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看了看窗外,将明未明,茫茫大雾。 十二月,太阳直射点位于南半球,北半球昼短于夜。他想。 谢维清回忆自己还在一中时的作息,这个点应该已经背了半个小时的单词或者诗文了。一中现在教到哪儿了呢,他忽地好奇,烦人又苛刻的主任还在不在,新综合楼修好了没,现在年级第一又是谁。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几个可能人选,第一肯定在他们之中错不了,但他又不知道究竟是谁。 谢维清这才想起,自己卸载了□□,和他们早已断了联系,尽管他和他们本就没什么联系。但他又发觉自己过去的幼稚,以为卸载了□□就卸载了过去删除了过去。 他打开应用商店,软件又给他推荐着必下软件,□□排在第一个。谢维清看着那个企鹅图标,最终却没法下手。 简单收拾好东西,谢维清背着书包走出了家门。 迎上外面空气的一刹那,谢维清觉得“冷”这个字显得单薄又无力。 “真他妈冷。”他想。 沿着小区的路走,路过一个人工池塘。旁边站着两个裹得像球一样的小孩,奶声奶气地说着些什么,身后站着两个老婆婆。 谢维清瞟了一眼,只远远瞥见深碧的水。水是死的,所以颜色才这么深。人工湖总是死水。 小孩子又哇了些什么,其中一个还拍手跺脚起来。 谢维清的好奇心被勾起,鬼使神差般地朝他们走去,学着他们一样往水里看。 黑绿的水下依稀可见几尾红。 是养在这水里的锦鲤,纯红的,或者红白夹杂的,还有一尾黑白的。 他没想到这死的里还能有活的。 在死水里能活吗,不会死吗? 鱼又来去散开了。 谢维清动了动脖子,舒服了一点,开始往小区外走。 路上没几个人,连公交车都没几个人。 过了上下班高峰期,江县的公交车便不再拥挤。 他想起小学时挤公交车。从学校到家,他要搭一号公交。一号公交是江县到的地方最多的公交,也是搭乘的人最多的,排班也比其他号的车要多一些。从校门口到公交车站点,周围都是人。远远瞧见了一号车,大家便开始摩拳擦掌,车一停,人便蜂般涌上去,晚一步就挤不上去,上了车也只会更挤。 遇到红灯,公车停了,人群像潮浪一样往前涌;红灯过了,公车又开始驶动,大家又像被黑洞吸引一般往后摔。但不用担心真的摔倒,因为已经毫无余地。 后来有一次谢维清不再挤,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都挤上去后,总觉得公车像烤炉里的面包那样肉眼可见的膨胀起来,像动画片里那样。 再后来他就不挤公交了。 他站在路边,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是霍川打来的。谢维清摁下接听,霍川在那边道:“扬哥,什么时候去学校?” “现在。”谢维清说,同时看着嘴里吐出来的雾气。 霍川在那边嘿嘿一笑,“那我来接你,坐我的车去。” 一辆出租车停在谢维清面前,谢维清一边向司机摆手,一边道:“行。那我等你。” 过了十分钟左右,谢维清看着那辆熟悉的红色电瓶车,这次霍川戴了头盔。霍川把车停在谢维清面前,从后备箱里又拿出来一个头盔。 谢维清看着他,问道:“给我买的?” 霍川重新把后备箱锁好,“是啊,苦什么不能苦孩子,这么大冷天的。” 谢维清接过头盔,“后备箱换了?” 霍川笑了笑,“总不能一直烂着,太不讲究了。” “怎么,变讲究人了。”谢维清打趣。 霍川又坐上车,拍了拍自己的后座,笑道:“一直都讲究。来,上车。” 谢维清戴上头盔,坐上了车。两个人都戴着头盔,谁都没有讲话。到学校时还没到中午,校园里都没几个人。安静,就像这个冬天。 霍川手被吹得通红。谢维清扫了一眼,“怎么不戴手套。” “哪个大男人冬天戴手套。”霍川道。 “你要是死了,嘴还是硬的。” “我命硬着呢。”霍川不屑,“小时候算命,人家还说我以后要当大明星。” 谢维清笑了笑,自言自语般,“大明星,行,未来的大明星。” 过了会儿,谢维清问:“你不是敲架子鼓的吗,怎么最近没看你去演出了。” “嗐。”霍川吐了口气,“大冬天的,谁来看啊。” 白事演出倒是不少,不过都不需要鼓手。 霍川抬头,看着只剩树干的树,忽然觉得人的生命跟这些花草树木是一样的,到了冬天就落叶,或者冻死。最近听裴成灿说起的白事比夏天多。仿佛冬天是适合死亡的季节,人们约在冬天死去。 “好冷啊。”霍川忍不住说。 “嗯。” “为什么不下雪呢。” “要下雪得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 “得得得。我不想听。反正我们这儿不下就对了。” 过了会儿,霍川又问:“扬哥,你见过雪吗。” “没有。”谢维清说。 “我也没有。”霍川说,“真羡慕那些北方人,冬天到了可以打雪仗,我在网上看那种视频,看起来好有意思。” “嗯。”谢维清还是这个回答。 霍川啧了一声,搭上谢维清的肩膀,“怎么就这么一个回答,能不能说点别的。” 谢维清推下霍川的手臂,“那我说什么,给你来个人工降雪?” 霍川笑嘻嘻的,“也不是不行。” “想得美。”谢维清嗤笑。 “我不仅想得美,我还长得美。”霍川笑道。 谢维清也被逗笑了,“行,霍美美。” “诶,谢扬扬。”霍川朝谢维清眨了眨眼。 “别那么叫我,太恶心了。”谢维清嫌恶的表情。 “我就不,扬扬扬扬扬扬扬扬。”霍川笑着,摇头晃脑,一幅讨打样。 谢维清没像霍川想象的那样,反而也学着霍川,“美美美美美美美美美美美美。” “扬扬。” “美美。” “扬扬!” “美美。” 最后两个人看着彼此,都笑了出来,在此刻的校园里异常响亮。 第45章 第 45 章 临近期末了,各科老师都加快了进度,每天的作业也是越来越多。 “川哥,打球去啊!”门口有人在喊。 霍川坐在位置上,“不去了,你们打。” 谢维清还在写题,“怎么打球都不去了。” 霍川也抽出习题册,“不去,好好学习。” 谢维清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也没说话。 没写几分钟,霍川道:“扬哥,走,上厕所去。” 谢维清头也没抬,“上厕所还要人陪?” 霍川扭着肩膀开始撒娇,“走嘛走嘛,扬扬最好。” “啧。”谢维清立马扫视四周,幸好下课了教室没什么人。他又看着霍川,语气不佳,“说了别叫我小名。” “不叫也行。”霍川抽出他手里的笔,拍在桌上,把他拉起来,“那就去上厕所!” 谢维清被霍川半拖着走了出去。 教室像个温暖的巢穴,一出了教室就是冷风,人瞬间清醒不少。 二人并排走了,迎面走来一个男生,穿白色高领毛衣,紧身裤,双手插在前面的裤袋里,脚下踩着双拖鞋。 “这哥们,牛。”霍川低头凑到谢维清耳边说。 谢维清偏了偏头,拉开了一点距离。 “怎么,嫌弃我啊。”霍川语气有些委屈巴巴的,“行啊,你阳春白雪了,我下里巴人了是吧。” 谢维清闻言没忍住笑出来,“现在会用成语了是吧。” 霍川凑上去搭上谢维清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以前是我深藏不露。” 谢维清笑了一声,把他推开了一些,“离我远点,gay不gay啊你。” 霍川又贴上去,还是那幅表情,“就gay你,怕了?” 谢维清一脸不屑地笑了笑,没说话。 “什么表情啊你。”霍川看着他的表情莫名的不爽,使劲揉了揉谢维清的头发。 谢维清站着不动,等霍川揉完,静静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霍川知道谢维清要发飙了,一个箭步跑了出去。谢维清立马追上去,霍川边跑边回头,嘴里不忘大喊:“扬哥饶命!” 两个人从走廊的一端追到走廊的另一端,还没分出胜负,就听见一声“那两个,跑什么!” 霍川和谢维清闻言立马停下,一抬头,就看见童富国在对面三楼看着他们。这一声吼得整栋楼都被震住,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还在走廊外的纷纷躲进教室,在教室里面的贴着窗户继续看热闹。 霍川赶紧拉着谢维清进了厕所。 谢维清站在洗手处,“这么怕他啊。” “忍一时风平浪静。”霍川说完过来洗手,“对上他可没什么好事。” 谢维清笑了笑,“你这叫什么,识时务?” 霍川把手上的水弹谢维清脸上,笑道:“没错!” 谢维清啧了声,立马打开水龙头,双手沾上水后追上霍川,把手上的水甩了回去。 童富国一走,走廊上的人又陆陆续续出来了。 “幼不幼稚啊你。”霍川笑骂。 谢维清哼笑,“我这叫,以牙还牙。”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扬扬小朋友计较了。”霍川笑笑,又揉了揉谢维清的头。 “是不是讨打。”谢维清拍开他的手。 “是啊,你打我啊。”霍川笑得放肆,手还放在他头上,“你什么时候长得比我高了,也能摸我头。” 谢维清冷笑,“对付你,还需要这么麻烦?” 说话,谢维清伸手到霍川腰处,霍川见状立马把手放下来转而抓住他的手,讨好地笑,“清哥,错错。” 谢维清哼笑,“以后做事小心点。” “嗻。”霍川道。 两人又笑了起来。 “还不进教室!”童富国站在三楼,又开始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了。 “我去。”霍川扫了他一眼又飞快转过头,“怎么哪里都有他。赶紧走赶紧走。” 谢维清转头去看,发现童富国还在原地看着他们,和他对视了一眼。 周二的最后一节晚自习,霍川缺席,谢维清只当他又逃课了。下课铃声一打,整栋楼瞬间骚动起来,一般都是抢着去小卖部买零食的学生。 谢维清收拾好今晚要看的书,背上书包,却被庄南拦了下来。 谢维清不解。 “小清哥……”庄南支支吾吾开口,“你陪我去操场走走呗?” “为什么,大冬天的。”谢维清道。 “就,想跟你说点事……”庄南犹豫道,“逛湖也行。” 谢维清不知他想做什么,但还是答应了,“走吧。” 二人走出教室,楼道间还是挤满了人。 “等一会儿吧。”庄南道。 谢维清嗯了一声,掏出衣服里的单词本开始记单词。 庄南见状,惊讶道:“不是吧小清哥,这么努力。” 谢维清默念着单词的读音和意思,“等着也是无聊。” 不少下楼的人对谢维清的行为侧目。 庄南往本子上瞄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迹,“你自己写的?” “嗯。”谢维清道。 “就这么背,有用吗?”庄南问,“我还没怎么背过单词。” “嗯。” 庄南自觉闭嘴,不再打扰他了,背过身开始玩手机。 过了几分钟,人走得差不多了,谢维清又收好本子,“走吧。” “噢、好。”庄南收好手机。 冬天的夜晚像冻结的湖水般沉寂,人被冰封在水面下迟缓笨拙地移动。 绕湖一周的路灯坏了大半,只能靠着校门外的光亮看清前路。 “想说什么。”谢维清先开口,打破沉默。 “呃,就是——”庄南咽了咽口水,“想问问你还习不习惯。” “嗯,还行。”谢维清道。 “那就好。”庄南道。 “就想说这个?”谢维清问。 庄南讪笑,“嗯,差不多吧。” “奇奇怪怪的。”谢维清说。 庄南有些尴尬,“有吗?没有吧。” 眼看着要走到校门口了,谢维清道:“回宿舍吧。” 庄南看着手机,不知回着谁的消息,头也没抬道:“噢噢,行!” 谢维清看了眼不远处的保安,又瞥了眼庄南,淡淡道:“手机,小心被抓。” “不怕,他们不会管。”庄南收好手机,嘿嘿一笑,“走吧走吧。” 谢维清还在脑海中回忆刚刚背的几个单词,却发现庄南跟着一路走到了自己宿舍楼下。 看到谢维清的眼神,庄南连忙解释道:“我有东西在川哥那儿,一起上去呗。” “他应该逃课了,可能不在宿舍。”谢维清道。 “是吗?没有吧。”庄南边说边跟着走进了电梯。 电梯内压抑的空间无声放大沉默的尴尬,好在这种尴尬只持续几十秒。出了电梯,庄南大声咳了一声,走道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谢维清反倒被他冷不丁的这一声吓了一小跳。 外面有灯,也不是看不清楚。 “哎,小清哥,你住哪一间啊。”庄南拔高了些音量。 谢维清看了他一眼,“霍川隔壁。” “哦,对,川哥跟我们说过。”庄南接着问道:“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那间。” 庄南停在了霍川的门口,谢维清则往旁边的自己的房间走去,庄南连忙叫住他:“小清哥,过来跟我们一起玩会儿呗。” “宿舍有什么好玩的。”谢维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庄南继续争取,“川哥宿舍里好东西可多了。” 见谢维清不为所动,庄南只好把他拖过来,“来嘛来嘛。” 谢维清无奈,也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旁边的窗户没有透出光亮,说明屋里没开灯。 “他可能睡了。”谢维清道。 “没事。”庄南边说边敲门。 门开了,里面房间却黑着。有一点昏暗的光,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屋子里有几个人。屋子里突然放起了生日祝福歌,熟悉的稚嫩童声,混着其他人的声音,什么调子的都有,没有调子的也有。 谢维清慢慢看清了屋内的东西。 面前是一张折叠的小木桌,桌上摆着四五个全家桶。除了庄南,其他人都在屋子里,显得房间十分拥挤。 音乐放完了。 霍川把蛋糕捧到谢维清面前,“许个愿,吹蜡烛吧。” 谢维清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下一秒就对着还插着一根蜡烛的蛋糕,脑袋里还来不及想什么愿望,直接吹了口气,蜡烛熄灭,其他人又开始起哄欢呼,然后灯被一下子打开。 突然的光线让谢维清眯了眯眼,庄南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进去,自己的面前是霍川那张似乎随时都笑着的脸。 “傻着干嘛,进来啊!”霍川笑道。 池月也应和着,“就是就是,门开着风吹进来好冷。” 谢维清和庄南两人进了屋子,门关上,房间瞬间暖和不少。 “这,什么。”谢维清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又看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霍川笑着解释:“今天不是你生日吗,这是你来我们江中的第一个生日,当然要好好给你安排一下。” 谢维清想明白了,“所以庄南刚刚故意拖住我。” 说到这个,庄南似乎有些气愤,冲着其他人控诉:“我都说了我不行,非要我去拖延时间。” 江赐搭上庄南的肩,调侃道:“谁让你是天选之子,六分之一的概率都让你抽中了。” 见谢维清的不解表情,霍川主动解释:“我们抓阄抽一个人去拖住你,结果被南南抽中了。” “跟当地下分子一样,生怕被小清哥发现。”庄南道。 谢维清轻笑,“你要是地下分子,早被抓了枪毙。” “你看出来了?”庄南问。 “看你奇奇怪怪的,只是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谢维清道。 庄南叹了口气,“看来这辈子当不了间谍了。”他看向其他人,“下次这种事别让我来了,让川哥去。” “怪我们干嘛,你自己抽中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池月道。 “行了行了。”霍川连忙招呼他们,“今天人清哥生日,别吵啊。” 池月和庄南闻言都配合地比了个“OK”。 “赶紧吃吧,快凉了。”江赐适时开口。 “对对对。”池月连忙迎合,“我都饿了。” “怎么买这么多全家桶。”谢维清问。 “你上次不是说想在德克士过生日吗,没法把德克士搬来,就把德克士的全家桶给你弄来了。”霍川把蛋糕放回桌上,看着谢维清,笑道:“寿星,来切蛋糕吧。” 庄南嘴里还咬着汉堡,含糊不清道:“小清哥,这蛋糕是我们家的,绝对好吃。” 霍川调侃道:“南南记二等功。” 谢维清握着塑料刀,仔细打量自己眼前的蛋糕,是个简单的款式,没有别的装饰,只在上面写了个“Happy Birthday”,用的是不同颜色的奶油,看起来像彩虹一样。左下角还画了一个笑脸。 见谢维清迟迟不切蛋糕,庄南忍不住道:“我说做一个大的,但是他们都说不想吃蛋糕,做大了浪费,就做了这个小的,清哥你别嫌弃。” “下次,下次我们一起吃大蛋糕。”顾盼姿连忙道。 江赐见状忍不住小声道:“有就不错了,还挑……” 后面的话被池月瞪回了江赐的肚子里。 谢维清摇头,他看着他们,“谢谢你们。” “第一次,这么多人给我过生日。” 他说得很慢,仿佛措了很久的辞,最后出口也不过这句简单的话。 “我本来想周末约你们再一起吃饭……”谢维清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片段,都久远到模糊,只有此刻是如此清晰。 “以后我们也会一起给你过生日的。”池月笑道,手里拿着炸鸡腿,嘴边还泛着油光。 江赐抽了张纸拍在池月嘴边,嫌弃道:“嘴巴擦干净再讲话吧你。” 池月把纸吐出来,皱着眉大声道:“江赐!你把纸塞进我嘴里了!” 说罢便要开始打他。 江赐里面躲庄南后面,还不忘嘴硬:“那不正好,帮你把牙也擦擦。” 其他人开始拦架,场面又陷入熟悉的混乱。 霍川笑着看他们打闹,只听谢维清道:“霍川,帮我拍张照吧。” 霍川闻言,忍不住反问:“你不是不喜欢拍照吗。” “拍就行了,别废话。”谢维清道。 “行吧。”霍川挑眉,正想摸手机,这才想起来手机已经交了。 “找什么呢?”庄南问。 “手机。”霍川道,“正好,你有手机,给我给我。” “干嘛。”庄南左手一杯可乐,右手一个汉堡,“在我右边兜里,你自己摸。” 顾盼姿看着他的汉堡,“你刚刚那个汉堡还没吃完?” “没有啊。”庄南一脸无辜,“这是第三个。” “什么?!”池月本来还在和江赐斗智斗勇,听到这话一下子跑过来,“你吃了三个,那我们怎么办。” 庄南指了指面前的桌子,“这不还有嘛。” “一个桶里几个堡?” “两个啊。” “那你吃三个?” “我替欧阳和顾盼姿吃啊,他俩反正不喜欢吃。” “我谢谢你啊。” 霍川举起庄南的手机,谢维清稍稍挪开身子,露出身后桌上的蛋糕。 照片上,霍川在最右边,谢维清在最左边,中间是蛋糕,后面是还在吃汉堡的庄南,以及瞪着庄南的顾盼姿和池月,江赐在一边看好戏的表情。 霍川仔细看了看照片,“哎,欧阳,你没入镜。” 欧阳霁站在一边,什么也没吃,“算了吧,你们拍进去了就行。” “啧,那怎么行。”霍川说罢一把把欧阳霁抓到自己身后,大声道;“看镜头啊!” 几人的姿势没怎么变,不过霍川的身后探出了欧阳霁的半张脸,其他拌嘴的几个人则换上了标准的笑容。 照片拍好了,蛋糕才切开,分给众人。 第46章 第 46 章 屋外有铃声。 “哎,糟了,打铃了。”庄南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赶紧走吧,不然等会儿进不了宿舍。” 江中的宿舍大门是晚上十点半关闭,过了时间就进不了宿舍。 “我操,怎么过得这么快。”池月有些慌张,江赐把书包递给她,她背上书包,又顺手把桌上没吃完的薯条包好塞口袋里,笑嘿嘿道:“吃不完浪费,我带去给我们宿舍的打打牙祭。” 江赐在后面推了她一把,“赶紧走吧,别想着吃了。” 池月被推得踉跄几步,她转过去不耐道:“别推我!” “我不推,那你倒是走啊。” “我不是在走吗。” “哎呀,别走了,快跑吧!”庄南喊道,一个箭步冲出了门。 慌张地作别后,只剩下谢维清和霍川两人。他们走到走廊上,正看见那五人跑向宿舍。书包在他们的背上跳晃,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童富国站在路中间,又吹起了哨子,“你们几个老油条,跑快点!” 看着几人分别进了宿舍大门,另外两人才放下心。 没几分钟,宿舍楼的灯熄灭,只剩下宿舍楼下的路灯还亮着,三五个查完寝的老师结伴而行。 “你什么时候搬出来住的?”谢维清问。 “高一没多久就搬了。我妈觉得我高中了,给我换个好点的环境,让我好好学习。”霍川伸了个懒腰,眼角冒了些泪花出来,人倒清醒不少。他看向谢维清,笑问:“你还没进去过吧,男生宿舍。” 谢维清还是盯着那处,“没有。” “幸好没去,我跟你说,江中的宿舍烂得出名,特别小一间屋子,住12个人。”霍川忍不住吐槽,“特别老的上下铺,床板缝里面还有烟头,都是以前住的人留的。” 谢维清看他的表情觉得好笑,“你不抽烟?” “不抽,烟有什么好抽的。”霍川看着谢维清,反问:“你抽?” 谢维清背过身来,靠着走廊的外侧矮墙,轻描淡写地说:“抽过。” 霍川的表情惊讶到夸张,谢维清忍不住笑道:“至于这么惊讶吗。” “这还不至于?”霍川找回了自己的表情,“我一直都觉得你是那种好学生乖孩子,你上次说你翻墙上网我就很惊讶了。”不过他想了想,又道:“也是,你都跟我们一样翻墙上网了,抽烟算什么。” “抽过一口,太难受,没吞就喉咙就吐出来了。”谢维清笑道。 霍川了然,调侃道:“那你这不就是抽假烟。” 谢维清嗯了一声,迈步走进霍川宿舍里,边走边道:“收拾东西。” “行。”霍川语气轻快。 二人把桌上的东西装进垃圾桶,唯独吃剩下的蛋糕,让谢维清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还想吃蛋糕?下次给你订个大的。”霍川想也没想道。 “没。”谢维清把它装进了垃圾袋,“我很久没吃生日蛋糕了。” 霍川笑嘻嘻的,“感动啊?” 谢维清点头。 霍川倒被谢维清正式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了,语气慌乱起来:“生日蛋糕嘛,想吃就吃,随时都能吃。” 谢维清笑了笑,站起身子,“你那袋给我吧,我拿去扔。” 霍川也跟着起来,“一起呗。” “嗯。” 二人一起走出宿舍,走廊上其他宿舍的窗户都亮着,估计正在奋笔疾书,而他们呢,刚刚过完一个生日,现在悠哉哉地出来倒垃圾。 垃圾桶在一座路灯下。垃圾被扔进垃圾桶里,装了垃圾的塑料袋发出的摩擦音在静谧地冬夜仿佛随着路灯昏黄的光被拉得无限长。世界仿佛很小,小到只有这一方光亮。 “回去吧,怪冷的。”霍川道。 “嗯。” 霍川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那个,扬哥……” “怎么。” “我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霍川舔了舔唇,“主要是,时间比较赶,在网上买了送不到,商场那些又太土,你肯定不喜欢。而且我——” 谢维清看向他,等待他要说出口的话。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你觉得我喜欢什么。”谢维清反问。 “我能想到的就是给你买套卷子。”霍川实话实说,“但是你耳机都是听听力的人了,也不差什么卷子,你成绩也这么好,更不需要了。” “不用什么生日礼物。霍川。”谢维清笑道,“今天很开心,真的,谢谢你们。” “什么谢不谢的。我们几个,每年过生日都在一起过,一年过好几次生日,都过腻了。不过池月和江赐的生日离得很近,基本都一起过。”霍川道。 “挺好的。”谢维清说,“和好朋友一起过生日,挺快乐的。” 霍川抓住重点,笑眯眯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好朋友了?” 谢维清笑了笑,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霍川凑近问道。 谢维清退远些,“有什么好说的。”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啊。”霍川笑道。 “嗯。”谢维清说。 “那你是承认了?” “不是说不说话是默认吗。” 霍川脑子转了两个弯才反应过来,“玩文字游戏呢?”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慢慢体会。”谢维清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迈步往宿舍回走。 霍川追上他,又搭上了他的肩膀,“不管,你就是承认了。” 谢维清拍下他的手。 霍川又搭上。 二人一路纠缠中,回了宿舍。 周五,学校里的人总显得格外激动。 课间,谢维清正埋头小眠。伴随着周围不小的动静,霍川忽然很激动地摇晃他。 他抬起头,还有些恍惚,边听得霍川道:“下雪了!雪!” 谢维清看清班上其他人也正看向窗外,他也转头看去。 确实下雪了。雪粒很小,却细密地往下飘落。 “今年冬天确实是冷啊。” “江县都多少年没下过雪了。” “能不能堆雪人啊……” 谢维清多看了几眼,转头看见霍川正闭着眼,双手合十。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后领,“干嘛呢。” “许愿。”霍川睁开眼,笑着说。 谢维清觉得好笑,“对着雪许什么愿。” “你没看过韩剧吗?里面的人都喜欢对着初雪许愿。”霍川煞有其事道。 “你还看韩剧呢。”谢维清笑笑,“看不出来啊。” “怎么了,男的就不能看韩剧了?”霍川道。 “可以。”谢维清翻开手边的书,“那你许什么愿了?” “发大财。”霍川露一个朴实的笑容。 谢维清闻言忍俊不禁,“可以,你一定能实现的。” “借咱扬哥吉言。”霍川笑笑,“雪还没停,你也赶紧许一个呗。” “我不信这些。”谢维清道。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霍川撺掇道,“而且许愿多好,零成本,没实现也不吃亏啊。” 谢维清似乎不为所动。 “那这样吧,你许我的,你许愿说希望霍川能发大财。怎么样?”霍川似乎为自己的主意很满意,他得意地笑笑。 谢维清抬起头打量他,“你算盘打得挺响啊。” “那是。”霍川颇为骄傲样。 “行吧。”谢维清放下笔,清了清嗓子,“希望霍川发大财。” “不行。”霍川道,“这没诚意,你手得这样。”他又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眼睛得闭上,不能用嘴说,得在心里说。” “这么麻烦,我不许了。”谢维清道。 “不行!”霍川抓住他的手,想强迫他作出那个动作,“快点快点,等会儿雪停了。” 谢维清拗不过他,“行行行。” 他也学着霍川的样子,保持了两秒。 霍川颇为满意。 上课了,大家依然恋恋不舍于这场奢侈的雪。它的吸引力显然比讲台上的老师大许多。 这场雪持续了半小时,课还没下就停了。下课后追出去看时,只有湿漉漉的地面和窗台能证明下过雪。 没过多久,就是圣诞。尽管童富国在广播中强调不过洋节,依然阻止不了大家的热情。 池月提议周末一起去游乐场玩。 江赐冷哼,“才说了,不过洋节。” “奇怪,我过洋节就不是中国人了?外国人过春节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们?”池月抱着书臂,反击道,“再说了,不过是就着这个名头好让大家在一起玩而已,这么上纲上线干嘛。” “文化自信懂不懂。” “你现在这忌讳的样子才最不自信。” “得,说不过你。”江赐道。 大家对他们的掐架见怪不怪。 “川哥,你那天有空吗。”顾盼姿问道。 “有啊。”霍川道,“正好大家好久没一起玩了。” “你往常这几天不都接了活吗?”一旁的庄南问。 “不想去了。”霍川笑笑,“没什么意思。” 他看向谢维清,“你去吗。” 谢维清点头,“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星期天早上去,下午就一起回学校。”池月又兴冲冲地加入了对话。 庄南比了一个OK,又问:“江赐呢,来吗。” “他?”池月切了一声,“爱来不来。” 真到周日了,江赐还是和池月一起到了游乐场。 庄南瞧见他,没忍住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别废话。”江赐道。 “你大早上凶什么凶。”池月道。 庄南立即作出抹泪样,“还是你心疼我。” “南南别怕他,有我在。”池月叉腰道。 “你?”江赐上下打量她一眼,嗤笑一声,“我一根手指就能搞定你。” 池月也冷笑一声,“我动动嘴皮子就能收拾你。” “走吧走吧。”霍川适时道,“怪冷的。” 游乐场没有门票,所有娱乐设施单独收费。 “你想玩什么。”霍川正问着谢维清,还没等到回答,池月指着一处激动道:“玩那个!” 是碰碰车。 嫌走过去不够快似的,池月干脆跑过去了,和旁边的收费人员不知说了些什么。 “快点!”池月冲他们招手。 等众人走近,池月便道:“一个车二十,咱们七个人,坐四个车。我和顾盼姿坐一个车。” “谁单独坐?”顾盼姿问。 “我吧。”江赐道。 “那我和川哥。”庄南紧接着道,“川哥开得好。” “算了,我还是和我同桌坐吧。”霍川委婉笑道。 “也行吧,那我跟欧阳一起。”庄南看着欧阳,“你开还是我开。” 欧阳霁语气平淡,“都行。” “那我开吧。” 一行人付了钱后便进去挑好了自己的车。 霍川挑了一辆看起来干净一些的车,问向谢维清:“你开吗?” 谢维清迟疑,“我没玩过。” “碰碰车你没开过?”霍川有些惊讶,随即又道:“没事,很简单,你开,我教你。” “行。”谢维清坐进了主驾驶位,“安全带系吗。” “可系可不系。”霍川也坐了进来,“你还是系吧。” 眼看人都坐上了位置,周围响起了一道铃声,这意味着车可以被驱动了。 “那边那个,是刹车——”霍川话音未落,单独一车的江赐已经开过来撞上了他们的车尾,伴随着他的挑衅,“还没弄好?” “你踩着这个。”霍川对谢维清道,单手把着方向盘,向身后的江赐道:“你别得意啊。” 车开始启动,往后转,向江赐驶去,迎面撞上他,辆车人都被撞得一翻。 江赐握着方向盘,准备往旁边开,池月和顾盼姿的车又撞了上来,堵住了江赐的路。江赐只能往后退,又撞上了庄南和欧阳霁的车。 而后便开始了混战。 第47章 第 47 章 谢维清渐渐熟悉了操作,不过霍川偶尔仍然会出言指导一下,尤其是在选择撞谁、从哪里撞的问题上。谢维清从这种简单粗暴的游戏中找到了快感,和其他人一起大笑大闹起来。 一局终了,大家都被撞得七荤八素,下车时脚步还有些飘。 池月又指着不远处的大摆锤,“玩那个去。” 江赐忍不住道:“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不玩这种残暴的。” “你怕就别玩。” “我怕?” 霍川压低声音在谢维清耳边道:“你别玩这个。” “嗯。”谢维清道,“确实玩不了。” “说什么悄悄话呢。”庄南插入道。 “哦。没什么。”霍川说,“我跟清哥就不玩这个了。” “难得来一次,玩呗。”池月劝道。 霍川笑笑,“不想玩这个。” “那你们先等等,我们去玩。”池月说完便跑去买票了。 “不用管我,你去跟他们玩就行。”谢维清道。 “留你一个人在下面看着太不够义气了。”霍川笑道,“我本来也不想玩。” 谢维清看了他两眼。 “真不想玩。”看着谢维清的表情,霍川发笑,“再说了,在下面看他们也挺有意思的。” 几人坐上机器,这个项目的安全设施明显比碰碰车的高级多了。 机器缓缓启动,开始旋转,越摇越高,围观的人也多了不少。 霍川掏出手机,准备拍几张照片,但发现放大后依然看不清脸,又放弃了。发现旁边有旋转木马,他拍了拍身旁的谢维清,“哎,玩不玩那个。” 谢维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笑道:“你去,我请你。” “你不玩?” “不玩。” 二人对视几秒,似乎想起了上次一起坐旋转木马的经历,都笑了出来。 “上次玩那个,还是我抓着你去的。”霍川回忆道,“哎,当时你可高冷了,全程黑着个脸。” “旁边那么多小孩子看着,我又不像你那么脸皮厚。” “害什么羞啊。”霍川搭上他的肩,“就是得脸皮厚点。” 其他人从大摆锤上下来时没几个脸色好看的。庄南更是直接找个椅子坐下,“先缓五分钟。” “这么凶残。”霍川打趣道。 “你不玩这个是明智的。”庄南苦瓜脸道。 众人玩得精疲力尽,终于搭上回校的公交车。厚实的羽绒服包裹着每个人的身体,公交车上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车上有头发花白的老年人,也有和他们一样的返校学生。所有人被一种名为沉默的公共氛围包裹,连他们几个中间平时最活跃的人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掏出手机刷最近的流行新闻,看到好笑的再把手机递给其他人看。 江赐看着窗外,忽然拍了拍池月,“你家那个武馆。” 池月这才注意到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和那个一闪而过、但也让她熟悉无比的门店。 谢维清疑惑,霍川解释道:“池月爸爸以前是开武馆的。” “那可不,还成立了咱们县第一个武术协会呢。”池月语气里蛮是骄傲。 可惜现在成了一个药店。 “那你会武术吗。”谢维清问。 “会可多了。”江赐先过池月开口,“小时候剪个男生发型,追着男孩屁股后面打,上小学前别人看到她都不知道是个女孩。” “那也比你被欺负得天天哭好吧。”池月反击道。 “我哪里在天天哭。” “明明就是,又不承认了。” 霍川出来劝架道:“好了好了,声音小点。” 江赐压低声音,“明明是她先开始吼的。” “你先攻击我的好吗。”池月瞪了回去 庄南和顾盼姿一人捂江赐的嘴一人捂池月的嘴,这场架才算被掐灭。 周三是圣诞节,尽管童富国在周一的早旗仪式上就叮嘱过不要过洋节,依然抵挡不了被关在学校里的无聊高中生的热情。 傍晚,池月和顾盼姿给其他人一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里面是一个带着“圣诞快乐”标记的苹果。这样的苹果很多,盒子里的苹果又红又圆润,应该是她们精心挑选出来的。 谢维清以前也见过这种圣诞节仪式,但他从来没收到过。当池月递给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我没有准备苹果。” “下次给我抄抄卷子就行。”池月摆摆手,一副豪爽的样子。 教室外,英语老师站在后门,一眼就看见了教室最后一排的谢维清和霍川。她面上一喜,“池月!霍川、谢维清,你俩出来!” 三人过去,英语老师道:“我给大家买了苹果,在校门口呢,你俩再叫几个人去抬一下。一共有四筐,另外两筐送高三一班去。” 英语老师同时教他们班和高三一班,是个时髦的中年女人,和学生们的关系比较亲近。 听到这话,班上不少人都觉得新奇,开始骚动起来。 江赐也跟过来,“我也一起。”说罢又看着池月,“你就不用去了吧,你也抬不动。” “瞧不起谁。”可能因为老师在场,池月没有继续呛下去。谢维清和霍川倒是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把苹果搬回教室后,霍川提议和谢维清一起再把另外两筐送到高三一班去。 池月立马开口道:“不用不用,我去。” 江赐见状,便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也行。”池月脸上挂着笑,心情很好。 江赐将两筐苹果垒在一起,搬起来就往高三那边走。 “哟。”霍川见此情景忍不住打趣道。 池月跟着江赐一起走了,霍川和谢维清则回到教室坐下。 见谢维清一言不发,霍川没忍住先挑了话头,“你没看出来?” 谢维清不知所云。 霍川压低声音,“江赐,喜欢池月,你没看出来?” “哦。”谢维清恍然大悟,“感觉出来了一点。怎么了。” 霍川一副八卦样,“别看他一天和池月拌嘴吵架,其实处处都照顾着池月。” 谢维清点头,“哦。” 霍川觉得自己自讨没趣,“不跟你聊了,没意思。” “学习吧,学习有意思。”谢维清道。 霍川被这句话逗笑,觉得这真是非常具有谢维清风格的一句话。 池月和江赐到了高三一班的门口,池月从前门探进去半个身子,“同学,麻烦叫一下你们班的英语课代表。” 江赐也顺带把苹果放在他们班门口的位置。 课代表李时帆出来,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皮肤白得过分,没有青春期男生脸上常见的痘痘和胡渣。池月每次看到他都会感叹这是人类能有的皮肤吗。 李时帆见地上的两筐苹果,“这是……” “老师说她给我们两个班买了苹果,这两筐是你们的。”池月连忙解释。 “好。”李时帆道,“谢谢你们,麻烦了。” 池月笑得开朗,“没事。” 江赐觉得她的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忍不住嘟囔:“你当然没事。” “学长你回去吧,我们先走了啊。”池月一边笑一边把江赐推走。转过头去就换了副表情,“当着人家面,你蛐蛐什么呢。” “本来就是。”江赐揉了揉自己的手臂,“脸都笑烂了吧你。” “有吗?”池月捏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有吧。” 正好碰到上完厕所出来的顾盼姿,池月马上跳过去挽上她,“盼盼!我跟你说!我刚刚……” 顾盼姿被她吓了一跳,就听见她说她去高三一班和那个课代表学长说话了,“真的!” 在她们身后的江赐看着池月猛点头,兴高采烈的样子。 在走廊上打望的庄南见江赐这副样子,跑过去搭上江赐的肩,“咋了兄弟,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烦着呢。”江赐道。 “哎哟,有啥可烦的呢,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你南哥给你——” “你认识高三一班那个李时帆吗。”江赐冷不丁开口。 庄南想了想,“哦,高三那个英语特好的。“ “他帅还是我帅。”江赐看着他,“谨慎回答。” “那当然是我们江赐啊。”庄南做捋胡须状,摇头晃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帅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行行行,我就不该问你。” 回到位置,池月隔着走廊和顾盼姿聊着男团八卦。 江赐坐下,“诶——” 池月没反应,江赐又大声了一些:“池月!” 池月飞速转回头扫了他一眼,“干嘛,叫我啊。” “问你个事。” 池月一脸狐疑。 “你——”江赐想不出来委婉的问法,干脆打直球:“你是不是喜欢刚刚那个——。” 池月瞬间瞪大了眼,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 看到她的反应,江赐心下一沉。 其实他早就感觉出来了。 胡老师同时教他们两个班,隔三差五就叫池月把改好的作业本或试卷帮忙送高三一班去。池月每次都特别积极,回来以后也都特别兴奋,呛她也不还嘴了。 坐在教室最后观察着两人的霍川感叹道:“感觉我嗑的CP进展迟缓啊。” “监视狂。”谢维清吐出三个字。 霍川切了一声,“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