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辰见他认罪,继续道:“若只是那些也就罢了,凤无欢,你千不该万不该送出护域阵眼图,导致我镜虚域大阵在短短几天内就被摧毁,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此后,你细作身份露出马脚,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师尊推下黑水之渊,让整个镜虚域失去最高战力,群龙无首,弟子战死,子民被屠!
紧接着,你又回归妖族,带领妖族铁骑加入屠戮队伍,逼的自己师尊陷入绝境,自爆而亡!
以上种种,你可认罪?”
凤无欢空寂的眸中,有痛楚翻腾。
这些往事历历在目,每被提起一次,他就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一次。
那时的他,并不懂领主为何要自爆,也并不懂镜虚域的那些长老为何要死战到底。
他以为自己可以救下她。
凤无欢眼尾发红的望着上座之人,答道:“奴认罪,柳长老所言,无一字冤我,无一句屈我!罪奴凤无欢,愿听候发落,绝不敢抗!”
他说着,俯身叩首而下,拉扯的铁链阵阵呼啦声。
肩膀早已被鲜血浸湿。
“这妖子倒是出乎意料,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认罪了?”
“哼,如今形势下,不认罪还有用吗?认罪了说不定能少受些苦头。”
“就是,我看他也未必就心甘情愿的认罪,不过是审时度势,无奈为之。”
“诶,别说了,你们看,池女君起身了,想必是要宣判接下来的处置了!”
在周围的一片窃窃私语声中,池非烟缓缓起身,踱步上前。
她站在凤无欢身前,待对方抬起头后,才开口道:“凤无欢,你既已认罪,那接下来的处罚,便好好听着!”
凤无欢:“是,罪奴恭听!”
池非烟顿了顿,才道:“今日共有四罚!第一罚,将你逐出师门,从镜虚域的弟子谱上除名,从今往后,你我再无任何牵绊!”
凤无欢愣住,他原本以为,处罚无非是些酷刑,极刑罢了,他都能受的,只要留下一口气离开就可以。
可在听到这第一罚后,他整个人都僵硬了瞬。
脸色煞白,仓皇无措。
哪怕他知道,往后大概都没机会再叫她声师尊了,可在他心里,她一直都是他的师尊。
是那个会煮饭给他吃的师尊,是教给他许多道理与本领的师尊,是会关心照顾他的师尊,是很护犊子不允许他被任何人欺负的师尊……
即使不能再叫她师尊,但在凤无欢的认知中,他们的师徒关系是一直存在的!
不行的,他不能被逐出师门!
前世在她死后,他还曾幻想过,等有天自己死了,墓碑上刻的会是:池非烟爱徒——凤长欢之墓。
就算不是爱徒,那刻孽徒也行啊!
至少,他和她之间,是能有个可以牵绊的关系在的!
若被逐出了师门,那他和她之间,连最后的一点牵绊也没有了!
恍惚间想起,当年她当着他的面,在镜虚域的弟子谱中,将凤长欢三个字,一笔一划的写在她的名字下面。
他也还记得,其他的长老名下,都是长串的弟子名,唯独她的名下,只有他一人。
她对他说,他是她收的第一个弟子,也会是最后一个。
她对他说,入了她的名下,就是她的人了,从上谱的那刻起,他就永远是她的弟子,生死无改。
从那以后,他便有人护着了。
她郑重的告诉他,会护他一辈子。
他不再是遣怀楼里可以任人欺负的小倌凤无欢了。
而是她的弟子:凤长欢。
凤无欢那双空寂的桃花眸里,泪珠无意识的大滴滚落。
他慌乱的叩首哀求:“不,不……领主,求您收回成命,奴不认罚!求您不要将我逐出师门……
奴知道,奴不配喊您师尊,奴不喊便是了……
但求求您,不要将奴从您的弟子谱中除名!
您怎么罚奴都行,千刀万剐,剥鳞抽筋……奴都可以的……求求您,不要将奴逐出师门!”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哀求着,又怕对方看不到他的诚心,于是不断的俯首叩头,将自己的脑袋狠狠的往地上砸去,没几下就见了血。
“求您了,呜……奴什么都没有了……求您,奴可以不叫您师尊的,求求您……就当,就当给奴留点念想吧……别除名好不好……求您……”
他似要将自己撞死在地面上一样,额上鲜血蜿蜒而下,将那张苍白昳丽的脸庞衬的有些破碎。
池非烟没料到凤无欢的反应会这般强烈。
许多时候,她都看不懂他。
在她觉得他心悦于她时,他背叛她。
在她觉得他对她没有真心时,他又表现出深情念旧的模样。
她其实已经相信,他是真的后悔了,愧疚了。
所以在拼命补偿,不管是找镇大师逆流时光,还是帮忙寻回那三枚窥天果,他都在努力的补偿。
但愧疚不是爱意。
或者说,这愧疚里更多的只是他自己心中的遗憾,是在失去了她对他的那些好后,才幡然醒悟的遗憾。
不管是愧疚,遗憾,后悔,补偿。
都不是爱意。
所以她之前所设想的最好结局,就是等大仇得报后,各自安好。
不过,他那十年的寿命,大概也安好不了几年。
至于她,余生或许也不会太长。
池非烟的思绪飘远片刻后,再次看向依旧不断磕头的人。
她手往下伸出时,灵力凝成透明手掌的形状,飞上前去掐住凤无欢的下巴,迫使他停下磕头的动作,抬头看她。
看着满脸是血的人,池非烟按下自己心中涌上的难明酸涩,用冷漠的语气问道:“凤无欢,你想抗罚吗?”
凤无欢呆呆的望着她。
他痛苦的摇了摇头:“奴……奴不敢抗罚,只是……求您……别将奴逐出师门好不好……您曾说过的……奴……永远都是您的弟子……生死无改的……”
“求您了,奴可以不叫您师尊……奴知道,奴不配……奴罪大恶极……您怎样惩罚奴都好……但是求您……把名字留着好不好……求您……呜……奴也没别的了……这是奴最后一点东西了……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