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0-90

作者:陌时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第81章二合一章


    丹卿乖巧点头:“我知道的,我早就不信他了,他说什么我都没答应。”


    胤禛叹了口气,又问:“那孙天阙呢,怎么就跟太子又搅和在一起了?”


    丹卿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再问了,如今我不理会他才对他最好,等我走后,太子也不会再去关注他了。”


    “你不理会他就对了!”


    胤禛冷哼,“你才定亲多久,他就先纳妾了,等下个月他办喜事的时候,我定然要叫人去好好闹一场,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丹卿赶紧按住他:“四哥,你可别跟着添乱了!我既然已经指婚给敦多布多尔济,孙天阙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此时成亲也好,纳妾也罢,对我而言都是好事,你何苦再去跟他为难?”


    胤禛不语,但明显还是对孙天阙有意见。


    “好啦,别生气了,我今儿来是有事要求你呢,”


    丹卿软软的说道,“内务府正在给我筹备嫁妆,可我这新嫁娘怎么也不好自己天天跑去内务府跟他们理论吧?四哥你这时候怎么还能躲清闲,我可全指望着你呢!”


    胤禛这才坐起来,依旧有些傲娇:“你若是非要求我,我倒是有空。”


    “是是是,我求着你呢,”


    丹卿哄道,“不止求你帮我办嫁妆,明年还要求你送我出嫁呢,对了,你那私库是不是也该打开叫我挑挑了?”


    胤禛啧了一声:“你这是来求我还是来打劫的?去去去,少打我的主意,我可没你那么多好东西。”


    丹卿站起来笑嘻嘻问道:“那内务府那边?”


    “我明儿就进宫去跟汗阿玛讨差事,行了吧,小祖宗,”


    胤禛无奈的叹了口气,“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叫人亏了你分毫。”


    丹卿对胤禛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见他肯应,便说还要去看胤禟,直接溜了。


    胤禛本想留她用膳,顺便将自己给她准备的添妆单子叫她看看,可一不留神人已经跑远了,也只能恨恨道:“还真是放心,看我不贪了你的嫁妆去!”


    嘴里这么说,他却还是起了身,吩咐苏培盛准备着,明日一早,他就进宫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丹卿重新回归了平静的生活。


    当然,也有些她搞不定的小插曲——


    比如,绣嫁妆。


    在跟一筐蚕丝线搏斗了三日,成功把它们变成了一坨蚕丝线后,丹卿单方面宣布结束了这项不适合她的活动,将活计都推给了被康熙派来帮她筹备婚事的宜妃。


    宜妃气得追着她打,丹卿嬉皮笑脸的躲开,撒娇道:“小姨,好小姨,你就叫绣娘做嘛,反正你不说我不说,外面也没人知道。”


    宜妃气道:“早知道当初就该叫你跟着二公主三公主一起学学,这要成亲了,连个枕巾都绣不出来算怎么个事儿!”


    “我就算勉强绣了,到时候你们真的敢让我用?”


    丹卿躲得远远的,“一屋子精挑细选的好东西,偏偏床上铺着两个像鬼画符一样的枕巾像话吗?指不定我绣的时候还落几根针进去,到时候洞房花烛夜说不定变成——”


    “你可闭嘴吧!”


    宜妃打断了丹卿胡说八道,“你给我过来,就算你不自己动手,但用什么花样总得自己选吧?鸳鸯戏水还是龙凤呈祥?”


    丹卿想了想,问道:“就非得是一双一对儿的?我想要绣个腾龙祥云,百鸟朝凤行不行?”


    宜妃:……


    谁爱管谁管,反正她是管不了了!


    皇上,你快来看看你的宝贝闺女到底想干什么吧!


    ……


    敦多布多尔济离京的那一日,丹卿终于从宜妃的手里脱开了身,亲自往城门口去送行。


    跟着敦多布多尔济的除了内务府和礼部的人,还有李茂和李繁兄弟两个在内的八个侍卫,都是丹卿的亲卫。


    敦多布多尔济多少有些不适应,丹卿却道:“你得习惯他们,今后你与我住在公主府,进出都有他们跟随。不过也不必太在意,他们只负责你的安全,不会干涉你做别的事。”


    有这些人盯着,他敢做什么事?


    敦多布多尔济心里苦笑,面上却只能拱手答应:“是,公主放心。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出发了。”


    丹卿点头,挥手与他告别。


    下次再见之时,便是他们成亲之际,可丹卿如今看着敦多布多尔济远去,却并没有什么少女情怀,更没有什么期待。


    如今的她就像是一台已经被设计好倒计时的机器,前方是铺设好的轨道,不会偏离也不会有惊喜。


    “公主,孙侍卫来了。”


    娥眉突然说了一句。


    但等丹卿犹豫了一瞬再回头去寻找时,那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他的妾室已经进门,据说与他十分和顺。


    为了那女子,他推迟了出京的时间,可见喜爱。


    她到底还在不舍些什么啊,他与她早就是两条不可能再相交的平行线了。


    敦多布多尔济走后,康熙第二次亲征的计划终于落地。


    其实最终的决定与丹卿预估的差不多,只不过除了通过漠南诸部秘密集结的中军以及利用丹卿的婚事遮掩,往归化城的西路军之外,还有另安排了一支东路军,从盛京绕北面而来,目的是为了防止噶尔丹与沙俄有所勾结,阻拦沙俄援军。


    京中许多赋闲的将领都悄悄回了军中,但明面上依旧只是为了康熙亲自送亲做准备。


    为了显示康熙对丹卿婚事的重视,她的嫁妆一加再加,那长长的嫁妆单子,就连胤禛看着都觉得头疼。


    宗亲阻止康熙给丹卿册封固伦公主,但她一个和硕公主无论嫁妆数量还是价值,都早已远超了和硕公主应有的仪制,甚至比固伦公主更加丰厚。


    特别是康熙还将当年孝懿皇后的仪仗取了一部分出来给了丹卿,这逾制的程度,据说气得宗室里最重规矩的老王爷直接晕了过去。


    康熙却是毫不在意,甚至又单从镶黄镶白两旗划了一百户包衣给丹卿,言明可随丹卿往归化城定居。


    对此,丹卿安然接受。


    她知道康熙为什么会一而再的逾制补偿她——


    因为胤礽试图从胤禛手里抢走为她筹备嫁妆的差事,与康熙发生了争执,胤礽越是不肯罢休,康熙越是要逾制给她更多的东西,这爷俩算是杠上了,而她,却是既得利益者。


    若是放在从前,丹卿或许还会心中忐忑,不敢全收,要想办法从中劝和,可如今,眼看着她就要远离京城,下次再回来,她就是客人了,她又为何还要那般谨慎?


    不得不说,身份的变化对一个人的心态影响真的很大,如今的丹卿,多了许多往日没有的洒脱,明明所有人都觉得远嫁不是幸事,可她却觉得实在是轻松了很多。


    就比如之前如果遇到现在这个场景,丹卿定然想要息事宁人算了,可是如今,她却是一点委屈都不会再受。


    “内务府如今是愈发会办差事了,这种东西也敢往本公主的嫁妆里塞?”


    丹卿一脚将刚尝了一口的酒坛踢倒,里面的酒顿时撒了一地。


    来送酒的太监赔笑道:“四公主息怒,这酒并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离京之时洒下去图个吉利而已,太子爷说最近朝廷用钱的地方多,这等小事能省则省。”


    “哦?如今内务府改成太子爷当家了?”


    丹卿冷笑,“今儿换了我的出行酒,明儿是不是就要换我的嫁妆单子了?怎么,朝廷现在需要我这个抚蒙的公主来养活了?!”


    那太监立刻跪下磕头,连道不敢,丹卿冷哼道:“我懒得理会你们背地里那些弯弯绕绕,明儿如果我看不到我该有的送行酒,我就去砸了内务府!”


    说罢,她转身离开,直接就往乾清宫去,一状告到了康熙面前。


    梁九功端了丹卿喜欢的普洱上来,丹卿说累了喝了一口,又道:“汗阿玛,您不知道,那酒还没有您这茶有味道!”


    康熙安抚她:“你跟那些个奴才生什么气,那酒你不喜欢,朕叫他们开了宫里的酒窖,选最好的女儿红给你。”


    “这是酒的问题吗?”


    丹卿哼了一声,“我出嫁那日,汗阿玛御驾亲送,百姓们必来围观,那出行酒自然是要分给他们的,难不成还真都洒地上去?到时候百姓们一尝,哇,原来皇上喝的酒跟水一样,皇室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我以为这么点儿道理内务府不可能不懂,这面子上的事情难道不得做做好?可谁能想到他们连这都敢糊弄!哦,对了,他们还说这是太子的意思,我就不信太子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来!”


    康熙叹了口气,继续哄道:“你二哥哥许是舍不得你远嫁吧,最近是有些糊涂,朕过后会说他的,你别生气了,朕叫人给你的公主府里移栽了几颗桂花树,你有空去瞧瞧可喜欢。”


    “反正我也住不了了,汗阿玛还费这个事干什么,”


    丹卿噘嘴道,“只怕我前脚离京,后脚公主府不是被洗劫一空就是彻底荒废,可惜了您的桂花树。”


    康熙笑着摇头:“浑说,以后你还得回来住呢,你那公主府,朕定然叫人给你打理的好好的,放心吧。”


    “有汗阿玛在,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丹卿起身告辞,“那我现在就去看看,若是不好,再来跟您讨要!”


    丹卿离去后,康熙立刻沉下了脸。


    太子如今是愈发的过分,竟然连他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警告过他不准插手丹卿的嫁妆,可他非要叫内务府给丹卿添堵,几坛酒而已,不觉得丢人吗?!


    丹卿自幼就待人和善,若非气急了,如何会跟奴才计较这点小事,可见糊弄之处绝不止这一点,若非太子指使,内务府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真叫人心寒。


    康熙不由得回想起当年胤礽与丹卿相处的点滴,记忆里丹卿一直缠着胤礽叫二哥哥,而对其他阿哥们,即便是胤禛,也只叫四哥,而没叫过四哥哥。


    他一直觉得胤礽和丹卿是最亲近的,也一直觉得胤礽能护佑丹卿一生,可今日,丹卿再提起胤礽只叫太子,可见兄妹之间已经生了嫌隙。


    是啊,胤礽做了那样的事情,逼着丹卿不得不选择远嫁,他们之间又怎么可能和好如初?


    破镜难圆,只怕丹卿再也不会原谅胤礽了。


    康熙这么想着,然后开口道:“去叫南书房今日当值的人进来拟旨。”


    丹卿人刚到内务府寻胤禛,康熙的圣旨就随后就到了。


    这次他直接明旨令内务府以固伦公主的仪制为丹卿筹备婚事,又令为其新制“九龙曲柄黄伞”等皇后等级的仪仗。


    康熙为了安抚宗室的权衡之策终是被他亲手打破,虽然丹卿依旧还是和硕公主,但这一句以固伦公主的仪制筹办,便已经等于告诉所有人,只等一个契机,丹卿将来必然会是固伦公主。


    这个契机也几乎摆在眼前,那就是康熙第二次亲征噶尔丹。


    这跟直接封固伦公主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了,更何况还有新制的皇后级别的仪仗,更是直接将丹卿推到了与嫡出公主没有任何区别的尊崇之地。


    之前给她孝懿皇后的旧仪仗还能说是为了节省可以破例使用,如今再也没人能找出理由,苛刻丹卿分毫。


    “四哥,愿赌服输哦——”


    丹卿笑眯眯的对着胤禛伸出了手,“我的《农政全书》呢?”


    “我整日忙着你的嫁妆,哪有空给你抄书?”


    胤禛气得作势要拍她,“汗阿玛给你的包衣里有现成的农师,你想种什么,去寻他们想办法便是,非要照本宣科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四哥难道不懂?有了书才能更好的传承,”


    丹卿自有道理,“我还跟三哥要了一套《本草纲目》,他最近在帮着汗阿玛编书,手里什么都有,我打算过两日亲自往武英殿去挑挑。”


    胤禛叹道:“你这哪里是出嫁,简直是要去称王!这些书啊人啊的,我都能想办法帮你找全,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可别忘了。”


    丹卿当然不会忘,最重要的是要康熙亲自下旨,给她直接管理权。


    不过这事暂且不急,她先要把京城里的事情都做完。


    “四哥,汗阿玛今日肯下这个旨意,便是认定了我与太子已经势同水火,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就算是为了警告太子,汗阿玛也会尽量满足我的要求,可这么一来,只怕太子不会干休。”


    丹卿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安的。


    按历史上来说,康熙朝还有几十年,九龙夺嫡至今尚未看出什么苗头来,也就是说离真正斗生斗死的日子还远。


    可是她等不及了。


    她不想在离开京城之后还要担忧胤礽的暗中算计,所以她要在离开之前,想办法让康熙对胤礽彻底


    生出警惕来。


    之前害她的事情还不够,如今又添上了内务府一桩,如果还能再有什么事情刺激一下胤礽,或者能让哪一位兄弟更上一层楼,那以后胤礽应该没空再找她的麻烦了。


    胤禛肯定是不行的。


    如今还远不到他能出头的时候,丹卿更希望他能暂时远离纷争,最好去做些实事,而不是把精力都浪费在跟太子争斗上。


    若按历史来说,“八爷党”该是最好的选择,可不知道为什么,历史上结交众臣,能被推拒成下一任储君的八爷胤禩,如今竟是没有一点过人之处了,就连铁杆的八爷党老九老十都不待见他。


    胤禟会这样有丹卿很大的影响,所以他如今跟胤禛更亲近;


    而十阿哥胤俄,竟也不怎么跟胤禩来往,他更愿意跟在胤祺的身后玩。


    所以丹卿想用胤禩来牵制胤礽是不太可能了,如今能用的,只有胤禔一人。


    这个倒不必她推,胤禔本来就跟胤礽极不对付,只是少了些能争斗的本钱而已——


    比如,爵位。


    “四哥,你说这次出征如果大胜的话,大哥是不是该封王了?”


    丹卿盘算道,“上次亲征他就有战功,只不过因为裕亲王放走了噶尔丹,他受了牵连才没有封爵,若是这次顺利的话,该是将军功加在一起算,那就至少也得给个郡王吧?”


    胤禛点头:“其实二十九年那会儿,汗阿玛就有意给大哥爵位,但因为斥责了太子,导致太子威望动摇,所以才故意压了下来。如今我瞧着汗阿玛怕是不会再有这个顾虑,反而会故意抬高大哥的爵位来制衡太子,别说郡王,若是大哥争气,亲王也不是不可能。”


    “那四哥你呢?”


    丹卿又问,“你也要与我们同去,可想过要上战场去为自己争个爵位?”


    胤禛摇头:“我不想去,汗阿玛也不会让我去,如果真的开战,我会留下来保护你。”


    丹卿有些惊讶。


    热血沙场不该是男儿们都期待的吗?


    更何况以胤禛的身份,也不可能真叫他有什么危险,反而会平白捡功劳,他为何不想去?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人,”


    胤禛将一张图纸递给丹卿,“至少在朝中有我的位置之前,我会韬光养晦,做些实事要紧。这是你在归化城里的公主府图纸,我已经跟汗阿玛请命,届时会暂留在归化城,督办修建公主府,等你得偿所愿,我再回京。”


    丹卿会心一笑,对着胤礽比了一个大拇指。


    不亏是四大爷,果然懂得审时度势。


    此次康熙亲征准备周全,对上噶尔丹只会胜不会败,所以大军归来之时必会全军封赏,届时京中必然风起云涌,争斗不休,胤禛选择在这个时候留在归化城,是上上策。


    丹卿之前还担心他会贪功不肯隐忍,如今却是全然放心了。


    “四哥英明,四哥威武,四哥最好了!”


    丹卿狗腿的讨好道,“那我的公主府就拜托四哥了,顺便,归化城我还有点其他打算,四哥到时候也一并帮我监工吧!”


    胤禛本能的觉得其中有诈,但话都说开了,丹卿此刻是定然不可能放过他了。


    丹卿附在胤禛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说的胤禛眼神忽亮忽暗。


    “你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胤禛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修个公主府这么简单,你若是想好了要这么干,那我不能等着跟你一起出发了,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立刻就出发先往归化城去,争取在大军到来之前先将基础工事都做好,不然叫言官瞧见,又得上折子骂你了。”


    对于丹卿的想法,胤禛素来都不会问为什么,而是想办法帮她实现。


    更何况丹卿都如此坦白了,不用说开,他也知道丹卿想要什么。


    “四哥,我也会一直一直对你好,支持你的。”


    丹卿对胤禛郑重道,“虽然我现在可能力量很小,但是你相信我,等到你需要我的那一日,我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她还有时间经营,等到了她能将漠北甚至整个蒙古掌握在手里的时候,她就不再是那个随便能被人替代的小可怜了,她的支持,也许也能成为他的后盾。


    胤禛轻笑,然后突然抬手用力按在丹卿的肩膀上,说道:“好,我信你,我等着你。”


    她从未问过他想要什么,但他知道,她早就明白了他的野心和期望。


    而他,也了解她的性格和能力,离开了京城的桎梏,她一定会飞得更高。


    所以,现在他来助她展翅,等以后,再等她来帮他搭建青云梯。


    一月后,听胤禛说想先去归化城的时候,康熙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随着胤禛一起出发的,还有康熙给丹卿的工匠、农师等人,以及将归化城周边四万顷土地作为“汤沐邑”给丹卿的旨意。


    不是食邑,而是封地,也就是说,这四万顷土地全权归于丹卿所有。


    这道旨意打破了公主无实封的惯例,相比于仪仗之流,这才是实打实的破例。


    简单点说,在这四万顷土地上,丹卿就是真正的“王”,这土地上的一切,都由丹卿说的算。


    虽然只是城外的土地,可能如今只是荒地,但别说是四万顷,哪怕只有一个庄园的大小,也意味着旁人从不曾摸到过的权利。


    比如收成,比如税收,甚至这片土地上的人命,都只属于丹卿一个人。


    对于丹卿来说,这是一个惊喜,在胤禛临走时问她想用这土地做什么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说道:“种地!”


    城市的发展离不开人口,而想要吸引人们自愿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最大的诱惑就是耕地。


    之前她跟孙天阙在京郊置办的土地上就收留了许多灾民,只是一年的耕种权就能吸引他们留下来,若是她能给更多呢?


    要知道这片土地可是白来的,这笔无本万利的买卖,她做定了!


    第82章 第82章二合一章


    康熙三十四年春节,是丹卿出嫁前的最后一个春节,也是她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一去很难再回来,所以都变着法的来陪着她热闹,从小年到十五,每日都有不同的人来请,没有一日让丹卿孤单的。


    其实除去勾心斗角的成分之外,丹卿对这座紫禁城的印象一直都还不错。


    康熙的后宫妃嫔众多,孩子也多,但并没有传说中王不见王的宫斗算计,妃嫔之间相处还算融洽,从未听说谁和谁斗得你死我活。


    至少表面上丹卿能看到的,是这样。


    在不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大多数嫔妃都很好相处,对她这个小公主也算是关心爱护,每逢年节她总是能收到来自各处的礼物,今年她要出嫁,听说她不会刺绣之后,更是收到了很多意头非常好的绣品,小到荷包手帕,大到床单被套,无不是精心绣成的艺术品。


    丹卿很喜欢,也挨个去给娘娘们回了礼,或许是到了即将分别之际,她现在瞧着哪一个都十分的慈眉善目,连带着弟弟妹妹们都愈发可爱了。


    如果说去年的丹卿浑身生出了尖刺,扎得太子都不得不避其锋芒,那今年的丹卿就像是庙里的菩萨,看到猫猫狗狗都要喂上两块肉才放走。


    人嘛,大概记性都不怎么好,会忘记以前的事情,更多记得眼下的好。


    丹卿故意施恩数月,等到她该启程的时候,阖宫上下都只记得她的慈悲和善,临别之时,不止是皇太后领着嫔妃们亲自相送,就连一些看着都不算眼熟的宫女太监,也都悄悄红了眼眶。


    丹卿没有穿婚服,而是一身公主朝服。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她只以大清公主的身份出现在这紫禁城里,她诚挚的拜别她的祖母和庶母们,又与不能送嫁的弟弟妹妹们一一道别,帮他们擦掉眼泪。


    再之后,她便整理好妆容,从后宫踏入前朝。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太和殿前,她对着康熙大礼参拜,百官亦对着她行礼,恭送她这位为国远嫁的公主。


    那一刻,丹卿站在康熙的下首,俯瞰群臣。


    这里面有许多人还是她的长辈,可如今他们拜的是不是她,而是所有与她一样,为了国家的安定远嫁他方的勇敢公主们。


    到此时,丹卿依旧认为,用公主换来边疆安稳,是最愚昧懦弱的国策,这些自诩精明能干的朝臣这一拜,拜的是他们自己的胆小无能。


    他们期盼着公主们能守护边疆,却又不肯给她们应有的权利,惧怕有一日她们会手握长弓,向世人证明他们的无用。


    丹卿曾经也希望能一世安稳,直到她清晰的意识到那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奢望,才勇敢而坚定的踏出这一步。


    她会让世人知道,公主从不只是菟丝花,她们亦很勇敢,只是被人束缚住了翅膀。


    她的未来规划里,再没有屈辱和隐忍,离开了这个充满拘束教条的京城,她一定让所有人都看到大清公主应有的风采!


    “丹卿,别怕,朕会永远护着你的。”


    康熙往前几步,握住了丹卿的手。


    他的手如同她记忆中的宽大,可此时却有些凉,有些抖。


    帝王亦有心,他不是无知无感的人,他也会心痛,会舍不得。


    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公主,如今却要亲手送她去那危险莫测的地方,即便他已经尽力给她最多的保障,可依旧会担忧会不舍。


    丹卿用力回握住康熙的手,她没有哭,而是粲然一笑。


    她不怕的,她要来迎接自己的新生命了。


    ……


    不管暗中调遣兵马如何紧张,表面上丹卿这一路却是风轻云淡,只管慢慢的北行。


    与上次出巡完全不同,这一次丹卿的车驾再不用康熙的人守护,她的前后护着的,是她自己的侍卫。


    安平取代了孙天阙做了她的侍卫统领,警惕的跟在她的马车边上。


    丹卿推开窗户笑道:“这一路前后早就有驻军清扫过了,不必如此紧张,留几个人跟着,其他人都去后面随行便是了。”


    安平应是,让围着的侍卫散去,只留下八个人拱卫左右。


    安平与孙天阙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对于丹卿的命令,他都是无条件执行,从不问为什么。


    或许这才是一个侍卫应有的素质吧,到此刻丹卿突然想起上次去草原的时候,好多人都觉得她对孙天阙不一样,那时她尚且不肯认,如今想想,倒是有些好笑。


    “安平,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丹卿问道。


    她知道安平尚未成亲,他跟他弟弟安泰不是正经的八旗侍卫,而是康熙的侍卫营培养出来的暗卫,本是孤儿,家里没有个长辈张罗,婚事也就耽误了。


    也正是因为他的出身,他不像是别的侍卫有的选择,若不跟着丹卿来,他就只能回去做暗杀的勾当,所以当初丹卿问他和安泰想不想去漠北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的就应下了。


    安平摇头:“奴才自小就在侍卫营长大,哪有机会认识什么姑娘。”


    “那等到了归化城,我给你寻一门亲事可好?到时候你也能在归化城里安个家。”


    丹卿之前就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能叫随行的人对归化城有归属感,成家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他们能在归化城里有一个小家,那应该也不会那么思念京城了吧?


    “奴才全听公主的吩咐,”


    安平却好似并不在意,“只是奴才鲁直,并不懂得哄姑娘开心,只怕会耽误了人家。”


    丹卿笑道:“那自然是要你们双方都愿意才好。”


    安平是她的侍卫统领,将来在归化城里自也是位高权重,他的亲事,当然要谨慎些才行。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成全,但若是敢三心二意着了旁人的道,我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丹卿又道,“我盼着你们都能找到个归处,却不会纵着你们肆意妄为,这话你传下去,对其他侍卫护军也是一样。喜欢哪个姑娘就好好去求娶,若是有人敢仗势欺人或者沉迷声色,我决不轻饶。”


    她说话向来是温温柔柔的,但却叫安平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公主那可是连太子爷都敢揍的,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侍卫呢?


    出来之前,他们都是签过押的,自此便是公主的人,如有错处,要杀要剐还不是公主一句话的事?


    他可不嫌命长,绝不敢试探。


    “是,公主放心,奴才定然会与他们说清楚的。”


    安平恭敬应道。


    丹卿重新关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禾苗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公主可是想叫咱们带出来的宫女去配侍卫?”


    丹卿摇头:“不是,我不管这个,不过他们若是自己看对眼了,你留心报我,我将人送出去成全了他们便是。”


    她并不阻拦身边的侍女嫁人,但若看上的是侍卫,那两个人就不能都留下。


    在那陌生的归化城里,她必须得谨慎提防,或许终有一日等她能彻底掌控住那里之后,她能放下心防,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禾苗伺候丹卿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她的心意,点头道:“公主放心,奴才一定会替您好好看着后院的。”


    丹卿拉住她的手拍了拍,笑弯了眼睛。


    “对你,我当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可是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呢。”


    禾苗也笑,眼中都是温柔。


    她的公主长大了,却也还是她的公主。


    她这一生,都愿意奉献给她的公主,永不背离。


    ……


    御驾一路行至归化城北的札达河畔才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布置好了围场营帐,与上次在乌兰诺尔时差不多,只不过如今丹卿占据了御帐之外最好最大的那个营帐。


    宽大的营帐装饰了红绸彩缎,内务府提前将丹卿的衣饰箱子送了进来,再不似当初没有衣裳能选的窘境。


    康熙亲自送嫁,虽名义上不是会盟,但该来的蒙古王公还是都到了,丹卿刚坐下来休息,就有人从外面进来,却是那般熟悉的身影。


    “大姐姐!”


    丹卿惊喜的跳了起来,直接扑到了大公主的怀里。


    “都要嫁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数年不见,大公主愈发的温柔  ,她嘴里嫌弃着,手却也搂着丹卿,“我的丹卿长高了,也更漂亮了。”


    班第跟着大公主进来,轻轻咳了几声,试图提醒这姐妹两个自己的存在。


    丹卿兀自抱了大公主一会儿,才肯松开手,第一句话就是告状:“大姐姐,你都不知道,之前在乌兰诺尔的时候,大姐夫跟着噶尔臧一起欺负我来着!”


    班第立刻辩道:“我哪有,我那是没办法被抓壮丁了,我可没对你那侍卫出手!”


    大公主回头瞪了他一样,班第才反应过来,赶紧闭上了嘴。


    他真该打,这时候还提起那个人干什么。


    丹卿却不在意的笑笑:“行吧,看在大姐姐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身为我的大姐夫,得给我添妆才行!”


    班第将手里一直捧着的盒子递给丹卿:“那是肯定的,这是我跟大公主为你准备的贺礼。”


    丹卿不客气的接过来打开,里面却是一张清单。


    清单上列着牛羊骏马,还有皮毛之类的,俱是实用的东西。


    “我原说毕竟是成亲,该给你准备些首饰之类的,你大姐姐却说你定然不缺那些,不如送些实在的,”


    班第状似苦恼的说道,“你不知道把这些牛羊骏马赶过来多麻烦,我们可是提前半个月出发,才将将没迟到。”


    丹卿拉着大公主坐下,依偎在她的肩膀上,得意道:“大姐姐自是最了解我想要什么的,不就是路上多走了几日么,也值得来说嘴。”


    大公主附和道:“可不是么,又没叫你亲自赶羊,你这一路跑马,不是也挺快活的?”


    班第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可不得了,我说不过你们,你们姐妹自己说话吧,我去叫人将那些牲畜圈好,晚上正好杀几头来烤着吃。”


    丹卿惊道:“大姐夫,你竟然要吃大姐姐送我的牛羊?”


    班第不解:“牛羊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可那是大姐姐‘送我’的牛羊。”丹卿强调。


    班第看向大公主,大公主捂着嘴笑。


    “都说了我四妹妹最不好惹,你还偏要跟来,还不快带人去打些野味来赔罪。”


    大公主给班第找了个台阶,班第立刻顺势就跑了。


    丹卿拉着大公主道:“看到姐姐姐夫如此恩爱,我就放心了。”


    可大公主却是一点都不放心。


    太皇太后薨逝之前给丹卿留下了婚嫁自由的遗命,她一直以为妹妹会留在京城,不管嫁给哪一个,都能过得很好。


    可没想到再次见到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在得知丹卿要与漠北和亲的时候,她急得几夜都没睡好,逼着班第到处去打听到底为什么。


    然而京城里传过来的消息却是四公主在宗室朝臣面前亲口说要为国尽忠,应下了这门亲事。


    起初大公主是不信的,总觉得是有人在逼着丹卿抚蒙,后来胤禛前往归化城的时候绕路来见了她一面,虽然也并未说清情由,但也叫她知道了,丹卿的确是自己想离开京城的。


    既如此,那再去探究因果就没有意义了。


    大公主不敢问起孙天阙,怕招惹丹卿难过,便说起了敦多布多尔济。


    身在草原,大公主往日里听到的消息更多些,细细的与丹卿说起敦多布多尔济的传闻,有的是真,有的却一听就是谣传,逗得丹卿咯咯笑。


    比如传说中敦多布多尔济一个人能一口气喝干二十坛酒还能骑马射箭,就很离奇,若真如此,她岂不是要嫁给一口酒缸?


    姐妹俩说说笑笑,没过多久,侍卫通报说敦多布多尔济求见。


    大公主不满的嗔道:“这漠北蛮子懂不懂规矩,眼看着就要成亲了,怎么能跑来见你呢?”


    这时候有婚前新人不能见面的习俗,二公主出嫁之前也是一直闷在自己的营帐中不见人的,敦多布多尔济此时求见,确实不合规矩。


    但丹卿本也不是个在乎规矩的人,她只道:“我之前叫他回土谢图汗部解决一下他的女人,估计是来跟我汇报的,就叫他进来吧。”


    大公主无奈摇头,先避到屏风后面去了。


    数月未见,敦多布多尔济一如往昔。


    他对着丹卿抚胸行礼,果然直言已经做好了丹卿交代的事情。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这么着急来与我说?”


    丹卿笑道,“我既然叫你去处理,自然是相信你的。”


    敦多布多尔济松了一口气,又道:“我祖父病重,额吉要照顾他,所以并不能前来拜见公主,由叔父代为接亲。”


    丹卿不在意的点点头:“无妨,老亲王的身体要紧。”


    敦多布多尔济犹豫了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递给丹卿:“这是额吉给公主的礼物,希望公主能喜欢。”


    禾苗上前接过来,打开递给丹卿看。


    也不知这些蒙古人是怎么回事,各个都喜欢送项链,这匣子里的项链算不得多名贵,但既然是他的心意,丹卿就笑着收下了。


    敦多布多尔济告退出去后,大公主从后面转出来,嫌弃的看了一眼那项链道:“就送你这个?”


    “礼轻情意重嘛,”


    丹卿叫禾苗将项链收起来,“土谢图汗部连年战乱,本就艰难,汗阿玛都免了他们许多聘礼,我难道还能指望他给我金山银山?心意到了就是了。”


    大公主:“你还真信这是他额吉给你的?”


    丹卿摇头:“管他呢,他说是就是呗,反正他额吉不来拜见我,我也是绝不可能去见她的。”


    做公主就是有这么点好处,不用在乎婆媳关系。


    她是君,不管额驸还是婆婆都是臣,她不高兴见就可以将人拒之门外,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晚上依旧是康熙设宴款待蒙古王公们,这次丹卿没再低调,而是直接穿了一身大红,鲜艳而张扬,端坐在康熙下首,尽显大清公主的尊贵之气。


    敦多布多尔济的叔父车凌巴勒上前敬酒的时候,特意也敬了丹卿一杯,丹卿却不接,只道不胜酒力。


    对于蒙古人而言,敬酒对面不接,是很不友好的行为,可丹卿如此,车凌巴勒心里窝火,表面上却不敢发作。


    他白日里可是瞧见了护送康熙御驾前来那乌泱泱的队伍,说是送亲,可谁知会不会反手掏出刀剑来?


    车凌巴勒讪讪而去,康熙侧头看了一眼丹卿,用眼神警告她别闹。


    虽然他也不怎么待见车凌巴勒吧,但毕竟是敦多布多尔济的亲叔叔,至少在大婚之前,还是得给亲家几分颜面。


    丹卿却是不在乎,看够了歌舞就起身先告退了。


    走出不远,胤禛就追了上来。


    他本是在归化城里忙着修建公主府,御驾到了自然要先来拜见,之前一直陪在康熙左右,这会儿才有机会跟丹卿单独说说话。


    “四哥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丹卿笑吟吟的停下等着胤禛追上来一起走。


    胤禛道:“城里的布局基本上都完工了,公主府还早,总得再修个一年半载。”


    “四哥,你当心有人参你假公济私,故意拖延工期哦,”


    丹卿含笑提醒,“慢是要慢,但也总得叫人看出进度才好。”


    胤禛点头:“放心吧,每日都在动工,不过汗阿玛今日又说要给你再扩个花园出来,还叫从南边采购假山怪石运过来,且有的等呢。”


    丹卿总觉得康熙大概知道胤禛想躲,所以才故意给他找事做。


    不过这样也好,等过一年半载胤禛再回京城的时候,估计已经消停了。


    “敦多布多尔济也叫人来问过可需要他添置什么,被我给婉拒了,”


    胤禛又道,“我想着你应该不想让自己的公主府里多出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将来收拾起来也费事。”


    丹卿挑眉:“四哥,你这话可不像是盼着我好啊——”


    胤禛轻笑:“没有,若是那敦多布多尔济能讨你一辈子的欢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很了解自己的妹妹,她的眼里并没有敦多布多尔济。


    不过也说不准,没准儿成婚之后他们又看对眼了呢?


    到时候再添置东西也来得及。


    “如今蒙古诸王


    齐至此地,噶尔丹却迟迟不敢露面,不过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准噶尔部的军队早就动了,如今应该就在克鲁伦河一带,”


    丹卿转了话题,与胤禛说起正事,“大哥三哥虽也出京了,但却没跟着我们,而是跟着后面的中军,他们不会往归化城来,而是直接往巴颜乌兰去,阻截准噶尔部。”


    “汗阿玛的御驾是跟着中军还是等西路军还没定下来,但为了留够时间,估计我的婚礼会尽快举行。”


    胤禛皱眉道:“新房倒是准备好了,但按婚前还有诸多习俗,若是着急,只怕要仓促。”


    尽管不是丹卿真心想嫁的人,但既然要嫁,就得嫁得风光,不然难免会叫人觉得轻慢。


    丹卿却道:“仓促点好,我可不想被当成娃娃摆来摆去的。”


    胤禛摇了摇头:“你看得开就好。放心,有我盯着,不会真叫你丢了颜面的。”


    “不劳四哥再费心,小九跟着来了,叫他去盯着,”


    丹卿环视了一圈,确定四周无人后压低声音道,“四哥还是得回归化城一趟,我带了些东西来,你帮我先运进去。”


    胤禛不解:“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丹卿眨眨眼睛:“火药!”


    胤禛瞬间不淡定了:“你等会儿,你带了多少火药来,你想干什么,我刚建好的城,你要是给我炸了——”


    “不是不是,我炸城干什么,”


    丹卿赶紧解释,“我来之前想办法搜罗了许多制造火药的材料,想在归化城里建一座火药作坊出来,但你也知道这些东西不能放在明白上运,商队根本带不过来,我只能掺杂在嫁妆里带来,但留着营地里终究不安全,万一被蒙古人发现,也不好解释,所以才想请你帮忙先送进去。”


    胤禛想到丹卿非得叫他先来帮忙在归化城里挖的地下通道,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之前只当丹卿挖地道是为了传递消息方便,可如今丹卿又要往里运火药,怎么都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她若是为了自保,根本用不着自己建火药作坊,她的火器都是康熙给的,补给只管跟康熙要就是了。


    非要自己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想要用在康熙不会同意的地方。


    “丹卿,你可得悠着点啊,”


    胤禛郑重道,“汗阿玛是叫你来抚蒙的,重点是‘抚’,不是叫你开疆拓土来的。”


    丹卿一脸无辜:“我知道啊,我只是个弱小可怜的和亲公主而已,四哥,你可不要想多了哦——”


    她只是有点祖传的火力不足恐惧症而已。


    第83章 第83章二合一章


    曾几何时,丹卿对自己的婚礼是十分期待的。


    她幻想过无数次婚礼的场景,该是兴奋了一夜后的满心欢喜,该是对镜梳妆时的娇羞美丽,该是拜别亲人时的不舍留恋,该是登上花轿时的忐忑向往。


    然而实际上,昨夜她睡得很平静,梳妆时面对那些试了又试的衣裳首饰也没什么期待,拜别康熙的时候,她想的是今日过后大清的军队就可以动起来了,出了御帐走进花轿时,她只觉得太过形式主义。


    她的新房离御帐压根就没有多远,还偏得坐着轿子绕来绕去,敲锣打鼓的装作很喜庆,其实又吵又颠,叫人不耐烦的紧。


    好不容易送亲的队伍才肯消停下来,喜娘掀开轿帘,胤禛蹲在丹卿的面前,要背她进去。


    虽然只是几步路,但趴在胤禛背上的时候,丹卿才有了一点新嫁娘的感觉。


    “丹卿,别怕,四哥会一直护着你的。”


    同样的话,康熙也曾对她说过,可此情此景听起来,好像是有些不一样。


    突然之间,即将分别的愁绪涌上心头,丹卿瞬间红了眼眶。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婚事,即便所有人都觉得不好,她也从未曾为了自己的选择后悔过。


    如今胤禛将她放在喜床上时,她突然有些不舍,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不放。


    胤禛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局促的敦多布多尔济,心里是十分不舍,十分嫌弃。


    这漠北人长这么高壮,以后若是欺负了他妹妹可怎么办?


    一会儿必须得狠狠给他个教训才行!


    “我留了侍卫在你营帐外,若有什么事儿,你直接喊他们进来。”


    胤禛如是说道。


    大公主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将胤禛给拖开,低声警告:“这是成亲呢,又不是要打架,要你的侍卫作甚!丹卿身边不缺人保护,你可别胡来!”


    这洞房花烛夜,正是新娘子娇羞之时,外面守着丹卿的奴才就够了,若是叫一堆陌生侍卫守着,还怎么洞房?


    这不是胡闹么!


    丹卿缓缓吐出一口气,此时敦多布多尔济终于被喜娘推了过来,挑起了她的盖头。


    合卺,结发。


    在喜娘宣布礼成之时,就意味着从此刻开始,她已经是敦多布多尔济的妻子了。


    新房内外一片贺喜声,继而有人喊着要叫新郎官出去喝酒,敦多布多尔济小心翼翼的看向丹卿,丹卿微笑着点了点头。


    待到众人散去,新房里只剩下大公主和禾苗之时,丹卿才扶着脑袋道:“快快快,帮我把这头给拆了,可重死我了!”


    “大喜的日子没得忌讳!”


    大公主拍了她一下,却亲自动手帮她拔掉金簪,又问道,“饿不饿?九弟叫人给你备了吃食,让他们端进来?”


    丹卿这才想起来:“怎么刚刚没见到小九呢?”


    “昨儿夜里他还在这婚房里挑三拣四呢,今儿却躲起来了,”


    大公主忍笑,“我刚瞧着他在外面偷看,眼圈通红,只怕是十分的不舍的你呢。”


    丹卿对着禾苗使了个眼色,禾苗立刻走出门外,果然胤禟还在外面抹眼泪。


    “九阿哥,公主请您进去说话呢。”


    禾苗温声道,“今儿是公主的喜日,您可不能招她哭,快擦擦脸吧。”


    胤禟好不容易按下情绪,在走进新房看到丹卿对着他笑的一瞬间,又绷不住哭了。


    “哎呀,咱们九阿哥怎么变成水做的了?”


    丹卿将弟弟拉到身边哄,“莫不是听说了这儿少雨,打算帮你姐姐哭一条护城河出来?”


    胤禟懊恼的瞪了丹卿一眼,却是再哭不出来了。


    “你要是真舍不得我,就跟汗阿玛说,留下来跟四哥一起帮我修公主府呗,”


    丹卿亲手拿了湿帕子给他,“四哥说,总还得个一年半载的,你这眼泪算是流早了。”


    胤禟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不由得有些脸红。


    丹卿不去臊他,只是叫人将准备好的宴席端上来,姐弟三人一起坐下。


    胤禟全是按照丹卿的口味准备的,这顿饭自然叫丹卿吃的高兴。


    “你们还能一起多待些时日,可我却得回去了,”


    大公主喝了两杯酒,多了些许愁绪,“汗阿玛要班第跟着出征,我得回去照应,这一别,又不知多久才能再见。”


    “不会很久的,咱们约好了,等汗阿玛再来北巡,就一起在围场见如何?”


    丹卿敬大公主一杯酒,“而且以后咱们也可以约着一起回京城小住,再喊上二姐姐三姐姐,总有团聚的一日。”


    这次二公主和三公主都没来,对丹卿来说却是遗憾。


    二公主是因为刚刚生了孩子不久,不能出行,三公主只说是近来身子不适,却不知是不是不愿意相见。


    丹卿犹记得当初她送别三公主的时候,三公主曾亲口说过要回来送她出嫁的,言犹在耳,可人心只怕早就变了。


    过了一会儿,胤禛叫人来传话,说让胤禟去前面宴饮,等他走后,丹卿瞧着大公主有些醉了,便叫她的侍女送她回去休息。


    新房里只剩下丹卿和禾苗二人,丹卿干脆换了寝衣,靠在榻上,顺手拿了枕边的书来看。


    她原以为是自己平日里看的书,可没想到刚一翻开,就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啧,谁说古代人保守的?


    这x教育书,可是画得开放得很。


    就是有些姿势看起来难度颇高,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这种样子。


    丹卿想要跟人


    讨论一下这本书的可行性,可惜营帐里只有一个尚未出阁的禾苗,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许是折腾了大半日有些累了,丹卿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敦多布多尔济好不容易从宴席上脱身回来,一进门就瞧见他的新娘子只穿了单薄的寝衣,散着头发睡得娇憨的模样。


    此刻,他也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新婚的喜意。


    眼前这美丽的姑娘不再只是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从今以后便是他的妻子,是属于他的女人。


    敦多布多尔济走到塌边,抽走了丹卿手里的书。


    瞟了一眼是什么后,饶是他并非初经人事,也难免红了脸。


    她是不懂的吧,这些事,看书有什么用呢?


    敦多布多尔济试探着握住丹卿的手,果然比最好的丝绸还要柔嫩,这是自小金尊玉贵养出来的美好,不是草原上那些被风沙吹拂的女子能比拟的。


    他低头凑到丹卿的手上轻吻,再抬头时,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睛。


    丹卿睡得有些懵,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壮汉在亲自己的手,下意识的就挥了一巴掌过去,敦多布多尔济往后闪躲,没被打到,只觉得一阵香风拂过,叫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是你啊,”


    丹卿坐了起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前面的宴席散了?”


    敦多布多尔济答道:“还没,但四阿哥说叫我先回来。”


    丹卿点了点头,敦多布多尔济又试探着往前凑了凑,想要再去抓丹卿的手,却被她推开了。


    敦多布多尔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问道:“那我去别的营帐?”


    内务府教导过,公主若不想召见,他是不能主动的。


    原以为新婚夜她该是愿意留他的,但若是她不愿,他也不敢强求。


    丹卿有一瞬的纠结,但很快就说道:“洞房花烛夜,你想去哪里?我叫人烧了热水,你去洗洗再来。”


    嫁都嫁了,她还端着什么矜持?


    她需要一个有他血脉的继承人,早晚都是要睡的,不如尽早,也好叫他更愿意配合。


    更何况,他长得还行,身材瞧着也不错,她不算吃亏。


    敦多布多尔济不是第一次用喷香的洗澡水沐浴了,之前内务府的人也没少折腾他,还叫他学会分辨各种花香,以便之后服侍公主。


    但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好在服侍他不是宫女而是太监,至少没那么尴尬。


    阿满奋力将敦多布多尔济给搓干净后,叫他换了熏过香的寝衣,才将人送回了喜床上。


    今日大婚,寝衣自然用大红,只不过虽是按敦多布多尔济的尺寸准备的,但穿在他身上,总觉得好似紧了一些。


    营帐内伺候的人尽数退去,只剩下一对新婚夫妇。


    丹卿瞧着敦多布多尔济一副不太敢靠近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可是屡立战功的英雄,如何做出这般小女儿模样,莫不是竟然怕我?”


    敦多布多尔济有些憨憨的摸了摸头:“不是怕你,是,哎,我只怕是怕我不懂礼数,惹公主厌烦。”


    “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又是洞房花烛夜,你当真想好了要跟我讲礼数?”


    丹卿凑过去拉开敦多布多尔济的衣带,红绸散落开来,露出他棱块分明的腹肌来。


    她凑过去闻了闻,很满意他身上都是她喜欢的香气,却不知自己这般大胆的举动,让敦多布多尔济费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不动的。


    丹卿有些不解。


    她知道敦多布多尔济不是第一次洞房,按理说他应该更加主动才是,却为何她都暗示至此,他却还是不懂?


    丹卿将手按在了敦多布多尔济的腹部,继而往上,又去捏了捏他的胸肌,见他还没动作,她干脆大着胆子将他推到,然后直接跨坐在他的腿上。


    健壮的草原汉子,有着小麦一样的肤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雄性的气息,那是丹卿从未直面过的,不免有些被震撼。


    她抚上他的脖颈,白皙纤细的手指与他形成鲜明对比,他逐渐忍耐不住的喘息,让她有一种捕获了大型猛兽的快意。


    她想要,征服他。


    这并于源于情爱,而是一种生理上的征服欲,一种几乎原始的信号告诉丹卿,要么征服他,要么被他征服。


    她不愿意被人征服,所以,她就要更加主动,让他在自己身下服软称臣。


    丹卿并没有什么经验,近乎莽撞的想要得偿所愿,敦多布多尔济数次想要反击,可面对丹卿坚定的“不可以”,他最终还是选择屈服,任由她掌握主动权,将一切都交给她。


    许久过后,丹卿终于忍不住一巴掌将那食髓知味的男人推开,高声喊禾苗进来收拾残局。


    温暖的热水抚平了身上的酸痛,丹卿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安太医之前是不是说过,最好不要马上洗澡来着?”


    大意了,都怪有人一直在她身上乱啃,弄得她一身口水,不洗澡实在难受。


    算了,这才第一夜,还不着急。


    丹卿多泡了一会儿澡,回去的时候,敦多布多尔济早已经躺在整理干净的喜床上睡着了。


    她站在床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也没人告诉她,他睡觉打呼啊!


    他倒是睡得香,她可没办法跟他一起睡!


    “去拿点儿棉花来我堵着耳朵,”


    丹卿转到了外间,让宫女们给她重新铺了小榻,“今儿太晚了不折腾了,明儿叫人将旁边的营帐收拾出来给额驸住。对了,记得提醒我有空见见那些个给额驸教规矩的内务府的人,我要问问他们为什么知情不报!”


    就算提前知道敦多布多尔济打鼾她也不可能因此退亲,但至少能有个准备,不至于如今叫她这般可怜,竟然要在自己的营帐里搭小榻睡!


    丹卿也累坏了,躺下来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又说了一句:“还得叫安太医给他看看,才多大年纪,怎么就打鼾这么严重了呢——”


    话没说完,她已然睡着了。


    禾苗帮丹卿拉好被子后,在她榻边坐了下来。


    自从丹卿从慈宁宫搬出来之后,已经很久都不用人在屋里守夜了,可是今夜,她实在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跟还不熟悉的额驸同帐而眠。


    万一半夜额驸醒了过来打扰公主睡觉呢?


    那就是个不懂规矩的粗汉子,都能不管公主自己先睡,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不行,明日得叫内务府的人再好好教教他该如何服侍,公主即便是远嫁,依旧是公主,决不能叫人轻慢了去!


    ……


    小榻毕竟不舒服,丹卿也没睡多久,天一亮就醒了。


    营帐里还回荡着敦多布多尔济的鼾声,让她忍不住叹气。


    禾苗扶她起来,帮她揉着腰,低声道:“已经连夜收拾好了旁边的营帐,要不奴才现在就去将额驸叫起来,让他去隔壁睡?”


    丹卿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晚上再说吧,今儿还要召见蒙古人,早些梳洗吧。”


    新婚头一日,她要见土谢图汗部的人,所以也是第一次换上了蒙古服饰。


    一样是大红色为主的蒙古袍,外面套着绣着龙凤的对襟坎肩,配上同色的长靴。


    最夸张的是那极具喀尔喀蒙古特色的盘羊角发型,夸张的发髻又重又大,压得丹卿平白矮了一寸。


    今日要见客,所以头上的首饰也不能简朴,珍珠玛瑙绿松,多得让丹卿想哭——


    之前瞧着大公主二公主的蒙古服饰,并没有这般夸张,只是用缀了宝石珠链的帽子而已,怎么到她这儿就变成这样了?


    都说喀尔喀蒙古贫瘠落后,敢情家里这点儿财产都戴在女人头上了,真不知该如何评说。


    好在蒙古靴是平底的,比她平日里穿的花盆底稳当许多,又有朱颜成碧左右扶着,倒也算是站得起来。


    等丹卿装扮好了,敦多布多尔济终于醒了。


    自有小太监去帮他梳洗,等他出来拜见的时候,已经又是那个英朗的蒙古郡王了。


    不错,出了打鼾之外,瞧着也没什么别的缺点了。


    丹卿没阻拦敦多布多尔济请安,等他行过礼后,才叫他坐下来用早膳。


    这是她来之前就想好的,与他人后做夫妻,人前做君臣,该柔情的时候柔情,该讲规矩的时候也不能不讲,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才得长久。


    敦多布多尔济知道自己将丹卿挤到外面来睡后有些懊恼,低声向丹卿道歉,丹卿摆了摆手:“无妨,我已经叫人将旁边的营帐收拾好了,以后咱们分开睡就好。”


    敦多布多尔济眸中有难掩的失望,想要解释几句,外面却有人来催说土谢图汗部被众人已经到了。


    他们赶紧吃了几口,便叫人撤了下去,然后重新再整理一次衣裳,在主位坐定。


    不多时,礼部官员引着土谢图汗部众人前来拜见。


    领头的一个中年壮汉,正是敦多布多尔济的叔叔车凌巴勒,他身后跟着的,是去年进京求亲不成的巴木丕勒。


    其余众人皆是土谢图汗部的宗亲族老,俱是盛装打扮,也算是恭敬。


    敦多布多


    尔济起身相迎,丹卿却端坐不动。


    车凌巴勒明显有些不满,巴木丕勒看向丹卿的眼神却是带着嫉妒和侵略的,仿佛还在记恨她不肯选他。


    丹卿不语,只是等着他们参拜。


    自有礼部官员领头行礼,车凌巴勒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磕头。


    这是国礼,代表着君臣有别,丹卿自是安然受之。


    行礼过后,土谢图汗部诸人各自入座。


    “早就听闻大清朝的四公主最得皇帝宠爱,如今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只是不知为何只给了和硕公主的封号,我听说得宠的公主,该是固伦公主才对啊。”


    刚坐下,车凌巴勒就开口挑衅。


    丹卿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并不理会他,禾苗上前道:“台吉不通大清礼制,公主并不怪罪,还请礼部的大人教导台吉封号之别,以免将来再闹笑话。”


    礼部官员立刻拱手应是。


    车凌巴勒沉下脸道:“既然公主嫁到我土谢图汗部,自然该守我土谢图汗部的规矩,长辈问话,公主为何不自己回答?”


    禾苗继续道:“好叫台吉知道,您只是台吉,而我家额驸是郡王,便是依夫家论,也没有叫公主回您的话的道理。更何况君君臣臣,君自是最先,公主是君,别说是您,便是土谢图汗部的亲王在此,也是以公主为尊。”


    她自幼服侍丹卿,也跟着一起学蒙语,自是说的很好,一通话下来,说的在场的土谢图汗部众人都面色不虞。


    他们是草原上的狼,傲慢惯了的,只不过畏于猛虎,不得不臣服于雄狮,可却没几个人真的就甘心拜服。


    即便是大清皇帝的亲生女儿,即便是康熙亲自送嫁,他们也没真将丹卿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再尊贵的公主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既然嫁过来,就得依傍着男人生活。


    而敦多布多尔济就算是郡王,也是小辈,他们尚且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他的妻子?


    今日前来本想耍耍长辈的威风,却不想还没跟丹卿说上话,就被一个侍女怼得面红耳赤,当真是丢人至极!


    巴木丕勒最是性子急躁,高声道:“公主也太看不起人了!大清此来到底是和亲还是宣战,你倒是说个明白!”


    丹卿放下茶杯,看向巴木丕勒,语气平缓道:“怎么,若要宣战,你做得了主?”


    巴木丕勒立刻就要跳起来,可他刚起身,就看到对面一个侍卫架起了火绳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明明尚未点火是不可能开枪的,但那股压迫力却叫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车凌巴勒横眉立目:“公主这是何意!我等前来道贺,难不成你想要动手吗?”


    丹卿依旧语气平和:“台吉多虑了。今日是本宫第一次见诸位宗亲,本宫也想与诸位和平相处,但若是有人不敬——”


    她意有所指的看向巴木丕勒,“本宫就请他品鉴一下这火绳枪的威力如何。”


    巴木丕勒惯是色厉内荏,不敢妄动,车凌巴勒却不信丹卿真敢开枪伤人,起身道:“公主既然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罢,他当先就往营帐外走去。


    敦多布多尔济想要起身阻拦,却被丹卿拉住了。


    丹卿示意他安坐就好,不用慌。


    一些土谢图汗部的人见车凌巴勒没事,也都跟着起身往外走,留下来不动的,不足半数。


    丹卿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如果不是车凌巴勒势力过大,敦多布多尔济也不会非得求娶大清公主,依傍大清不可。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枪火齐鸣之声,吓得营帐内的土谢图汗部众人都站了起来。


    坐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汉子回头看向丹卿,不敢相信这位看着娇娇弱弱的大清公主,竟然真的敢伤人。


    “诸位安心,不过是本宫送客的礼仪罢了。”


    丹卿牢牢抓住敦多布多尔济的胳膊,不让他动。


    听到外面传来车凌巴勒等人的咒骂声后,营帐里的诸人才都回过神来,又重新落座。


    丹卿叫人给他们送上了准备好的礼物,是她带来的茶饼。


    “我们大清最是好客,对于朋友,自是送上好茶招待,还请诸位宗亲带回去品尝,”


    丹卿抬手示意,“但对于敌人,刚刚的枪响诸位也听到了,今日是喜日,枪口自然冲天,若是来日再有人存心冒犯,本宫却也不是个不敢见血的人。”


    第84章 第84章二合一章


    这一杯敬亲茶,土谢图汗部众人喝的是心惊胆战,留下来的人里原本有些尚且摇摆不定的,此刻却是不由得盘算起来。


    论起在部族里的威望,即便敦多布多尔济承袭了郡王的爵位,也依旧比不了车凌巴勒,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不管不顾的跟他走。


    可如今,敦多布多尔济娶了大清的公主,而这位公主明显不是个摆设,新婚第一日,她就敢叫人开枪恐吓,就像她说的,今后若是再闹,这火绳枪可就未必只冲天开了。


    敦多布多尔济有了这样一位妻子,只怕会实力大增,那将来争夺汗王之位时,他的胜算自然又多了几分。


    他们这些人没见过康熙在围场上试枪试炮的场面,但与准噶尔部以及沙俄人交战的时候,却也见识过火器的威力,刚刚那一阵枪鸣,至少也得有十数把火绳枪,若是扫射,他们这些人今天都得交代在这里。


    思及此处,支持敦多布多尔济的人眼中更添光彩,摇摆不定的人也逐渐熄了心思,转而奉承起来。


    丹卿瞧着差不多了,才松开抓着敦多布多尔济胳膊的手,敦多布多尔济意会,起身送客。


    他在外面与土谢图汗部的人交谈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兴奋。


    “公主,刚刚那些火绳枪可是你的陪嫁?”


    敦多布多尔济凑到丹卿跟前,身后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在疯狂的摆动,“他们刚刚就在车凌巴勒头顶上开了枪,据说巴木丕勒吓尿了裤子!”


    丹卿:……


    却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我有自己的侍卫营和护军,不过如今都在外围,等御驾走后,再叫你认识,”


    丹卿叫他坐好,“不管之前如何,如今你是我的额驸,我自是不会再叫你被欺负,不过你还是得自己立起来,我问你,汗阿玛若是要用你带兵,你敢去吗?”


    虽然为了筹备婚事丹卿没再参与战备之事,但她从整个营区都在暗中收拾也能看出御驾即将启程,只怕大战在即。


    丹卿想要收拢土谢图汗部,就要支持敦多布多尔济上位,而敦多布多尔济虽然也有战功,但毕竟与车凌巴勒还比不了,要想服众除了她的火器营之外,还需要他自己努力。


    这次康熙亲征就是个绝好的机会。


    土谢图汗部是被准噶尔部进犯才不得不南迁的,如今若是敦多布多尔济能亲上战场,将准噶尔部赶走,夺回本属于他们的草场土地,那他在土谢图汗部的威望必定再上一步,将来想要夺下汗王之位,就更容易了。


    这也是丹卿对他的试探。


    她知道他是有野心的,不然也不会来京城求娶公主,但她


    要知道除了野心之外,他还有多大的勇气,愿不愿意冒着风险去亲手拿出自己的一切,还是想躲在她的裙子底下等着她来庇护,这也决定了她将来要如何对他。


    好在敦多布多尔济还有血性,并未叫丹卿失望。


    “我早就想求战了,只是与公主刚成亲,怕此刻离去,让公主伤心,若是公主允准,我这便去请战,必将亲手夺回属于土谢图汗部的草原,好叫公主看看,我们的家园是何等辽阔!”


    敦多布多尔济半跪在丹卿面前,用手重重的锤在胸口。


    他本天生就是战士,只是为了部族生存不得不学着圆滑,学着低头求助,如今有机会上战场,他绝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丹卿轻笑,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你想去,我自是支持,不过今日便算了,新婚第一日你就去请战,旁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吓得你要逃呢,”


    丹卿白了他一眼,“至少也等过了三日再说,本公主也是要面子的嘛!”


    敦多布多尔济哈哈大笑,突然伸手将丹卿给抱了起来。


    禾苗吓得赶紧叫他放下丹卿,他却道:“我要带公主去骑马,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我心悦公主!”


    丹卿倒是不怕,只是捶他:“你叫我去把头发拆了,顶着这东西我可骑不了马!”


    ……


    夜里,丹卿终于睡上了她的喜床。


    敦多布多尔济离去的时候多少有些不情愿,悄声埋怨丹卿用过就丢,翻脸无情,最后被丹卿一脚踢在屁股上,才肯听话。


    营帐里多少有些味道,故而禾苗用了比往日重的熏香,是上好的水沉,醇厚香甜,十分助眠。


    丹卿是真的累了,腰酸腿乏,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半点没听到外面的动静,等第二天起来才知道,大清的营地那边半夜就收拾了起来,竟是今日就准备离开了。


    按理说成婚第三日才是归宁宴,可事出突然,中路军在行进途中竟然撞到了准噶尔部意图绕后的军队,这下也不用再去找什么出兵的借口,大战一触即发。


    丹卿赶紧去将敦多布多尔济薅起来,也顾不得礼制,直接去了御帐。


    见到丹卿过来,康熙有些歉疚的将她叫到身前,拉着她的手道:“朕本想着能在这儿多陪你些时日,可如今战事将起,朕得尽快去跟中军汇合,过了晌午就要出发了。”


    “朕会留下一支队伍保护你,之后西路军也会自此而过,你不要害怕,”


    康熙扫了敦多布多尔济一眼,“朕知道你的来意,他既是你的额驸,朕自也愿意用他,就叫他领着土谢图汗部的人去与西路军一道,往昭莫多阻拦噶尔丹的去路。”


    敦多布多尔济立刻谢恩,丹卿却不舍的拉着康熙道:“旁的都无所谓,汗阿玛保重身体要紧,千万不可冒险,只远远指挥就好了。”


    康熙失笑:“朕又不是毛头小子了,还能亲自上阵杀敌去?此去不过是督军罢了,你就放心吧。”


    今日便是真真正正的离别了。


    自从二十二年丹卿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康熙后,她就一直常伴康熙左右,分别最久的一次便是二十九年康熙亲征噶尔丹的时候,但那时她在宫中,总能期盼着他早日归来。


    可如今这一别,却是山高水长,不知何时再相见了。


    尽管康熙承诺了会北巡会盟,也说了公主府会一直叫人打理,她若是想家了,随时都能回去,但一切终归是不一样了。


    丹卿就这么跟在康熙身边,不管是他商议战事还是用膳,都寸步不离。


    一直到亲自将他送到御驾上,她也跟了上去,陪着康熙走出十里,才不得不真正告别。


    不管曾经有过多少算计,也不能磨灭康熙对她的一片慈爱之心,丹卿强装着坚强的笑着挥手,却在转头的一瞬间泪如雨下。


    胤禛和胤禟都留下来陪在她身边,一左一右抱抱她安慰。


    “姐,你别哭了,汗阿玛此去定然会大获全胜,等噶尔丹伏诛后,漠北就彻底太平了,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你想回京就回京?”


    胤禟的安慰有些稚气,“若是敦多布多尔济不肯放人,你只管给我写信,我亲自来揍他!”


    丹卿被他逗笑了:“就你?揍他?”


    胤禟那点儿天赋大概都点在经商上了,论骑射功夫,在兄弟里都不算厉害的,如何能与高大健壮能上阵杀敌立功的敦多布多尔济相比。


    要真的打起来,吃亏的只会是胤禟。


    胤禟明显没什么自知之明,当即就去找敦多布多尔济要“比划比划”,敦多布多尔济有些发愁的看向丹卿——


    眼前这位小舅子看着瘦瘦弱弱的,真动起手来,他万一不小心弄伤了他,只怕今后都进不去公主的营帐了。


    丹卿抹了抹眼泪,高声道:“敦多布,叫他知道知道自己的能耐。”


    敦多布多尔济还没想明白这是要他留手还是不留手的时候,胤禟已经攻了过去。


    胤禛忍不住叹气:“这些小的们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


    丹卿却笑:“让他们玩去吧,敦多布有分寸,不会真的伤了胤禟的。”


    至于胤禟会不会伤到敦多布多尔济——


    他要真有那本事,她一定给他包个大红包!


    于是兄妹二人不再管熊孩子以及被迫跟熊孩子玩耍的可怜额驸,翻身上马,往营地里跑去。


    康熙走了,前来道贺的蒙古王公们也都跟着一起走了,整个营地的形态立刻转变,从以康熙的御帐为核心,变成了以丹卿的营帐居中的新格局。


    丹卿的护军顺理成章的接管了营地的布防,康熙留下的那支军队则是驻扎在整个营地的西北侧,以防准噶尔部偷袭。


    至此,这座为了丹卿大婚搭建的营地,彻底归于丹卿手中,她便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了。


    这一切都是早早就安排好的,快得让土谢图汗部的人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完成了。


    原本车凌巴勒还想着等康熙的御驾一走,他就有机会“教训”一下丹卿夫妇,可刚一出门就看到手持火绳枪的侍卫在巡逻,瞬间又吓了回去——


    昨天不是说恪靖公主陪嫁的火绳枪最多只有二十支吗,怎么今日放眼望去,巡逻的侍卫几乎人手一支?


    这算下来,怕是不少于百支,他们带来的骑兵也不过千数而已,真要起了冲突,只怕是根本敌不过几轮齐射的!


    车凌巴勒是狂傲不羁,谁都不服,但不是傻子,明知道打不过,他自然不会用土谢图汗珍贵的儿郎性命去填,所以又重新缩了回去,只是叫人去告诉敦多布多尔济,他们要回去了。


    当天晚上,丹卿第一次参与了土谢图汗的决策会议。


    她的出席自然有许多人不满,但持枪的侍卫,却叫那些人只能将不满咽回去。


    以前的土谢图汗部人都将女人当成财产,想要占为己有,但却并没有多少尊重可言,更遑论是让女人参与部族决策。


    可以说丹卿是第一个进入部族会议的女人,而且还高坐在上首,一副当家人的模样,多少让土谢图汗部众人不适应。


    因为丹卿的缘故,敦多布多尔济也跟着坐在了上面。


    以往他虽是郡王,但在土谢图汗部自察罕多尔济以下,是以车凌巴勒为尊的,所以他只能屈居下首,今日却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只觉得身心舒畅,连话语间都多了几分不容置疑来。


    在听到敦多布多尔济要留下来与大清军队一起阻截噶尔丹,大半土谢图汗部人是愿意追随的,但还是有一小半人在等着车凌巴勒表态。


    丹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发现愿意听从敦多布多尔济的人明显比昨天多了不少,心中一笑。


    谁说这些漠北蛮子头脑简单的,这不是很会审时度势嘛。


    都什么时代了,如今枪口之下才是威严,不会还有人不知道火器的威力吧?


    丹卿正琢磨着她是不是也应该学康熙那般搞一次阅兵,让这些闭塞落后的漠北人见识一下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的威力,却见车凌巴勒当先站了起来。


    “你要想跟着清军后面捡功劳你就去,我就不奉陪了,”


    车凌巴勒傲然道,“我自带着我的人回王旗,静候公主前来拜见!”


    说罢,他带着手下众人,直接离去了。


    丹卿纳闷的看向敦多布多尔济:“我何时说过要去王旗拜见了?”


    她堂堂大清公主,即便下嫁,亦是君,是主子,何时有叫主子亲自上门去拜见奴才的道理?


    便是他们来求见,还得看她乐不乐意见呢。


    敦多布多尔济耿直道:“他想端长辈的架子想疯了,公主不必理会。”


    这才像话。


    丹卿满意点头,继而看向留下来的土谢图汗部众人道:“本宫素来喜欢识大体的人,诸位既愿意留下与额驸并肩作战,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们,待叫人杀牛宰羊,明日咱们好生欢聚,本宫亲自为你们送行!”


    土谢图汗部众人起身谢恩,然后才都退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丹卿对敦多布多尔济道:“我瞧着车凌巴勒一身反骨,想必定然不肯轻易屈从,但他毕竟是你的叔叔,我也不想越


    俎代庖,且得你多留心。”


    敦多布多尔济点头应是。


    “我对土谢图汗部的情况并不是特别了解,你与我讲讲可好?”


    丹卿拉着敦多布多尔济往后面的寝室去,“也不拘什么,你想起来的都说说。”


    敦多布多尔济心里一荡,反手握住丹卿的手,就想望榻上去,丹卿虽然随着他过去,却不肯叫他解她的衣裳,只让他靠在床头当她的靠枕,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说话。


    “我得与你先约法三章,”


    丹卿娇声道,“你我是夫妻,亲密是正常的,但得有度,太医说了,不能日日都来,得时常歇一歇才好。”


    她倒也不是不愿意与他同房,只是这享受快乐的事情,若是做多了,难免腰酸腿软,今日她骑马的时候就觉得十分不适。


    如今大战在即,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她可不想到时候成为拖累,所以必须得拦着他索取无度。


    敦多布多尔济有些不情愿的将头埋在丹卿的脖颈处吸了吸,像是一只在讨好主人的大狗。


    丹卿伸手顺了顺他的毛:“这也是为了你我的身体康健,要听太医的话,知道吗?”


    敦多布多尔济闷闷的点了点头。


    “好了,到你说了,先给我讲讲你额吉吧。”丹卿又道。


    敦多布多尔济狠狠地又吸了两口,才肯抬起头来说故事。


    其实说起来敦多布多尔济的额吉亦是大清宗室女,只不过并非嫡亲公主,出嫁后又从不与大清往来,所以失了音讯,甚少有人提起。


    丹卿原以为成亲的时候能见到她,毕竟都姓爱新觉罗,以后也该是个助力,可没想到她竟然避而不见,压根就没来。


    这让丹卿不由得猜测她到底是身不由己,还是对大清有恨,才不肯相见。


    在敦多布多尔济口中,他的额吉萨日娜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与他也算不上亲近,几乎不怎么管他,只喜欢在她的营帐里待着。


    “额吉对谁都不亲近,公主不必在意,”


    敦多布多尔济搂着丹卿说道,“她自从嫁到土谢图汗部就没离开过王旗,以后应该也不会出来。”


    丹卿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苦涩,想来母子关系是真的不亲近,于是便安慰道:“无妨,反正我也没打算去王旗,以后我们就在归化城里安家,我的公主府可好看了,你定然会喜欢的。”


    那可是用亲王制式修建的公主府,这世上能同时拥有两座亲王府邸的人,也就独她一份了吧?


    二人又说了许久,丹卿大概对土谢图汗部有了一些了解。


    就如同她想象中的那样,是落后于整个时代的游牧民族,英勇善战,却安于现状,不肯轻易接纳新事物。


    这样的民族有好处也有坏处。


    坏处是他们思想固化而偏执,很难被撼动;


    好处则是因为落后,可以被拿捏的命脉实在是太多了。


    得益于从胤礽那儿吸取的经验,丹卿从不屑于表面的服从,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强逼着土谢图汗部低头,而是另有计划。


    她不急,她要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的那一日。


    康熙离开的第五日,就在丹卿无聊到想着要不要偷偷进城去看看她的地道时,费扬古率领的西路军终于到了。


    大军在归化城北五十里外扎营,丹卿亲自与敦多布多尔济一起,带着护军和土谢图汗部的骑兵前往相迎。


    费扬古已经得了康熙的旨意,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令军中准备的酒菜,丹卿推拒的饮酒,另送了牛羊用以劳军。


    费扬古欣然收下,当即下令为全军加餐,凭借着一顿肉,敦多布多尔济和土谢图汗部的骑兵顺利归入西路军中,受到了其他清军的欢迎。


    “公主放心,皇上交代过了,奴才会照看好额驸的,”


    费扬古大口吃肉,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模样,“等出发的时候就叫他们跟着奴才的亲军,定然安全。”


    丹卿摇头:“土谢图汗部是天生的战士,他们的家园被噶尔丹所夺,正是满腔仇怨,将军不必因为敦多布多尔济是我的额驸就将他当成羊羔保护,他是草原上的狼王,该自己去拼杀报仇。”


    费扬古瞟了一眼健壮的敦多布多尔济,以前也听说过他的英勇,如今既然丹卿这么说了,那他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


    “如此也好,正好咱们大军也需要向导,土谢图汗部熟悉草原地形,就让额驸领着他们充作先锋斥候,若是噶尔丹敢往西边逃,咱们定然要拿他的人头请功!”


    丹卿以茶代酒,敬费扬古和在场的众位将军,祝他们旗开得胜。


    当然,因为还要行军的缘故,大军上下皆未饮酒,杯中不是茶便是清水。


    “等将军们大胜而归,路过归化城的时候,我定然备好烈酒,为你们庆功!”


    临别之时,丹卿许下承诺。


    敦多布多尔济大步跑过来拥抱了他的公主,然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再次回到了他的位置上。


    丹卿没有远送,而是留在原地目送大军开拔,许久之后,方才转身策马,带着护军重新往归化城而去。


    这一次,她身边再没有土谢图汗部的人,故而也不需要再避讳什么,直接进了城。


    归化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小更破旧些。


    一路行来,除了正在施工的人之外,百姓寥寥无几。


    怪不得胤禛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将她想要的地道建好,原是这城里也不用偷偷行事,就算搞得天翻地覆,也没有什么人能知道。


    “如何,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还要更贫瘠?”


    胤禛迎了过来,开口问道。


    丹卿点了点头:“我原以为能叫城,至少也该有个城镇的模样,没想到瞧着不过是个有城墙的村子而已。”


    “那倒也不至于,这可比村子大多了,”


    胤禛笑道,“如今是建筑比较少,你才会觉得空旷,等商铺民宅都盖起来,就气派了。”


    话是这么说,但瞧这景象,却是任重而道远。


    “四哥,我收回之前说你消极怠工的话,这瞧着一年半载都修不完,”


    丹卿盘算了一下,“不行,光靠咱们这些人进度可太慢了,得叫人一起来建城才行。”


    原本她是打算等归化城建好再想办法迁人过来,但如今瞧这情形,只怕是天方夜谭。


    这么等下去,怕是噶尔丹都变成白骨了,她还没住进公主府呢。


    “安平,遣人回去催一催想迁过来的灾民,告诉他们,现在过来的,可以每人多赁半亩地,无论男女老少都算数。”


    丹卿之前在京城之时就租赁土地给灾民耕种,其中大半灾民凑够了粮食就重新返乡去了,也有少部分人家乡已无亲人,想要留下来生活。


    但京城土地昂贵,即便是丹卿也没办法安置这么多人,可归化城不一样,这里有大片的土地可以开垦,或许没办法种水稻,但她带了《农政全书》,陪嫁的包衣里又有精通种植的农师,总有办法找到合适的作物,能让他们生存下去。


    第85章 第85章二合一章


    城里没什么好看的,丹卿又跟着胤禛去看看自己的公主府的进度。


    如今院墙尚未立起,故而一眼望去就能将整个公主府尽收眼底。


    京城的公主府有层层叠叠的院墙和假山树木遮挡,丹卿只觉得好像很大的样子,可如今这么通透的一看,却又觉得好像没多少面积。


    瞧着现在正在做地基的部分,也就是前中后三个大院,并左边一个园子。


    简直是能一眼望到底的模样。


    “内务府是不是克扣我了?”


    丹卿喃喃道,“总觉得好像不怎么霸气。”


    胤禛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让自己在人前保持威严,说道:“你可得了,这面积加起来有你京城公主府的两个大,还不够霸气?莫不是你想再这儿建个紫禁城出来吗?”


    丹卿耸了耸鼻子,感觉好像也是有点没理。


    紫禁城是很大,但是分出的宫苑很多,其实挺拥挤的。


    不过她的灵犀宫倒是宽敞,但也是因为几位姐姐出嫁后单给她一个住的缘故,若是五福住满,平均下来一个人的面积也就那么点儿而已。


    眼前的公主府虽然只是雏形,但也能看出前中后院都很宽敞,左侧的园子面积几乎跟中后院加起来差不多大了,比起宫里的御花园不遑多让。


    行吧,胤禛说得对,她总不能在归化城里修个紫禁城出来,就凑合着住吧。


    见丹卿终于不再有不合理的意见,胤禛才将她带进了工地,一直走到中间主殿的位置上。


    主殿尚未铺完地面,丹卿小心的跨过木栅栏,就看到偏左的一侧好大一个坑。


    丹卿:……


    她是要在城里挖地道没错,可没说要挖到自己床底下啊!


    这叫她怎么睡个安稳觉!


    丹卿控诉的看向胤禛,胤禛啧了一声:“你就知道挖地道,就没想过给自己挖个暗室?你这偌大的公主府,将来奴才众多,怎知有没有漏风的墙,要紧的东西得有地方藏才好。”


    丹卿对着胤禛竖起一个大拇指


    ——


    要不怎么说四大爷就是四大爷呢,这若是放在两百年后,也是个搞谍战的高手。


    胤禛只当她是在夸他,又叫她去看另外一边,却是在设计好的书房之后,另有一个单独的空间。


    “这是另外一个暗室,一般人是看不出来这里了少了一块的,按你的话说叫住——”


    丹卿抢答:“双重保险!”


    “对,反正虚虚实实的,随你折腾。”


    胤禛点头赞同。


    丹卿表示十分满意,狗腿的给胤禛捶了捶肩膀,又提了个要求:“四哥,我得跟敦多布分房睡,你记得把东配殿给他收拾出来住。”


    她的寝殿在西侧,所以敦多布多尔济不能住西配殿,他那呼噜声,离得这么近可挡不住。


    东配殿与她隔着厅堂和书房,总不至于还能打扰她休息。


    “多新鲜,他要住就自己收拾,管我什么事?”


    胤禛不太乐意。


    丹卿也不强求,继续道:“西配殿我打算做个小书房,得多打几排书架,这次我搜刮了不少书来,都摆进去。”


    胤禛点了点头,这个可以有。


    后院的排房安排给了膳房、针线房以及库房等等,奴才们的住处原想放在两道围墙之间,但丹卿瞧着太过逼仄,便临时改在了东西耳房和配房,也叫府里多些人气。


    寝殿在往前,穿过中院,便是前殿了。


    这是丹卿留作办公之地,是整座公主府的前院。


    前院里另有东西配殿,是给公主府属官日常办公之地,两侧耳房,可供他们临时休息。


    再往前,便是过厅并左右正房,可做客院,再前面就是公主府的大门了。


    “汗阿玛交代了,你不喜欢深重的颜色,所以调了大量的金丝楠木过来给你做立柱,估摸着还得一两个月才能到,在这之前只能先建建东西小房,也没什么好看的。”


    丹卿在京城的公主府就用了大量的楠木,如今在归化城的公主府,康熙下令依样照建。


    这金丝楠木的用量早已超过了亲王府的标准,但康熙想讨丹卿高兴,什么都舍得。


    丹卿并没有推拒,反正这好东西不给她也会被旁人,她为何要退让?


    她的公主府离京城那么远,就算是稍微逾制了些,想来也无人会在意的吧?


    逛完了公主府,丹卿与胤禛告别,说要往街上去看看。


    胤禛知道她有自己的安排,并没有要跟着一起,只是嘱咐她不许离了侍卫独行。


    归化城里如今正是杂乱,谁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混进来探子甚至刺客,丹卿以往在京城里是随便惯了,可在这儿却不能轻忽。


    丹卿答应了一声,就策马而去,直奔归化城里瞧着最繁荣的一条街,果然,在街口就看到了挂着王记招牌的商行。


    丹卿让娥眉跟着自己进去,亮出了令牌,立刻就有伙计来请丹卿进内室,王相卿早已经等在里面了。


    “听说公主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等着公主来,”


    王相卿直接将账本双手奉上,“这大半年来我已经基本将附近的情况都摸透了,只是以如今归化城的人口,想要发展商业,怕是有些困难,所以我叫驼队先分散出去往草原里寻蒙古人贩货去了。”


    丹卿接过来一边翻看一边道:“不急,过段时日就有汉人过来,他们要在这儿耕种建屋,自然需要买卖,另外还有汗阿玛给我的包衣,等战事一了,也叫他们迁过来。”


    “你叫伙计们出去贩货的时候也与那些蒙古人说说,看他们有没有愿意过来定居的,我可以在城郊划出一片牧场给他们用,但他们要按牛羊数目向公主府交税。”


    王相卿点头应下。


    这些账目没什么好看的,城里没建好,自然没什么收益,光凭几支驼队,实在是赚不了多少。


    不过这种情况她早有准备,也不着急。


    “今日来寻你是想叫你想办法邀些瓦工木匠之类的来,还得多进一些建房材料,过段时日等汉人迁过来后,定然要在城内安家,公主府会出几种房屋图纸供他们选择,到时候这个活计就包给你的商行来做。”


    丹卿不打算放任百姓自建房。


    一来各式各样的看着不美观,二来安全性也没有保障,万一结构不好塌了房,说不定就要了人命。


    反正工部的官员来留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帮她出几个图纸,规划一下城市建设好了。


    从王记出来,丹卿出了城回了营地,便召工部官员相见。


    六部之中,工部算是最没油水的衙门,能被派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帮她建府的,更是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小吏。


    丹卿肯多出一份薪资,请他们帮忙做他们本就擅长的工作,他们自然愿意。


    不出三日,丹卿就收到了七八张宅邸的草图,从单门单户到带着花园的大院儿,应有尽有。


    另外还附赠了几张商业街店铺设计图,算是额外的赠品。


    丹卿就喜欢这种干活麻利的人,出手自然大方,在原说好的薪酬上又多加了一倍,请他们再帮忙将自己那四万顷土地规划一下。


    这个活计更简单些,大致就是区分一下耕地和牧区,有农师相陪,几日后便大致分好,剩下的就是丈量土地了。


    丈量土地是细活儿,朝廷中归户部管,或委派当地州府的专业官员去做。


    归化城虽然是城,但原来管辖之人却是领兵的副都统,行伍之人哪里会做这么细致的活儿,就连城内的土地都是胡乱分的,更别说是城外了。


    她也是百密一疏,以为大清既然建了归化城,康熙还给了她土地,定然是早就丈量好的,她只要照图分配就好,没想到这时代也有糊弄差事的,不止归化城内,就连她那四万顷土地,也不知是不是个虚数。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带上丈量的工具,再请个专业人士跟着一起来,可如今却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若是平常,她还可以写信回京去像康熙借一个来,可如今康熙正在军中,大战在即,她不好用这等小事打扰,京城里又是胤礽当家,她也不想去求胤礽。


    这日丹卿正一边看着农师检查前些时日种下的各色种子的发育情况,一边发愁丈量土地的事情,却瞧见胤禟正带着侍卫在地里不知鼓捣什么,好奇之下就过去看看。


    胤禟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弓”,木头制成,没有弓弦,整体像是一个梯形,正在往地上插。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丹卿问道。


    胤禟略带显摆道:“姐,你看我给你做了个什么!”


    丹卿过去仔细瞧瞧,却是从未曾见过。


    “步弓啊,你不是要丈量土地吗?”


    胤禟的眼睛亮晶晶,“我以前也没用过,但我当初买地的时候瞧见别人弄这个丈量,就仿了一个出来,应该能用!”


    丹卿听说过这个工具,但却是第一次见。


    她不是不相信胤禟的记性,可这种标尺差一寸,最终量出的土地就会差上许多,她是想鼓励汉人前来耕种,却不想平白做了周扒皮,克扣他们的土地。


    “要不然,你再做大点儿?”


    丹卿建议道。


    胤禟挠挠头,用自己的步子比划了一下道:“我听说五尺为一步,我这做的肯定是够的,再大你可就吃亏了。”


    丹卿却道:“京城与这里的条件不一样,这里土地贫瘠,只怕收成也不会太好,所以我想在丈量的时候尺度放宽些,至少比京中再多三成,这样肯迁过来的百姓虽然要更劳累些,但总归收成不会少。”


    总不好让人家大老远的搬来陪她开荒,最后能得的粮食还不如在家里耕种的多吧?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将人口稳定下来,初期的政策自然要更优惠些,多给三成土地其实并不算什么。


    胤禟有些心疼。


    他觉得做生意能不克扣已经是良善了,哪有人会特意多添的?


    那可是三成啊,这么大的土地加起来,得少得多少田赋和粮食!


    丹卿见胤禟不肯应,拉着他走回


    搭好的棚子里,递给他一杯凉茶,耐心解释:“我明白你的想法,若是做生意,自然没有非要让利的道理,但如今我可是这归化城的主人,我要考虑的就不能只是得利多少的问题了。”


    “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归化城说是城,但实际上常驻的百姓就那么点儿,数都数的清楚,只凭这些人,能做什么?不管是开垦土地也好,发展商业也好,都需要大量的人口才能实现,所以对我来说,第一要务就是能吸引百姓前来定居。”


    “我已经命人去请灾民迁徙过来,打算让他们在这儿种地安家,我得让他们看到留下来的好处才行,”


    丹卿给胤禟算账,“你算得利的时候,不止要算钱财,还要将其他附加价值都算进去,若是加上人丁和他们的日常花销,乃至将来征召的兵役,这笔账又如何?”


    胤禟明白了几分:“姐姐说的有道理,这管理属地毕竟不是做买卖,除了表面上的收益之外,还得看到潜在的利益,是我浅显了。”


    丹卿含笑点头:“然也,如今你也是长大了。既然那步弓是你做的,那丈量土地的事情就交给你吧,我只有一个要求,要公平合理。”


    她正愁这事无人能办,胤禟就自己送上门来,又岂能不用?


    弟弟嘛,本就是拿来使唤的。


    就算是皇子阿哥也一样。


    胤禟本也是有意想做点事情才会去做步弓的,丹卿肯信他,他自是乐意。


    他也不再喝茶,赶紧带人回城里去找木匠重新做了新步弓,从这日起,就开始了无穷无尽的丈量工作。


    胤禛本想叫胤禟监管城内的道理修建的,转头就找不见人了,一问才知道被丹卿抓了壮丁,正待去找丹卿理论,丹卿却又给他送了一个帮手来。


    这个帮手正是丹卿的侍卫之一,李繁。


    李繁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但却是个机关好手,丹卿曾亲眼见过他能将一百零八根木条以各种姿态搭在一起,看似不可能立住,却又偏偏**不到。


    丹卿觉得他该算是个结构专家,若非他自小进了侍卫营,说不定能进工部一展所长。


    可惜以他的身份想要入仕太难。


    不过现在是在归化城,大清那些阶级制度丹卿全然不在乎,她只看学识能力,更何况李繁又是她的亲卫,十分忠心,她自是愿意提拔一二。


    李繁虽然话少,但却是个肯用心做事的,胤禛试试交代了几件事给他,见他完成的又快又好,才开始真正用他。


    城内有胤禛和李繁,城外有胤禟,归化城的建设终于步入正轨,每天都能看到变化。


    丹卿也没闲着。


    因为大清与准噶尔的战事将起,无辜被波及的牧民不得不离开故地,往安全的地方迁徙。


    王相卿派出去的驼队正好趁机将归化城的美好前景说给他们听,知道是刚嫁过来的公主当家,受大清蒙古双方保护后,还真就有许多牧民动了心,赶着牛羊往归化城而来。


    这几日已经见到了几个队伍,丹卿命人将他们先送到归化城外一处并不在开垦计划内的草场上,让他们先自行安顿下来。


    这便是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不同之处,丹卿想迁汉人过来定居,就得先为他们的耕地和住房做好规划,但游牧的蒙古人却不需要这么费事,只需要给他们一处有水源的空地让他们能搭建好营帐,剩下的就是天生地养的大草原来供养。


    不过为了防止草场破坏严重,丹卿还是打算控制一下每片草场的牧民数量,只是现在还在打仗,暂时将就些时日,等安稳下来再进行分配。


    胤禟还没丈量好耕地,又被安排去规划草场,对于自家姐姐这种拿弟弟当牛马用的压迫,他是敢怒不敢言,转头就去找胤禛控诉。


    可谁知胤禛更忙,原说好帮着建公主府而已,如今已经变成了整个归化城的城市建设,更别说丹卿还张罗着加厚城墙修建护城河等防御工事,更是叫他一个人掰成八瓣用,不但没功夫听胤禟诉苦,还将他按住帮忙算了一下午账,等到夜里才肯防人。


    胤禟“逃”回城外营地的时候,正赶上丹卿从牧民那边回来,姐弟二人都是饥肠辘辘,顾不得多说,先一起吃口热乎饭再谈。


    好在丹卿的陪嫁队伍里有专门带来的厨子,至少吃得舒坦。


    填饱了五脏庙,胤禟才有精神控诉胤禛的压榨,丹卿赶忙叫人往城里给胤禛送些热乎饭菜去,然后才道:“四哥忙起来素来不管不顾的,你别学他,该干活的时候干活,该休息的时候也要好好休息才是。”


    胤禟这才想起来他是为什么去找胤禛的,又是一顿抱怨,这回丹卿却瞪起了眼睛:“你是不是只有一根筋?你那丈量土地的活儿都干了好几日了,难道跟着你打下手的人里就没一个能顶用的?我是叫你负责这个,可没叫你非要亲手去做,你难不成真想自己量遍每一寸土地?”


    都说毒蛇老九最是奸猾,怎么她的九弟弟就是个傻小子?


    “你那步弓又不是什么难做的玩意儿,叫木匠多做几个,分几个队去测量,若怕不准,就叫他们互相复测进行复核,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


    丹卿无奈,只能慢慢教,“他们丈量他们的,你自可以去做别的,实在不放心事后去抽查便是了。”


    胤禟:……


    他可真是个傻子。


    第一次有机会自己做事的小阿哥突然生出了一丝挫败感,他以为自己亲力亲为才是最好,没想到到头来竟是白耽误功夫。


    眼看着弟弟整个人都蔫了,丹卿又笑着哄道:“你第一次做事,有想不到的很正常,这次知道了,下次就会了,人总是要在挫折中进步的。”


    胤禟侧头看向丹卿:“四姐姐,你又是怎么会这些的?”


    丹卿其实也解释不清楚。


    她只能说,这大概是来自更高等社会基础教育和认知的差异。


    来到这里这么多年,她清晰的感受到人类基本认知的差异有多大。


    论阴谋算计,论人心叵测,她或许比不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论做事的方式方法和思维的不拘一格,被封建思想禁锢了千年的人们,却是很难如她一般轻易破图枷锁。


    这或许就是她的“金手指”吧,她敢想,她也愿意去做。


    当然,丹卿可不想跟胤禟讨论几百年后的思想进步,她只能将这一切推给太皇太后这位传说中的伟大女性的教育。


    胤禟信了,说回去之后他要好好给太皇太后上柱香,祈求她在天之灵能保佑他也能变得通达,丹卿不语,只是一味的笑。


    挺好的,她离开了紫禁城,但以后还有人会一直惦记着老祖宗。


    再过数日,从北边来的牧民愈发的多起来,而他们也带来了前线的消息。


    康熙亲率的中军抵达克鲁伦河后,噶尔丹望风而逃,康熙下令追击,将噶尔丹逼到了特勒尔济,而西路费扬古的大军,此刻已经到了昭莫多。


    准噶尔部此时尚余万人  ,费扬古的西路军却有四万之数,但他并不急于正面迎敌,而是以逸待劳,派出绿营兵引诱噶尔丹出战。


    据说绿营兵以一小将带领,不过四百人,却敢直冲噶尔丹军营,甚至还精准射杀了带队前来探查情况的噶尔丹之妻阿努可敦,噶尔丹大怒,带人追击,这四百绿营兵一路连逃带诱,将噶尔丹带到了昭莫多大清西路军的包围圈里。


    其后的战局,可想而知。


    据说准噶尔部被当场击杀了三千余人,剩余活下来的,基本都是后阵的妇女老幼。


    噶尔丹却也真是个人物,在这般险境之下竟然还能逃命,虽说只剩下几十骑兵保护,但正是因为人少,一旦进入草原荒漠,更是难寻踪迹。


    丹卿得到消息的时候,战事早已平息。


    她看着地图上噶尔丹逃跑的路线,只恨如今消息传递太过不便,不然她若是能及时带兵阻拦,说不定此时这泼天的功劳就落在她的手里了。


    果然,在这个时代信息封闭是最大的困境,丹卿心里开始萌生出想要构建更便捷的情报网的想法来。


    这次准噶尔部大败,算是彻底伤了元气,就算噶尔丹未死,他剩余的兵力也不足以再生出什么波澜来,那么原本被准噶尔部占领的土地,就能再次回到漠北诸部手中。


    这也就意味着,土谢图汗部王旗可以重归故土——库伦城。


    丹卿在地图上归化城和库伦城之间画了一条线,决定就从以这条线为中心,开始布置她的情报网。


    第86章 第86章二合一章


    喀尔喀蒙古尚未内附之前,大清与库伦城之间的消息传递几乎只能看运气,派出去的斥候不知要绕多久才能回来,还不一定能带回准确的消息。


    这也就意味着,大清对于喀尔喀蒙古的掌控力度很小,即便他们表面上称臣,暗地里与和人勾结做什么勾当,大清都难以知晓。


    而如今,丹卿虽然将公主府定在了归化城,却不代表她就只要归化城。


    从一开始她嫁给敦多布多尔济,冲着的就是他在土谢图汗部的身份,归化城只是她的起点,她最终要掌控的,正是以库伦城为核心的广大喀尔喀蒙古。


    丹卿筹划着将来之时,清军已经凯旋而归。


    费扬古的西路军奉命直接往宁夏退去,丹卿之前曾经许诺过的以好酒相迎,终究是没能实现。


    不过敦多布多尔济和土谢图汗部的骑兵,却没有跟着西路军一起走,而是直接回到了归化城。


    他去的时候,只带着数百骑兵,而归来之时,竟是已逾千人。


    这里有沿路“捡”来的散兵,也有想清楚后叛离了车凌巴勒前去与敦多布多尔济汇合的土谢图汗部人。


    这一战敦多布多尔济带着土谢图汗部骑兵斩敌百余人,立下了实打实的功劳,他的勇武,也得到了更多战士的钦佩和信服。


    丹卿亲自于城外相迎,摆好了烈酒,敬征战归来的勇士们。


    敦多布多尔济远远的看到丹卿后,就克制不住的狂奔而来,到丹卿身前翻身下马,直接将她给抱了起来,转了几圈,然后又突然放了下来。


    丹卿疑惑的看着他,他却是有些憨憨的挠了挠头:“我身上有味道,等回去洗干净,香了,再来服侍公主。”


    周围人发出一阵哄笑,丹卿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亲手端了酒给他。


    侍卫们也都抬着酒坛酒碗往下分发,待到所有人都痛饮了三碗后,丹卿才又上马,与敦多布多尔济并骑往营地里去。


    安泰奉命安顿敦多布多尔济带回来的人,其中属于土谢图汗部的被单独带往一处营地安顿,而剩下的散兵,却是去了另外的地方。


    丹卿暂时不打算动土谢图汗部的人,可也不想看着他们扩张势力,所以这些多出来的战士,她就先笑纳了。


    康熙给她的三百护军虽然已然逾制,但对于她来说,还远远不够。


    光是敦多布多尔济带出来的土谢图汗部骑兵就有数百之多,车凌巴勒的属军只会更多。


    再加上守卫王旗的军队,丹卿估摸着加起来至少有三千之数,而一旦等土谢图汗王旗回归库伦城,这个数字还会变得更多。


    所以她准备给自己组建一支外围护军,以蒙古骑兵为主,目标规模要在三千人左右,得能与整个土谢图汗部抗衡。


    敦多布多尔济带回来这些散兵,多是无家之人,谁能给他们发粮饷叫他们吃饱饭,他们就会愿意跟着谁。


    既如此,丹卿就打算用他们来做这只外围护军的基底,等筛选训练好之后,再慢慢扩充,以一人带十人,从三百变三千,逐步完善。


    这些事,丹卿暂时不打算跟敦多布多尔济说。


    他们虽是夫妻,但根本利益却并不一致,在她确定他真心向她之前,他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敦多布多尔济并不知道他刚回来就被妻子盘剥走了小半兵力,他被阿满拉去仔仔细细的刷洗了一番后,又重新变成了新婚时那个满身丹卿喜欢味道的额驸,穿着宽大的寝衣,走进了丹卿的营帐。


    丹卿早就备好了酒菜等他。


    她踮起脚在他身上嗅了嗅,然后满意的眯起了眼睛,笑道:“这回真的是香的了。”


    敦多布多尔济还是有些不喜欢这味道,但是见丹卿喜欢,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拥着她坐下,不肯叫她离开,非得将她圈在怀里,拿了酒喂给她喝。


    一场大战过后,经历了激烈的厮杀,见到了鲜血喝尸体遍地,即便是再勇武的战士,也需要休息,需要缓解和释放情绪。


    没有比温柔乡更好的地方了,敦多布多尔济环抱着他的公主,听着她温声软语,瞧着她多饮几杯流露出的醉态,只觉得整颗心都化成了一汪湖水,再没有半点杀意。


    这一夜,丹卿也在醉意里沉沦。


    这段时间她日夜都在为归化城操心,亦是心神俱疲,很需要释放一下压力,而在敦多布多尔济这个名正言顺的额驸面前,她可以不必克制自己的欲望。


    他有一副容易让人迷恋的身子,健壮紧实,却又不会过于夸张。


    他很容易动情,她的每一次撩拨,都能从他那里得到反馈。


    她喜欢看他按捺不住的激动,更喜欢在他每次想要反扑的时候,再将他死死按住。


    人大概都是如此,一旦偷尝禁果,就会有了本能的欲望,或许无关情爱,但这是她身心所需,她并不觉得羞耻,而是愿意直面。


    战到最后,丹卿还是溃败了。


    她这娇生惯养的身体,可比不了那钢筋铁骨的莽汉子,她早已溃不成军,他却还在攻城略地,不肯罢休。


    最后还是丹卿一脚将他从床上踢了下去,才算是战罢,然后各自回去擦洗干净,依旧是分房睡下。


    丹卿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睡了懒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她只觉好像昨天被驴给踢了,浑身都酸痛,对上敦多布多尔济的时候,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自觉得了便宜的敦多布多尔济傻兮兮的挨着丹卿讨好,为她布菜添汤,丹卿毕竟也是自己愿意的,没能真的板住脸,不多时便又有了笑意,催着他也多吃些。


    这日后,敦多布多尔济就一直陪在丹卿身边,跟着她一起去安顿前来投奔的牧民,帮着规划草场。


    他是有经验的,倒是省了胤禟许多功夫,也可能是他偷偷给胤禟塞了许多缴获的战利品的缘故,也算是俘获了小舅子的心,至少平日里见面再没收到过白眼了。


    胤禛却是一如既往的嫌弃,敦多布多尔济也曾试图进城去帮帮忙,可在他踩塌了公主府搭建的第二个木架后,他就被胤禛给撵了出来,言明城内的事不用他操心——


    就差在城门口贴上敦多布多尔济不得入内了。


    敦多布多尔济惨兮兮的找丹卿求助,却只是被丹卿给骗了色,卖了大把的力气,却还是没能解决不被舅兄待见的问题。


    再之后,随着北上的汉民到来,丹卿更忙了,完全没空再理他。


    敦多布多尔济独自一人坐在营地里叹气,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真是个吃软饭的了。


    这人就不能瞎想,他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要一直这般无所事事下去,就听到一阵吵嚷声,抬头看去,却是土谢图汗部的人不故营地护军的阻拦,想要闯进来。


    之前丹卿令自己的护军接管营地的时候就有言在先,无论何人想要入营都需要经过护军通传。


    大清这边的人自是守礼,但土谢图汗部的人却不乐意,时至如今,还是有很多人看不上丹卿这个大清公主,觉得女人就该听话,不该给男人立规矩。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挑衅了。


    自从战后归来被单独划分了一处营地后,就时不时


    有人往外闯。


    但是丹卿不想让土谢图汗部的人在她的地盘里乱晃,所以特意吩咐了,非得军令不得外出。


    为此双方也起了几次小摩擦,丹卿的护军是不管对方怎么闹直接端枪,再上前就先对天开枪警告。


    之前几次土谢图汗部的人听到枪响就都安静了,可这一次却是硬冲了出来,见护军没有真的开枪伤人,就干脆直奔丹卿的营地而来。


    丹卿的护军统领是个叫达春的满人,他出身康熙的火器营,对火炮颇有研究,正好丹卿这支护军是满装火器的,所以丹卿就叫他做了统领。


    达春此人于布防上是个好手,但处理起于蒙古人的冲突却有些不知变通。


    丹卿交代过不让真的对土谢图汗部的人开枪,他就真的任由这些人冲到了营地外围,明明护军手里都有武器,却是一副抵挡不住的模样。


    敦多布多尔济见状不妙,赶紧过去阻拦,连打带骂的将人给撵了回去,暂时留在了土谢图汗部兵营,以防他们再闹起来。


    丹卿听到消息匆匆赶回来后,看到守门的护军竟是伤了好几个,当即黑了脸,直接叫人打了达春二十军棍。


    她其实并不愿意用体罚的方式管理下属,但这里是军营,犯了错就必须得付出代价,不然将来她还如何服众?


    今日这乱子,本就是达春的问题。


    一则她将土谢图汗部的人交给他来看管,可之前已经起了数次冲突,他却至今还不知道土谢图汗部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在闹;


    二则她是说了不要开枪伤人,但却是怕护军仗着手中有火器乱用,但她也说过让他看形势处置,他怎么就只记得前半句呢?


    那些土谢图汗部的人都敢冲她的营地了,这简直可以说是犯上作乱,他有那么多火器,竟然被打伤了数人还一枪不敢开,这脑筋难道是钢筋做的吗?!


    这种情况下,即便他开枪射杀带头之人,难道她还能怪罪他不成!


    如今倒好,还是叫敦多布多尔济出面才将土谢图汗部的人带走,今后土谢图汗部对她的畏惧必然大减,下次再闹,估计就敢直冲她的营帐了!


    “去叫额驸回来。”


    丹卿不理会挨完打跪在外面的达春,开口吩咐道。


    敦多布多尔济赶回来的时候,见到达春这般模样,心里也是一凛。


    成婚之后,他一直觉得丹卿温柔美丽,又极解风情,虽然规矩大了些,但她是公主嘛,可以理解。


    今日土谢图汗部的人与公主护军冲突的事情与他无关,但结果却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土谢图汗部的战士是真正见过血的勇士,怎么可能甘愿被那些没上过战场的护军困住,起冲突是早晚的事。


    他之前没管,一来是因为毕竟是丹卿的吩咐,他不想让丹卿觉得他多事,二来也是想着如果事情闹起来,他再出后平息,今后丹卿对他也能更倚重依赖些。


    所以他回来之时他就想好了要劝说丹卿惩罚达春,可没想到丹卿动手的这般干脆,根本用不着他来劝。


    敦多布多尔济心里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刚进了营帐坐下来,丹卿就与他说,要叫他将土谢图汗部的人带回王旗去。


    “我与公主刚成亲就出征,如今回来也没几日,公主怎么就舍得撵我走?”


    敦多布多尔济不愿意,“我不想回去,我想在这儿跟你在一起。”


    丹卿安抚道:“我不是撵你走,而是有事要你去办。”


    “你我既已成婚,我本该去见见你额吉的,但你也瞧见了,归化城才刚开始建设,四哥九弟都留下来帮我,我实在是走不开,但我已经命人备好了礼物,你帮我走一趟,送给你额吉和老亲王吧。”


    丹卿将准备好的礼物单子递给敦多布多尔济,“正好此役之后,准噶尔部彻底败退,土谢图汗王旗必然要回归库伦,你也该回去护送他们一程,才好放心。”


    她说的有理有据,敦多布多尔济虽不情愿,但也只能接了过来。


    “归化城就在这儿,我又不会跑,你担心什么,”


    丹卿笑道,“不过咱们得提前说好了,我会派侍卫跟着你一起去,你乐意干什么都行,但不许找别的姑娘。”


    这话一出,敦多布多尔济也笑了。


    他一把将丹卿横抱起来,就往里面走,丹卿挣扎不开,高声道:“禾苗,去叫达春回去!”


    他要闹,她也愿意奉陪,但是外面的“看客”还是清清干净吧,她还没有那么大脸。


    ……


    敦多布多尔济终究还是带着土谢图汗部的人走了。


    丹卿并未远送,只是叮嘱他要记得给她送信。


    胤禟一脸不爽,等到土谢图汗部的人走远之后说道:“姐,你这成的是哪门子亲,自打你们成亲后,他陪过你几日?”


    丹卿回头看他:“我听说汗阿玛要给你指婚了?”


    一转眼胤禟都十三了,也到了该论亲的年纪。


    胤禟无所谓道:“我跟汗阿玛说好了,家世什么的都无所谓,但要人长得漂亮,能叫我看着顺眼。”


    能把以貌取人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是没谁了。


    不过胤禟本就是长得极好,如今尚未完全长开,已经有了几分祸水的模样,他想要个同样好看的妻子,也不算过分。


    “汗阿玛答应了?”丹卿好奇问道。


    胤禟摇头:“汗阿玛拿茶杯砸我,叫我滚来着。不过也无所谓了,要是我看不上眼,就叫她在后院别出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反正我也养得起。”


    丹卿:……有点想揍弟弟了。


    胤禟兀自继续说道:“我也想好了,等回京之后我就先去挑几个漂亮的妾室养着,等开了府就接进来,每日叫她们伺候笔墨茶水,岂不快哉?”


    丹卿:……


    丹卿抬脚欲踢,却被胤禟灵活的闪开,她反手再攻,却又是打了个空气。


    胤禟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嘴里还不忘讨嫌:“四姐姐,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啊,以前你可以一只手就能把我制住的,怎么如今碰都碰不到了?”


    以前她收拾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只有半人高的小不点好不好!


    果然打弟弟就得趁早,等大了就打不着了!


    丹卿终是没揍成弟弟,叫胤禟给溜了,不过她回头就往胤禛那儿告了状,晌午的时候就听说胤禟被胤禛提溜进城里去算账了。


    是真的算账那个算账。


    自从用胤禟理过几次账后,胤禛对于胤禟的本事很是满意,就算丹卿不去告状,他也一样打算抓胤禟去帮忙。


    对此,丹卿表示幸灾乐祸。


    她已经预见到了未来数十年胤禟的“悲惨”命运,碰到胤禛这样的工作狂哥哥,不努力怎么行呢?


    这时丹卿正坐在田边的棚子里,看着刚迁过来的汉民们分领土地。


    这批迁过来的汉民基本都是之前在京城里被她收留过的


    灾民,多数家乡受灾严重,回去也不剩什么了,所以听说丹卿远嫁后需要人手开荒,他们便自愿跟随。


    北京城离归化城很远,这一路虽然有王相卿的商队照应,他们亦是十分的辛苦。


    丹卿命人在田边搭了一排营帐,本想叫他们先休息几日,可他们却不肯闲着,早早就过来排队领地,还有来打听他们能否进城居住的。


    与在京城里一样,丹卿租地给他们耕种,但要他们收成的一半作为租金,至于去城中住,丹卿与胤禛商议过,决定暂不卖房卖地,也是以租赁的形式给汉民们,并且允许他们以工抵租。


    也就是说,如果汉民们愿意帮着城里的施工队一起建房,那等到房子都搭建好之后,五年内他们都可以只交一半的租金,五年之后若是攒够的银钱想要买下,房款也只收一半。


    这已经是十分优厚的条件,但对于这些逃荒而来的灾民来说,依旧很难拿出租金来。


    于是乎丹卿早就想要筹建的钱庄终于抬了出来,以很低的利息为汉民们提供租房或买房借款,抵押物便是分给他们耕种的土地,约定到期不能还款,不止收回房屋,还要收回土地,将他们驱离归化城。


    这笔钱说是借款,但其实并不会给到百姓们手中,而是签字画押之后,直接给他们租房的契书,等到他们看中的房屋建成后,他们就可以凭借这个契书,直接搬进去住。


    当然,不同大小不同地段的宅院租金也不一样,钱庄里摆着胤禟精心计算出来的水牌,任由百姓们挑选自己心仪的,能负担得起的房屋。


    有着急安家的百姓早早的就去钱庄排队,先选好了自己想要的位置和户型,拿到了租房契书之后,再去隔壁的王记商行预约施工队。


    建房的图纸丹卿早就给了王相卿,所需的材料也已经送到,随时都可以开工,只不过他准备的每支施工队人手都有限,进度快慢也要看房主能出多少力气。


    有些性子急的,便想多请些人手来建房,但这就意味着要多出一份银钱。


    王相卿有样学样,委托公主府钱庄另立了一个借款项目,让那些拿不起钱还想早点得房子的,以及想要享受半价房租家里却出不了劳动力的,可以以房屋的半价租赁权和购买权做抵押,借款雇佣王记商行的人去帮忙。


    看到王相卿送来的文书后,丹卿暗骂了一句“资本家”,却还是同意了。


    她这个租房买房的优惠政策本来就是想惠及每个前来投奔的汉民的,所以并不在意王相卿以借款雇人来帮他们拿到优惠,而王相卿这个人虽然重利,可却也有分寸,利息定的也算合理,她没理由拒绝。


    反正都是她的买卖,左不过就是左手倒右手而已。


    有了可以雇人的选项,原本担心又要种地又要建房干不过来的汉民们都放心去办好了手续。


    剩下还有些孤儿寡母或者家中只剩老幼,实在没有能出力的人,又觉得肯定还不上借款不敢来借的,丹卿命人仔细盘问清楚后,一一登记造册,为他们免了工,依旧按半价租房给他们,只不过工期肯定要比其他出了力气的要长一些。


    安顿汉民的事情比丹卿想象中要更加顺利。


    局限于时代,这些百姓们能接触到的信息太少,相对而言,也就更加好掌控。


    这是一群很质朴纯粹的百姓,因为信任,他们愿意不远万里来到陌生而荒凉的归化城,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有房住有地种,他们就会记着你的好,会愿意一直跟随。


    丹卿有些感慨,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经营归化城,不能让愿意跟随她的人失望。


    “这些人以后应该都不会再离开这里了,”


    胤禛难得有空出来走走,站在丹卿身边一起看着农师正在给汉民们讲耕种的技巧,“你种下的善因,会结出善果的。”


    若非丹卿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救济灾民,也不会赢得这么多百姓的信任,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全然的信任,他们也不可能敢奔波千里来这里安家。


    有一点胤禛与丹卿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想要发展好一座城,最重要的是要有充足的人丁。


    不是谁都有勇气来一座陌生的荒城安家,但如今有这批先驱者落户,等消息传扬出去后,就会引来更多的追随者,以后的归化城,会越来越繁荣昌盛。


    第87章 第87章二合一章


    “四哥,我其实帮助他们的时候,并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丹卿有些感慨,“与我而言,不过就是一丝善念而已,有时候我就在想,其实我们的百姓大多都是很纯粹很可爱的,他们所求的并不多,其实我们也能给得起。”


    可为什么,明明国库充盈,还是会有那么多百姓受灾后得不到朝廷的救济,饿死冻死呢?


    他们平日里辛苦耕作,缴纳赋税,难道就不配在受难之时得到应有的帮助吗?


    为何朝廷借钱给官员宗亲之时大手大脚,可对赈灾款却是一而再的苛刻,养一人骄奢淫逸和保万民的基本生存,怎么会有人去选前者呢?


    也就只有在胤禛面前,丹卿才敢说些心里话。


    这些话她都不敢去跟康熙说,因为官员借款这件事本就是康熙给他们开的口子,如今户部的借条加起来估计都能堆成山,可康熙却没有一点催债的意思,仿佛不知道那些银子要是能要回来,能挽救多少百姓的生命。


    “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听过了丹卿的一通抱怨后,胤禛开口说道,“这局面不是如今你我能撼动的,你先顾好归化城,我亦会全力支持你,至于户部欠款的事情——”


    胤禛顿了一顿,“等这次回去后,我就跟汗阿玛请命去户部观政,若有机会,我一定会追回欠款,造福于民的。”


    丹卿自是相信胤禛,只是叮嘱道:“此次你回去,只怕正是大哥与太子斗得最凶之时,还是要小心为上,尽量不要掺和进去,让他们自己斗生斗死,以后总有你能做事的时候。”


    丹卿清清楚楚的记得,历史上的胤礽是两立两废,可见即便到了不得不废太子的时候,康熙对于胤礽依旧留有不舍。


    而废立太子之间,正是胤禔、胤禩等人相继被贬斥之时,丹卿依稀记得好像胤禛也受了牵连,故而多提醒了一句。


    她如今依旧是一样的想法,那就是做不如不做。


    只要康熙还健在,阿哥们怎么斗都是枉然,只会招来忌惮。


    倒不如早些韬光养晦,只做些实事,不参与党争,保得在康熙的信任,以观后效。


    胤禛听进去了,却忍不住笑道:“自从你下定决心要抚蒙之后,可是比以前通透得多了,可见还是得置身事外,才能窥见真谛。”


    丹卿也笑:“那咱们就一起置身事外好了,他们斗他们的,咱们快活咱们的。”


    ……


    时光荏苒,在如火如荼的城市建设中,一晃就过去了小半年。


    第一批到来的百姓们种下的玉米已经有了收成,小麦也眼看着就能收割,除去要上交公主府的一半,剩下的足够他们生活。


    还有剩余,可以卖给王记商行。


    按照丹卿的吩咐,王记商行在归化城中销售的商品定价都不高,收购粮食也没有强压价格,如果不算租房的费用,这半年下来,百姓们手里应该都能剩些余钱,或攒着归还借款,或添置冬衣冬被,等着过个好年。


    丹卿虽然人不在京城,但京城里王记分号还是会一直传递消息过来,却也知道如今的情况。


    胤禔凭借两次出征的功劳,得了个直郡王的爵位,虽不是亲王,但也是兄弟里的头一份儿,正是春风得意,对上胤礽也不落下风。


    胤祉虽然也两次都随军出征,但他没上前线,故而功劳也要小些,封了三贝勒,也不算白来。


    胤禛人还虽还在归化城,但册封他为四贝勒的圣旨于日前也已经送到,来人还给他带了句话,说康熙吩咐了叫他和胤禟回京过年。


    这也就意味着,到了他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丹卿已经习惯了跟兄弟们有商有量的日子,乍然要分别,难免不舍,但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所以只是偷偷的掉了眼泪,转头又笑着给他们张罗带回去的礼物。


    胤禛却坚持要待到公主府彻底完工,亲眼看着丹卿搬进去后再走。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公主府的施工进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其实整个公主府内的建筑乃至花园都已经修建完毕了,只剩下围墙尚未建好。


    这围墙,又是公主府逾制的地方,在最初规划的时候,就定下了高九米宽三米的规制,与其说是府墙,不如说是城墙。


    府门一关,整座公主府便是一座封闭的小城。


    平日里府墙是不许人上去的,如遇敌袭,守军可直登府墙之上,占据整座归化城的最高点,对外制敌。


    这是康熙留给丹卿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令内务府修改图纸的时候曾说过,他希望丹卿永远都不用上。


    故而胤禛不曾修改分毫,即便是丹卿亲自看过后一直抱怨府墙太高影响视线显得憋闷,他还是一丝不苟的按图纸用府墙修建好了。


    建成那日,丹卿与胤禛胤禟一起登上最高处,俯瞰整个公主府与归化城。


    “姐,你这府邸,都快赶上紫禁城了,”


    胤禟没有忌讳的胡说八道,“反正那敦多布多尔济也不回来,不如你就挑几个容色好的男子进来服侍,何必非要等他呢?”


    胤禛狠狠在胤禟的后脑勺拍了一记,拍得他抱着脑袋嗷嗷直叫。


    “别听他胡说八道,算日子,敦多布多尔济也该回来了,我瞧着他对你也还算上心,你先好好与他过日子,”


    胤禛更盼着丹卿能过的平稳,“等将来过不下去了,再考虑其他,左右这座城里你才是主人,你想要什么都行。”


    丹卿:……


    她到底在哥哥弟弟心中是个什么形象,怎么他们都觉得她一定会另纳美男入府呢?


    她是那样的人吗?


    丹卿觉得有点心虚,因为她其实对敦多布多尔济并没有太过感情。


    她并不讨厌他,但他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敦多布多尔济看似憨厚乖顺,但其实骨子里还是有草原狼的凶厉,且看他的处事方式便知,他不是个能甘心一辈子对她俯首称臣的人。


    不然他也不会寻机带人回了土谢图汗王旗,明明早就到了库伦城,却只是推说祖父病重,迟迟不肯归来了。


    不过听说察罕多尔济如今身体好了起来,也能重新管事了,所以敦多布多尔济才叫人带了信,说很快就回来与丹卿团聚。


    联姻嘛,本就没什么感情,只要敦多布多尔济不做什么叫她恶心的事情,丹卿也不想过于拘束他,他们就保持如今这样合作的关系,就够了。


    三日后,丹卿亲自将胤禛和胤禟送上了归途。


    她一直送到了十几里外,最终还是胤禛主动停下,叫她回头。


    “如今准噶尔已定,就算噶尔丹还活着,也翻不起什么大波浪了,汗阿玛必然会再次北巡与蒙古诸部会盟,我估摸着便是明年不来,最多也就是后年,”


    胤禛哄道,“如今已经是十月,兴许再过半年就又有机会相见了呢?这次我定然要求汗阿带我同来,咱们约好了围场上见。”


    丹卿虽不舍,也知道该道别了。


    她与胤禛和胤禟拥抱道别,祝福他们一路平安。


    好在当初康熙留在归化城的清兵还在,正好护送他们回去,倒也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又叮嘱了一遍要常写信后,丹卿终于肯放他们上马。


    她站在路边,目送他们远去,一直到队伍变成了天边的黑点,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到如今,她是真的孑然一人了。


    但是她的亲人们已经尽力给了她最大的保障,她一定会一直好好的。


    又过了几日,敦多布多尔济终于回来了。


    丹卿忙着安顿这些日子前来投靠的牧民,没有亲自去迎,而是叫安泰替她走一趟,将敦多布多尔济带回公主府里。


    丹卿给公主府的前殿取名静宜堂,平日里就在这儿与下属商议正事,离开了胤禛,头几日她有些忙乱,到如今却也是都梳理的差不多了。


    “传信回京里,让镶黄旗那百户包衣明年开春之前迁过来,告诉他们来晚了赶不及种地,我可不管他们吃什么。”


    丹卿吩咐道,“城东这一片单给他们划出来居住,租赁或购买都可以,公主府钱庄依旧可以给他们提供借款,但利息不能与之前一样,该怎么收就怎么收。”


    她开钱庄也不是为了做慈善,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之前给汉民们最低的利息既是感念他们的追随,也是因为知道他们是真的没钱,为了能让他们安稳留下,她愿意贴补一些。


    而这些镶黄旗的包衣却是康熙早就划给她的奴才,按理来说,他们该主动跟随前来,可到如今,她已经嫁过来半年有余,却是无一人来投,她自然也不会再客气。


    他们存心观望想坐收渔利,那自该付出更多的代价,这才公平。


    同时,原本被划在城外牧场的蒙古人,也派人来请见,希望冬日里能入城居住。


    他们是习惯了住帐篷,可并不代表他们就非得住帐篷不可。


    冬日的寒风和白雪是能压塌帐篷的,如果有温暖的房屋可以住,他们也想租赁。


    归化城里,公主府占据城北,汉民们住城西,城东是给满人包衣留着的,城南倒是还有一片空余的房屋正在建设。


    丹卿叫来了李繁问过了施工进度,差不多再有半月就能交房,便点头应下了蒙古人的请求。


    这群蒙古人虽是逃避战乱而来,但他们有牛羊傍身,自然也不缺钱财,王相卿趁机叫人前去收购,等贩卖回京城,又能赚一笔。


    丹卿不在乎这点小钱,叫他收购的时候加些银钱多要几头种羊,来年好将官营的牧场建起来。


    敦多布多尔济进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蒙古人的代表出去,他便顺口问起是来做什么的。


    丹卿也不瞒着他,将蒙古人想要进城居住的事情跟他说了,敦多布多尔济沉默了片刻,然后感慨道:“不过数月,我回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走到了另一个地方一样,都不敢认了。”


    “建城不就是这样,一天一个模样,”


    丹卿放下手中的文书,起身走到敦多布多尔济身边闻了闻,然后捂着鼻子跳开,“你快回寝殿去洗洗澡吧,也不知多久没收拾了,都馊了!”


    敦多布多尔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却非要丹卿陪他一起回去。


    丹卿瞧着这会儿也没别的事,便应下了,与敦


    多布多尔济一起往后面走,一路上敦多布多尔济略夸张的夸着公主府里的一砖一瓦,逗得丹卿咯咯直笑。


    “你可是在京城里待过的人,如何还能这般惊奇?”


    丹卿笑道,“这公主府再好,还能比宫里好?”


    “那不一样,”


    敦多布多尔济强调道,“京城里再好,也跟我没什么干系,而这里却是我们的家,我自是看着哪哪都更好些。”


    这话却是说得丹卿更开心些,等敦多布多尔济被阿满扒光了按在浴桶里的时候,她没避出去,而是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看着他沐浴。


    许是因为常年骑射的缘故,丹卿总觉得敦多布多尔济整个人都比京城里的养尊处优的男人们更宽厚些,那露在水面上的紧实臂膀,看着就充满了雄性的力量。


    阿满倒了一桶水在敦多布多尔济的头上,瞬间将他浇成了落汤鸡,然而丹卿却觉得,他这湿发的模样,好像更显出几分侵略性来。


    此时她突然感觉胤禟之前说过的话也不是没道理,食色性也,谁都不是圣人,为何要隐藏本性呢?


    待到搓洗干净后,敦多布多尔济直条条的从浴桶里站起来,毫不避讳的模样让丹卿还是忍不住别过头去。


    虽说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还是略震撼。


    主要是有人刚刚一直盯着她看,所以现在已经蓄势待发了。


    好在丹卿从不让侍女服侍敦多布多尔济,不然只怕要吓坏了那些小姑娘。


    阿满动作很利落的避开那处将敦多布多尔济身上的水擦干,正准备换了干巾来给他擦头发,敦多布多尔济已经按捺不住往丹卿这边走了过来。


    丹卿挥手叫阿满退下,然后开始上下打量她的额驸。


    他好似比上次见到的时候黑了些,但肌肉依旧鲜明而健壮,无论是臂膀、胸膛还是腰腹,都几乎没有一丝赘肉,再往下——


    算了,再往下就不能播了。


    敦多布多尔济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就是要在丹卿面前展示他的身体,他需要来自妻子的仰慕,这能让他更加自傲。


    “这处伤,是不是之前没有?”


    丹卿拉他坐下,伸手去摸他肩膀上的一处疤痕,看起来还有些泛红,应该是新伤。


    “车凌巴勒在这儿闹了个没脸,回去之后肯定要闹腾的,不过他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


    敦多布多尔济无所谓的说着,手已经搂上丹卿的腰,“我刚瞧着咱们归化城和公主府,心里便算是有了着落,今后还得仰仗公主帮我,今日便让我好好伺候公主如何?”


    丹卿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你倒是大方,我还没答应呢,你先将利息给付了,就不怕我反悔?”


    “这草原上,没有男人能比我强,”


    敦多布多尔济骄傲道,“公主已经得了最好的,难道还能看得上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羔羊?”


    丹卿这才笑了,用力将他推到在藤制的躺椅上。


    “那我得先验验货才行,”


    她依旧坚定的要抢夺主导权,“不许动,举起手来。”


    敦多布多尔济笑着配合,很快二人就交缠在了一处。


    门外,安太医端着备好的药过来,送到禾苗的手中。


    “这是公主之前吩咐准备的药,等会儿让公主喝了。”


    禾苗跟安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知道这是什么,她算了算日子,摇头道:“估计不成,再过两日就是公主的信期了。”


    “无妨,这药本就是滋补的,固本培元之用,”


    安太医说道,“这事儿急不得,得看天意,不过公主身体康健,必能得偿所愿的。”


    ……


    或许是赶路累坏了,敦多布多尔济事后就在躺椅上睡了,丹卿则是披了中衣出来,回到自己的浴房擦洗了一番,才喝了禾苗端过来的药。


    她如今已满十八,到了可以受孕的年纪,这继承人还是早些来的好。


    若是今年就能有了,明年孩子出生,待也养到十八岁,就可以将这里的一切都交给孩子,那时她也不过三十七岁,还是大好年华,可以尽情的出去游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然而许是受了刺激的缘故,当天夜里丹卿就来了月事。


    大半夜的折腾着换衣裳换床单,丹卿只觉得心烦,恨如今时代落后,那月事带子里的棉花絮得再紧实也不好用。


    她是想改良一下,可这里又哪里能找到塑料呢?


    “禾苗,你下次逢那带子的时候,在最下面垫一张油纸试试。”


    既然油纸伞能防水,那也应该能有用吧?


    “可不成,油纸那么硬,用起来还不得磨破了?”


    禾苗拿了驱寒补血的汤药来给丹卿喝,笑着摇头,“奴才都是选了最柔软的布料,絮的也是最好的棉花,可不敢胡乱糊弄。”


    她家公主一身肌肤养得如缎子一般细滑,别说是腿根最柔软的地方,便是手脚,也禁不起油纸摩擦。


    丹卿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如玉一般的胳膊,觉得禾苗说的有些道理。


    算了,她是娇生惯养惯了的,麻烦就麻烦些吧。


    侍女们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丹卿又躺了下来,这次却是睡不着了。


    敦多布多尔济的归来对她来说本应该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有些不安。


    就好像是原本只属于她的领地里突然多了一只猛兽,虽然他暂时没表现出任何敌意,但她依旧难消警惕之心。


    所以,还是得赶紧要个孩子啊——


    不然真要是哪一日突然闹翻,她再想要孩子,他也未必愿意配合了。


    胡思乱想了半宿,丹卿第二日理所当然的没能起来床。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然后就是又一次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得换新的。


    “等会儿给洗衣房每个人都赏一两银子,这几日估计还要辛苦她们。”


    丹卿吩咐道。


    她之前月事一向和顺,从来没这么大量过,想来估计还是昨日在浴房里闹得太过之故。


    “以后每个月信期将至之前记得提醒我离他远点。”


    丹卿又道。


    禾苗应下,又说叫安太医进来给她诊诊脉,丹卿并不避讳,点头答应了。


    安太医把过脉后道:“没什么问题,应该就是劳累所致,以后每月算好日子,信期之前还是得好好休息。”


    丹卿觉得十分有理,伸手给他点了个赞,然后问起城中医馆的事情。


    她的陪嫁里除了安太医之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医士,在宫里的时候,尚没有给主子们诊脉的资格,平日里多给宫女太监们看病。


    原本跟来之后也该留在公主府里伺候,但丹卿见他们还年轻,便叫他们往城里的医馆去坐堂,一来好好带带那些民间的大夫,二来也熟悉一下风土人情。


    毕竟这里与京城的水土气候都不一样,常见的病症自也不同,得多看多治才能更周全。


    安太医每隔几日也会去坐诊,帮着百姓们看看疑难杂症。


    “医馆倒是还好,只是药材还是紧缺,”


    安太医回道,“臣正想请王记商行帮忙采买些何用的药材回来,可是医馆的营收微薄,只怕这货款一时难以交齐。”


    丹卿秒懂,这是来要钱的。


    “这好说,你列好清单,叫李茂去跟王记的人商议,账从公主府走便是了。”


    丹卿并不会吝啬这钱,她甚至还打算趁机叫王相卿多囤一些药材。


    毕竟归化城距离能采买到药材的城镇都远,等冬日里下了雪,就更不方便商队往来了。


    她可不想到时候因为缺东西要去找漠南诸部求助,所以囤货是必须的。


    不止是药材,还有过冬用的保暖用品也得多采买些,以防极端天气。


    虽然牧民养羊,这里并不缺羊皮保暖,但那味道,许多汉民都不习惯,还是棉花更实用些。


    还有炭火,她可不想烧一冬天牛粪取暖。


    “快,拿纸笔来,我要写信回京城,问问内务府我的银丝炭怎么还不给我送来!”


    如今内务府是谁再管来着?


    不记得了,反正不是康熙的人,就是胤礽的人。


    她离开京城已经大半年了,总得找些事情在康熙面前刷刷存在感才好,以免他有了旁的更加可爱听话的闺女,就把她给忘了。


    第88章 第88章二合一章


    丹卿的信走的是官驿八百里加急,故而信送到康熙手上的时候,先出发的胤禛和胤禟还尚未到京城呢。


    康熙看过丹卿送来的信后,当即大发雷霆。


    他闺女才刚离京不足一年,内务府竟然就敢克扣她的份例了?!


    那归化城可是比京里还要冷的,如今宫里都开始用炭了,他闺女竟然还冻着!


    这如何能忍!


    康熙雷霆之下,内务府自是全部遭殃。


    首当其冲的便是如今的内务府总管大臣明珠。


    明珠还真不是故意克扣丹卿的,要送去归化城的炭火及一应份例他早就安排好了,原就是定了要跟镶黄旗包衣们一起过去,可


    谁想那些包衣们竟然迟迟不肯出发,才导致那些份例至今还滞留在京城里。


    明珠疏于督促,自然有过,但那些早该动身的包衣为什么还不出发,细查之下,背后指使者竟另有其人。


    是胤礽。


    康熙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恨其不争,怒其不悌,可又有一种诡异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丹卿为国远嫁,乃是我大清的功臣,你身为太子不知感恩,不思爱护,竟然还指使那些包衣奴才欺辱于她,保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胤礽抬起头,目光中略带着几分挑衅:“汗阿玛当初将原本该给我的包衣划给丹卿的时候,我也问过您为什么,您是怎么说的,我可是时刻不敢忘怀!”


    “放肆!”


    康熙拍案怒道,“什么叫该给你的?朕还没给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安敢伸手!”


    胤礽神色不变:“汗阿玛误会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那些包衣奴才们在京里住惯了,不愿意去归化城受苦,这也是人之常情,还望汗阿玛体谅。”


    体谅?


    什么时候他需要去体谅一群包衣奴才了!


    康熙见胤礽没有一丝悔改之意,彻底冷下脸来。


    “好,既然他们不想去归化城,那就去宁古塔吧!”


    康熙对着候在一旁的明珠道,“你去另选两百户忠心的,让他们即刻出发,去往归化城。”


    这天下最不缺忠心的奴才。


    既然之前的那些不识抬举,那就让他们去宁古塔过他们想过的日子去,总有愿意效忠于他闺女的。


    一百户不愿意,那他就给两百户,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他才是这大清江山的主人,他喜欢的,可以捧到天上去,也可以贬入泥土里。


    明珠恭敬应下,然后告退。


    等走出了乾清宫,才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来。


    这一局,他赌赢了。


    ……


    丹卿当然不是真的就缺内务府这点炭火,银丝炭虽然难得,但王记商行扎根京城已久,想要收购并不困难,在商路打通后,便开始陆续运来归化城,专供公主府使用。


    在得了丹卿的吩咐后,王相卿又多进了些木炭竹炭,这些价格便宜,烟火气也大了些,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然足够了。


    信期过了后,丹卿亲自往王记商行在归化城的库房巡查了一圈,总体还算是满意。


    粮食、木炭、棉花以及一切生活必需品,都囤积了不少,估摸着便是大雪封路,也够卖到明年春天了。


    “王老板果然懂我的心意,”


    丹卿心情很好,“我原想着看看少些什么再叫你多进,没想到你早就都准备好了,不过我瞧着旁的还好,大米还是少了些,咱们这儿自己能种小麦玉米,却不适合种水稻,但马上要过来的包衣们却是吃惯了大米的,你多备些卖给他们。”


    那些至今未到的包衣们可不像是早早就来的汉民已经备足了过冬的粮食,等到了之后定然要大加采买的,这钱不赚白不赚。


    王相卿意会点头,又道:“公主,咱们的商队进货的时候,已经有别的商行在打听归化城的情况了,估计是瞧着咱们进货量大,也想着过来开个分号,分一杯羹。您看,要不要叫他们进城?”


    “不急,等明年开春再说,”


    丹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抚道,“我再给你半年时间,你将该铺开的摊子都弄好,之后如何,就得各凭本事了。”


    丹卿并没有想过要让王记独占归化城乃至漠北的市场。


    这片土地太宽广了,能深挖的市场也庞大,作为一个统治者来说,想要快速发展经济,就得开放市场,一家独大只会故步自封,保守必然落后。


    可以预见的,明年开春之后,会有更多的汉民和蒙古人涌入归化城,此时让其他商行进入,能更好的带动消费力,补足他们如今缺失的商品。


    而这一冬天,也够王记商行抢占足够的市场份额了。


    “王老板,给这商行改个名字吧,”


    行至门口,丹卿看着那招牌说道,“王记太过常见,容易叫人浑水摸鱼,选个更响亮的名字,才好打出去名号。”


    王相卿见机立刻道:“还请公主赐名。”


    娥眉从怀中掏出丹卿早就准备好的纸递给王相卿,然后扶着丹卿上了马车。


    王相卿恭送丹卿远去后方才打开手中的纸,只见上面三个大字——


    【大盛魁】。


    他反复念了几遍,越念越觉得好,赶紧就揣袖子里往木匠铺子里跑——


    他要去挑了最好的木头,请最好的师傅帮忙雕刻成招牌,从今以后,大盛魁的名号必将响彻整个草原!


    王相卿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大盛魁做得越好,丹卿就越不会承认自己才是东家。


    而他手里如今拿着大盛魁的两成股份,他的两位兄弟手里各有一成,他们不只是在为公主出力,更是为了他们自己拼搏。


    “快吩咐下去,旁的先不管,务必要将消息传递的路子淌出来,”


    王相卿对着手下吩咐道,“库伦城跟去的人怎么还没消息?派人去催,必须赶在年底前将库伦城里的分号建好!”


    有用才能有更多的自主权,这个道理王相卿非常明白。


    所以丹卿吩咐的所有事情他都一定会全力做好。


    ……


    就在丹卿已经做好了猫冬的准备时,八旗包衣们终于从京城赶了过来,同时也带来了内务府特意加厚了几分的份例以及几封书信。


    康熙在信了抒发了对她的思念之情,表明内务府并无克扣之事,只是因为给她多加了一倍包衣,才进度慢了些而已。


    另一封明珠的信却是直接拆了康熙的台,说这两百户包衣是他接到圣旨后“特意”从镶蓝、镶白两旗挑的,都是十分愿意跟随她这个公主的忠仆。


    而后还有一封胤禛的信,调侃说他到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收秋”,平白得了与胤禔一样郡王等级的封赏,给了他镶白旗下佐领及内务府佐领及内管领,如今也算是半个旗主贝勒了。


    信中特意提及,胤禔、胤祉皆入镶蓝旗,反而显出他这个镶白旗的贝勒来,他便向康熙进言为已经成年的弟弟们请封,希望赶紧站出来几个能出头的,为他分担一下朝臣们的注意力。


    丹卿先给胤禛回了信,狠狠夸赞了一番胤禩,她觉得,胤禛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等回过头来安顿满人的时候,丹卿才惊觉两百户是个什么概念。


    两百户,并非两百人,而是两百个家庭。


    人口最简单的,至少也是三口之家才叫户,而繁复些的,甚至已经四世同堂,加起来足有十几人之多。


    所以说是两百户,可实际上到归化城的满人逾千,城东给他们预留的房屋虽说足够,但建造的时候还是以小型院落为主,能够十几口之家居住的大院子却是只有几处,一时间便成了最抢手的地方。


    为了此事,带着这两百户包衣过来


    的包衣佐领前来公主府求见丹卿。


    这个包衣佐领名叫乌雅恒连,说起来与德妃还沾着点亲。


    他原是正黄旗包衣出身,这次本该随胤禛入镶白旗任包衣佐领,但在明珠挑人的时候,却是自愿来的归化城。


    丹卿叫他进了静宜堂,仔细打量了几眼,却看不出与胤有何处相似,想来血缘淡薄。


    “你们如今随了我,该算是哪一旗啊?”


    等恒连行过大礼平身后,丹卿好奇道。


    恒连恭敬回道:“皇上的意思是虽然叫奴才们伺候公主,但依旧还归于原旗,奴才本该是镶白旗包衣佐领,如今受令代管镶蓝旗的部分包衣。”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这些人虽然归丹卿使唤,但却不用她出钱养活,吃的依旧是原旗的粮饷俸禄。


    当然,相对而言,她对这些人的控制力也就没有那么强,至少在传统观念上,她不是他们的“旗主”,就不能像其他旗下王爷阿哥那般,掌控他们的全部,包括性命。


    但那是京城里的规矩,而如今,这里是归化城。


    “我不管你们之前所属何人,名义上又该是谁的奴才,既然来了归化城,就要守我的规矩。”


    丹卿直言道。


    恒连连忙跪了下来:“是,离京之前皇上吩咐过了,公主就是奴才们唯一的主子,奴才们一切都听公主的。”


    丹卿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他起来,问他来意。


    恒连这才敢说起租赁房子的事情。


    “主子,咱们这次过来的大家子统共有二十三户,但城东的大宅院却只有十座,实在是不够分的,”


    恒连试探着问道,“奴才听闻城西城南尚有空闲的大户,不知可否容奴才们先安顿下来?”


    归化城里的汉人都是灾民,就算是家里人丁多些,也舍不得花钱租赁大宅子,蒙古人则是只想在城里过冬,也不会多花钱非得住最好的,所以他们的居住区里的大宅子基本都还空着。


    恒连的意思就是,想让包衣里的大家子住到汉人蒙古人那边去,他们是舍得多花些银子的。


    “不行,归化城分区而治,满蒙汉暂时不许通住,”


    丹卿却摇头否决,“你叫他们先凑合一冬天,等来年开春,本宫许你们往东扩出一个新城区来,到时候他们想要多大的院子,都可以租赁土地自己去建。”


    当初在做城内规划的时候丹卿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耕地基本都在西边,所以汉人住城西,南边多草场,所以城南给了蒙古人,而东侧城外还有留有大片空地,是丹卿规划好扩展归化城的方向。


    就算没来这么多包衣,丹卿也打算明年在归化城东侧圈出一个新城区来,归化城原本的面积太小,根本不够发展的,等明年大批的百姓和商贾涌入,就需要更多的城区面积了。


    至于合住的问题,丹卿暂时不打算放开。


    一来满蒙汉的生活习惯不一样,住在一起容易产生矛盾,二来三个城区的房屋定价本就不一样,混起来更不好管理。


    恒连偷偷看了丹卿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只好点头道:“是,奴才们听公主的吩咐,这就回去叫大家先安顿下来,好听公主的差遣。”


    这两百户八旗包衣一到,也算是解了丹卿人手不足的燃眉之急。


    就比如说公主府里的仆从,虽然丹卿出嫁的时候按照固伦公主的规制带了十二个宫女,但她们负责丹卿的生活起居尚且忙乱,哪里还有功夫去收拾偌大的公主府?


    之前公主府里的活计基本上都是侍卫们帮着做的,如今总算是能将他们解放出来了。


    丹卿令包衣下人选出男仆三十,负责管理公主府花园,并在前院做些活计,侍女二十,负责清扫中院后院,另有仆妇二十,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


    宫里跟出来的宫女们终于能松一口气,这大半年来她们也是着实辛苦了,等包衣侍女们进府后,丹卿便叫她们轮流放假,出府去玩一玩。


    朱颜和成碧商量着要一起出去往商行里转转买些东西,娥眉说想去护军营里看看弟弟。


    禾苗却不愿意出去,只拿着丝线给丹卿编络子。


    “我瞧着蒙古人做到络子很是新奇,他们也会拿到商行那边去卖,你也去逛逛嘛,”


    丹卿怂恿道,“顺便帮我跑一趟医馆,问问之前说缺的药材可齐了没有。”


    这些事情当然是用不着禾苗去做的,丹卿只是想让她有机会去见见某人。


    禾苗如何不知道丹卿的意思,她叫几个小丫头出去,然后无奈的对丹卿道:“公主可忘了来时路上说过什么?您是不允许两口子一起在府里伺候的,若是要成亲,必得出去一个才行,如今怎么又撺掇奴才去见他呢?”


    丹卿对着她眨眨眼睛:“旁人自是不行,但你跟安太医不一样嘛,我便是信不过所有人,却也是相信你们的。”


    若是没有他们俩个一直守护在身边,丹卿都不知道自己会吃多少暗亏,指不定早就被人给害没了呢。


    她虽然自觉是有些多疑,但却也不会去怀疑真正对她好的人。


    “那也不行,”


    禾苗却固执道,“越是亲近,越要避嫌,公主今日为奴才们开了这个先例,今后还如何管教旁人?”


    丹卿叹了口气:“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都守着我,再不出去了?安太医虽然是个鳏夫,但他没孩子,人品性情都过得去,又愿意一直等你,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点点头了。”


    禾苗笑了:“哪就是在等奴才,他不过是没遇到合适的。公主若是心疼他,便为他寻一门好亲事,以他的本事,想来很多姑娘都愿意的。”


    丹卿无奈:“我哪里是心疼他,我是心疼你!他是随时都能娶亲,你呢?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叫你有些心动的,我不想你为了我错过姻缘。”


    “禾苗,我当你是亲人,自是盼着你能好的,我不是非要你嫁人,你若是瞧不上这世上的臭男人,笃定了主意不嫁,那我也养得了你一辈子,我只是怕你是为了我才不肯,耽误你的终身。”


    这是从她五岁起就一直陪在身边的禾苗啊,是比亲姐姐还亲的人。


    丹卿是可以自私的一辈子将她留在身边,可她怕有一日她会后悔。


    “公主的心意,奴才都明白,奴才也不是笃定了不嫁,只是还想多陪您几年,”


    禾苗的笑容分外温柔,“至少也得等您生下小王爷,等小王爷长起来,您能自由了,奴才才安心。”


    丹卿摸摸自己没有任何反应的肚子,苦恼道:“也不知怎么回事,迟迟都没动静,不拘是闺女还是儿子,总叫我赶紧生一个才好啊。”


    她跟敦多布多尔济生下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对她来说都一样。


    只要是一个拥有土谢图汗部王室血脉的孩子,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她和敦多布多尔济拥有的一切。


    至于旁人同不同意,并不十分重要,她会为她的孩子扫平一切障碍的。


    为着孩子的事情,丹卿又准备缠上敦多布多尔济。


    自从回了归化城后,敦多布多尔济就闲不住总往外面跑,今日去帮着安顿牧民,明日去护军营一起训练,好似有用不完的牛劲一样。


    丹卿并不想拘束他,可想要孩子也必须得他肯出力才行了,所以她命人准备了美食美酒,想要邀他来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顺便做些夫妻该做的事情。


    可哪知派出去的人抬回来一个喝成了醉牛的敦多布,丹卿叫了半晌根本莫得清醒,气得她自己啃了半只羊腿,撑得半夜里睡不着在院里乱转。


    “他这些时日总喝酒吗?”


    丹卿算算自己好像有好些时候没关注过敦多布多尔济了,便叫来伺候他的小满问道。


    小满如实回答:“额驸爱酒,几乎顿顿不离,少的时候也得两三壶,有了兴致至少得半坛,若是有人相陪,那两三坛也使得。”


    丹卿:……


    她这是嫁了个酒缸吗?


    虽然被搅了兴致,丹卿


    却也没生气,只是第二日等敦多布多尔济酒醒之后,亲自给他送了暖胃的粥来,叮嘱他以后不要再喝得这么醉了。


    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然而没想到不过半月,敦多布多尔济就因为醉酒闹了事。


    来告状的是镶白旗包衣下的一户人家,姓魏佳氏,家里有四口人,夫妻俩年近四十,儿子媳妇还不到二十岁,尚未有子女。


    这家人原是在皇庄上做事的,虽然老实勤勉,但却不懂得讨好贿赂,多年来一直做着粗使活计。


    来到归化城后,旁的人家都忙活着收拾自家屋子,只有他们一家人被派去守着从京城里带来的杂物,却也尽忠职守,日夜不敢离人。


    这日敦多布多尔济又去护军营里训练,兴致来了就与几个护军士兵较量了一番,比的是近身的功夫,他自是战无不胜。


    那些输了的护军也不恼,只嚷着让敦多布多尔济请客,敦多布多尔济竟当真偷偷将他们带出了军营,往城里一蒙古人家去买了酒,又叫他们给炖了肉,就在人家后院里痛饮起来。


    他身份尊贵又出手阔绰,主人家当然全力招待,这一喝就是几个时辰,主人家存的近十坛酒都进了他们几个人的肚子里,等出来的时候,都醉得腿脚发软,脑子不清醒了。


    也不知他们是不是醉得分不清方向,几个人勾肩搭背的乱走,竟是走到了城东满人区里。


    一个护军吃多了酒憋得慌,就想找了地方解手,他四处寻摸了一圈,正好看到了一处有微弱的火光,便歪歪斜斜的走了过去,也没看清到底是谁在烧炭,就直接松了腰带往外一掏,冲着那炭盆就浇了上去。


    偏巧今夜魏佳氏的年轻媳妇儿过来给守夜的公爹和丈夫送吃食,就蹲在炭盆前取暖,正好就瞧了个正着。


    她受惊之下顺手操起夹炭的火钳就打了过去,好巧不巧正中靶心,那护军士兵嗷的一声惨叫,随即就捂着下身倒在了地上,不断地哀嚎。


    敦多布多尔济听到动静,与另外几个人赶紧过来查看,他们不知原委,正要细问,魏佳氏父子俩就已经放下了碗筷拿了扁担冲了出来。


    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谁,一边是以为自家媳妇受了欺负,一边是醉得厉害受不得激,两边就这么打了起来。


    可想而知,包衣出身的两父子本就不会什么功夫,又吃了人少的亏,自然打不过那些军汉子,囫囵被狠狠揍了一顿,最后还是他家儿媳妇儿一边哭喊一边乱挥着火钳,才将打人的护军给驱赶开。


    敦多布多尔济也挨了一下子,疼得酒劲散了散,突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立刻将还要往前冲的护军们拦住,此时再去看最初受伤的护军,却已经躺在地上没动静了。


    他再顾不得去管魏佳氏父子三人,赶紧叫其他护军将人抬去医馆,这可是丹卿从京城里带来的护军,若是真出了事,他也没法交代。


    敦多布多尔济这边还在忙活着救人,没能腾出空来找魏佳氏算账,可谁知魏佳氏这一家子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婆媳二人商量了之后,天刚亮就告到了公主府门前。


    第89章 第89章二合一章


    丹卿听过了事情始末后,心里一股怒火按都按不住。


    是谁给他们的胆子,竟然敢私自离营,还在外面饮酒伤人的!


    护军营军规如山,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摆设!


    “叫达春去将涉事的护军全部提来公主府,”


    丹卿冷声道,“都给我捆了!”


    达春也是倒霉,昨儿他发现敦多布多尔济带走了几个人后,就命人出来找寻,可没想到敦多布多尔济带着他们进了人家后院,所以找了半宿也没找到人去哪儿了。


    原想着今日晨操之时再不见人,他就要去公主府告状,可谁知刚一出门,就碰到了前来传信的侍卫。


    这下可好,也不必告状了,旁人已经告完了。


    达春带人直接去了医馆,不由分说直接将所有私自出营的士兵都绑了,就连那个受伤的也叫人抬着,一起带到了公主府。


    敦多布多尔济也在其中,只不过碍于他的身份,达春没敢叫人动手,还算是恭敬的请他同行。


    等到了公主府,却见前院里已经备好了条凳长棍,丹卿就一个字:“打。”


    不止是涉事的护军士兵,就连敦多布多尔济和达春,也一起被按住了挨打,也就只有那瞧着半死不活的伤兵,暂时逃过一劫。


    丹卿原是最不愿意动则体罚的,便是身边的宫女太监犯了错,只要不是故意的,她都愿意宽容一二。


    可今日挨打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不管魏佳氏婆媳的诉词有没有水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们违反了军规,私自出营还饮酒打架。


    幸而那魏佳氏父子伤势不算严重,若是当真闹出人命来,她今日就斩了这些人,以儆效尤!


    整整五十棍,每个人的后襟都见了血,侍卫们方才停了手。


    丹卿也没心情跟他们多废话,只叫都带回护军营里关禁闭,包括达春,


    至于护军营的日常事务,暂时叫两个副统领管着。


    上次与土谢图汗部人起冲突的时候,丹卿就罚过达春,事后也与他深谈过一次,希望他能好生管理护军营。


    毕竟虽然达春能力不出色,但却是个老实忠心的,丹卿也不指望着他能将护军营带的多厉害,只要日常维持训练,保证实力就可以了。


    可没想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她的信任。


    不过三百护军,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竟然叫好几个人跑出去!


    这也罢了,人丢了他又寻不到,竟然就这么不管了,也不往公主府通报一声,他这护军统领,就是这么当的!


    丹卿气得快要冒了烟,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了达春。


    忠心毕竟不能当饭吃,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她就不信这三百护军里就挑不出一个善于带兵的人才来!


    抬走了受罚的护军们后,丹卿叫人将敦多布多尔济也先送回寝殿,又宽慰了魏佳氏婆媳二人几句。


    她倒是挺欣赏这婆媳二人的,毕竟如今这个世道,敢这般出头的女子太少了。


    她们并没有推诿责任,认下了误伤那护军,今日前来既是状告,也是自首。


    丹卿突然意识到她忘了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这归化城竟然没有主官?


    原说是有个绥远将军府的副都统管辖着,可她都来了这么久了,也没见到有人前来拜见过,更别说是帮她处理归化城的政务了。


    这可不行,她虽然是这归化城的主人,但却并不是真正精通律法的官员,她如今只凭个人喜恶来管理,迟早要出大事。


    丹卿叫魏佳氏婆媳先回家去,并给了她们些银钱,叫她们自行去医馆请大夫,等家里的上好了,再来回话。


    之后她便拿了纸笔来给康熙写信,总结下来就是——


    汗阿玛,不能管杀不管埋,快给我派几个顶用的官员来!


    康熙收到信后沉思良久,才想起来闺女虽然是嫁到漠北了,但如今却是单居一城,而且据她所说,城里如今已经有了数千百姓,预计未来还会更多。


    “朕给四公主的陪嫁里,没有能治理一方的官员吗?”


    康熙不确定的问梁九功。


    他前前后后塞给丹卿的人太杂了,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


    梁九功哪儿知道这个,小心答道:“要不要请明珠大人和四贝勒来问问?”


    丹卿的嫁妆基本上都是这两位在负责,问他们总没错。


    “不用了,既然她说缺人,就给她几个合用的。”


    康熙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


    就算有数千百姓,归化城也不过是草原上一座小城而已,估摸着是因为之前在打仗的缘故,才会有许多人前去投靠。


    等明年开春之后,这些人应该会散去不少  ,所以也不需要多少官员去管理,只给一个处理政事的主官和一个掌管刑狱的典史就足矣。


    其他的,就叫他们就地招募去吧。


    ……


    再说丹卿叫人送走了信之后,便往寝殿去看敦多布多尔济。


    安太医已经给他处理好了伤口,上了药趴在床上晾着,丹卿走近去看,倒也还好,虽说红肿青紫是免不了的,但破皮的地方不多,伤口也不深。


    “去再端个火盆来,别叫额驸冻着。”


    丹卿吩咐了一声,屋里伺候的人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敦多布多尔济自顾自的趴着,闭着眼睛不理她。


    “你还生气了?”


    丹卿坐在他的身边,拿了扇子来给他轻扇伤处缓解疼痛,“平日里你愿意怎么玩闹我管过你不曾?可这次你也太过了,怎么能随意从护军营里往外带人呢?”


    敦多布多尔济自知理亏,并不回嘴。


    “我知道当众打了你让你失了颜面,但今儿这顿打若是单你不挨,以后你再想出去玩,只怕都无人愿意陪你了,”


    丹卿继续哄道,“如今你们也算是有难同当,大家都丢了颜面就不算丢脸。”


    敦多布多尔济回头看向丹卿,丹卿趁机用手帕帮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那温柔的模样,叫敦多布多尔济一肚子的怨气舍不得对她发。


    “我也是怕以后会有人故意撺掇你出头,才罚了你的,”


    丹卿又道,“你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突然闹出这等事情来,想必定然也是有人怂恿的。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你也会受罚,今后再拉你作怪,也得多掂量掂量。”


    敦多布多尔济往丹卿的方向悄悄挪了挪,将头靠在她的腿上。


    “也不是别人撺掇,是我思虑不周了,”


    他叹了口气,“我们部族军营没有不许出营的规矩,晚上一起喝点酒也是常事,我就没想那么多,以为在天亮之前好生将人送回去就没事,可谁能想到夜里喝醉了闹出这么一出来,却是说不清了。”


    “好啦,打也打过了,这事就算了,我不怪你,”


    丹卿继续给他顺毛,“你说蒙古人的习惯也在理,不过护军营毕竟都是汉兵,军规不同,你以后想玩,就去南边的蒙古军营,里面如今有两三百骑兵,都是蒙古人,他们不忌讳饮酒。”


    她并不想强行改变满蒙汉不同的习俗,蒙古人爱酒,军营里从不禁酒是惯例,她听说过,也没意见。


    但她也不能叫汉兵营和侍卫们去学蒙古人的做派就是了。


    今日如果敦多布多尔济带出来喝酒的是蒙古人,她肯定不会直接下令打人,而是要将事情分说清楚,按责任定罚,可换做护军营,她却是半点都不打算姑息。


    她很清楚不同的军队的不同意义。


    不管将来她拥有多少蒙古骑兵,这支三百人的护军营,都是她的杀手锏和最后的防线。


    他们手里拿的不是长刀长枪,而是如今最先进的火绳枪,喝酒只会让他们开枪的时候手抖,而松散的管理制度,则会导致致命的风险。


    她绝不允许有一日这些火绳枪的枪口对准她,所以,护军营的将士,绝不能有任何问题。


    这话丹卿并不打算去跟敦多布多尔济说,甚至她都有些怀疑他为何要蓄意接近她的护军营。


    但也只是怀疑而已,她不会用莫须有的罪名叫他受委屈。


    “公主,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是我莽撞了,认罚便是了。”


    见丹卿突然不再说话,表情严肃的不知在想着什么,敦多布多尔济有些心慌,小心的问道。


    丹卿其实也没生气,但见他这样,就顺势严肃道:“那些护军回去之后是要关禁闭的,你也不能免罚,从今儿起到正月十五,你都不准再出府,更不准喝酒了,听到没有?”


    如今还没到小年,也就是说整个过年期间,旁人能出去玩儿,他只能闷在公主府里,旁人能饮酒庆新春,他只能眼巴巴的馋着。


    敦多布多尔济有些委屈了。


    昨儿是他有错在先,可打人的时候他也拦了,若不是他及时将受伤的护军送到医馆,如今只怕他已经死了呢。


    她打也打了,半点情面都没留,怎么还不够,竟还要再罚?


    不让出门不让喝酒,这跟关禁闭有什么区别!


    见他不肯应,丹卿也不再哄,停了给他扇风的手,扭过头去。


    敦多布多尔济终究服了软,伸手将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道:“我知道了,我认罚还不行么?这一个月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公主府里陪你。”


    丹卿这才满意,重新转了回来,又道:“那你得给我写个保证书来,签字画押,才作数。”


    敦多布多尔济拱了拱惨不忍睹的屁股:“我这样,怎么写字?”


    丹卿转了转眼睛,俯身在他耳边这样那样说了几句,然后又问:“如何,能不能写字了?”


    敦多布多尔济听得眼睛冒光:“能能能,快扶我起来,我现在就写,你不能反悔!”


    ……


    这是丹卿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在紫禁城之外的地方过年。


    没有乾清宫拜见,也没有“合家欢”晚宴,一切她原本觉得繁琐的规矩都不再需要后,留下的不是轻松,而是怅然。


    除夕夜里,归化城各处都开了宴席庆贺,公主府里也不例外。


    不过敦多布多尔济发了誓不能喝酒,只坐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催着丹卿回去“休息”。


    丹卿瞧着自己在场反倒让别人拘束,便叫安平和禾苗好生招待宾客,随着敦多布多尔济回去了。


    之前作为暂时戒酒的条件,丹卿答应了允许敦多布多尔济放纵一次,除夕夜四下无人,正是践诺的好时候。


    这是第一次丹卿允许敦多布多尔济压倒她。


    她不再去与他争夺主导权,而是任由自己沉浸在他的攻势里,一遍又一遍。


    这也是丹卿第一次与敦多布多尔济同塌而眠。


    过度的狂欢让她筋疲力尽,就连事后的擦洗都很敷衍。


    真正困极了的时候,敦多布多尔济的鼾声也不能影响她的好眠,不过第二日醒来之后,却是一动都不想动——


    这狼崽子伤都没好全,怎么就有这么大的精力,往死里折腾她呢!


    丹卿越想越气,叫人拿了一张大纸写上【敦多布多尔济与狗不得入内】,就贴在自己的房门口,之后任由他求得冰雪都动容,也再不肯叫他近身了。


    敦多布多尔济终究是个闲不住的,能被困在公主府里十天已是极限,丹卿不想理他,便不再拦着他出门,只是警告他不许再去招惹护军营的人。


    起初几日,敦多布多尔济倒是听话,出门都是约上蒙古人一起,也不喝酒,就是吃吃肉跑跑马,冰天雪地的也不嫌冷。


    等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归化城里摆了灯,丹卿本想约敦多布多尔济一起出去走走,没想到一直等到天色将黑,他也没回来。


    “算了,不等他了,咱们自己出去看灯会。”


    丹卿换了朴素的衣裳,带着禾苗和娥眉一起出门,身后暗处跟着几个便衣侍卫保护。


    娥眉不怎么擅长逛街,给她银子都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但禾苗会买,一路走来没猜几个灯谜,手里却拎了一大堆东西。


    大多都是百姓们为了补贴家用亲手制作的一些小玩意,虽然不值钱,但有的却意外的好看。


    丹卿平日里依旧只穿满人的服饰,但毕竟入乡随俗,置办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饰品在身上,也算是另一番风情。


    丹卿大方的将自己的钱袋子也塞给禾苗,让她给府里还在当值的侍女们多挑些带回去。


    这些姑娘们跟着她背井离乡到这里来,她自是要尽可能的多照顾些。


    今日本是想给


    她们都放假,可她们却商量着还是留下了一半人看家,怕人都走了,生出旁的事端。


    禾苗这边挑得高兴,拿不下了就递给跟着的侍卫,让他们先送回府里去。


    等走完了一条街,她还觉得不过瘾,丹卿却是有些走不动了。


    “你去继续逛吧,我得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


    街尾正好有一家蒙古人开的小食店,里面传来阵阵烤肉的香气,丹卿便不想走了,


    “我去尝尝味道如何,你逛够了也过来吧。”


    其实虽然归化城在建设的时候专门建了商业街,但如今城中的百姓有能力租赁一间铺子做买卖的,却是很少。


    汉民们就不说了,都是逃灾来的,还欠着房租借款没还,哪有闲钱租铺子?


    满人们虽然有闲钱,但他们才来归化城不久,自己的宅院还没收拾妥当,自然也没有功夫开铺子。


    所以如今这条街上能租赁下铺子的,都是有钱有闲的蒙古人。


    比如这家街尾的小馆子,店主就是一家牧民,是在满人们进城之后才开起来的,平日里就是做些简单的吃食卖给满人,今日过节,才摆起了烤炉来,招呼着逛街的人进来吃烤肉。


    不过,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就是了。


    店家很热情的过来了招呼,丹卿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拉上店家搭好的帘子,倒也算是个小隔间。


    侍卫们自然也跟了进来,不过他们单开了两桌另坐。


    说是烤肉店,但其实是点好了之后店家在外面烤熟了再端过来,虽然不会熏得满屋子的烟,但也少了些自己烤的乐趣。


    现杀的肥羊很新鲜,但膻味也很重,丹卿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觉得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有点难受。


    娥眉倒是不介意膻味,吃的欢快,不多时就吃光了一整盘羊肉,又喊店家再来一盘更肥些的。


    店家也是个实在人,这次端来的烤羊肉当真肥,那烤的金黄的肥油颤颤巍巍的,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膻味来,丹卿瞬间就忍不了了,起身冲出了后门,扶着墙直接吐了出来。


    这一吐,胃里的憋闷少了许多,倒也舒服了。


    娥眉吓了一跳,跟出来一手帮丹卿拍着背,一手接下腰间的水壶递给丹卿。


    丹卿接过来本想漱漱口,可却不知为何鼻子分外灵敏,水壶被娥眉拿了一下沾上的膻味儿直冲鼻腔,叫她忍不住又干呕了起来。


    “可别是吃坏了肚子,”


    娥眉急道,“咱们快些回去请安太医过来看看吧。”


    丹卿觉得不应该。


    这种小店估计肯定不会多干净,但总不至于只吃一块儿就吃坏了吧?


    可再回想今天的吃喝,却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们正说话间,却见店家端了酒肉从店里出来,看到丹卿吐了,那店家连连解释自己家的羊是今天刚宰的,肯定没有问题。


    丹卿感觉也还好,便摆手说没事,见他端着酒肉,就问他是不是要出去送餐。


    外卖这项业务在后世那是相当发达,但在这里,她还没见过。


    店家伸手往后面指了下道:“后面的院子里搭了帐子,有客人愿意坐那里,我给他们送酒肉呢。”


    丹卿此时已经不难受了,听说这小店还搞起里的“室外露营”,有些好奇,便跟过去想瞧个新鲜。


    果然,后院里支起了两个帐篷,帐篷外起了炭火,已经有人在烤着什么了。


    再走近些,丹卿却是脸色一沉。


    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了熟人。


    外面正在烤肉的,正是护军营的其中一位副统领,而跟他一起的人,瞧着也都是护军营里的士兵。


    这还不算什么,毕竟今儿是十五,护军营也放了假,允许将士们出门游玩。


    可关键是那敞开的帐篷里坐在正对着门的主位上的,却是答应了不会再招惹护军营的敦多布多尔济!


    离上次挨打才不足一月,他竟又跟护军营的人一起喝起酒来,答应过她的事,他是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她都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了,蒙古兵营那边随便他去怎么玩,可为何他就是偏要盯上护军营的人呢?


    难不成跟汉人喝酒就比跟蒙古人有意思吗?!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丹卿心里这股火气完全压不下去。


    她知道这大过节的,又是在外面,她该稍作隐忍,等回去之后再算账,可此时她脚底下就像是生了根一般,不愿意往回走一步。


    “公主,奴才去将额驸带回去?”


    娥眉低声问道。


    丹卿抓着娥眉的手,长长的出了一大口气,然后抬腿就往那后院里走去——


    不行,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猛然见到丹卿,原本欢声笑语的帐篷里顿时一片寂静。


    随即,那护军副统领反应了过来,赶紧跪下请安,连带着所有护军士兵,也都跪了下去。


    丹卿却只是看着敦多布多尔济,想知道他如何解释。


    敦多布多尔济面色涨红,似有发怒之意,却又强行忍下,干笑道:“今日过节,我不过是与他们聚一聚罢了,也值得公主亲自跑一趟?”


    言语中,竟然有几分怀疑丹卿故意叫人监视他,又特意跑来“捉奸”的意思。


    丹卿此刻反倒冷静了下来,抬手叫护军们都起来,然后说道:“本宫今日也是出来逛灯会,碰巧看到你们在这儿相聚,就来凑凑热闹,不打扰吧?”


    护军副统领立刻赔笑,请丹卿上座。


    可是那上座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个敦多布多尔济,还丝毫没有起来让给丹卿的意思。


    丹卿也不催,就这么看着他,敦多布多尔济黑着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但就是不肯站起来让位置。


    倒是那护军副统领急得满头汗,却又不敢说话,只觉得两尊大佛他都得罪不起。


    此时,丹卿侧头看向那副统领,见他一脸为难的模样,当即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如果说刚刚她只是在跟敦多布多尔济置气,可如今这副统领的态度,却已经是另外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了——


    她的护军副统领,竟然在她跟敦多布多尔济之间犹豫!


    什么时候在护军营眼里,敦多布多尔济也算是他们的主子了?


    第90章 第90章二合一章


    大多数时候,丹卿的脾气都是很好的。


    她很少会去计较一些小事,也不是很在意阶级贵贱,但有一点却是她的底线——


    那就是这支全员装配火器的护军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火器在如今这个时代的威力有多强,所以它们只能掌握在她的手中,若是被旁人染指,她定然会夜不能寐的。


    之前丹卿就不喜欢敦多布多尔济总是接近护军营,但起初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份不喜从何而来,如今看到自己的护军营副统领竟然将她和敦多布多尔济摆在了相同的位置上难以抉择,她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的不痛快是为什么了。


    敦多布多尔济就是在有意无意的试探她的底线,而他一而再的接近竟然真的有了效果,本该只认她一人为主的护军营,已经有人在摇摆了。


    这样的认知让丹卿心里升起无尽的不安来。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这支战力远超蒙古人的火器营是她最自信的倚仗,如果连他们都要倒向敦多布多尔济,那她还如何自保?


    这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感让丹卿无法释怀,此时正好侍卫们也都进来了,她不再与敦多布多尔济对峙,直接下令将所有在场的护军全都拿下。


    敦多布多尔济坐不住了,站起来高声道:“我们不过就是寻常吃酒,公主这般作为,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那副统领好似终于找准了方向,立刻跟着说道:“公主,末将今日轮休,这些弟兄们也都按规矩离营,不知我们犯了什么错,还请公主明示!”


    丹卿冷冷的看着他:“看来,还是本宫太过仁慈,让你们认不清自己姓甚名谁了!来人,将他们带回护军营,全都绑在主帐前,让他们想想清楚!”


    那副统领兀自不服,还想抗辩,丹卿只是冷声道:“怎么,你打算犯上谋逆?”


    这顶帽子却是太大,副统领不敢再犟,被侍卫们给押了出去。


    敦多布多尔济气得面色漆黑,握紧了双拳死死盯着丹卿,丹卿却道:“额驸想要饮酒作乐就自便吧,本宫要回去管教自己的奴才了。”


    说罢,她不再理会敦多布多尔济,直接往外走去。


    上了马车后,丹卿才缓过神来。


    她自嘲的笑了笑,觉得如今的自己,越来越像康熙了。


    原来在面对手中的权利被挑衅时,她也能毫不在意枕边人的感受,也能面不改色的惩罚不轨之人。


    以前小的时候,她知道康熙算计佟佳皇贵妃,还会觉得康熙过于无情,而如今,她何尝不是正在走上与她的汗阿玛一样的路?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的将敦多布多尔济当成能交心信任之人,因为他们与生俱来的根本利益就不一样。


    她想要的是将整个漠北潜移默化真正纳入大清的版图,她要让漠北的统治者流着爱新觉罗的血脉,让喀尔喀蒙古诸部成为大清最忠实的边防。


    可敦多布多尔济要的却是土谢图汗部的统治权,他要保证自己的尊崇,他想要土谢图汗部永远不衰。


    他们的目的有一致之处,但究其根本,却是决然不同。


    她是心存防备,而他又何尝不是一次次的故意试探呢?


    他们都没有信任过对方,也没资格因此去记恨。


    敦多布多尔济一夜未归,而丹卿也没功夫理会他闹脾气,天刚亮,她就叫人备了车,亲自前往护军营驻地。


    达春也算是倒了血霉,之前被私自离营的士兵牵连挨了军棍关了禁闭,好不容易伤养


    好了,赶上过节,觉得这次定然不会再有差错,没想到他这酒刚喝了一半,就看到副统领和几个士兵被公主府的侍卫押了回来,直接就都绑在了广场的柱子上了,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几个倒霉玩意儿竟然记吃不记打,又跑去跟敦多布多尔济鬼混,再听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后,达春眼前一黑,只觉得屁股又疼了起来——


    完蛋,这次这顿打,他估计又逃不了了!


    达春这人虽然做事不知变通,但论起忠心,却是绝不差分毫。


    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最是拎得清,几乎瞬间就领悟到了丹卿为何会如此动怒。


    于是乎在丹卿亲自来到护军营的时候,达春已经连夜将营中上下所有人都盘问了一遍,但凡与敦多布多尔济以及蒙古人过从甚密的,全都抓了出来,一起押在了广场上。


    见到丹卿后,他只着单衣双手捧着马鞭就往丹卿面前一跪,来了一出“负荆请罪”。


    经过了一夜,丹卿却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抬手叫达春起来,又叫人去给他拿了大氅来——


    这天寒地冻的,别还没打呢,先冻晕过去。


    对于达春的乖觉,丹卿很满意。


    果然这人还是得狠狠吃了教训才有长进,之前她还觉得达春实在不适合带兵,想要换人,可今日瞧着他这处置,又觉得这人还能再用用看。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明明有些大臣总办蠢事康熙却还是一直用他们,有时候绝对的忠诚,当真比圆滑的手腕更让人放心。


    “你们是汗阿玛给本宫的护军,随着本宫从京城而来,原该是本宫最信任倚重的军队,可如今,却是叫本宫一而再的失望了。”


    丹卿语气严肃,“本宫从未曾想过,有一日竟然要站在这里,亲自与你们讨论谁才是你们的主子这个可笑的问题,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在场的众护军将士皆跪倒在地。


    “这些话,本宫只说一次。从今日起,护军营里的所有将士皆不准与外人有任何结交,不止是城中百姓,包括公主府内的任何人,都不是你们该去讨好的对象!”


    “你们是本宫的护军,本宫是你们唯一需要效忠之人,只要你们还身在这座军营,就必须严守军纪,决不许再有任何逾越,违令者,以军规论处!”


    护军营众将士皆高声应是。


    “当然,本宫知道你们也是人,会疲惫会想要找乐子,”


    丹卿勾起嘴角,“如果有谁觉得本宫过于严苛,觉得军规不合理了,或者觉得自己没办法遵守规定,现在就说出来,本宫给你们选择留下还是离开的机会。”


    达春立即高声道:“末将誓死追随公主!”


    大半士兵们也跟着一起高呼“誓死追随公主”,剩下零星几人却在犹豫,包括那个被丹卿下令绑起来的副统领。


    他觉得自己得罪了丹卿,便是留下来也不会被重用,干脆一咬牙开口道:“末将愚钝,尚有爹娘在堂,只怕要辜负公主的信任了。”


    丹卿挥手命人将他放下来,带到一旁,继续看向其他人。


    有瞧着那副统领说了也没什么事的,跟着一起站了出来,理由也都大差不差,要么就是有爹娘要么就是有妻儿,总之就是不能安心留在这里。


    丹卿并不恼,叫这些人都站在一处,又叫达春再去问过几次,等到再没有人出来,才又道:


    “今日可是本宫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此时若要离去,本宫保证不会追究,但若是过了今日再生异心者,死!”


    在她的威胁之下,果然又跑出来两个人。


    剩余将士却是目光坚定,再无任何动摇。


    丹卿叫所有想要离开的二十七人立刻回去收拾行装,给他们一辆板车,上面装好了一个月的口粮,又每人多发了一个月的饷银,令他们即刻离开归化城。


    至于他们要去哪儿,与她没有半点干系,只不过他们如果不想成为逃兵被通缉,就必须得赶回京城原属军中去。


    丹卿派了一支侍卫队,“护送”这些人一程,等到了下个村镇再回来。


    三百护军去掉二十七人,如今还剩下二百七十三人。


    这些人里有之前因为跟敦多布多尔济或者蒙古人有过交际被逮出来的,此时正瑟瑟发抖。


    丹卿令人将之前被绑起来的士兵都放了,缓了语气道:“你们虽犯了忌讳,但如今既然愿意留下来,本宫既往不咎,但今后如有再犯,罪加一等。”


    那些士兵这才松了一口气,恭声应下。


    丹卿叫所有人都入列,待到全员整齐站好后,又道:“本宫知道,今日所做的规定或许有些严苛,但你们应有的,本宫也不会亏待你们分毫。所有人按规定该有的却不能休息的假期,皆可以累积起来,本宫按三倍饷银给你们补偿,另外在护军营满三年者,若想要回家,本宫许你们自己挑选一个去处,本宫替你们安排。”


    恩威并施的道理,丹卿最是明白。


    严格的军规下,必然得有更优厚的保障,才能安稳军心。


    果然丹卿此言一出,将士们的眼中都有了喜色。


    丹卿将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归化城,最后道:


    “如今归化城的城防还在修建,将来你们中有许多人将会登上城墙,手持火绳枪,掌控火炮,成为归化城最重要的防线。本宫对你们的要求是,忠诚、坚定、永不后退,无论到何时,你们的枪口永远只能指向本宫让你们指向的地方!”


    ……


    丹卿又亲自巡视了护军营上下,向士兵们询问日常的饮食情况,在知道他们每顿饭都必有一个肉菜后,方才满意的点头。


    在草原上还是有好处的,这里牛羊多,肉价就低,将士们自然就能吃的更好些。


    这些护军虽然吃的是大清朝廷的粮饷,但公主府每月也有贴补,比起其他军队已经是十分优待了,故而除去那二十七人之外,其他将士对于如今的生活还是十分满意的。


    临走之前,丹卿又单独召见了达春。


    达春对于这次没被连累挨打十分庆幸,在丹卿面前更小心了几分。


    “达春,我将护军营交给你,就是因为信任你,你自是可以放手施为,不必总是顾忌许多,”


    丹卿也算是与他交了实底,“我不要求你将这支军队训练的多强大,但按照军规训练维持他们的战斗力,这个要求不算高吧?护军营只对我一人负责,你但凡有任何要求或者要汇报任何事情,不论大小,随时随地都可以来公主府,我绝不会怪罪。”


    达春拱手答应。


    “当然,也不是叫你什么事都来问我,你得学会判断轻重缓急,该自己处理的,也要能处理得好,”


    丹卿鼓励道,“自信一点儿,不就是两百多儿郎么,你定然能管得好的。”


    达春觉得心里有了些底气,答应的声音也比之前更大了些。


    丹卿都交代完了,这才上了马车回城去了。


    ……


    此时已经近晌午,丹卿只觉得腹中空空,突然就很想吃炸汤圆。


    有侍卫先行一步回府去通传,等丹卿回到公主府里的时候,热腾腾的炸汤圆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是芝麻馅的,很香甜。


    丹卿满意的嚼着,眼睛都眯了起来。


    禾苗帮她拆了发髻,在背后给她梳着头发,口中劝道:“娥眉说公主昨儿吃烤肉吃吐了,虽然如今瞧着没事,还是叫安太医进来看看吧。”


    丹卿正要答应,就听到门外一阵吵嚷,随即看到敦多布多尔济晃晃悠悠的被人扶进来。


    一进殿,敦多布多尔济就瞧见了丹卿,他推来了搀扶的人,自己七扭八歪的走了过来,就要往丹卿身边去坐。


    一股子酒气混合着膻味儿袭来,丹卿顿时就皱起了眉毛,还没等她叫敦多布多尔济离远点,他竟然直接扑到了她身上!


    侍女们


    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敦多布多尔济拉开,丹卿刚挣脱,就忍不住又吐了,刚吃下去的炸元宵,就这么吐在了敦多布多尔济的身上。


    敦多布多尔济愣了一下,大怒道:“我如今就叫公主这般恶心吗?!”


    丹卿没空理会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再想吐,却只是干呕,吐不出东西来了。


    敦多布多尔济还想再说,娥眉却是忍不住了,抓住他的后衣领直接将人往外拖,敦多布多尔济醉酒无力,挣脱不开,竟是被直接拖到了殿外,丢在了地上。


    而此时,刚站起来的丹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倒在了禾苗的怀里。


    ……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丹卿睁开眼睛,只见禾苗守在床头,朱颜成碧守在床尾,安太医坐在不远处,娥眉则是抱臂挡在敦多布多尔济的面前。


    “公主醒了!安太医,安太医——”


    成碧第一个看到丹卿睁开眼睛,立刻呼喊道。


    安太医却老神在在,丝毫不慌:“喊我作甚,公主醒了还不快去端药来?”


    成碧这才反应过来,欢快的答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禾苗扶着丹卿坐起来,丹卿瞧着她脸上有难掩的笑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问道:“我是不是——”有了?


    “奴才恭喜公主。”


    禾苗含笑恭贺,之后屋里所有人都一起给丹卿道喜。


    丹卿有些不敢置信——


    近一个月来,她跟敦多布多尔济同房只有一次,便是除夕夜。


    那夜她许他主动,他格外兴奋,折腾了许久,没想到竟然叫她怀上了。


    丹卿不由得怀疑自己之前一直怀不上是不是因为体位的问题。


    “公主,公主你好些了吗?”


    敦多布多尔济已经彻底换洗了一遍,身上的酒气尽散,也再没了丝毫怒气。


    他想靠近来看看丹卿,却被娥眉抬手拦住。


    丹卿没有理他,先去问安太医她这一胎的情况。


    安太医只道日子尚浅,且得先养养看,又叮嘱了要按时喝药,注意饮食,不能再劳累动怒云云。


    话是这么说,但从他轻松的语气里便能知道,她这一胎如今定然是很好的。


    丹卿松了口气,之后喝了药又用了些府里厨子做的小菜,也没觉得想吐。


    敦多布多尔济一直守在门口,眼巴巴的盯着丹卿,只等着她召唤,可丹卿始终没看他,只是在吃饱了之后,淡淡的说了句要休息了,那意思就是撵人。


    敦多布多尔济无法,只得先回去,第二日一早又来,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第三日,亦是如此。


    敦多布多尔济急得抓耳挠腮,竟想要硬闯,可娥眉就守在门口,交手之下,才发现这个冷面侍女,学的竟全是杀招,即便是他,也不敢托大,数招之内,便被逼退了。


    寝殿内,禾苗低声劝道:“公主,奴才知道额驸惹您生气了,但他如今既愿意先来低头认错,您也多少给他些颜面吧,这样闹下去毕竟不好看。”


    丹卿一边吃着小碗里的补品一边冷哼:“你以为他真的知道错了?若不是我怀孕了,如今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护军营的事情她没有去找他算账已经很给他留面子,他若敢闹,她定然不会受这个委屈!


    禾苗也不敢硬劝,只好自己走了出来,只说丹卿孕中心绪不佳不愿意见人,请敦多布多尔济过几日再来。


    这一过,就是月余。


    康熙给丹卿派来的两位官员终于到了,一个叫陈文涛,是前几届的进士,之前一直在盛京历练,这次回京述职,便被康熙派来了归化城做了同知,与另一位通判江津一起,协助丹卿主理归化城的刑名之事。


    这也算是解了丹卿的燃眉之急,归化城同知府的牌子一挂,两位新官立刻走马上任。


    陈、江二人是有经验的,自己带了四个差役,又在当地汉人里招募四个,这十个人的班底基本就能顺利运转起来,不出几日,之前堆积的案件就处理过半。


    丹卿很满意,给他们另加了一份补贴之外,还特意给康熙写了一封信表示感谢,又随信送了一张从牧民手里购来的狼皮,告诉康熙,她要生小狼崽子了。


    康熙收到信之后简直哭笑不得。


    他这闺女小时候就嚷嚷着要去草原上养狼,如今又管自己的孩子叫小狼崽子,也不知道她这奇怪的认知是从何而起,不过,倒也算是形象。


    康熙不由得有些感慨。


    当年在御花园里捡到丹卿的时候,她自己还是个小崽子呢,丁点大,他一只手就能举起来,可如今,她却要做额娘了。


    她信里惯是报喜不报忧的,总说归化城一切都好,可他又不是没见过归化城是什么模样,那囫囵大点的地方,能有什么好?


    康熙又将丹卿的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没瞧出什么异样来,然后又伸手去摸那狼皮,果然出手生硬,一点都不柔软——


    他闺女是不是在用这狼皮暗示什么呢?


    是归化城风雪冻人,叫她难熬,还是敦多布多尔济对她不好,让她不得不学着强硬?


    “梁九功,去将新年盛京进贡的虎皮找出来,再多挑些好的皮料绸缎,首饰补品,一并给四公主送去,”


    康熙开口吩咐道,“再叫内务府多运些银丝炭去,告诉四公主,若是不够,朕再叫人给她。”


    梁九功答应了一声,刚走了出去,就在门口遇上了荣妃。


    荣妃试探着问道:“梁公公,皇上可得空?二公主三公主都写来了家书,本宫想着拿来给皇上也看看。”


    梁九功笑道:“那可巧了,四公主也寄了信来,还送了好大一张狼皮,皇上正看着呢。”


    荣妃要踏进乾清宫的脚步一顿,又道:“那本宫晚些再来吧。”


    幸好遇到了梁九功,不然这四公主知道给皇上送狼皮,她的二公主怎么能只有信呢?


    好在二公主送信回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草原的玩意儿,之前觉得不起眼没带来,如今却是必须得都搬过来,得叫皇上知道二公主也是想着她汗阿玛的。


    荣妃这点小心思康熙如何会不明白,但二公主送回来的东西本就该有他一份儿,只是差点叫荣妃都贪了,他自不会去怪二公主,不过对荣妃,却冷淡了些。


    看过了二公主的信,康熙又拿起了三公主的信,这一看却是皱紧了眉头。


    不管是丹卿还是二公主,书信里都是一派欢欣模样,叫康熙觉得,闺女们虽然远嫁,但日子过得也不算差。


    可三公主的信里却满是怨言,一会儿说额驸整日在外面寻欢,一会儿说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不够云云,原该是可怜的,可康熙就是看得一股无名火来。


    三公主这门亲事,是她自己费尽心机求来的,当初他也不是没阻拦过,她自己坚持要嫁,他才点了头的。


    成亲之时,该给她的嫁妆分毫不少,每年内务府该送去的份例也不差什么,怎么别的公主都能把日子过好,偏她处处不如意?


    就算那噶尔臧当真不是个好的,难道她身边的侍卫护军是摆设?


    今日她若是跟噶尔臧打起来,他还要赞一声闺女霸气,可她做出这般怨妇模样又是给谁看?


    当真是没有半点大清公主该有的气势!


    “告诉三公主,自己想办法,”


    康熙沉声道,“她自己选的路,必须自己走下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