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医生反复强调,要告诉家里人不要随意挂掉来路不明的电话,但实际上周衍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因为他在监护人电话那一栏填的是自己的电话号。学校里有任何活动需要填写家长的联系方式他都是写的自己的,老师知道,但也默许,毕竟周衍几乎没有正常的家庭关系。
在爷爷奶奶去世前周衍一直都是跟着爷爷奶奶住,他爸爸妈妈离异得早,再成家得也早,两个相看两厌的人自然对身上流着对方一半血的亲儿子相当不待见,于是周衍跟了爷爷奶奶。可惜爷爷奶奶在周衍高一的时候相继去世,于是监护人的位置空了出来。考虑到当年父母离婚的时候周衍是判给了他爸,再迫不得已他爸也得不情不愿地接,但明里暗里都提醒周衍,你爸爸我已经成家了,你别赖着我。周衍也是个又犟又轴的,就守着爷爷奶奶的老宿舍不走了,上学做饭打扫卫生他一个人操持,生活费也能靠接一些手艺活儿凑起来。他爷爷奶奶的,都十六七岁的人了,难道一个人是活不了不成?好在学校老师看他平时还算听话老实,也没难为过他。家长会他要自己上就自己上吧,周围坐着一圈真家长也没见得比他上心。长此以往,老师们都快忘了周衍其实是未成年还有监护人这回事了。
体检完的第二天,周衍老老实实地等起了电话。
他昨晚紧赶慢赶总算是结单了,为了不让喷涂出现色差,他在客厅开着大灯奋斗了差不多一个通宵。大灯一关,他差点把从窗帘的夹缝里渗进来的朝霞误认成落日。周衍看了眼时间,早上四点,他还能睡三个小时,够用了,他本来就睡不了多久。七点的闹钟刚响一声周衍就醒了,随便往肚子里塞了点东西就收拾书包去学校了,然后安安静静地待到放学。哪怕昨天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了个遍也没人愿意找他本人的麻烦,都说了,他脸臭,手劲儿大,反应快,偶尔嘴也脏。末流高中下课非常准时,周衍晚上六点就到家了,煮了碗清汤挂面就开始捣鼓快递盒。早点把东西寄出去就能早点摆脱那个傻逼单主,仗着自己有限的预算非得提无限的要求,还动不动就叫嚣着“退定金!退定金!”,简直了,估摸着他拿来擦屁股的纸都没自己的脸厚。周衍一边在心里谩骂着,一边抽空看几眼手机,即便是在百忙之中,他也记得今天会有必须要接的陌生来电。
大概八点左右,电话响了,一个私人电话。周衍接了起来:“您好?”
“喂,请问您是周衍的家长吗?”是一个温和但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周衍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他已经像这样敷衍过很多人了,屡试不爽。
对方忽然嗤笑一声,说:“你就是周衍吧。”
“……”这句话不管承认不承认似乎都很尴尬,周衍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应才好。
“没事儿,是本人刚好。”男人单刀直入,“你最近多久有空,我们需要见你一面。”
“你们?”
“对,包括我一共四个人,需要见你一面才能确认你是不是哨兵或向导。”男人毫不避讳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虽然其中的某些名词让周衍难以理解。
“……什么东西?”
“说来话长,我们会当面向你解释。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多久有空,我们能去哪里见你就行。”
不得不说,真的很像传销,甚至传销都比这委婉动听。具有初步反诈意识的周衍仍是多问了几句:“请问你们是什么单位的,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这下对面是真的笑出声了,周衍还听见男人把手机拿开,和其他人说了几句话,不过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单位是庆南大学西园校区。我姓谢,谢谢的谢。谢元升。元宵的元,升旗的升。我是哨兵学院的,还有三位向导学院的老师也会一起过去,你需要他们的名字吗?”
“啊……不用了,谢谢。”周衍迅速把电话号连带名字一起记了下来,还有那个单位。庆南大学他倒是知道,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但是西园校区没听过,那什么什么学院也没听过,说不好是什么来头。周衍一路小跑到卧室,抓起自己的日历扫了一眼:“我这周星期天有空,不介意的话我们约在外面?”
“可以。”那位谢老师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我怎么把这边的地址给你们?”
“我微信就是这个电话号,加我微信就行。”
倒是方便以后报案了,周衍心想。
“好的,那我待会儿就加您微信。”
“回见。”话音刚落那边就把电话给挂了,动作之快比周衍有过之无不及。放下手机后周衍站在床边挠头,乌黑顺滑的头发都给薅下来好几根,可是思来想去也没个方向。他又想起那位谢老师嘴里反复提及的两个名词:“哨兵?向导?”虽然连是哪四个字都不知道,但他直觉自己肯定是跟这两者中的某一个脱不开干系。
点开“添加朋友”,输入那一串电话号,一个名叫“谢已飞升”的账号蹦了出来,头像还是一只穿着青色道袍的猫咪在瞑目打坐,但是微信号是CSLR4_762。周衍觉得这串编号有点儿眼熟,百度了一下是国产CS/LR4狙击步枪,7.62口径。顿时一种割裂感涌上心头。
“谢老师您好,我是周衍。”点击发送,接着就是等着对方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