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难秽总以为自己会下地狱。
毕竟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个大师曾经给他算过命。
大师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路过看了他两眼，就恨恨地“啧”了一声。
“善信我见你有缘，小小年纪别这么暴躁嘛。”大师装作没看见景难秽含笑眸子里带着的眼刀。
“我们相识便是缘啊，这个符给你，你身上的因果业力可不小。”大师笑得很阳光很真诚，“哦对了，叫我裴梵逸，梵逸是我的字。”
“这下不怕被骗了吧？”一旁带着口罩的男生也出声。
“我不信什么神佛。”景难秽微笑开口，拒绝裴梵给他的符。
“哪里的话！”裴梵更大声了，整个人非常兴奋，“哎呦，我裴梵的名字整个娱乐圈都知道！这个符保你用过的都说好！”
“或者要我的符？”祝为卿低低地笑了一声。
“给你就拿着！不识货的家伙，有便宜都不占！”裴梵硬是把符塞进他兜里。
“我这符！保你灵魂无恙！你可真是捡着了！”裴梵冲着景难秽打包票。
裴梵和祝为卿风风火火地走了，留景难秽在原地。
灵魂无恙吗？
景难秽有些心动。
他留下了这张符，在网上找了教程，仔仔细细的把它叠好，放进塑封膜。
后来他步步蚕食、斩尽杀绝，夺回来自己的家业。
太擅长伪装自己，就时时刻刻都在微笑。
太过于杀伐果决，以至于当那种念头一瞬间闪过后，他就已经一脚踏空。
景难秽向来不会后悔什么决定。
这次也不例外。
一睁眼，见到的反而是明亮刺眼的阳光。
景难秽平静地抬手挡住眼睛。
[宿主你好淡定。]平淡的机器电子音响起。
“你是什么东西？”语气很平静，不过从景难秽口中说出来听着却变了意思。
[我是你的系统，宿主你穿越了。]
景难秽点点头，“哦。”
[你的任务是阻止反派黑化。]
“嗯。”
[任务奖励是复活……算了没有奖励。]系统可能是想起来景难秽淡定的自杀过程，临时改口。
景难秽已经在打量自己的新身体了。
瘦小，软弱。
脖子上带着个挂坠，看起来和之前他时刻戴在身上的符咒相同，不过在塑封膜里一片一片的，挂绳也断了。
符纸慢慢地冒起烟雾，烟雾绕着他转了又转，往远处飘去，最后只留下一丝烧焦气味和几点零星的纸屑。
景难秽扣开塑封膜，冲着纸屑吹一口气，纸屑被吹走，消失不见了。
原来灵魂无恙是这个意思啊？
江湖骗子。
天气很好，阳光照着他，让他久违的、怀念起办公室冰冷的座椅。
好不好坐另说，起码花了大价钱呢。
系统对景难秽少见的意外表现并无过多关心。
自顾自继续发布了任务。
[开始记录。]
[任务者景难秽，绑定系统编号0408，任务代号JNH-0-A1.0，请在这个世界进行如下任务：1.请阻止反派死亡，2.请阻止反派黑化——]
[本系统为剧情保障组最高优先级系统，将是您最忠实的伙伴，会在必要时为您提供帮助，将为您全程记录任务过程，期待与您共同达成高评分结局。]
景难秽一直都是不特别信什么，也不特别不信什么。
很奇特的一种心态。
他相信科学，坚信真理；可是他又相信教义里的因果轮回、地狱天堂；他相信西方也许会有女巫恶龙；也会相信东方的异兽妖怪。
就像他现在这样，又奇妙的接受了一种新的设定，这种世界之外的世界。
他感觉还挺有趣的，也就决定要顺着系统的话去完成任务。
他帮助系统完成高评分任务，他也相应的得到了——乐子。
好吧，景难秽承认，他带了些不负责的心态，秉持着爱看乐子、爱看别人过的惨的一惯喜好。
[没有奖励我可不做。]景难秽用着系统教给他的一种可以用意识交流的方法。
他现在坐在孤儿院并不舒适、甚至有些硌的椅子上，用残破有毛边的小铁勺子，在油腻腻的饭桌上，吃着清汤寡水的粥就着一些小青菜。
他倒是没什么表现，一口一口吃着。
既然决定要帮助系统完成任务，自然要摄入一定量的食物来维持身体机能。
他现在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很小的年纪，行动起来很麻烦。
想要正常成长，也要摄入一些蛋白质，他抬头看天上飞的鸟。
脑子里蹦出来个坏主意。却又在下一刻打消念头。
而后又低头开始喝粥。
[奖励你复活？]系统发出疑问。
[不需要，死了就是死了，我又不后悔。]勺子磕到碗底发出不太清脆的声响。
[满足我一个愿望就好。]景难秽放下勺子。
[不可以过线，要在我能力范围内。]系统讲出限定条件。
[可以。]景难秽抽出旁边的一张纸巾擦嘴，答应的很爽快。
得到的承诺已经足够，太过于顺杆爬有时候得到的反而更少。
[那谁是反派？]景难秽把擦嘴的纸扔进垃圾桶。
[两个月后，任务目标秦荷诺会来到这家孤儿院。]
[嗯。]景难秽对任务目标没表现出多热衷来，反应平平。
景难秽没待两天就喜欢上了孤儿院那座老旧的秋千。
粗粗的铁链绑着，拴着一段各种材料缝成的坐垫。
五六岁的身体，景难秽可以整个人坐上去。
本来应该是大家争抢着玩的设施，现在只有景难秽一个人荡，他可以一个人呆着秋千上一整天。
这座老旧的秋千前不久刚断过，当时正有一个小孩把秋千荡得高高的，铁链一断，飞出去老远，磕掉了两个门牙，整个人满脸满手都是血。
后来修好了，孩子们也没什么人敢坐。
不过过一段时间，大家胆子大了就又会和景难秽抢秋千了。
景难秽不太在意，毕竟他只在这一段时间对这个秋千有兴趣。
系统觉得上边分给他一个大麻烦，景难秽的愿望许的是“让铁链断裂”。
珍贵的愿望，许了这种小事，系统甚至没放在心上。
直到景难秽坐上秋千后它才反应过来。
目的是为了他短暂感兴趣、想要占有的一座破旧秋千。
孤儿院资源有限，霸凌事件是常有的。景难秽一直是作为被霸凌孤立的对象，在这座孤儿院勉强过活。
在事情发生前，它甚至没观察到景难秽对这座秋千感兴趣。
它只以为是报复霸凌者。
不过看样子景难秽对每天所能分到的小小一碗粥没什么意见，甚至偶有剩余，在景难秽许下愿望时系统甚至少有的欣慰，自己的宿主终于敢于反抗了。
反抗是没有的。
景难秽想报复回去，不过他暂时没有那个心情。
适应五六岁的身体就已经很废一番功夫。饥饿、但又厌食、由饥饿和生理需求引起的困倦、持续性低烧，已经耗费他太多力气。
系统初步判断可能是新手任务者常见的症状，等到过一段时间适应就会好。
身体不适导致心情不好，景难秽只是想找一个相对舒适、喜欢的环境。
这座秋千就很好。
几乎白天时刻有光照，离孤儿院的食堂和宿舍都很近。
断掉的挂绳被他重新系了个结，带在手腕上。他一边晒太阳，一边摩挲着那个凸起的结。
前不久磕掉门牙的小孩是这座孤儿院的小霸王，年龄算得上大，带头去抢其他孩子的吃食。
景难秽是尤其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他初来到孤儿院时，通红着眼眶，整个人默默的哭泣，小脸上满是泪痕。
院长说，他绝对会被下一个人领养走。
可是过去了两年了，景难秽已经六岁了，还是待在孤儿院里。
有时候有着好看的样貌并不是什么好事。
“怀璧其罪。”景难秽听着0408对他这副身体之前的事情做出评价。
[可能吧。]系统0408没对他这样的说法做出其他反应。
毕竟更加消极甚至泯灭人性的想法他都见过了。
没经历过其他人的遭遇，所以不对其他人的看法做出评价，是0408一开始就明白的道理。
[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治疗低烧。]0408提醒。
景难秽没有应声，只是撑着脸看天。被太阳刺到眼睛发涩，昏昏欲睡。
过了五天左右，景难秽终于厌烦了坐在秋千上荡一整天。
在座秋千空余出来，而林峰也终于有力气继续揍人。
景难秽中途装晕混来两片退烧药。
剂量很小，景难秽把药剂掰开分成两半，混进稀粥里，就这样吃了四天。
一直蔫蔫的窝在秋千上睡觉，晒太阳。
厌食也在尽力克服，每天分到的饭也努力下咽，难得的有了些不想死的毅力。
[宿主，恭喜，十天了，你终于重新回到亚健康状态了。]0408的系统音听不出有多开心，不过景难秽由那种貌似濒死的状态重新活过来也值得庆祝。
直到烧完全退了之后，景难秽的脑子才感到些许清明。
后知后觉的泪水涌进眼眶，悲伤和不想死去的想法一同跟着流淌出来。
景难秽才想清楚，原来活着也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