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俩之前一个高中的同学?”孟一九之前在苏时雨那里得不到清楚的答案,转而问黎羽。
“对,同班同学。”黎羽看向苏时雨,用眼神询问她这些事情是否可以说。她表示自己不介意,之前问着问着不回答是因为孟一九顺着这个方向过于脑补。
黎羽领会到她眼神里传递的情绪,“高一的时候坐过两个月同桌。”
“还坐过两个月同桌,那关系应该比其他同学还好一点,怎么后来没见联系了呢?”孟一九的发问很直接,表现出一副只是好奇的样子,眼睛却不错漏黎羽可能有的微表情。
“后来没再有机会坐同桌。
之后没再分到一个班级,高中后又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大学。”
他的话没在说谎,大致就是这样,只是没有那层心绪是如何盘旋酝酿,像窗外不经意间就落了满地的雨。
他们班级座位每次考试后会重新分,高一下学期结束分科后没再在一个班级。
虽然在一个楼层也只是偶尔在走廊上碰到了打个招呼。高中毕业又去了不同的地方上大学,自然而然断了联系。本来也并没有很深的交集,却任凭一颗种子在时光灌溉里长成了大树。那颗种子是何时埋下的?大概就是初见吧。
高一开学那天,黎羽到得很早,趴在桌子上补眠的他被身后拉开椅子的声音吵醒,转头看去时正好对上旁边同样搬起椅子还没放下的女生。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她的表情有些惊讶还有些歉意,可他更多被那双眼睛吸引。好像暑假里父母带自己去观星基地时看到的那片繁密的星空。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又正承载着那片闪烁的繁星。她先错开了视线,他同她解释并不是她吵醒了自己,看她是把椅子抬起来,这个举动应该是出于不吵醒自己的原因。
四周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女生来晚了,才到正在睡觉的人旁边坐下。
她把书包放到桌兜里,动作间发丝飘动,他才看到她左眼下大概颧骨位置粉色的花,她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视线落在哪里,匆匆放好东西,用手指擦过眼角顺势把手撑在脸上,似乎在发呆。
她留着学生头,刘海齐眉,长得又不具备攻击性。他想她一定是很乖很听话的学生,所以脸上带着朵‘小红花’,后来发现她除了学习成绩还不错以外,经常翘早晚自习的行为和乖学生完全不沾边。
第一节课自我介绍时,他知道了她的名字,苏时雨。真好听,起这个名字给她的人一定很爱她,时雨时雨,恰逢时节的雨,淅淅沥沥能落进人心里。
她眼中那片星空也经常在下雨,有时她安静坐在那里,时间却似乎在她身边走了一个世纪。
他无法认清自己心里那种异样的情绪,总觉得她笑起来似乎会更好看。
在又一次她被老师罚跑时,他撒谎不舒服去找老师请假又谎称她已经跑完了。他是即便做‘坏事’也会利用规矩光明正大做的人,老师没有怀疑。
于是那天他带她溜走,跑过一段并没有很长那天却格外长的路,狭小的奶茶店里,他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想象中的笑容。亮晶晶的,好像他使坏偷藏起来的自己妈妈那条钻石吊坠。
可惜光芒总是很短暂,他们的同桌生涯也一样短暂,他还不清楚她为何总是那样安静那样悲伤时,期中考结束重新分了座位,他没再能和她坐同桌。
要分科时他不由自主的找机会去看到了苏时雨的分班表,看到她分班表上填的理科两个字,他暗自欢喜他们同班的几率又大了些。
可惜他们似乎没有更长的缘分,两次分班,两次都不在一个班级。
好在他们还在一个楼层,偶尔会在走廊上碰到,她也会和自己打招呼,她并没有忘了自己。两人的好友对话框原本稀疏的消息在不再同班后也没了再重新续起的借口,她总是很忙,自己只能偶尔随意在她世界里掠过。
高三那场成人礼,知道要请家长一起参加时他第一时间想到自己可能会见到苏时雨的家长,她家长是什么样呢?她在自己父母面前是否会是其他样子呢?这样似乎能更了解她一点。
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他看到了一如既往独自一人的她。学校举办成人礼本身就是一个象征的仪式,没有强制要求家长参加,所以一部分学生家长抽不开身来参加的会有老师帮忙戴帽。可学生这么多老师这么少,她又总是不争不抢将自己透明起来,大概率她是打算自己戴帽的。
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和自己的妈妈说自己之前的同桌家长没来,让她帮忙戴下帽子。他妈妈是同理心很强的人,看到别人伤心也会感觉难过的那种,见到苏时雨一定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没有特意嘱咐不要告诉她她是自己的妈妈,他妈妈自动做了周全。
不管在苏时雨看来是否重要的时刻,在这个仪式上,还好有长辈帮她戴上了象征成人的帽子。那么以后在她偶尔想起这个时刻时,自己不是一个人成了大人。
可惜他没见到真正长成大人的她。高中的宴席散去,两人的世界再也没了交集。他有他新的朋友和新的大学生活,一切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想起这位曾经同桌的时间也变得寥寥无几。
她在哪所学校,大学生活过得怎么样,参加了什么社团?有没有像自己的室友般抱怨冬天时的早八是人间地狱,她还总是一个人吗,有没有交了朋友,上了大学应该闲下来了吧?
或许她会开始谈恋爱,尽管心里似乎有些不对,对方应该是不错的男生。
那点不对在心里盘旋了多年,终于在大二上学期时落了地。那天院系举办迎新晚会,自己班里一个女生会去主持,自己宿舍没对象的男生起哄要去看。
“她今天穿的红裙子,超级漂亮,你真不去看?”
“不去。”
“不去看?给咱班花撑撑场子。”
“不去。”
“真不去看?”对方一直坚持。
“不去。”
最后他还是被自己的室友拉了去,舞台灯光中央站着穿红色长裙的女生,自信闪耀,他却想到了另一道红色的身影。
那时高二举办运动会,每个班级会有拉拉队,因为理科男女生比例的原因,基本上除了参赛的女生,剩下女生自动被组成了拉拉队。
拉拉队有单独的入场,为了入场动作的整洁和美观,班级都会单独抽时间排练。运动会前一天,在他乘着落日余晖离开图书馆时,看到站在落日中穿统一红色及膝中裙的她,他突然明白了那句歌词:
喜欢容易凋谢的东西像你美丽的脸,喜欢有刺的东西也像你保护的心。
男孩看见野玫瑰,荒地上的玫瑰。
他蓦然明白,那颗种子发了芽,长出幼苗开出一朵玫瑰花苞。她对于他来说,无可代替。他不会隐瞒爱意,所以他认清楚了就一定要当面告诉她。
可惜他却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到她的方式,关于她的记忆像一场梦,或许她根本没有存在过。最后他通过曾经同时带自己和她两个班的高三数学老师知道了她大概在南城大学。
他至今仍记得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在这种巨大的喜悦下他连夜踏上了去南城的列车,到达后在偌大的校园里笑自己失去了理智。
就在他以为无望准备离开时,他看到了落日下那片闪光的湖水,浮光跃金,更值得喜悦的是这片金影里有那颗丢失的钻石。
可惜还是太迟,她身边有了其他人,如他之前想的那样是个可以与她般配的人,她选择了新的未来。
玫瑰花苞只能是玫瑰花苞,失去了盛开的权力。不过还好她有了可以一起悠闲散步的人。他好像是笑着离开了南城,记不清了,这趟旅程过于匆忙。
匆忙的同样有接下来的时间,大学毕业,读研,和认识的学长一起创业,只是命运重新卖了一个巧妙,自己学长的朋友竟然是苏时雨的哥哥。
他偶然在一次饭局上加了对方的微信,两人又都是南城人,相谈甚欢。也是在后来回南城后与他的一次聊天里,知道了他妹妹在家参加他妈妈安排相亲的事情。
原来她还没有结婚。
在他知道她恋爱时他想过她会和别人走到结婚,只是不知道是何时,她甚至不会请他去参加婚礼。
这么多年过去他默认她已经成了家,却这样巧妙的在他回了江城后知道她要结婚,要留在江城的消息。
喜欢就祝她幸福,如果她真的因为爱而和别人走进婚姻他可以祝福,但她只是需要结婚,那他完全可以是这个对象。
既然她只要结婚,那么他也可以。
于是他故意走到那家咖啡店外,不出所料见到那张还保留熟悉的脸。
她留了长发,不再用刘海遮挡自己,脸上没了粉色的花,望着别人时眼底不再想落雨。可她还是带上刺般让人去疏离,她还是那朵野玫瑰。
他心里的玫瑰花苞也随着这朵野玫瑰绽放,他走进咖啡店,落座耐心等待她结束,暗想这次他不会再有可惜了。
终于等到她起身,他还没开口,她主动走了过来和自己招呼。
他有些说不出话,只能长长地望着她,她好似觉得自己没有认出她,点头致歉打算离去,他慌乱想喊出她的名字,却只能以故作镇定的姿态说出,“你着急结婚吗?”
她显然因为自己没头脑的话愣住了,好在她没有转头就走。于是他蠢得要死说了几遍苏时雨我们结婚吧,每说一遍,都是在等待被凌迟。
她似乎有很多顾虑,眉毛拧在一起,不安的用吸管搅动杯子里的茶。是她其实已经不喜欢喝马黛茶了吗,也或许是自己还比不上她刚见了一面的相亲对象。他错得离谱,也盲目自信,自己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呢。
也许自然而然在高中毕业后就随着她主动切断的联系消失就好。如果两人接下来的命运既定平行,他凭人力怎可将两条注定平行的道路强行相交。
那便不强求吧。即便做不成永远相伴月亮的那颗星星。做仅仅只是同属于东方的信号塔上的晚灯,也能见证你每一次新生。
然后......
她说好。
他们不是平行。
命运只是让他们的道路短暂错开后又重新得以交汇,于是只是一次万幸,他得以在这次真的不再有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