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舟睁开了眼。
旧黯的灯泡在墙顶晕开一抹昏黄,晃晃地照着她的脸。
这样的灯光,似乎已照了她许多时。知觉渐渐复苏,右手手肘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痛痒,仿佛有千万只肉眼不可见的小虫伏在手肘处啮咬。
她抬起手臂一看,自己原本的半条小臂不见了,转而续接上另一条小臂,肤色较她的更黯一些,手肘处一排粗歪的针脚,竟是用寻常的缝衣针线缝上的。
璃舟眼神微微一变,立刻坐起身,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由愣住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直着眼睛楞了几秒,惊觉自己脑中竟半点记忆也没有了。
哗啦——
微细的破水声在耳边响起,璃舟转过头,床头的玻璃鱼缸里盛着一尾小鱼,鱼身只有手指一般大,色泽银白,映着透窗的日光,在她身后的墙上铺成了一片鳞色。
璃舟略一倾身,低头贴近了那只鱼缸,不想那小小的鱼竟不怕人,一双白而肿大的鱼泡眼向上一翻,目光与缸外的璃舟一对。
璃舟的心莫名一跳,身体下意识向后一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璃舟?”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房间门口,他紧紧盯着璃舟的脸,却仍不敢相信似的,又连看了好几眼,颤着声音道:“璃舟?你醒了?!”
迎着他的目光,璃舟觉得自己此时似乎该说些什么:“这鱼......”
然而年轻人此时却也不在乎她说了什么,听到她的声音,眼睛登时一亮,转头朝门外大喊:“爹!快来!璃舟醒过来了!”
又一阵脚步声走近,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人急急慌慌地走进来,见她苏醒,一把握住她的手:“孩啊,你感觉怎么样?!”
这人......是自己的爹?
“还好......”璃舟迟疑了一瞬,才道:“不过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记忆好像......”
老人的脸登时一僵:“你......你不记得我了?”
年轻人见状,忙道:“爹,璃舟昏睡了那么久,现在刚刚苏醒,现在一时记不起事情也是正常的,大夫之前说过的,您忘了吗?”
“好像是这么说过......”嘴上这么说,老人的脸色却并没有缓和,他紧紧握住她的右手,是对她说,也似乎是在劝解自己:“没什么,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只要你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璃舟觑着他的脸色,转了话题道:“我之前受了什么伤?右臂为什么被换了?”
不想此话一出,老人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年轻人忙接口道:“是几个月前,你和我们一同去镇上,途中发生了车祸,现在你的右臂是缝合的假肢。不过这些事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免得你整日想着这些,不利于恢复。对了,你大概连我们的名字也忘了吧?我是你哥哥,名叫璃朔,爹的名字是冯保宗,这几个字,你可要好好记住。”
璃朔托起璃舟的手,在她手心写下这些字,暗暗对她使了个眼色。
璃舟立刻会意,对冯保宗道:“我记住了,以后我会好好吃饭,争取早点恢复记忆,爹。”
听见这一声,冯保宗目光终于一动:“好!你既然答应了爹,可要说到做到!之前那些糟心事,你我都不要提了,现在咱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把你的身体养好!”
璃舟点头道:“我明白了,爹。”
冯保宗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还要再说些什么,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啪啪的打门声。
冯保宗皱起眉,似乎知道打门的是谁,不愿理会,门外的人似乎也知道他故意不应门,于是拍门声一声重于一声,报丧似的,听得冯保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爹,”璃朔忙道:“我把他轰出去吧。”
“算了,你在这里看着璃舟,还是我去吧,”冯保宗重重地吁出一口气,骂道:“这狗日的李四!”
说着,起身出去了。
冯保宗走了没一会儿,不远处便传来了男人的哭嚎,夹些含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璃舟忍不住问:“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那个李四欠了我们很多钱,今天本是还钱的日子,看来这钱多半还不成了,”璃朔唾道:“本来今天挺好的日子,被他给搅了!”
璃舟问:“要是还不成,那会怎么样呢?”
“这个嘛......”璃朔脸上表情一时有些异样,似乎不愿说,但是看着璃舟询问的目光,终于道:“其实这事也好办,只要去一次海边,事情说不定就能解决了。”
海边......
璃舟本想问去海边做什么,璃朔站起身道:“那姓李的真是吵死人了,你先躺下,我还是让爹把他赶出去吧。”
“等一下,”璃舟道:“我和你一起。”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眼角忽瞥见腿间的皮肤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只见她双腿小腿肚上各有一大片鳞鳞的皱黯的疤痕。
这里的伤......难道也是车祸所致吗?
璃朔劝了半晌,奈何实在拗不过璃舟,只好背着她走出来。
璃舟的房间在二楼,璃朔背着她走下楼,远远地便听到一楼堂屋内传来一阵喧嚷。
“冯村,我求你了!你再给我宽限几天,等我搞到了钱,马上给你送来,成不?”
“成你大爷!”冯保宗骂道:“你他娘的再在我这里哭丧,我现在就找地方告你去!”
李四哽着嗓子道:“你好歹还是个村长,咋能这么不通情理?!我家还有五个男娃要养!”
“你自己的娃,关我屁事?!”
“你?!”李四见他没有松口的意思,索性双腿一叉,一栽似的伏在地上,指着冯保宗的鼻子道:“好啊,你去告!去告吧!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个黑心烂肺的村长,有本事拿刀捅死我!老子还有五个男娃娃,你要杀就都杀干净了!你!还有你家那两个娃!免得你们三个日后睡觉都得睁着眼!”
他硬着声音号了一通,偷眼一看,冯保宗却仍气定神闲地安坐着,竟是一点也不怕。
李四倒有些慌了,然而此时拍拍屁股走人却更失了面子,只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打抽。
就在这时,冯保宗的眼望着窗外,忽然迸出一句:“李四啊,哭有什么用?办法也不是没有......”
李四一怔,睁开被泪水糊住的眼:“你啥意思?!”
“你忘了吗?今儿可是月圆之夜。”冯保宗盯着李四的眼,缓缓道:“你去钓一条鱼给我,我们两人的账,从此两清,如何?”
鱼......?!
这里的鱼竟这样值钱?
璃舟藏在楼梯角落,偷眼向外看。李四楞了好一会儿,接着道:“只......只要一条鱼,我欠的那些钱就不用还了,是不是?!”
“只要一条鱼?!”冯保宗嗤道:“等你钓上来再说吧!”
说完,他站起身,转身向着楼梯的方向走了过来。
璃舟眼神一变:“快回去!”
璃朔被她一喝,忙背着她溜回房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我们本来不是要把他赶走的吗?!是你非要我停下来偷听!”
璃舟岔开话题道:“哥,我可以一起去钓鱼吗?”
“你......”
“不行!”冯保宗闯进来,眼风向璃朔一扫,璃朔腰身一塌,身量立刻矮了半截。
璃舟道:“爹......”
“你身子刚好些,怎么能出去吹风?!不要命了是不是?!”冯保宗说完,又转过头,对璃朔道:“你给我出来!”
璃朔咽了口唾沫,偷偷觑了眼璃舟,手掌虚空地对自己颈间一划,被冯保宗薅起领子拎了出去。
砰的一声,卧室的门被冯保宗阖上了,房间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哗啦——
微细的破水声再次响起,璃舟转过头,视线竟再次与那双肿而白的鱼泡眼对上了。
这条鱼......难道一直在看着自己吗?
粼粼的碎影在她瞳中跳着,仿佛有一阵冷寒的气息自空寂的四壁透过来,直钻进她的骨髓。璃舟的心微微地跳起来,忙起身推开窗扇,探身向外一看,夕阳已收起最末一缕金线,天色暗了下去。
待到一楼的灯光熄灭,她扒住窗沿一翻,顺着房檐溜下去,翻过院墙,一跃落在后院一处草垛堆上。
璃舟从草堆中站起身,屏息听了一会儿,院内没有半点动静,大概是冯保宗已经睡下了,她这才放下心,伸手拍打身上沾着的草屑。
就在这时,忽有一阵“啪塔啪塔”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璃舟转头一看,竟有一道黑影逼近了她,下一秒,她的手腕一紧,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夹住了。
璃舟瞳孔一缩,下意识抬脚一踢。
不想那黑影竟被她踢飞了,四脚朝天地翻倒在草垛上,喉间发出一声尖长怪叫:“嘎啊——!”
璃舟皱起眉:“嘎啊?”
借着月光照映,璃舟凑近一看,那竟是一只长相怪异的大嘴鸟。它展开翅子仰身倒着,遍身白羽掺着零碎草屑,大嘴一歪,下喙有如一只扩张的兜罩,腹上一块脏污,正是她方才的足印,足印处的羽毛向外翻卷着,簌簌地落了好几根腹羽。
“喂!你还活着吗?!”璃舟拍了拍大嘴鸟的脸,见它双眼翻白,不由心中一跳。
遭了......
这大嘴鸟该不会被她一脚踢死了吧?!
它嘴这么大,该怎么做人工呼吸啊?!
鹈鹕正视图(??)
鹈鹕侧视图(′?三三三三三三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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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