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坠车,那是足以改变盛凌云一生的重要经历,也是自己长时间下线的剧情点,游祯不得不重视。
书中所言,是原主为了给远在临州的舅舅祝寿才有此一行,他找借口捎带上了盛凌云,要他同自己一块去。
实际上他早就暗中计划好,叫游初先走一步,自己则居心叵测地在半路上将盛凌云推了下去。
同行的仆人都瞧见了,却无一人制止,也不敢上前搭救,眼睁睁看盛凌云摔在地上滚了几圈落下山崖,而后生死不知。
后来盛凌云留着一口气,在原地等死的时候阴差阳错被流明宗的长老捡了回去,又被破格收为了关门弟子。
然而盛凌云到底来路不正,不是同旁的弟子一样先是报了名,后又通过层层考核才在流明宗有一席之地的。他来得蹊跷又突兀,又没有可靠的身份背景,像他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人,自然成了众弟子当中的异类。
有刚入门的弟子瞧他不顺眼,暗地里又是孤立又是给他使绊子的,手段虽不及游祯恶劣,却也上不得台面。
对此情形,盛凌云一一受了,只刻苦用功练武,其余的一概不管,不曾报复回去,也不曾上报给长老。如此两年后他在宗内大比中大放异彩,以绝对的优势拔得了头筹。
宗门内绝大多数弟子都是从小习武,根基牢固,又有一部分人还有不俗的天赋,盛凌云这个半路出家的人练习两年就能脱颖而出,实在是叫人大跌眼镜。
这一战使得当初捉弄过他的人都惊讶不已,又觉此人真是大度,纷纷对他改观。
也有心高气傲不服气的,后来私下里找他单挑,无一不被打得落花流水,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不得不认可他。
自此盛凌云在宗内站稳了脚跟,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众弟子钦慕艳羡的对象。
其实盛凌云不是宽容,他只是不在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排挤,也不在乎有没有人认可他。
有了原主这个对比,那些捉弄人的小把戏都不够看,也无法引起他情绪的波动。
再坏的,也坏不过原主,那些弟子只是排外欺负人,想要他低头屈服,而原主是真正想要他的命。
可谓云泥之别。
然而这种不在乎被其他人曲解成了大人有大量,他也不去辩驳,倒更让人称赞他真是有气量。
盛凌云在流明宗练武多年,对原主的恨不减半分,却学会了隐藏。他并不急着报仇,因为他发现要杀一个人太简单了,以至于十年之后他把剑刺进原主身体的时候,都没有太大的快意。
原主于他,渺小如蝼蚁。
虐也要分有没有虐到点子上,游祯以为,对于盛凌云来说,有些被虐的经历是必须的,而有些又无足轻重。
塑造了他性格的,促使他成长的,又或者给他带来某些足以推动剧情发展的执念的,那些经历不能改动,在游府的日子就是如此。
而流明宗被其他弟子欺负的事不会扰他心智,也不能让他在意,这样的剧情无法给盛凌云带来心境上的变化。
作者会这么写是为了观感上带来一种阶段性打脸逆袭的爽感,如果摘掉这一段,也不会影响对角色的塑造。盛凌云会一开始就能在门派有立足之地而非受人排挤,这和他两年之后的境况其实是分毫不差的。
因此这样的剧情其实可有可无。
那么要寻求突破口,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入宗的身份不对和时机不对。
若是盛凌云以正常的方式,同别的弟子一样报了名,又在初试中展露天分,那么他被收为关门弟子一事就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因为这一切都是合乎规矩,且不过分的。
游祯没有虐待人的恶趣味,当然也并不想鞍前马后给盛凌云当小弟。
他并非想图谋什么,或者从男主身上获得什么好处,仿造原主的行为想给自己挣一条出路。且不说这个行为最后并不会成功,游祯自己也不会做这种事。
原主曾经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盛凌云的事,接手这副身体的游祯没有怀着愧疚的情绪。
他只是作为一个读者,一个自认为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动了恻隐之心,尽可能地想帮盛凌云规避这些非必要剧情,在能力范围之内给当前还是个弱者的男主创造一个相比之下更好的生活和成长经历。
他单纯觉得,既然接手了原主的身份和身体,就有必要在享受身份便利的同时,需要做出一些事情而已。
这仅仅出于他本身发自内心的想法。
何况自己也实在不想做推一个大活人下车这种近似于谋杀的行为。
游祯想好了要让盛凌云顺理成章进流明宗拜师学武,但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操作。
总不能敲锣打鼓八抬大轿给盛凌云送上山去,自己在一边磕头送钱求掌门人收留。
那也太奇怪了。
游祯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一阵恶寒。
他倒也不必为了盛凌云做到如此地步,自己又不是盛凌云他亲爹,巴巴地往宗门倒贴让孩子有武学,就为了对方学成后能捅死自己。
……
但他也确实没有门路。
像流明宗这样的大宗大派,身份能力缺一不可,报名都比别的地方困难,更别说还有选拔考核一系列的后续了。
以盛凌云的身骨,后续不成问题,可光第一项报名就能把他卡死。
流明宗弟子多是出身世代练武的家庭,有前人栽树,能引荐一二,报名才如此顺利。
盛凌云一个平民出身后来还沦为奴隶的身份,要不是那位长老力排众议要收盛凌云为徒,他也还真的踏不进流明宗的大门。
可惜那位性格古怪的长老方面也下不了手,对方软硬不吃,做事随心意,行踪又不定,身受重伤的盛凌云可能看得上,四肢健全的就难说了。
这位长老自盛凌云之前从没有收过徒,一生也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盛凌云,另一个则是女主。从前也有人举荐优秀人才,但没一个人成功过。
游祯苦恼了近半月,想不出办法来,所有地方都堵死了。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住了几个月家门都没怎么出过,更别说去外界看看了。
然而要说起来,以他的身份,最多在当地能横着走,年龄学识也不足以去结识那些真正的风云人物。
游祯是真感觉自己有心无力了,原主就是个商人儿子,到剧情后期给盛凌云旁边的人提鞋都不配,也就是现在盛凌云还没展开他崭新而飞黄腾达的人生,才会显得自己现在如强权一般无法反抗。
最后还是外出归家的游初意外给他开了一扇窗。
游初路子宽,行商走过的地方总有几个对碰杯盏的好友。他交朋友不论身份年龄,只看合不合眼缘,加之又能说会道,不吝啬钱财,一个商人倒是在武人堆里吃得很开。
这回的礼物是一把短匕,能不能伤人另说,刀柄刀鞘都雕得很精细,挂在腰间当饰物绰绰有余。
天热太阳毒,游初脸晒黑了些,细细讲着这匕首的来历:“成碧推荐的,她说常年送些玉啊金子没新意,不如送个以前没给过的。我一想有理,便邀她带我去挑一把漂亮的匕首送你。”
匕首雕刻花纹繁复,整个约一手掌长,很是便于携带,一看也确实符合漆成碧的喜好。
“倒是有缘分,去的路上碰见一个熟人,我走南闯北,都已许久没见过他了,不想还能意外重逢。”游初抿了口茶:“他叫崔逢,也是个人物,流明宗听过没有?”
游祯原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捕捉到流明宗三字,眼睛都睁大了:“流明宗?”
游初讶异道:“你竟知道?看来武林第一宗门名头果然不小,还能传到小祯耳朵里。”
“世人皆知流明宗收徒条件严苛,他还能混做一个小长老当当,想来大约是有那么几分真本事。”
“不过我也是有真本事的人,只不过不在习武一事上罢了。”
之后的话游祯都略过去了,重点全抓在那个名叫崔逢的人身上。
原书角色大大小小几十上百,光流明宗就一堆,游祯不可能全记得,也就对几个戏份比较重的角色有印象。崔逢这人他想也想不起来,可见要么就是没出现过,要么就是边角料角色。
盛凌云此后平步上青云,以后期他的地位来看,这种人确实不过尔尔,但对于游祯来说,要不是游初与之相交,他的水平连崔逢之流都高攀不起。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找到一些关联的地方了。
游祯忙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游初不明所以:“崔逢?”
“然后我们去喝了顿酒,他同成碧比划了几招,以武会友,我们就此作别了。”
游祯若有所思,试探道:“大哥与这崔逢怎么认识的?交情到何地步?”
“萍水相逢。”游初道:“初见时他囊中羞涩,我请他吃了一顿饭,解燃眉之急,至此算交了个朋友。至于你说的交友深浅,我只能说,山川皆过客,泛泛江湖某,漠广流清泉,江阔见行舟。”
“侠客豪情?”
“不错。”游初笑了几声,忽戛然而止:“小祯还会讲这些话了?”
“都是听来的。”游祯面不改色。
“你问这么仔细……”
游初警觉眯眼:“该不会你想借他之手登流明宗习武吧?”
游祯:“……”
他竟不知游初有如此敏锐和多疑,多问一句就能想到这一出。
见游祯沉默,游初大惊:“这可不成啊,成碧已然讲过了你没这个本事,强求不得。你从小娇生惯养,若是磕着了碰着了怎么办?我虽让你想想,却不是让你这么草率做决定的。”
“……我没有要去。”游祯解释:“我只是好奇,想多听大哥讲讲而已。”
“何况以我的水平。”游祯真诚道:“即使去了人家也不会要我,怕砸了招牌是不是?”
“这倒也是实话……”
游初感叹:“真难得,有生之年还能听你言明自身不足处,这也是一种进步啊小祯。”
游祯闭了闭眼,全当没听见话里的揶揄,将祝寿一事说了,末了不忘提起:“我也想一同去。”
游初问:“此去临州路途遥远,马车要走七八天,比不上家里安逸舒服,你想好了?”
游祯不假思索:“想好了。”
游初好整以暇,微微笑着道:“那就说好了,舅舅大寿不可怠慢,这几日我清点要送去的礼。咱们三日后出发,提前些日子到,在舅舅府里多住两天。到时候你可别反悔了又不去啊。”
“当然不会。”
游初挑挑眉看他,复又笑起来:“一言为定。”
“不过在走之前。”游祯伸出手去,“我想向大哥讨要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