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时机未到。”
华琰立于殿上,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邃的眼底充满了平静。周身围绕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裴绍与华琰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他是五皇子,他是皇子伴读。
几位皇子之中,只有华琰十分不同。
孩子时,都有几分淘气,可华琰却老成得很,一板一眼,一点孩子的活泼都没有。
后来,到了少年时,身边不乏察言观色之人,便更将情绪心性隐藏。
裴绍心想,他大概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深知什么是韬光养晦,所以才会是这样深沉内敛少年老成的样子。
也是,处于华琰那样的环境,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内心。
他的亲生母亲,孝纯皇太后一直不喜这个儿子,从小便将他交于当时还未生子的荣妃教养。
荣妃一开始也是真心对待华琰的,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可没过几年,荣妃便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就是现在的宣王。
亲生子的宠爱超过了华琰这个养子,从此他便成了皇宫里尴尬的存在。
明明是皇上的嫡子,却过着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
帝王宝座是冰冷彻骨的,想要坐上去,那便只能变得比它更加冷血。
华琰的登基之路也是踩着鲜血上来的,他的几个兄弟,不是流放,便是被杀。
九重宫阙的每一块砖石都浸着至亲的血,而他,每晚都在这血腥味中安眠。
而宣王,是众多皇子之中,唯一活着留在京城的。
没人知道原因,可裴绍知道。
他还惦念着那几年荣妃给他的母爱,从未忘却。
是以,他没对宣王下手。
可现在没下手,不意味着以后也能平安。
宣王这几年越发地肆无忌惮,现在把手都伸到华琰的后宫来了。
看来这次,华琰是不会手软了。
李广德此时进殿,“皇上,瑜妃娘娘派人传话,今日受了惊吓,胎气不稳,想让您过去瞧瞧。”
华琰放下朱笔,殿内气氛瞬间又降低几分。
连刚进殿的李广德也感受到了。
他还未去处置她,自己便送上门了。
他嘴角噙着温润如玉的笑,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
“那便去看看吧。”
永寿宫还是如往日那生机勃勃,院里院外都打理得很好,殊不知它的主人就要遭殃了。
华琰早就知道瑜妃和宣王的奸情,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不过他一直按兵不动,想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想干什么。
可在知道瑜妃怀孕的那刻,他动了杀心。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他喜欢,给他便是了。
可是牵扯到了皇家血脉,他便不能让步。
瑜妃无力地躺在榻上,双眼半闭,连抬手的力气都显得那么艰难。
这么一看,好似真的吓病了。
华琰进到屋内,看着那床上虚弱的女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皇上,臣妾。。。。”
话还没说完,瑜妃便感到呼吸一滞。
眼前的男人在摇晃的烛光下露出一个笑容,眸光深寒刺骨,双手紧紧缠在瑜妃的脖颈上,那张惨白而充满恐惧的小脸在华琰眼前放大。
男人丝毫没有顾及眼前的女人还怀了孕。
就这么掐住她的脖子,把她从床上提了起来。
满宫宫人见帝王震怒,全都跪下不敢抬头,也不敢有人替瑜妃说话。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微眯的瞳眸,有野兽捕食的光芒。
他似乎,很满意眼前的猎物。
“我喜欢看人挣扎的样子,尤其是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
瑜妃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昨天还对她情意绵绵的男人,今日便想要她死。
“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华琰又突然松手。
瑜妃重重地跌落在软榻之上,像干涸的鱼儿突然找到了水。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尤其是那些不自量力的蠢货!”
他又将瑜妃的脸生生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平日里妖艳的脸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等孩子生下来,你就自我了断吧,如果在孩子出生之前,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家人便会和你一个下场。”
瑜妃在一夜之间失宠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没人知道原因。
天子之心,深渊难测。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华琰立于大殿之上,听着裴绍的呈报。
“宣王已于昨日处置了,无人怀疑。”
华琰鹰眼如炬,在听到消息时眼皮都未曾抬过一下。
“好好处理后事,莫要留话柄。”
裴绍恭敬行礼,“是。”
男人用手指轻轻敲打桌面,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似乎藏匿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秘密。
“来人,摆驾长乐宫。”
长乐宫,是荣太妃的住处。
他从小养在荣太妃膝下,在华琰心里,荣太妃甚至比他的亲生母亲重要。
荣太妃睡在床榻之上,她显得远比她的岁数年轻,经历几十年的深宫生活,依然保持着她的高贵气质,许是听闻宣王死讯,气急攻心,病倒了。
可虽然病着,却也显露出一丝威仪。
侍女将她扶起来半卧于床边,母子二人,相对无言。
华琰先开了口,“母亲,可好些了?”
荣太妃并未回应,只是两行清泪不自知地流下。
“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始终容不下他。”
华琰拿着茶杯的手顿住,嘴角惹上几分无奈的笑,
“是母亲你的溺爱害死了他。”
荣太妃稍显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掩盖的怒气
“他是你的亲弟弟,他是纨绔了些,可他何曾有心害你,而你身居高位,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母亲难道不懂吗?朕身居至尊,却如临深渊,群臣朝拜,那又如何?高处不胜寒,要怪就只能怪他的手伸得太长了。”
华琰起身,负手而立。
“瑜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朕会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朕为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荣太妃的泪还挂在脸上,眼底都是震惊。
她抹了抹泪珠,冰冷的触感,却如同火焰,灼烧了她的手和灵魂,唤起无尽的负罪感。
他到底还是给宣王留了后。
她想起小时候那个咿呀学语的孩子,他们也曾是一对最亲密的母子。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她不再爱他,不再回应他的呼唤,将他抛弃在这个深宫之中。
让他自己一人,承受着这宫里的明枪暗箭。
风吹拂着她心底的罪恶感,凝结成泪滴,双眸逐渐变得黯淡。
裴绍看着华琰出来,男人的怒气未消,清冷的背影却惹上几分孤寂。
这个帝王,手上沾满鲜血,一抬眸,眼底却好似不再是对权力的渴望,而更多的是对过去的悲悯。
裴绍上前,想给帝王一些慰藉。
是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年少时,华琰喜欢过一个人,那便是宋月如。
太傅之女,满腹才华,却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
宋月如是死在京郊的一次围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