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科学发展观》 第1章 疑似人群 六月份高考,四月份体检,周衍最多能上个二本,这似乎本不该有意外发生。周衍也不觉得自己是个能中大奖的体质,循规蹈矩地拿着体检手册在医院走廊排队等着。整个年级五六百人都混着,前前后后都是不认识的人,周衍后面的一个男生想和他搭话,刚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听见诊室里叫“下一个”。周衍回头说了句“不好意思”就进去了。 “周衍?”医生接过体检手册确认了一遍。 周衍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点头:“是的。” 医生瞥了眼体检单:“怎么不按顺序来?你看你肺功能都没测。” “那边排长队,我打算待会儿再去。这个有影响吗?” “倒是没有,”医生面无表情地把色盲色弱测试的方块册子摊开放在周衍面前,“我指哪张你就说你看到的东西。” “好的。” 周衍稍微坐直了些,认真地盯着那根断了半截笔夹的圆珠笔。 “37……29……9……13……马……海星……熊……熊猫……鸟……不对,是丹顶鹤。”最后那个图形他很确定是丹顶鹤,因为头顶的那点红十分有特点。他回答结束就抬头,发现原本无精打采的医生正盯着他看,面部略微扭曲,但笔没停。“这医生发什么疯?”周衍心想,“赶紧把结果写了给我行不行,这人到底知不知道抽血那里排了多少人啊?” 那医生放下笔后盯着体检表愣了几秒,拍案而起:“我操!” 这鬼动静把诊室里的另外三个人都吓一大跳,对面桌的医生还以为他被周衍持刀威胁了呢,一个劲儿地警告大家都别动,还着急忙慌地问“老张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叫警卫”。门外也听见了声儿,瞬间窜进来好几个学生,探寻八卦的着急样儿跟回家找不到妈一样: “咋了咋了?哪儿呢哪儿呢?” 周衍本来就心烦,现在这一个二个的一惊又一乍,他就差没把“一群傻逼”四个字写脸上了。门口那一堆,一上课就装聋,一下课就自动升级成顺风耳,真是一群闲的。他又瞥了眼始作俑者,眼里写满了“你最好真的有事”。 某位张医生尴尬地朝外面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咳咳,麻烦老师把同学们带出去一下。”又招呼同事:“老陈,我要打个电话,你帮我看住他。” “看住谁?”陈医生探头,“你老婆查岗来了,非得这时候打电话?” “还能看谁,看住他啊!”张医生拿大拇指狠狠朝周衍的方向怼了怼,“他是疑似人群,按规定我得上报。” “疑似人群?”陈医生不解,但恍然大悟的陈医生大为震惊,“我操!居然是活的疑似人群?!” 想走走不掉的周衍真是憋了一肚子火,他只想赶紧完事儿然后赶紧回家赶紧吃完饭然后赶紧把今天的单子给做了,不然明天单主找上门来了他指不定得因为延期被骂成什么孙子呢。这倒霉催的碰到个傻逼单主就算了,体检走个流程都有人添堵,真是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抽血那边还得排队呢。”赶着跑流程的周衍十分自觉地伸手去抢体检手册打算一走了之,十秒挑战五发三中的张医生都没抢过他,眼睁睁地看着周衍就要提裤子跑路。 “你跑什么跑!喂喂?诶,您好,体检门诊眼科张芳……老陈给我拦住他!……诶对对对,有疑似人群,准考证号3513……我操,别让他跑了!……不好意思,我重新说。351322954,周末的周,衍生的衍……对,周衍。” 被熟悉又陌生的同学们堵在走廊的周衍心中无限悲愤,思前想后,他还是重新坐回了张医生的面前。体检手册被他随意地扔在桌子上,摊开的那面刚好是刚才的体检内容。周衍顺势看了一眼。 色盲:无。 色弱:无。 备注:疑。 周衍也疑了,这玩意儿什么意思?刚好这时,同样被困在诊室的另一位同学过来打听情况,他一眼就看到了周衍手册上的那个龙飞凤舞的“疑”字。 “咦?” “你又在疑什么?” “你这里怎么不是无?”那位同学指了指备注,又把自己的递给周衍看,“你看我的就是无。” 周衍侧头一看。备注:无。确确实实是横平竖直且端端正正的“无”。这下周衍彻底纳闷儿了,甚至都来不及生气。他问:“你是有题没答上来?” 对面点头:“最后两张图,乱七八糟的狗都看不出来。之前就听我们班有人说过色盲最后几道题是给傻子看的,因为正常人都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今日一见,诚不欺我。”这话说得相当正义凛然,当事人沉浸在义愤填膺中足足五秒才意识到周衍并没有附和他,他突然转头看向周衍,后者的神情此刻颇为微妙。 “不是吧,你??”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周衍反问。 那位同学张了张嘴,没把握地看向周衍:“你……是让我自证我是正常人?” 周衍也看他:“那你看我是像狗还是傻子?” “可能……都不是?” “可能?”周衍天生眉压眼,嘴角也不爱翘,正常说话就有一股催债的气势,因此很多人都不敢搭理他。 无辜被牵连者迅速后撤一大步,和陈医生打了声招呼就要走。陈医生见老张已经挂掉电话有空跟周衍掰扯了,便也放了人,叫了下一个。看见张医生得了空,周衍也不琢磨着跑路了,他有问题要问。没想到张医生先发制人地抬手回绝了他:“别问,我也不知道。行政处说明天会有专门的人给你家里打电话,你别故意不接就行。” “哪个电话?” “我知道你填的哪个电话?”张医生斜了他一眼,但眼神中总掺着些好奇,“应该就是高考报名填的那个监护人电话,跟你家长说一声那不是卖保险的。” 周衍“哦”了一声。 “行了行了,拿着你的手册去下一个项目排队吧。这一天天的……啧。” 这话说的,莫名有种贼喊捉贼的感觉,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一激灵的。周衍也“啧”了一声,这一天天的。 第2章 西园的谢老师 虽然医生反复强调,要告诉家里人不要随意挂掉来路不明的电话,但实际上周衍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因为他在监护人电话那一栏填的是自己的电话号。学校里有任何活动需要填写家长的联系方式他都是写的自己的,老师知道,但也默许,毕竟周衍几乎没有正常的家庭关系。 在爷爷奶奶去世前周衍一直都是跟着爷爷奶奶住,他爸爸妈妈离异得早,再成家得也早,两个相看两厌的人自然对身上流着对方一半血的亲儿子相当不待见,于是周衍跟了爷爷奶奶。可惜爷爷奶奶在周衍高一的时候相继去世,于是监护人的位置空了出来。考虑到当年父母离婚的时候周衍是判给了他爸,再迫不得已他爸也得不情不愿地接,但明里暗里都提醒周衍,你爸爸我已经成家了,你别赖着我。周衍也是个又犟又轴的,就守着爷爷奶奶的老宿舍不走了,上学做饭打扫卫生他一个人操持,生活费也能靠接一些手艺活儿凑起来。他爷爷奶奶的,都十六七岁的人了,难道一个人是活不了不成?好在学校老师看他平时还算听话老实,也没难为过他。家长会他要自己上就自己上吧,周围坐着一圈真家长也没见得比他上心。长此以往,老师们都快忘了周衍其实是未成年还有监护人这回事了。 体检完的第二天,周衍老老实实地等起了电话。 他昨晚紧赶慢赶总算是结单了,为了不让喷涂出现色差,他在客厅开着大灯奋斗了差不多一个通宵。大灯一关,他差点把从窗帘的夹缝里渗进来的朝霞误认成落日。周衍看了眼时间,早上四点,他还能睡三个小时,够用了,他本来就睡不了多久。七点的闹钟刚响一声周衍就醒了,随便往肚子里塞了点东西就收拾书包去学校了,然后安安静静地待到放学。哪怕昨天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了个遍也没人愿意找他本人的麻烦,都说了,他脸臭,手劲儿大,反应快,偶尔嘴也脏。末流高中下课非常准时,周衍晚上六点就到家了,煮了碗清汤挂面就开始捣鼓快递盒。早点把东西寄出去就能早点摆脱那个傻逼单主,仗着自己有限的预算非得提无限的要求,还动不动就叫嚣着“退定金!退定金!”,简直了,估摸着他拿来擦屁股的纸都没自己的脸厚。周衍一边在心里谩骂着,一边抽空看几眼手机,即便是在百忙之中,他也记得今天会有必须要接的陌生来电。 大概八点左右,电话响了,一个私人电话。周衍接了起来:“您好?” “喂,请问您是周衍的家长吗?”是一个温和但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周衍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他已经像这样敷衍过很多人了,屡试不爽。 对方忽然嗤笑一声,说:“你就是周衍吧。” “……”这句话不管承认不承认似乎都很尴尬,周衍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应才好。 “没事儿,是本人刚好。”男人单刀直入,“你最近多久有空,我们需要见你一面。” “你们?” “对,包括我一共四个人,需要见你一面才能确认你是不是哨兵或向导。”男人毫不避讳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虽然其中的某些名词让周衍难以理解。 “……什么东西?” “说来话长,我们会当面向你解释。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多久有空,我们能去哪里见你就行。” 不得不说,真的很像传销,甚至传销都比这委婉动听。具有初步反诈意识的周衍仍是多问了几句:“请问你们是什么单位的,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这下对面是真的笑出声了,周衍还听见男人把手机拿开,和其他人说了几句话,不过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单位是庆南大学西园校区。我姓谢,谢谢的谢。谢元升。元宵的元,升旗的升。我是哨兵学院的,还有三位向导学院的老师也会一起过去,你需要他们的名字吗?” “啊……不用了,谢谢。”周衍迅速把电话号连带名字一起记了下来,还有那个单位。庆南大学他倒是知道,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但是西园校区没听过,那什么什么学院也没听过,说不好是什么来头。周衍一路小跑到卧室,抓起自己的日历扫了一眼:“我这周星期天有空,不介意的话我们约在外面?” “可以。”那位谢老师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我怎么把这边的地址给你们?” “我微信就是这个电话号,加我微信就行。” 倒是方便以后报案了,周衍心想。 “好的,那我待会儿就加您微信。” “回见。”话音刚落那边就把电话给挂了,动作之快比周衍有过之无不及。放下手机后周衍站在床边挠头,乌黑顺滑的头发都给薅下来好几根,可是思来想去也没个方向。他又想起那位谢老师嘴里反复提及的两个名词:“哨兵?向导?”虽然连是哪四个字都不知道,但他直觉自己肯定是跟这两者中的某一个脱不开干系。 点开“添加朋友”,输入那一串电话号,一个名叫“谢已飞升”的账号蹦了出来,头像还是一只穿着青色道袍的猫咪在瞑目打坐,但是微信号是CSLR4_762。周衍觉得这串编号有点儿眼熟,百度了一下是国产CS/LR4狙击步枪,7.62口径。顿时一种割裂感涌上心头。 “谢老师您好,我是周衍。”点击发送,接着就是等着对方同意了。 第3章 二次元军宅? 然而对面迟迟没有反应,周衍狐疑之间打算先把自己的仓库收拾了。爷爷奶奶去世后,老宿舍三室一厅的格局被周衍借用了书房,哐哐给改成了工作室。那件书房原本是爷爷喝茶读书的所在,自从周衍把自己的电工木工刻章胶佬N件套给搬进去之后书房就总是笼着一层散不去的灰蒙蒙,为此周衍已经在梦里被亲爷爷劈头盖脸地骂了好几次。于是他学乖了,每次干活儿的时候他就把爷爷的遗像摆在工作台旁边,面前再供一杯香茶,开工之前拜一拜,念几句:“爷爷你看我年纪轻轻就要自己养家糊口,你心疼心疼我,别骂我了好吗?你看书,我干活儿,咱爷孙俩各干各的,行吗?”这几句怪力乱神真的有用,他爷爷还托梦夸了他一句:“咱家衍衍长大了,手比爷爷年轻的时候还巧。”周衍当晚哭了个半死。从那天开始他就不把乱七八糟的原材料堆在旧书房了,书房只用来做工,颜料石木材之类的他都放在餐桌下,反正他又不上桌吃饭。每次整理仓库他都得把四方桌拖开,然后坐在地上清点库存。 周衍也接刻章子的活儿,他只接个人定制,或图或字他都行。图案的话他看一眼就能直接上刻刀,刻出来的大小比例几乎完美嵌合材料。字的话他还支持字体设计,隶篆楷行他都行,先手写一版,发给单主确认,单主说可以之后他也是直接上刻刀。周衍手稳得骇人,家里一张硫酸纸都没有。砍了几个不必要的流程,再加上周衍超强的控笔能力,他的印章完成得特别好还特别快,单价高些单主们也毫无怨言。一部分不差钱的单主还嫌弃周衍家没有好材料,干脆自己买石头寄过来给周衍刻。那些贵得离谱的石头周衍不敢扔在饭桌下边儿,拿绒布袋子放好塞枕头下,每天睡觉前都要检查一下。 类似于给模型改喷涂这种活计周衍没少接,但他只是手稳,审美则是有一定局限性的。周衍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只接有样图的单子,不接让他自由发挥的。扯淡,让他自由发挥?别说尾款了,连定金都能被要回去。那些颜料胶水砂纸之类的也都用盒子分装着,塞在饭桌下面。 清点库存是一件令人心情舒畅的事,仅次于看到本月存款有余额。周衍沉迷了一下下,后知后觉谢老师已经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周衍快速打字:“不好意思现在才看到。” “你好呀!”谢元升打了个招呼,接着就传了个文件过来,“你有空看看这个。” 一个PPT文档,文件名叫“哨兵向导入门须知”,周衍点开了,快速扫了一眼,最后视线定在了哨兵简介那一张。哨兵拥有超越常人的感官能力和身体控制能力,具体表现包括但不限于超常视力、超常听力、超常嗅觉、超常身体协调能力(俗称反应快)、超常耐力和稳定性(俗称手稳)等。等等,手稳?周衍神色复杂地伸出自己的两只手翻来覆去地看。 “看了吗?怎样,有什么发现?” “我视力一般,听力也一般。” “多少?” “视力5.0,听力写的是正常。” “哦,到时候会给你们重新测的。” “这个就是哨兵的确定方法吗?” “不是。你觉得你是哨兵?为什么?” 真的多的那句话。 “……我手比较稳。” “具体说说。” “刻章不用打草稿,也不用硫酸纸,能空手画线段精确度低于1mm。”周衍还补了一句,“我平时不用尺子。” “没出现过头痛想吐之类的吗?” “应该没有……”周衍脑袋一歪,按照惯例他应该不舒服吗? “那真的很厉害!”谢元升还发了一个鼓巴巴掌的小猫表情包,“虽然我个人认为你应该就是哨兵,但是还是得向导学院的老师们确认过才能下结论。去年有个被体育部门当成哨兵报给我们的小孩儿,结果是个向导。” 听到这里,周衍又重新点开文档把PPT从头到尾都认真看了一遍。总算是对哨兵和向导是什么有个大致了解了。他在心里嘀咕:原来世上还真有这类人。周衍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异类,但是没想过不是这种非心理层面的异类,他居然是生理层面上的异类。这批人类进化竟然把他也给捎上了,真是稀奇。哨兵和向导加起来才占总人口的几万分之一。 他,周衍,中大奖了。 周衍忽然想起昨天诊所里表情崩坏的三个人,问谢元升:“你们都能看懂倒数两张图吗?” “当然,”谢元升回他,“那两张图就是为了哨兵向导而画的。” “谁画的?” “第一批向导。关于之前的事以后你会知道的,星期天会和你说之后入学的事。” 对了,星期天!周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把地址发给对方,于是找了家附近的一个商场发过去:“这家麦当劳行吗?” “可以。给我个具体时间。” “星期天中午十二点。” “四月十一号星期天中午十二点,福齐市左岩区明嘉广场一楼麦当劳。你确认一下。” “是的。” “好。到时候见!”谢元升还附赠了一只挥手拜拜的猫猫。 好活泼一人啊,周衍心想,难道是二次元军宅? 第4章 听墙角 但是当周衍看见谢元升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这人绝对是正儿八经的军人,指不定还上过战场。谢元升看起来和周衍差不多高,一米八出头的样子,身型匀称,皮肤黝黑,待机姿势就是直挺挺地立着,哪怕是发呆都是双眼平视前方。周衍能够毫不犹豫地把谢元升从另外三个人中认出来,除了他那一身7.62口径的气势,还因为他是第一个朝自己挥手的人。 “总算见到本人了。”谢元升大大咧咧地搂过周衍的,向他一一介绍另外三位老师,“这位是蒙丘,蒙老师,向导学院二研的老师。”一个身材偏瘦个子不高的年轻男人红着脸和周衍打招呼。 “然后这位是孙叔彤孙老师,目前负责东南省的招生工作。”孙叔彤是个中年男人,身宽体胖,笑起来憨憨的。 “这位是蘧沉蘧老师,和孙老师是同事。”同样是个中年男人,但蘧沉看起来就要严肃得多。 周衍向老师们一一问好。 谢元升提议先去麦当劳里坐着,毕竟五个大老爷们儿在别人门口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大家都没意见,于是很快,五个人就找了张桌子坐下了。周衍被圈在最里边儿,左顾右盼如坐针毡。 “不饿的话就先把事情结束吧,我和孙老师还有其他事。”蘧沉的声音果然和他的长相一样干瘪,“既然是哨兵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可以麻烦你吗,蒙老师?” 蒙丘用纸巾擦了擦手,说:“当然没问题。” 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周衍定定地看着蒙丘朝自己走过来,没来由的有些害怕。他看向谢元升,后者温声安慰他:“你不要怕,蒙老师只是想看看你的大脑有没有受损。” 蒙丘把手搓热后放在周衍后脑勺下面连接着脊椎的那片,除此之外什么动作都没有。一动也不敢动的周衍熬过了相当紧张的几秒钟。过了一会儿,蒙丘把手拿开了,说:“精神图景完整。” 蘧沉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说:“那签字吧。” 那是一张鉴定意见书,周衍扫了一眼,内容大致为某某经鉴定,被确认为哨兵或向导。周衍作为那个某某需要填写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蒙丘和谢元升作为鉴定人要签字署名,最后由蘧沉盖上公章。一式两份,蘧沉和孙叔彤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份,另一份留给了周衍。正如前文所说,接着,蘧沉和孙叔彤就离开了。 此时距离周衍见到他们第一面不足十分钟。效率之快,让周衍后脖颈子发凉,别真的是什么传销组织吧!见周衍忽然戒备了起来,蒙丘赶紧解释:“最近是体检高峰期,他们把鉴定书拿回去之后还要一层层报给相关部门,很忙的!” “……是吗?”周衍眼里写满了不信任。 谢元升和蒙丘相视一眼,觉得还是得自己上。周衍这种反应很正常,毕竟西园校区本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地方,出于种种原因官方也没办法出来公开背书。虽然不能自证清白,但也不需要自证清白,对于这种情况他们只需要让周衍相信知道哨兵和向导真实存在就行了,其他的他自己就能想通。 谢元升招呼周衍,问他:“你能听到坐在靠窗的那两个男生在聊什么吗?” 周衍侧头找了一下,靠窗的位置只有一张桌子上坐着的是两个男生,似乎在又笑又说些什么,不过离得太远了,他不可能听得到。 “不能。” “那我教你。”谢元升勾着嘴角说。 周衍一下子就坐直了。 “你先全神贯注地盯着我这根手指,尝试看清楚每一个纹路。”谢元升伸出自己的食指立在周衍面前,“然后想象自己的眼前是一片白光,你什么都看不见。” 虽然难以理解,但周衍一一照做,毕竟这种程度应该只能算诈骗不能算洗脑吧?但是出乎意料的,当他“认为”自己瞎了的时候,他不仅还能看见谢元升的手指,还能听到某些更细碎更远的声音,比如服务员在小票上划出的笔声,还有厕所冲水的声音,甚至还能闻到后厨炸鸡的油气。谢元升看他在抽鼻子,晃了晃自己的手指: “不要去看其他,把心思收回来。去听你该听的。” 听话的周衍用余光瞥了眼靠窗的两个人,他清晰地辨认出两人的口型,还有他们的声音。 “那边有三个男的,看到了吗?” “咋,看上人家了?你不昨天才跟你那个玛莎拉蒂哥分手吗?” “你个异性恋你不懂。” “行行行,我不懂。我他妈一个喜欢女人的陪你个男同出来逛街,回去就满世界传我我搞基。我女朋友要是找过来了我打死你。” “那你倒是让小文姐出来陪我啊!你个垃圾直男,我要你何用!” “天天打别人女朋友主意,你他妈找抽是吧。” “切。诶诶,你看那个黑皮帅哥怎么样?” 那个圆寸转头看了过来,刚好撞上了周衍略微惊恐的目光。他尴尬地移开视线,转了回去:“咳咳,还不错,挺帅的。” “是吧!”另一个小哥十分开心,“没想到你还挺有审美的,不错不错。要不待会儿我去要个联系方式啥的?” “随便你。” “真的很帅诶,说不定还是个兵哥哥呢~” 谢元升看到周衍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还欲言又止地瞄他,忍不住问到:“听人八卦听上头了?这么入迷?跟我和蒙老师也分享分享呗。” 那些话周衍哪儿能跟谢元升说,他反问:“你听不到吗?”哨兵不是都可以做到的吗?没想到旁边蒙丘的身子一僵,立马给周衍打眼色让他别说了。谢元升本人倒是不在意地点了点自己左侧的耳朵:“出了点事儿,把这边耳朵烧坏了,连带着听觉都受损。”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周衍“哦”了一声后自觉地闭嘴了。 第5章 来西园吧 既然确定了周衍是哨兵,而他自己也对这个新身份接受良好,那就开始商讨入学的事宜吧。蒙丘先是问了周衍的监护人是谁,解释说因为周衍还是未成年,所以入学需要监护人同意,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监护人也听一下学校的情况。“因为你的年龄比较特殊,所以有两个地方可以选。”但是周衍的表现明显很抗拒,也不说他监护人是谁,只是让蒙丘先说说那两所学校的事。蒙丘问他:“你家长呢?”他一向是个按规矩行事的人,按西园的规定,未成年哨兵和向导就是需要监护人的同意才是入学,如果监护人不在场,按理说他是可以不告知周衍任何详情的。这也是为了防某些行动力惊人的哨兵向导,那些孩子一旦动起心思,连半夜翻墙离家千里走单骑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不是没有过!周衍回:“死完了。”蒙丘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了一会儿,拿出手机问周衍想吃什么,但就是不提学校的事。周衍抿着嘴不吭声,跟人僵着,生闷气。蒙丘最后点了三个套餐,但喷香的巨无霸来了周衍都没赏哪怕一眼。谢元升左看看一板一眼的同事,右看看犟驴一样的周衍,一拍脑袋,问了周衍一个问题:“你学费和生活费是谁给的?” 周衍愣了一下,回:“学费用的是我爷爷奶奶的存款,生活费是我自己挣的。” “就是你说的刻章?” “……不止,我还做其他的。”周衍想不懂谢元升为什么会问他这个,但是蒙丘忽然明白了。他语速极快地念叨:“十六周岁以上以劳动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的未成年具有完全刑事政治和民事行为能力。没问题,虽然我回去得给那吉打个电话但今天我们就先跳过你监护人吧。”蒙丘的语速太快了以至于周衍只听清楚了最后几个字:跳过监护人吧。更让周衍喜出望外的是蒙丘从他随身的双肩包里拿出了两本小册子,放在周衍面前,接着又摸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两支笔,一支给了谢元升。 “这些小册子是给家长看的,所以有很多废话,我们不看也罢。”蒙丘跃跃欲试,“西园的部分我给你介绍,军校部分谢老师比较熟,我们分开讲。” 聊起正经事的蒙丘语速特别快,要不是他思路清晰还懂轻重缓急,周衍真不一定能跟上他。一换到谢元升开口,周衍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慢下来了,然而实际上谢元升的语速也并不慢。两个人在笔记本上把重点都用流程图的形式画了出来,方便周衍理解,周衍顺着他俩的思路也对哨兵这个群体和今后的发展有了个较为全面的了解。 简单来说,按周衍现在的年龄他有三条路:第一条,去西园校区的哨兵学院读书,五年制,毕业后选择比较多;第二条,进军校,入军籍,以后免不了要跟枪杆子打交道,军衔肯定不会低;最后一条,回归以前的生活,该高考高考,该怎样怎样,找不到工作会有额外补助。 蒙丘还记得周衍是个手艺人,特意提了一嘴西园的哨兵三班,说那里的哨兵大多往技术工人方向培养,虽然将来的出路不明,但可能会适合周衍。 “出路不明是什么意思?” 蒙丘讪讪地笑了一下:“就是我们去年才开始招生,学校里最老的前辈也才大二的意思。” 谢元升也提了嘴:“西园的招生条件是入学时不满十八岁,你是十月份的生日,也就是说刚好卡了西园的最晚入学年龄。军校那边是年满十七岁,你也可以去,很多你这个年龄段的哨兵都会优先选择去军校的,因为大学四年算军龄。如果西园毕业后再进部队需要当一年的义务兵作为过渡,对于想当兵的哨兵来说那是相当划不来的。军校还有一个好处,就在西园建校之前一直都是军校负责哨兵的培养,所以那边的培养计划和发展出路比起西园来说都更加明确。但西园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它是普通高等学校,挂靠在庆南大学下,毕业证书也是庆南大学的,将来就业的选择面会非常广。而且西园对于哨兵的培养不局限于军和警,更加重视哨兵本身的开发。当然生活学习也没有军校那么严格,和普通大学差不多。” “但是哨兵每天还是得跑操。”蒙丘嘬了口可乐,补充到,“谢老师已经把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我就说一点吧,我个人认为西园最大的优势是向导,军校里的向导非常少,是哨兵人数的一成不到。西园的哨向比去年是6:4,而且两者是同吃同住同学的。”谢元升听了也点点头。 周衍不解:“向导的存在对哨兵是有好处的吗?” “他们救你命跟玩儿一样。”谢元升说,“这一块很难给你描述,向导的好是没见过向导的哨兵想象不出来的,说了也没用。” 蒙丘笑得不行。 周衍没心思笑,他在认真思考自己的去处。先排除第三条路,因为他要离开这里。但是他不愿意去军校,他没有要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情怀,他只想挣钱过日子。周衍思考了一下,抬头正欲开口,一个身影朝他们走来。 “他过来干嘛?周衍你认识他?”谢元升皱起眉头看了眼那人,又望向周衍。 来者正是周衍偷听的当事人之一,小哥这是打算为自己的幸福拼一把了。 周衍极快地说:“他来要你的联系方式来了。” 第6章 离家与新世界 听闻这话,蒙丘立马抱着大杯可乐在角落缩成一团,一边忙着和谢元升撇清关系一边迅速进入看戏状态。 谢元升愣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了一个温温柔柔的男声:“小哥哥你好,请问你是单身吗?” 我操,这么直接? 蒙丘反应超快:“你放心,单着呢。”话音未落就挨了谢元升一拳头。 小哥立马喜笑颜开。 谢元升难得窘迫一次:“你,你别……虽然我不歧视少数群体,但是我真的只喜欢女的,不喜欢男的。” 蒙丘憋笑憋得浑身颤抖。 “我真的不是……哎,我身边就有一对儿,我也觉得他们很幸福,但是我本人真的不是。不好意思啊,我真的只喜欢女的……”着急着解释的谢元升手舞足蹈的,差点儿没当众跳一段儿。蒙丘已经不行了,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小哥还不死心:“这样呀……只是加个微信也不行吗?” “不行。”谢元升的原则铿锵有力。 “好吧好吧……”小哥十分沮丧地嘟囔着离开了。确定他彻底没有回头的意思后谢元升这才松了口气:“我操,这么勇。头一回见,跟黄稔山、蒲汶他俩不是一个路数啊。” 蒙丘晃晃手指:“此言差矣,他俩才是不走寻常路的。” 一旁的周衍还是没怎么回过神来,虽说他已经高三了,但是他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读书和挣钱,学校里天大的八卦都传不到他耳朵里,于是周衍年纪轻轻就是两性关系绝缘体了,更别提至今闻所未闻的同性关系。他战战兢兢地问:“学校里这么乱的嘛……” “乱什么乱,”元升反驳他,“你懂不懂什么叫纯爱?” “啊?” “算了算了,八卦先放在一边。你决定好想去哪里了吗?” 话题转得如此之生硬。 周衍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去西园校区。” 蒙丘早有准备地从背包里抽出一个透明文件夹,递给周衍:“申请材料都在里面,填好走邮政就行。关于怎么证明你有收入来源这件事我得回去问一下那吉,确定了后我让谢老师联系你。这张鉴定意见书你自己收好,以后说不定会有用。还有,你户口要迁去学校吗?这个必须得你家里同意才行。” “要迁的,”周衍说,“我爸爸求之不得。” 周衍回去后很快就把申请材料填好了,谢元升第二天就把需要补齐的材料列给了他,问他有没有不明白的。周衍扫了一眼,说没有。上面连去哪里办理什么业务都注明了,他再看不懂真是傻子了。把文件打包寄出去后差不多半个月就收到入学通知书了,西园走的是特招,没有学历限制。彼时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周衍仍旧每天去上学。关于迁户口,他爸爸完全没有意见,找了个下午就给他办好了,也不问周衍要去哪里读书。周衍一直上课上到高考前夕,直到西园来高中调档,周衍的老师们才知道他要去庆南大学了。完全且绝对的难以置信。要知道他们这所学校只是普通高中,每年宣传的都是上一本线的人数,哪里见过庆南大学这种级别的录取通知书啊!况且周衍平时默不作声的,也没见着有什么特殊之处,特招,周衍他特在哪儿了??教导主任问校长要不要大张旗鼓地宣传一下,校长说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吗。“上面发函了,‘建议’我们不要声张。周衍走的似乎不是一般的特招。”是特之特招。 特中特的普通哨兵周衍,在八月末开始收拾行李去西园了。 西园校区和周衍家同在东南省,但是比周衍家要东南得多。周衍原以为西园校区只是挂个庆南大学的名号,实际上毛关系没有,但是查了下地图才知道两个校区其实离得不远,车程也才十几分钟。最重要的,西园校区的学生证和庆南大学是一模一样的,他可以刷卡使用庆南大学的所有校园设施。二本未满的学渣周衍这下直接实现学历跃升了!他又在书房里给爷爷奶奶摆了茶,不干别的,就是纯唠嗑。周衍的爷爷奶奶都是半个知识分子,没怎么上过学,但是看过很多书。他奶奶更是自学了俄语和日语,援建的时候给工厂做翻译。周衍的学习一直不好,两位老人也没有怨言,他们常说“人各有命”,现在周衍来“复命”了。 周衍一旦离家,老宿舍便空无一人。周衍托了邻居老大爷帮他盯一盯,至少家里水淹了火着了他还能得个信儿。这楼本是机械厂的员工宿舍,厂子早没了,现在还愿意留在这里的大多是些六七十的老人,守着原来的家。这地方又老又旧,但维修工很少来,大爷大妈们和周衍都是靠技术吃饭的,修点儿东西不在话下。听说周衍要出去读书后那些看着他长大的爷爷奶奶们欣慰得仿佛是自己家的孙子有出息了,他们让周衍放心出去,家里有他们这群退休老人盯着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一想到最后一个小孩儿也要离开这里了,老人们又添了一件伤心事,一到傍晚,楼下的院子里便摆起了茶桌,暗淡斑驳中流淌的尽是些“自己少小离家”“儿女老大不回”的伤感,情至深处,叹气声此起彼伏。待在屋子里的周衍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把书房复原了。能带走的工具都带走,不能带走的也一股脑儿塞饭桌下面。他走之后家里就没人了,爷爷奶奶偶尔回来看到书房干干净净的也能开心一下。 八月底,周衍离家了。 真正踏进西园的大门周衍才对自己“卡条件”的年龄有了个直观的感受,周围怎么一群戴着电话手表的小孩儿啊……现在的小孩儿单从外形上已经判断不出来了,但是他们一开口,那软乎乎的声音就彰显着何为五六点钟的太阳。刚进校园的时候周衍脑子晕了一下,逐渐适应之后他发现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似乎有些不同。他能明显感受到一部分学生和老师和另一部分学生和老师是特殊的,像是游戏角色头上的标签:前者和自己一样,是哨兵;后者和蒙老师一样,应该就是向导。而新生的家长有部分则两边都不是,周衍心想那可能就是普通人。 沿路都是标识,还有挂着胸牌的志愿者和老师。 “您好,请问您需要帮助吗?”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仰着头问周衍,圆脸圆眼,连泪痣都圆圆的,十分人畜无害。 第7章 大名鼎鼎徐西川 周衍的视线闪躲了一下:“啊,嗯……我去报道处。” “跟我来吧。”说罢,男生把胸牌随手塞进胸口的衣兜里,留根蓝带子耷拉在脖子上。见周衍在看他,他又抬头解释到:“晃来晃去的,好麻烦。你是哨兵吧,那我就不帮你提行李了,你跟着我走就行。” “哦,哦……” 男生朝他笑了一下就往教学楼去了,周衍拉着行李跟上。 男生一路都在介绍,周衍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真觉得他有点儿吵。 “这个两层楼的是食堂,一楼一大半是自选炒菜,便宜,但不怎么好吃。早上六点到十点有早饭,包子豆浆稀饭油条之类的都有。便利店也在一楼,营业时间是朝九晚八。二楼有麻辣烫、米线、小面和披萨意面,但是就是没有炸鸡。没有炸鸡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为此我曾多次向院长反映,但是院长不理我,两个都不理我。这边是宿舍楼,男女混楼、哨向混住。每层楼都有宿管,但他们只管维修不管劝架,如果和舍友闹了矛盾记得向生活部反映,不建议直接把舍友挂公告栏,容易发展成流血事件。哦,公告栏就是宿舍楼下的那一排,每栋宿舍楼下都有,课表和分班都在上面,每天没事瞅一两眼不会有害处的。有些老师还喜欢把课程安排也贴上面,他们留的空白纸是用来写疑问或者反馈的,原则上不是用来签字玩儿的。……这里是一栋宿舍楼……这是二栋,二栋宿舍楼的一楼有心理咨询室,心理咨询室的电话理论上是24小时无休的,但鉴于每间宿舍都有向导,紧急状态下建议你优先投靠向导舍友。心理咨询室旁边就是医务室,一般哨兵去的多,你可以先记一下方位。然后这里就是教学楼了。嗨,塔拉姐姐,今年也是你当班呀?”男生朝着一位瘦高干练的女人打招呼。 女人闻声回头,看见圆头圆脑的男生顿时笑开了眼:“徐西川?你怎么来这儿了?” 徐西川把自己的胸牌从衣兜里拽了出来:“黄稔山看我闲得没事儿干,把我踹出来当志愿者了。”说着又轻轻扯了扯周衍的袖子,对他说:“这位是哨兵学院的老师,呼和塔拉,你找她报道就行了。” 一听徐西川这是带着新生来了,呼和塔拉立马把周衍招呼了过去。徐西川跟在周衍身后轻声问他待会儿需不需要他带他去宿舍?周衍说不用了,他自己去。于是徐西川和呼和塔拉挥了挥手后便径直离开了。 报道的程序很简单,确认学生身份、发行校园卡、分配宿舍和钥匙,除此之外呼和塔拉还向周衍确定了户口状态。这些怎样都无所谓,周衍关心的是快递点和出行问题。呼和塔拉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个问题,略微思索才回应道:“校内的快递柜在食堂便利店的旁边,但是那里只收不寄,如果你想要寄快递的话校外一百米的地方就是快递点。学校只有周末才允许学生结伴出去,但如果你有特殊需要可以向教务处申请。”周衍心中已有数,向呼和塔拉道了声谢谢。 见周衍拿了钥匙转身就要走,呼和塔拉试探地问了句:“你是知道宿舍走的,对吧?” “嗯,知道,”周衍点了点脑袋,“刚才那个……志愿者在路上就和我说过了。……说了还挺多的。” 呼和塔拉扑哧一下就笑了,她完全能够想象出来徐西川对着周衍滔滔不绝的模样。“你别在意,他就是这样的,心情好的时候嘴巴比脑子快,他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衍好奇地多问了几句:“他在老师当中很有名吗?” “相当有名,”呼和塔拉拿笔帽叩着桌子,一个头衔叩一声,叩得周衍头皮发麻,“黄院长的心腹大患,蒲老师外卖的终结者,那老师钦定的大师级捧哏,蒙老师风凉话的实力继承者,四研有且唯一的大师兄:徐、西、川同学。” 周衍的神色逐渐复杂。 说上头的呼和塔拉最后还是给徐西川留了个面子:“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小子只折腾老师,人前还是挺规矩的。” 周衍很难想象出那么个大眼睛长睫毛、抬头望他的时候还布灵布灵眨眼睛的小屁孩儿居然对成年人有那么强的杀伤力,看来人还是不可貌相,圆咕隆咚的东西尤其具有欺骗性。但周衍也不会傻到真的以为徐西川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童,这分明就是老师跟他关系好,闹着玩儿的。周衍是不关心徐西川是谁又是什么人的,但是西园的师生关系还不错这一点很重要,他的生活费还得寄希望于此呢。 “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周衍的语气相当诚恳,呼和塔拉脸色剧变。她噌得一下站起来朝着周衍的方向大喊“徐西川其实是好人!”刚从厕所回来的刘崇玄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赶紧问呼和塔拉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就说徐西川是好人了?” 还没走远的周衍把这句话也原封不动地听进去了,思考再三,他还是决定以后离徐西川远点儿,那小孩儿混成这样指定有点儿说法。 第8章 小屁孩儿舍友 去宿舍的路上周衍留意四周,没看到徐西川。但是在宿舍楼下倒是看到了另一批志愿者,几乎全是哨兵。他们对同为哨兵的新生不闻不问,只对着向导嘘寒问暖。周衍一转身,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生正一手提着24寸的粉色行李箱,一手提着20寸的蓝色行李箱,神情自若地往楼上走。不被学长学姐待见的哨兵们自力更生,周衍也不例外,他一声不吭地就提着四十斤的行李箱就上了四楼。围着天井绕了一圈,周衍才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宿舍。一栋406,周衍推开半掩着的门扉,就是这里了。 随着门被推开,周衍看清了里面的布局。房间挺大的,能放张乒乓球台打乒乓。四张床,上床下桌再加个衣柜。对着正门的方向还有个门,通向外面的阳台。周衍刚把行李箱拉进屋子,就有一个人从阳台冲出来向他打招呼:“你好!” 周衍抬眼瞥了一下,便接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了:“啊,你好。睡哪张床是自己选吗?” 见来者不善,男生立马端正了态度:“是,是的,请问您想睡哪张呢?” 周衍疑惑了一下:“你还没选吗?” “我可以换。”干脆利落宛若英勇就义。周衍有些无语,他只是不爱笑,不是爱杀人,这人这么怕自己干嘛。于是他直起身来想和人好好说话,结果面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冷面杀神,对面的表情明显更加惊恐了。 “……你好,我叫周衍,我睡这张床可以吗?如果你想睡这里的话我可以换一张。” 男生没想到这么个看起来凶巴巴的人态度能这么好,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回应得愣愣的:“周衍你好,我叫宋梦禾。” “……”这室友看起来不太聪明。周衍瞥了眼门后的两个行李箱,又问:“只有你一个人吗?” “没有啊,孟子庆和王永安他们俩下去吃饭了,”宋梦禾挠了挠头,又指了指阳台,“晾衣架好像坏了,我说我先试着修一下,不行再报修。他俩说行,还说给我带红烧肉回来。” 周衍扬了扬眉毛,来精神了:“怎么坏的,给我看看?” 宋梦禾没多想,就把周衍带过去了。阳台比周衍想象中的还要宽得多,半开放的围栏相当高,扶手处几乎平了他的胸口,周衍可是不掺水的一米八三。晾衣架有两个,一个是悬挂式,嵌在天花板,另一个是三角支撑的落地衣架,没有轮子,但是可以折叠,出问题的是地上那个。宋梦禾蹲在地上指给他看: “衍哥你看,这里螺丝松了,卡不上轴。但是我没工具,拧不上。” 周衍也蹲下来瞅了一眼,和宋梦禾说的差不多。 “螺母掉了,工具我这里有,你让那俩回来的时候去便利店问问有没有M5的螺母。” 宋梦禾瞪大了眼睛:“M……?” “M5,螺栓的型号。这个螺纹是5毫米的。”周衍一边说着一边把那颗松动的螺栓拿在手里滚来滚去,一个人嘀咕:“早知道我就把东西带齐全了。” 宋梦禾立马掏出手机给人发消息。然而为时已晚,周衍已经闻到门外红烧肉的香气了。 先进门的是一个把头发捯饬得很精致的瘦高个儿,露着个大白牙,看起来尤为喜庆。左手抓着一把外卖,右手在裤兜里摸手机。他身后的男孩子戴着黑色的框架眼镜,两只手各提了一袋水果。宋梦禾朝着他俩大叫:“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怕我儿子饿着了。”瘦高个儿把外卖放在宋梦禾的桌上,还不忘关心屋子里的新人,“又来了一个?那我们宿舍齐活儿啦。两个哨兵两个向导,哨向搭配干活不累~新人呢新人呢?赶紧让我瞅瞅长啥样儿。” 戴眼镜的男生只是抿着嘴笑,并不说话。 宋梦禾小心翼翼地瞄了周衍一眼,后者已经拍拍屁股去检查热水器了。虽然该听的周衍都听到了,但是他没兴趣,也不觉得生气。他在家修过几次热水器,对此颇有心得,但是眼前这个新的明显和家里的旧物件很不一样,他更在意这个。 “孟子庆,你说话最好注意点。”宋梦禾提醒他,“本来还想让你们买螺丝的,结果回来这么快。” “买螺丝?什么时候?”孟子庆皱了皱眉,后知后觉去看手机,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又笑咧开了,“哟小梦同志,没想到你还懂这个?以后宿舍的维修养护就指望你了呀!” 宋梦禾红着脸有苦说不出:“不是我……是衍哥……” 孟子庆困惑:“什么哥?” 周衍从阳台进去了,他天生不爱笑。 宿舍一片寂静,孟子庆肉眼可见的规矩了很多,他到处摸有没有什么烟之类的,他要拜山头。宋梦禾正欲介绍,一直没开口的男生说话了:“你好。我也是哨兵,我叫王永安。” 虽然他笑起来嘴角弯弯的,眼睛也弯弯的,但声音冷冷清清的。要不是周衍的雷达明确地告诉他这个王永安确确实实就是哨兵,他肯定会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向导。在学校里逛了一圈,见到的哨兵普遍不拘小节明艳张扬,相当的“武夫”,向导倒是各有各的风格,比如那个徐西川就是个碎嘴子话痨。 “……你好,我叫周衍。我年龄应该比你们都要大很多。” 王永安回头把思绪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的孟子庆给拉了过来:“他叫孟子庆,他今年十二月才15岁,我和宋梦禾都满15了。”周衍点点头,符合他的预计:“我下个月满十八了,大了你们差不多三岁。” “那我们叫你衍哥可以吗?”王永安笑起来都文质彬彬的,周衍很喜欢这种人。他点点头:“当然可以。”说罢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和钥匙就要出门:“你们先收拾东西吧,我下去看看有没有螺栓卖。你们有要买的吗?” 猛然回神的孟子庆抓着手机就要跟着去:“衍哥,你吃饭了没?我请你吧!” 第9章 卖方市场 “不用。”周衍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人还真的跟上来了。 “衍哥你还会那些?好厉害!” “哪些?”周衍不懂他在激动什么。 “就是螺丝什么的,衍哥你还会其他吗?” 周衍腹诽:这有什么厉害的,随便哪个城中村会这个的一抓一大把。 “……大概都会一点吧,我爷爷奶奶原先都是机械厂的工人,他们懂很多。” 孟子庆佩服得不行:“我一直觉得动手能力强的人很牛逼。” 周衍也觉得孟子庆挺牛逼的,每一个自来熟都很牛逼,能顶着他那双看谁都不爽的眼神还能侃侃而谈的更是牛逼中的牛逼。孟子庆话不少,但不碎,大多言之有物。周衍安静地听他讲关于开学典礼和之后上课的事,时不时问几个问题。孟子庆对这位新认的大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然,周衍没有忘记买螺丝的正事。坏消息是便利店不卖螺丝,老板说晾衣架坏了找宿管保修就行,最迟第二天就能来人,你们做学生没必要自己动手,伤到了多疼啊。周衍叹了口气说“好吧”,又接着问了其他几样东西。 “切割垫有吗?” 老板想了下:“没有。” “ABS胶和502呢?” “502有。” “水补土呢?油性水性都行。” “啥东西?没有。” …… 问了一通下来周衍对该补什么材料有了数,正列着购物清单呢,一转身就看见了孟子庆那张写满了“听不懂但好厉害”的脸,周衍这才忽然想起来这回他不是独居了,他有舍友。原本就不太乐意和人打交道的周衍此时顿感绝望,他心里嘟囔着:回头还得跟三个小孩儿解释一下,问问他们的意见才行。他们不同意自己就只能饿死。心灰意冷的周衍眼巴巴地望着孟子庆,后者在一无所知中冒了一层冷汗。周衍又叹了口气,说:“算了,先吃饭吧。” 一顿饭周衍吃得索然无味,阴着张脸,孟子庆都没敢找他说话。 两人回去后孟子庆抢在所有人面前把便利店不卖螺丝的事说了,还说这下没办法了,只能报给宿管。还没等宋梦禾和王永安开口说句话,他又拉着宋梦禾跑了,说去宿管窗口填申请,让王永安陪一会儿衍哥。 孟子庆活蹦乱跳地跑了,周衍望着两人早窜没影儿的身影不由得感慨一句:这俩小孩儿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儿傻。唯一一个不那么傻里傻气的此刻也在和周衍大眼瞪小眼,尴尬的气氛显得两个人都很傻。往好处想,四个都是傻子的话,宿舍氛围应该不会差。王永安拘谨地笑了笑,问周衍能不能搭把手,他还没套被子。 没一会儿孟子庆和宋梦禾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骂骂咧咧又叮叮当当的老叔。老叔是这层楼的维修工,忙了一早好不容易坐下吃顿饭,一口肉没吃就被孟子庆他俩连哄带骗地叫过来了,起身的时候还碰洒了一碗汤。当他全副武装打算充当一次大禹的时候,只见晾衣架上的那颗松松垮垮的螺丝在风中纹丝不动。老叔花了三秒换螺丝,接着花了足足三分钟痛骂孟子庆“坑蒙拐骗、心术不正、居心叵测、作奸犯科”。孟子庆只顾埋头,一声不吭,看起来委屈死了。老叔骂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清了清嗓子,说下不为例。周衍和王永安都准备送老叔回去了,好死不死,“低头反思”的孟子庆这会儿有话说了,他并不小声地嘀咕:“骂得这么有文化?牛逼。”青筋暴跳的老叔当场给他续了五分钟的。旁边的宋梦禾差点冲过去一巴掌抽死他。老叔骂够了,终于回去了。宿舍门一关,前一秒还对孟子庆无比怨怼的宋梦禾下一秒就偷偷摸摸地从裤兜里掏出来几个崭新的螺丝,自言自语“这下肯定够用了”,看得周衍眼角又是一抽。他忽然想起来还有个王永安,阴森森地瞪了他一眼,王永安赶紧摇脑袋示意自己啥也没干。周衍这才安心了点儿,至少王永安看起来确实啥也没干。 剩下的时间里,四个人都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西园的上床下桌比较高级,上床走的是楼梯,楼梯拉开是抽屉,周衍把自己的工具都分门别类地塞进了抽屉里。他的东西不多,除了工具就只有两三套衣服、一床被子、一套床品、洗漱用品,还有日历。中途还下楼取了蚊帐的快递,时间卡得刚刚好。周衍的东西是四个人中最少的,当周衍布置好床开始盯着日历发愁的时候,孟子庆还在折腾他的笔架子。一会儿把钢笔放进圆笔筒,一会儿把荧光笔放进方笔筒,一会儿又把钢笔放进方笔筒,和他那个贴满了小贴纸的深蓝行李箱忙得相得益彰。王永安在慢条斯理地整理他的书架,他从家里带了很多珍藏版古籍过来,离家时,老爹是对着行李箱说的拜拜。宋梦禾的被子四个角老是跑,周衍探头看了一眼,告诉他被单里的绳儿就是用来固定的。过一会儿搭蚊帐又把自己给绑起来了,周衍又爬上去救他。 好不容易闲下来,微信又闪了一下,周衍摁掉手机懒得看,接单群里的那群老主顾都默认下个月就重开订单,用来预约的在线文档已经排到了明年。买方兴致勃勃,但是完全不管卖家的死活,也算周衍深耕手工定制圈多年的福报。宋梦禾首先注意到了周衍的困境,他凑到孟子庆两个人小小声嘀咕着什么,没多一会儿两个人就一块儿站在了周衍的面前。周衍看到这俩扎堆更心烦了。 “衍哥,你有什么事就说,我们能帮的肯定帮。”其他不论,至少心意是好的。 周衍踌躇了一会儿,抬头问他们:“我在宿舍做一些单子你们介不介意?” 俩人眨巴眼睛,没立马同意,倒是细问了一句是什么单子。 “嗯……不违法的话……我没问题。”孟子庆表态。 宋梦禾也点头:“我也没问题,如果不犯法的话。衍哥,你做的那些,它合法吗?” 周衍都要给他俩气笑了,小小年纪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当然合法。就是一些手工,刻个章子、改个模型之类的。” 孟子庆第一个拥护:“那当然没问题啊!什么章子,橡皮章吗?” “……也有,不过玉石的更多。” “哇——” 眼神太**了,周衍不想看。他又询问宋梦禾的意见。 宋梦禾也表示支持:“我也没问题!王永安你有意见没?” 从王永安的床上传来一声:“没的。” “全票通过。衍哥你大胆做!” 于是剩下最后一个障碍:“你们谁知道教务处怎么走?” 第10章 体育馆再见面 孟子庆知道,但是周衍去不了,教务处和教师办公室都在教学楼的三楼,但二层以上都只在正式开学后才开放,也就是说周衍至少得等到开学典礼结束。宋梦禾安慰他:“后天就是开学典礼了,很快的。如果衍哥你真的很急的话,其实可以考虑一下直接去家属楼下堵院长,据说学校的老师们大都住在家属楼。” “堵院长?”这是谁想出来的办法?正常人隔了老师三条街都要绕路走,谁会没事找事去院长家楼下堵人啊?真不是提着刀去的吗? “有的!”孟子庆十分之肯定,“上一届有个学长,隔三差五就去家属楼下堵向导学院的黄院长,最后如愿进了四研。” 宋梦禾怕周衍不了解向导的分班,还贴心补充:“就是向导学院的第四研究所,指导老师是黄院长本人,去年好像只要了一个人。” 黄院长的心腹大患。四研有且唯一的大师兄。 “……徐西川?”那个圆头圆脑的小屁孩儿居然敢堵院长?周衍一细想,那小孩儿鬼头鬼脑的,还真说不好,忽然,他又觉得黄院长挺可怜的。 注意到周衍大双眼皮子下的变化莫测,孟子庆大为震惊:“衍哥你认识他?!” “没,不认识的。”周衍极力否认。一面之缘怎么能叫认识呢?“我还是等开学后再去吧。不急这一两天。” 距离仪式还有一天,孟子庆他们又从隔壁寝室挖到了些“内幕消息”,忙不迭地就要和周衍、王永安分享,还着重强调了这是哨兵必知。周衍在练字,没空搭理。王永安让他们细说。消息来源据说是上一届的哨兵,也就是一期哨兵,他们警告新来的,在入学仪式上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挣扎,该晕就晕,能提前晕就不要强撑后再晕,硬扛是没有好结果的。 王永安:“什么东西?” 孟子庆说他们也不清楚,隔壁寝也不清楚,说学长学姐们就留了这句话下来。 “哦,还有一句话的。”孟子庆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到时候就懂了!’话说你们哨兵明天到底要干嘛啊,居然还要晕来晕去的,是要拉出去跑全马吗?你和衍哥不会有事吧?” 王永安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去找周衍,这里只有他和周衍是哨兵,但周衍仿佛耳聋了一样不动如钟,王永安往他桌上偷瞄了一眼,他居然在用蘸水笔写电器维修心得,还是行书。三个人的目光此时都汇聚在周衍身上,宿舍安静得只有笔触声,如果忽略掉前置剧情的话将是一幅如何和谐的景象。时间分分秒秒流失,此情此景,在这片无言的宁静中,王永安居然诡异地安心了下来。他十分钦佩地望着心无旁骛的周衍,觉得自己叫他一声哥真不亏。王永安心想,怪不得说练字使人沉稳呢。 然而被误认为精神强大的周衍实际上是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他练字是为了锻炼手和腕的控制力,当他将全身心都放在右手的触觉感知和力度控制上时,他的耳朵几乎就是摆设。所以真实情况就是,周衍甚至都不知道孟子庆他们已经回来了。至于明天的劫难,他更是一无所知。 仪式九点开始,周衍一行人八点半就离开宿舍去了体育馆,一路人都是成群结队参加入学的新生。西园的体育馆对于西园每年200多人的新生规模来说已经算大的了,中央是两个标准篮球场,四面是阶梯式的观众席。体育馆的四个入口都贴了座位图,今年总计211名新生按照宿舍编号坐在篮球场上。所有人一开始还很疑惑没有凳子怎么坐,一进场之后看到坐在地上聊天的老师和志愿者们后就明白了,于是纷纷找好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得乱七八糟。 一栋406四个人坐在东南角,两百多号人把中央围了个圈出来,宋梦禾猜那是校领导发表讲话的地方。王永安坐直了身子左右看了一圈,觉得不太对劲:“怎么空了这么多位子出来?新生应该都到了,还有人要来?”闻言,孟子庆也半蹲半跪着张望了一会儿,突然猛得拍了王永安一巴掌:“诶,是不是他们!”他那一嗓子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去了。从体育馆南门进来了十多个学生模样的人,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带着“志愿者”的牌子。另外三个门也是,陆陆续续进来了总计估摸着快一百来号人,周衍还看见了孙叔彤和蘧沉。原先坐在角落里聊天的老师和志愿者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分散出去了,待所有人落座,空出来的位子刚好被填满。406这里也来了两个人。周衍仰头盯着面前这个把胸牌塞衣兜的小孩儿,心如死灰。徐西川笑嘻嘻地给他打招呼:“哈喽,又见面了。” “川儿,你认识他?”米乐见徐西川主动和新生打招呼也是觉得稀奇,他们宿舍的这位老幺平时虽然来者不拒,但是很少招惹陌生人,尤其还是这么一个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所以米乐怀疑这人是不是徐西川他远房亲戚。徐西川不回,只是“嘿嘿”一笑。米乐往他脑袋上轻轻一推:“笑什么呢,赶紧去坐着,干着活儿呢。” 孟子庆一路盯着这个主动和衍哥打招呼的小孩儿坐在了衍哥身后的空位上,但是衍哥既没有回应也没有要和他叙旧的意思,这个小孩儿到底是衍哥谁啊?弟弟?孟子庆和宋梦禾交换了一个眼神,打算再观望一下。 徐西川是坐不住的,没一会儿他手欠的毛病就犯了,伸着根食指就往周衍背上戳,嘴里还念念有词:“上次你说你不要我我就走了,都还没有问你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11章 无妄之灾 听到如此劲爆的发言,孟子庆和宋梦禾猛然回头,就连王永安都透过镜片投来了询问的目光。见多识广的米乐深知徐西川说话不考就用词的习惯,面上一片风和浪静。周衍想起呼和塔拉对徐西川的评价,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衍转身拍掉徐西川那只作威作福的手,有些恼:“我没有说不要你……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有歧义的说法。我只是说我可以自己去宿舍,不麻烦你带我去。前几天真是谢谢你带我去报道了。”周衍拼尽全力终于捍卫住了自己的贞洁。被抽了一巴掌的徐西川也乖乖地把手收了回去,道歉也是软软的:“对不起,我错了嘛。” 米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人就是见好就收但是认错不改的惯犯。 周衍没再理他,瞪了他一眼就背过身去了,徐西川揉着自个儿被拍得通红的手背也没再乱来。但是总有人会搭理徐西川的,比如此时此地的孟子庆和宋梦禾,他俩对徐西川的兴趣可大了。一个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另一个问:你们志愿者都是学生吗? 徐西川扑扇着大眼睛把自己的胸牌从胸口的口袋里拽了出来,翻了个面给他们看。这次他把校园卡也塞了进去,有名字和照片那面朝外。孟子庆和宋梦禾支着根脖子在那儿看:“徐……西……川?”两个人瞪直了双眼:“就是你在院长家门口堵人的呀?!” “你是说黄稔山?是的呀,是我。” 米乐没憋住,埋着头笑出了声儿。 突然,一阵刺耳的镲声从体育馆的一侧传来,米乐赶紧让众人坐好:“仪式开始了,黄院长要讲话了。”话音刚落,一个瘦条条的身影在体育馆中央站定,他左手拿着一对镲,右手举着一支话筒,开口了。 “大家好,西园校区二期生入学仪式现在开始。我姓黄,叫黄稔山,现任向导学院院长兼四研教授,下面我代表西园校区的全体教师进行讲话。” 身为院长的黄稔山是个年轻男人,穿着T恤牛仔裤,不像个领导的样子。声音又短又脆,丝毫不拖拉,更没有废话。黄稔山发言的时候,在场的资深在校生们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烦。 “我国哨兵向导占总人口的比例大约只有三万分之一,绝大部分同学来西园之前可能都不知道世界上竟然存在着哨兵向导这么一个特殊的群体。不管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还是千里眼顺风耳,我相信大部分同学都有过被称为不世出天才的经历,但在这里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在座的每一位都不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只是这个特殊群体中的普通一份子罢了。但这也并不全是件坏事,我们有相似的能力、同样的潜能、相同的困惑和问题,换而言之,我们也有共同的经验可以共享。西园建校的目的就在这里了:让哨兵了解哨兵,让向导了解向导,让哨兵了解向导,让向导了解哨兵,让每一位哨兵和向导都能拥有使用自身天赋、并将其运用于各种领域的能力。当然,鉴于针对向导和哨兵的研究到如今才是第七年,还有很多值得深入的领域等待我们去发掘,我也希望大家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让我们对哨兵和向导这一特殊群体不再一无所知。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下面有请哨兵学院的刘崇玄刘院长讲话。” 黄稔山说完就退到了体育馆的一侧,另一个男人接过话筒上了台。刘崇玄和谢元升一样,有一股一目了然的军人气质。随着刘崇玄在中间站定,周衍感受到整个场地的气氛瞬间紧绷。他和王永安相视一眼,显然王永安也是。王永安在胸口处画了个长方形示意周衍注意周围的志愿者,周衍环顾一周,发现适才还悠闲自在的志愿者们现在已经个个挺直了身板,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刘崇玄。他又望了眼分散在会场边缘的老师们,其中一个高个子哨兵尤为突出,他站在黄稔山的身边,侧头看向体育馆上方的控制台,而几乎其他所有的哨兵老师都在看他。孟子庆也跟着周衍到处看,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那位高个子哨兵身上,凝视许久后终于开口:“他妈的,长这么牛逼,我操。”宋梦禾让他赶紧闭嘴。 刘崇玄试了试话筒,说话了。 “哨兵们,向导们,早上好。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和哨兵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大家注意听。目前在部队服役的哨兵共计约五千人,在向导之前,我们每年会有约150名军人或死或残或伤,向导的出现将这个数字降至了50,但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这个数字为0。如此大的伤亡,几乎全部是由信息过载导致的。你们知道信息过载是什么吗?当哨兵的大脑被迫接受大量它没有能力处理掉的信息时,它会超负荷运作。一开始表现为头痛、恶心、头晕等不适感,接着就是感官的丧失。大脑会优先关闭不那么重要的感觉传递,比如嗅觉,再依次关闭掉触觉、听觉,最后直至视觉。如果停止外界信息获取仍不能缓解信息过载的情况,脑干就会收到影响,从这一步开始基本就是和死神赛跑了。” 周衍想起来当初谢元升问自己有没有不舒服,原来是这样。 刘崇玄看着底下一张张稚气又无所畏惧的脸,笑了一声:“上面这段话我们每年都和新兵们讲,结果没一个听得进去,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厉害,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挺一下就过去了,没必要和我们打报告。……真是一群傻子。西园建校当初我本来是不愿意来的,我不乐意带孩子,但是我们首长跟我说:‘那群小娃娃娇气、怕死,你把他们训练好了再送这里来他们就不会死了。’我觉得有道理,就过来了。” 说到这里,刘崇玄瞥了高个子哨兵一眼,高个子哨兵站在原地朝向控制室打了个手势,接着回身示意众人倒计时。围站在会场边缘的哨兵老师都注视着倒计时,却并没有任何动作。穿插在会场里的志愿者们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最近的哨兵身上,周衍侧身回头看,发现徐西川也在盯着他,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周衍别过头来,他忽然觉得徐西川不吵闹的时候其实还挺唬人的。倒计时结束,一阵若隐若无的声音从体育馆的四面八方传来。 “接下来我会简短介绍一下三种信息类别,以及它们对哨兵的影响。向导们都听着,关于哨兵的一切你们都必须知道。第一种是真信息,具有特定意义能够被解码的信息,比如语言和密码。真信息基本不会对哨兵产生危害。第二种是假信息,一类随机且无意义的信息,比如杂乱的自然声。一般情况下若非是特别去注意,这类信息大多是会被大脑自动过滤掉的。哨兵对假信息存在感知和处理阈值,感知阈值以上的假信息才会被哨兵在非主动情况下意识到,超过处理阈值的假信息存在信息过载的风险。” 四周鼓动的噪点越来越令人难受,不少哨兵开始恶心干呕。周衍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明知道那段噪点里有东西,但那东西就像一滴水藏在汪洋中似的无法锁定。烦躁。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热的迹象。不仅是没有发热。一瞬间,周衍脸色骤变。 “最后一种是危害最大的,也是你们现在听到的东西:伪信息,一种掺杂着少量真信息的假信息。伪信息极易导致信息过载,因为它会诱使大脑不停地筛选真信息,无法处理的假信息持续堆积在大脑中无法消化。处理能力和储存空间在极短时间内被压榨到极致,最后的结局就是过载。” 刘崇玄的声音冷冰冰地在上空飘荡,然而哨兵们大多已经听不见了,甚至是看不见。超负荷迫使脑干罢工,许多面色忽红忽白的哨兵已经停止了呼吸,他们仍旧睁着眼,仿佛枉死之人。有人听见了他们意识的哀鸣,并义无反顾地伸出了援手。 “现在,唯一能救你们的只有向导。” 第12章 超人周衍 错愕中的孟子庆和宋梦禾惊恐地注视着这一切,相同的恐惧和愧疚在向导群体中蔓延,受到哨兵精神波动的影响,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向导们被迫分享着哨兵的痛苦和绝望,一时间哭声喊声响成一片。他们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与无能,但好在他们不是这里唯一的向导:徐西川接手了周衍,米乐接手了王永安,现场拢共132名受过训练的向导是不会让哨兵有事的。噪点停止,高个子哨兵以手势告知,其余哨兵撤掉屏障,按照区域分工,开始逐一排查共计118个生命体征。 万籁俱寂如天地伊始,眼前枯燥的白光带着死后无知无觉的恬静。周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但当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脑海里死气沉沉的白光逐渐被一些突兀的色彩代替。一双眼睛自上而下俯视着他,黑洞洞的,亮晶晶的,晃来晃去的,不安分的,应该不是西方极乐世界,极乐世界没这么动态。在他眼前晃悠的还有五根指头,一下左一下右,动作极快,周衍下意识地去追,但他眼珠子刚一转动,那五根指头就再也不见了。那双眼睛又凑了过来,这次周衍能看见的更多了,比如眼下正中的黑色泪痣、挺拔的鼻梁,和一张一合的嘴唇: “视觉居然恢复了,真快,别人都还半死不活呢你视觉都恢复了。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啊,这么扛揍?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的话出个声儿。” “……能,能听见。你别掐我了。” 徐西川立马松开手,他刚刚没怎么控制力道,把周衍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都掐出了几道红痕:“不好意思我刚劲儿大了点儿,都给你掐红了。不过你也太强了吧,从失去意识到触觉恢复统共才用2分钟,别人都还生死未卜呢,你都能起来跳一段儿二人转的了。需要我拉你起来吗?” 周衍说不用,还让徐西川闭嘴,他想歇一会儿。徐西川在反复确认他没有任何潜在危险之后才把一直护着后颈的手给收了回来。周衍睁开眼,徐西川解释道:“精神疏导的时候我习惯把手放在后脑勺。跟黄稔山学的,有意见你去找他。”周衍又把眼闭上了。 孟子庆爬了过来,不敢惊扰周衍,转而小心翼翼地骚扰徐西川:“衍哥没事吧?死不了吧?” “死不了,你没看到他活蹦乱跳的嘛。”徐西川瞥了眼地上闭目养神的周衍,问:“乐乐哥那边怎么样了?另一个哨兵没问题吧?” “你说王永安?他没事的,就是有点儿耳鸣、啥都听不见,嗓子哑、说不清楚话,然后腿软、走不动道,除此之外一切正常。我跟梦禾打算待会儿把他抬回去。” 正说着,体育馆里又进来一批人,徐西川远远地望见了千沙修惹,于是对孟子庆说:“志愿者入场了,让他们扛,他们哨兵有劲儿。” “哦好的,谢谢学长。那衍哥能拜托给学长吗?他看起来不需要我们。” 突然天降大任的徐西川没有丝毫的不满,他跪坐在周衍旁边,伸手戳了几下他的胳膊,问他:“你能自己走吗?你比我高好多,我搂不住你。” 周衍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能。” 于是徐西川信心满满地向孟子庆他们拍胸脯:“那没问题,你们衍哥就交给我吧!”说罢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扯了把裤子又拽了把衣服,接着把胸牌把衣兜里一塞,弯下身子朝周衍伸出手:“让我拉你呗。” 虽然不知道这小孩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周衍迟疑了一下仍是攀着他的小臂站了起来。他恢复良好,几乎没有后遗症,诚如徐西川所言,能蹦能跳能吃能喝。徐西川还没有抽条,周衍一站直他就得仰着头说话。但是仰着头好麻烦,于是他拽了拽周衍的衣角,让他低一点下来。周衍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撒娇手艺,用起来男女老少都不做区分的。极少被人勾勾搭搭的周衍自然是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的,但是鉴于徐西川刚对他还不错,他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排斥,只是用算不上亲近的语气问了句“又要干嘛?” “周衍,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吃你豆腐的。” “什么东西?” 孟子庆三人异口同声。王永安挣扎着支起半个身子来,他不耳鸣了。熟知徐西川秉性的米乐在远处心如止水。 说得那么引人想入非非,说白了就是徐西川一开始摸不着周衍的心跳于是转而凑到他胸口用听的了。这本来是件符合程序的事,但是徐西川觉得自己没经过周衍同意就擅自完成了近距离接触是种占便宜行为,于是就选择了“吃豆腐”这个说法。周衍听得肚子里一股火,骂他:“你动不动就拿手戳我扯我拽我,哪次管我要同意了?还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于是徐西川又认了一次错。在旁噤若寒蝉的三个人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就多次见识到了徐西川容易乱说话的特性,他们面面相觑,决定下次不再这么一惊一乍了。徐西川就好似那个伪信息,听多了他说话容易信息过载,对脑子不好。 “对不起,我请你吃饭吧。”徐西川是诚心道歉的,他在家的时候就老是被姥姥姥爷提醒“说话要过脑子”,只是他从来没在意过而已。徐西川可是对自己的脑子相当有自信的,也从来没说过什么不经思考的东西。呼和塔拉其实说得没错,在他看来,他只是在那堆相同表达里随便挑了个词儿说而已,压根儿没多想。徐西川从小到大一直都这么“口不择言”,也没人特别指出过这个毛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接受良好,但是周衍已经因此生了两次气了,他应该是真的做错了。 “……算了。” 第13章 校霸徐西川 不得不承认,这个徐西川实在是过于熟悉怎么和比自己年长的人打交道了,每一次的认怂都深得人心,周衍简直想气都气不出来。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找补着:这就一小屁孩儿,自己犯不着跟个小孩子闹脾气。宽宏大量的周衍一声不吭地抬腿就走,徐西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还时不时地张望他一下。这手拿把掐的,周衍的气消得更快了。 自打周衍骂了他之后,徐西川就不吵不闹了,周衍问一句他答一句,周衍不问他也不说。有路过和他认识的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是应几句,照样笑眯眯的,乖得很。现在来食堂的几乎都是一期向导,刚刚干完活儿,胸牌都没摘。食堂的阿叔阿姨见了他们都笑:“前脚吃完刚走一批,后脚又来一批,吃流水席啊?”几个向导正趴在窗口点菜,顺嘴就接了话:“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嘛,就跟张叔炒菜,王姨打饭算账一个道理的嘛。”隔壁王大爷乐了:“你们几个娃娃,有什么专业不专业的,我看刚走没多久的那几个娃娃跟你们也没什么两样。几个小娃娃,嘿。” 西园只有老师和学生是哨兵或向导,在其他人眼里,这两者并没有任何区别,或许他们连哨兵和向导分别是哪两个字都不清楚。老师和学生们也不会去强调自己的身份,学校上上下下都存在一种共识:哨兵向导是一个整体中各司其职的两个部分,在非研究背景下做切割于发展是有害的。哪怕学生们不太理解其中的深意,他们也十分乐意用“自己人”称呼与自己有别的哨兵或向导。 但是食堂的阿叔阿姨们不分不代表在场的向导们不分,周衍身为一个二期哨兵于此刻出现在这里着实有些突兀了,周围窸窸窣窣的都是议论声。再加上周衍的外形也很突兀,在一群目光清澈略显呆滞的初高中生中,已经“半工半读”多年因此不幸沾染上成年人特有的疲惫和死气的周衍是相当的格格不入。“在刘院长的摧残之后还能直立行走的二期哨兵”“长得就不好惹”“他刚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杀了我”“他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诶,徐西川怎么跟在他背后?”“哇,这是真大佬啊”,总之就是一些很难让人开心起来的评价。好在周衍早几年就把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喂猪了,所以这次是真的没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除了学生,忙活了一早上的老师们也来吃饭了,大多三五成群,极少出双入对。一期统共才不到200人,每个和他们打招呼的学生他们都能叫出名字回应。徐西川也和老师们打招呼,有的回他,有的干脆装作没听见,走了。眼见着徐西川社交碰壁,周衍似笑不笑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不太礼貌地笑了一下。徐西川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齐老师和钟老师一直看我不太顺眼,不理我也正常。不过钟老师似乎挺中意你的,他刚刚面无表情地对你表示了赞赏,你看到了没?” “……看到了。”还挺吓人的。 徐西川在餐盘里分了几块红烧肉出来,问周衍要不要尝尝。西园的打饭阿姨手稳得仿佛扛过枪,一舀一大勺,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要三个菜也够吃了。见周衍没拒绝,徐西川拿干净勺子盛了几块给他。周衍挑了块瘦的尝了口,香酥软糯,下饭更是一绝,于是把徐西川给的都吃了。食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二期向导们陆陆续续下来给“身残志坚”的舍友们带饭了,在排队打包的队伍里,有个成年男性与背景融为一体。 “老师都在食堂吃饭吗?”周衍问,“院长也在食堂吃?” “吃的呀。”徐西川脱口而出,稍作思考后又补充了几句,“但是最近几天应该见不到刘院长。去年就有人反映说开学典礼后很多哨兵一看到刘院长就呼吸不畅,让刘院长适当回避一下,至少别影响人正常吃饭。” “刘院长听了?” “听了,谢老师给他带了一个月的饭。” “谢元升?” “嗯嗯,谢元升老师人特别好,你别欺负他。” “……你欺负过他?” “应该没有的。” 周衍是不太信的。 “那黄院长呢?” “黄稔山?他只买饭,不在食堂吃。你看到他了?” “那边那个是吗?”周衍指了指正在小炒窗口打包的黄稔山。 徐西川昂着脖子瞅了一眼,隔着两排桌子遥望那头的黄稔山。这头还什么都还没说,那头已经传来了严正声明:“徐西川,今天我有事,别来找我,也别去找蒲汶。” “知道啦。” “你保证!” “我保证。” 那头的黄稔山瞪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地提着两个外卖盒离开了。这头的徐西川还向周衍抱怨:“切,小气鬼,我又没怎么他。周衍你以后少跟他玩儿,他脑子不太好。”周衍觉得这俩大概率半斤八两,黄院长比徐西川靠谱的概率虽小,但也不是没有。 “他刚刚让你别去找谁,蒲……?” “蒲汶,他对象。”徐西川依旧语出惊人,但奈何周衍已经有了些抗性,没那么容易受惊吓了。他波澜不惊地问道: “我见过吗?” “我不确定……”徐西川略加思索后反问周衍,“开学典礼的时候黄稔山旁边有个很高很帅的哨兵,你有印象吗?” “有的。”何止是有,孟子庆那一嗓子简直让他记忆犹新。 徐西川点点头:“那就是蒲汶。” 第14章 徐西川点鸳鸯谱 周衍沉默了许久,直觉哪里不对劲。那群老师肯定不是聋子,那他们怎么会丝毫不受那阵噪音的影响呢?而且他确定他们当时都在看蒲汶的指挥,哪怕他们能短暂屏蔽掉自己的听觉,那蒲汶又是怎么知道噪音多久结束的?他要是没十足的把握,周围一圈哨兵都得跟着倒霉。 “因为蒲汶有黄稔山在啊,”徐西川解释道,“就像我帮你做精神疏导能够缓解信息过载一样,黄稔山无时无刻不守着蒲汶的精神图景。只要黄稔山在他旁边,今早那个程度还真伤不了他分毫。塔拉姐姐也一样,有陈老师守着。除了蒲汶和塔拉姐姐,其他老师就像你说的那样把听感通路屏蔽了,失去听力那段时间就看蒲汶的手势。” “为什么不是看塔拉老师?” “因为蒲汶个子高呀。” “……也是哦。”似乎问了个白痴问题。 初来乍到的周衍不懂就问,徐西川竟也极为耐心地一一解释。而且和他咋咋唬唬的外表相反,徐西川不会信口雌黄,他只说他有保证的,如果是道听途说的内容他还会颇具学术精神地标上信息来源。周衍对他这一点还挺满意的,毕竟他当惯了乙方,喜欢能把话说清楚并且一个钉子一个眼的人。单凭这一点而言,烦人的徐西川十分讨人欢喜。 对了,说到甲方乙方。 “教学楼开放了吗?我想去一趟教务处。” 徐西川抬头:“开是开了,去哪儿干嘛?” “我想申请自由出入学校,去寄东西。”周衍脑袋一歪,觉得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徐西川也无所谓,“我在帮人做东西,得经常收件寄件,出不了学校的话很耽误时间。” “哦,做手活儿啊?”徐西川随口应道,“那我待会儿陪你去吧,那里我熟。不过你做好跑空的心理准备哦。” “……谢谢。”周衍单向过滤掉了某些来路不明的词汇。 回收餐盘的时候周衍突然想起来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好像没告诉过你。” “你晕过去的时候我问的孟子庆他们呀,”徐西川不辞辛劳地解释着,“不然我要怎么叫你。‘喂,大高个,醒醒’‘喂,大高个,你听见就回我一声’?那多奇怪啊。周衍蛮好听的,喊起来也顺口。……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不叫了嘛……” 又来装可怜,周衍赶紧打断他:“没有。我不介意。你爱怎么叫怎么叫。我管不着。” 教务处确实在教学楼三楼,自习室也在三楼,可谓是整栋楼最安静的所在。教学楼的一楼和二楼都是小阶梯教室,一年级的大课和分班后的课本教学任务基本都集中在那两层楼完成。三楼以上是各研究室。向导学院分成四个下属研究室,完整头衔是“第某研究所”,口头称某研。而哨兵学院则下分为三个班,第某特别专门班,简称某班。向导学院科研属性较重,其中二研更是同时承担了对于哨兵的研究,不仅学生最多,划得的研究室数量也是最多的,几乎占了四楼的四分之三。其次是一研,负责仅针对向导的研究,据徐西川所说,一研的研究方向很多都和身为向导如何精准且高效地搞死哨兵向导乃至所有人挂钩,总而言之是个从上都下都极富创造性和攻击性的研究所。三研应该是整个西园唯一一个文科班,他们做的是行政立法相关的工作。一研和三研平分了五楼,两边关系不错。至于四研,鉴于现在一切未知而徐西川作为四研唯一一个在读生常年不着校,目前没有研究室。“可能明年会申请,也可能不会。”徐西川说。 “你不上课吗?”周衍问。 “黄稔山给我批了条子,我去庆南本校蹭课。” 然后是哨兵学院。哨兵们是没有研究室的,但是他们拥有一整片后山加训练场加靶场,可谓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一班是作为军人预备队培养的,毕业后一出校门直达某军区营地,一分钟都不会耽误。而它的总负责人就是刘崇玄院长,整个哨兵学院对一班的偏心可想而知。二班是面向公安的,常言道,一个优秀的二班人既是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更是一条优秀的人民警犬,其职责一目了然。哨兵学院里最不受待见的三班,暂定是往特种工人方向培养。三班不被看好的原因有二,一是它脱离了哨兵传统的择业范围,非军非警的哨兵往往会被认为是废物,很少有哨兵会主动选择它;二是它的培养体系和前景目前仍旧是未知数,西园大二才开始分班,至少一期和二期都要跟着赵教授从零开始。 “插句题外话,我个人觉得三班和四研挺配的。” “都是穷光蛋?” “不是的。”徐西川摇摇头,“黄稔山设四研的初衷是他认为哨兵和向导的能力应该不局限于人,或许还有其他的应用方向,比如机械、生物等。我打算先从机械方面入手,如果这条路走得通的话,那我们和三班的那群工人不就是天作之合了吗?到时候,两个班仿佛做了夫妻一般亲密。”徐西川感慨得有声有色的,让周衍也不禁为之侧目。 “……承您吉言,电梯到了。”周衍率先进了电梯,眼见着磨磨蹭蹭的徐西川就要被门夹了,他一时善心大发,眼疾手快地把徐西川一把拽了进来。然而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着被门夹的徐西川突然被那一拽抽掉了平衡,一个趔趄没站稳,一脑袋磕在了周衍的下巴上,两个人都疼得直呲牙。 “……我他妈真是多余的,你就该被夹脑袋。” “你下次好歹说一声。” “你对我动手之前哪次出过声儿了?” “……你在报复。” “我报复你干嘛拿我自己磕你,我傻的吗?” “我错了。” 周衍骂骂咧咧地按了楼层,到了后又骂骂咧咧地把徐西川推了出去。 第15章 吃瘪 教务处的大门紧闭着,门楣并列排着“教师办公室”和“教务处”两块标识。周衍按住正要敲门的徐西川,把他拉了回来,自己叩响了大门。两声“咚咚”后里边儿传来了脚步声,随即门也咔嚓一声开了:“谁呀?诶,周衍?!” 周衍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开门的是谢元升。 “谢老师好。” 谢元升还是周衍当初见到的那个样子,皮肤黑黑的,牙齿白白的,身子骨儿坚实硬朗,连衣服都没怎么变,还是T恤牛仔裤。 “早上不是才开学嘛,已经没事了?你一个人啊?”谢元升一边寒暄一边把他让了进去,把门完全推开后他才看见被周衍丢在一旁的徐西川,眼神呆滞了一瞬,接着就笑开了,对他说:“徐西川,今天只有我和虞老师在哦,你要找谁?” 徐西川拍了拍周衍:“不是我,我是带他过来的。他想办出入校的证明。” “你带他过来的?”谢元升哈哈笑了几声,“那他还真是找对人了。都进来吧,进来说。”门大敞开着,谢元升先一步进去了,在饮水机那里接了两杯水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回头,见两人还在门口拉拉扯扯,就让他们赶紧进来关好门,空调还开着呢。 徐西川站在门口又是扯了扯周衍的衣服,问周衍需不需要自己跟进去。周衍嘟囔了一句“现在知道保持距离感了?”纠结了一会儿又说要。人前的徐西川尚在可控范围内,他真的不想再听徐西川拿那些莫名其妙的遣词造句消遣他了。 听力没那么好的谢元升眼睛好歹不瞎,西园全是半大点儿的孩子,勾肩搭背实属正常,他只是觉得稀奇,问他们:“你俩认识?” “嗯,”徐西川点点头,“报道那天是我带他去报道处的,入学仪式他也被分配给我……负责了。就认识了。”徐西川说完后瞥了周衍好几眼,见他没反应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他不多想不代表周衍不多想,他得把周衍多想的那份儿也想了才能说出不让人多想的话。说实话,这真是个大工程,初战告捷的徐西川认为自己不愧为四研大师兄,脑子超好用。然而周衍只是放弃抵抗了而已,那句话他怎么听怎么怪,但无所谓了。面对徐西川的胡言乱语,他也开始接受良好。 谢元升评:“还真是有缘。” 既然谢元升在,那周衍也不用大费周章地说明自己的缘由,他只提了自己需要每天去快递站收寄东西,如果不能自由出入学校的话他就几乎失去了生活来源。他的招生是谢元升负责的,谢元升当然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只是这学校有自己的章程,他毕竟不可能一家做主。于是他思索了一番,往虞老师那里要了张离校申请条。一脸疲惫的虞老师一声不吭地给了,又一声不吭地继续自己的事儿,头发散了就随便抓了抓,拿圆珠笔重新怼好后继续盯着电脑。谢元升让周衍当场写了给他:“就写需要每天离校。”周衍一五一十地写好了,交给他。谢元升盯着申请条看了好一会儿,徐西川催他,他一爪子把徐西川也揪了过去,按头欣赏那一行行赏心悦目的行楷:“你看看人家这字,你再看看你的字。都说字如其人,你怎么就写得歪七扭八的呢?” 徐西川挣扎着从谢元升的桎梏下逃脱出来,相当气不过:“我歪七扭八咋啦,你爱看不看!”他那是不想写好字吗,他那是写不好字!真是讨厌死这群动不动就抓着他字难看不放的老师了,明明他们自己也写得没多好! 笑够了的谢元升松手放开他,朝他屁股上响亮地拍了一巴掌让他赶紧滚。已经窜到电梯口的徐西川圆脸通红,不停朝周衍招手让他也赶紧过去,还说谢老师不是好人,一句话说得坑坑洼洼,看起来气得不轻。周衍看了他一眼,再回头时眼里满是对谢元升替自己出了口恶气的感激:“谢老师,这样就可以吗?” “可以了可以了,”谢元升把申请条放在桌上,用一叠文件夹压了半边儿,“等刘院长他们回来了我跟他们说一下你的情况,有结果通知你。” “谢谢谢老师。” “不用谢。”谢元升笑眯眯地说,还顺口问了句今早的情况,“入学仪式难受了一阵吧?” 周衍回想起那段经历,呼吸不受控制地停滞了一瞬:“……嗯。” 谢元升拍了拍他肩膀:“恢复这么快,看来半工半读那么多年没有辜负你,至少得占八成的功劳。”说着谢元升瞥了眼门外还在对他做鬼脸的徐西川,插科打诨道:“剩下的两成得分一成给徐西川,你多跟其他向导接触后就知道了,徐西川和黄稔山是一类人。哈哈哈,多的我就不说了,免得有的人听了要翘尾巴。” 不明所以的周衍只知道徐西川被夸了,其他的,可能真得正式开课见识到其他向导后才能有所感悟。不过徐西川能有什么特别的呢,一个平平无奇的烦人小屁孩儿而已。 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后天才正式上课的周衍忽然空闲下来,徐西川说他要去图书馆坐一会儿,问他去不去。图书馆在教学楼隔壁,是一栋三层小楼,眺望着远处的靶场。周衍要回宿舍,便说不用了。狭小的电梯里徐西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周衍被盯得心里发毛,让他有事就说。电梯门开了,徐西川按着开门键让周衍先出去,然后自己再出去。周衍以为他没话说了,正要跑路,结果闷了十几秒的徐西川突然冷不丁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厉害,你不知道体育馆里别人都在哭爹喊娘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死了一样的超脱看起来是多么让人心安。” 虽然意思传达到了,但真不如不说。 “……我先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周衍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6章 全知非全能 周衍回去时宿舍里面已经睡成了一片,王永安和孟子庆的蚊帐拉得严严实实的,唯独宋梦禾的耷拉着一角,一只手靠着床沿从里边儿支了出来。宿舍里开着空调,很凉快,周衍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了。在自己的桌上,周衍看见了一张便条和他下面的分班和课程安排。便条是孟子庆留的,清晰易辨的小学生字体:衍哥,不知道你有没有,我和梦禾从公告栏里扯的,那里有很多。公告栏?那他确实没注意过,今天路过宿舍楼两次,不是刚从体育馆出来脑子晕乎乎的就是回来的时候想着事儿,根本没空去看公告栏。桌上就三四张纸,周衍想随便看一两眼得了,没想到字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全是学号和名字。 大一的时候有哨向大课,是关于哨兵和向导的基本介绍,页眉处加粗写着几个大字:知己知彼。他们二期生的大课分成了五个班上,哨向混着,他在A班,每周一、三的第五六节,固定在第3阶梯教室。除了大课还有区分哨兵和向导的小课,向导需要在大一结束时完成初高中所有主科和文理科的学习,大一下学期末进行考试,再根据考试成绩填志愿分班。有点儿像高考,但是正常高考不会要求学生一年内学完高中三年的课程。哨兵的小课比起来就要人道得多,文化课也学,但不作为分班的考虑要项,哨兵分班看的是体能和打架。同谢元升当时提醒他的一样,除去周末,大一的哨兵几乎每天都有体能训练,早上6:15集合,结束时间未知,训练分组和内容提前一周公布在公告栏。这周很简单,每天跑个一万米而已,周衍在第8组,带教老师是陈平乱。除此之外还有每周三至四节的“对抗训练”,但只要认真看一下教学内容就会发现这就是教人干架的,古今中外的都教,从赤手空拳教到刀枪剑戟,不过后者是选修,不做考试要求。这种安排其实也容易理解,毕竟一班和二班占了大头,以后多多少少沾个“武”字,三班的工人们以后就算不上前线也能拿起扳手保卫自己的车间,合情合理。对抗训练的带教里头一个就是蒲汶,刘崇玄、谢元升、呼和塔拉和刚才的陈平乱也在,整一个退伍军人再就业。既没有当过体育生也没有当兵意愿的周衍瞄了几眼就累了,把几页纸往抽屉里一塞就当整理了。走一步看一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周衍拉开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睁着眼睛犯了几分钟的困,接着坐了起来,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贴着花花绿绿便签的笔记本摊在桌上,一手翻着书页,一手从抽屉里摸了支笔。孟子庆的便条就黏在书架上,周衍抬头仔仔细细地扫瞄了一遍,低头写了起来。 宋梦禾是第一个醒的,有一只蚊子咬他,手腕上好红一个蚊子包,他被痒醒了。迷迷糊糊地抓挠了几下,还是痒得难受,挣扎着起来找花露水的时候瞥见了正在放本子的周衍,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从蚊帐里探出头压着声音问:“衍哥,你多久回来的?桌上的东西你看到了吗?” “回来了快半小时了。看到了,麻烦你们俩了。”周衍一一回道。 宋梦禾从床上跑下来,趿拉着拖鞋去找周衍,问他:“衍哥你去哪儿啦?学长带你去吃什么啦吃什么久?”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周衍,他还不知道徐西川多大年纪呢,只知道他是小屁孩儿,没问到底有多小,单看个子的话他可能都没这群叫他学长的小孩儿大。但周衍没提徐西川:“没吃什么,刚刚去了一趟教务处,把申请办了。” “那太好了呀,衍哥又能挣钱了!”宋梦禾打心底里开心。兴奋之余,他把自己的凳子也拉了过去,给周衍讲他们仨从乐乐哥和隔壁寝听来的事情。周衍问那个乐乐哥是谁,宋梦禾说就是早上负责救助王永安的米乐,和徐西川是舍友,今年17岁比他们都大,所以他们也跟着徐西川叫乐乐哥,还心直口快地把对方的宿舍号报了出来。还据他说,帮他们把王永安扛回来的也是他们宿舍的哨兵,叫千沙修惹,大他们一岁,现在在哨兵一班。周衍说这名字怪怪的,不像汉族。宋梦禾回他,千儿哥是西南省陲南边县彝族人。周衍侧头看了他一眼,问:你还知道什么?宋梦禾一股脑儿地全说了:米乐在二研,家在东北省阿日斯兰旗,是汉人;他们宿舍还有一个向导也在二研,叫盛枝繁,今年也是16岁,家住秦淮省的芦泽市;徐西川最小了,今年才14岁,是西南省旁都人,目前在四研。“隔壁寝的我也知道,衍哥你还想听吗?”宋梦禾眼睛亮晶晶的。 “……不用了。”周衍有些不寒而栗,这些小孩儿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这么可怕,“你哪儿知道的这么清楚?” “聊天都会聊到的嘛。我爸爸更厉害,三两句话就能把对面家底儿掏出来。”宋梦禾得意极了。 “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警察!” “偷东西也是跟你爸学的?” 前一秒还得意洋洋的宋梦禾忽然窘迫起来,说话支支吾吾的,还往回挪椅子,动静咯吱咯吱的:“哈哈……衍哥,这个……一码归一码。” 周衍拿出自己最吓人的那张脸恐吓他:“下次不行了。” “绝对不会了!”宋梦禾话没说完提着椅子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