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前夜,成了暴怒帝王的掌中雀》 第五章 陷害 听到这话,华琰眼底的情绪一颤,却又忽而变得森寒幽深。 而永寿宫内,亦是满室春意。 屋内屏退众人,暗黄色的烛光忽明忽暗,映照出墙上两道几乎合二为一的剪影。 地上散乱些衣裳鞋子,首饰七零八落,床上交叠着的两人,倒是好一幅旖旎香艳的模样。 瑜妃香腮含粉,声音愉悦,“轻些,我可是怀孕了。” 另一道男声响起,“怕什么?就算是流了,我也能再让你怀上。” 烛光摇曳,又是一园春水荡漾。 “皇上身边的彤史女官苏念初,你得除掉了。”瑜妃窝在男人怀里,极其满足。 “什么样的人,还要我亲自动手。” “一个仗着自己长得像几分婉贵妃便目中无人的贱人,今日我将她丢到了掖庭,没想到这就被李广德给捞了出来,我是不方便再下手了,还得看你。” 男人不语,便是应了。 宫墙外的探子,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华琰这几日许是忙于国事,没再向姜晚柠发难。 可她也并不得空,这几日是忙的脚不沾地。 今日是太后寿辰,前几日的忙碌皆是因为要做准备。 司膳房人手不够,连她也被叫来帮忙。 姜晚柠依次将八珍糕,枣泥酥,松子百合酥等各式点心摆上桌。 最后的事情做完,姜晚柠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宫里现下十分热闹,太后喜欢看戏,华琰邀请了各地杂耍戏班为太后贺寿。 从西直门到东华门外十余里路张灯结彩,庆寿队伍身着彩衣,手持各种乐器和道具,表演着各种节目。 隔着人群,姜晚柠看到皇太后端坐在宝座上享受宴席,华琰侧坐陪奉,东西次间为各位嫔妃和亲王。 咋一看,好一个母慈子孝。 可姜晚柠知道,华琰与他的生母孝纯皇太后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合,可还要在世人眼中演一对和睦的母子。 姜晚柠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悲凉。 这宫里的人,不管身处何处,都是身不由已。 就连华琰,也不例外。 人人都戴着伪善的面具,从不会外露真心。 姜晚柠看着华琰走了神,一不小心,撞在一堵结实的肉墙上。 额头生疼,“好一个不长眼的奴才,本王爷你也敢撞。”男子戏谑的声音,让姜晚柠心中一跳。 是宣王。 华琰的养母,荣太妃的儿子。 这可是个二世祖,不能得罪。 姜晚柠立马跪下赔罪,“是奴婢有眼无珠,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这回。” 他用他的折扇强迫姜晚柠抬头,那扇子是象牙做的,奢侈的很,冷意传来,姜晚柠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哟,还是个美人儿。” 华琰将远处的动静尽收眼底。 很好,刚勾搭了裴绍,现又搭上了宣王。 男人眼里全是鄙夷,隔岸观火,他也乐得看戏,这不比台上精彩多了。 可宣王却没再继续刁难,“既然是个美人儿,那本王便不追究了。” “多谢王爷。”姜晚柠赶紧行礼,巴不得快点送走这瘟神。 “念初姑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晚柠转身一看,是几日不见的玉香。 自从上次在乾清宫救了她之后,她便被李公公调走了,御前的事务确实也不太适合她。 “玉香,好久不见。”姜晚柠有些欣喜。 “是呀姑姑,上次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你这手上的伤还未好吧,都是因为我。”小姑娘眼里存了些许愧疚,不一会儿眼睛便红了。 “没事的,这伤疤会慢慢淡去,你不用放在心上。” “姑姑,我最近得了上好的烫伤膏,你随我走,我拿给你。” 姜晚柠架不住小姑娘的热情,被她拉了去。 玉香拿出一个精巧的瓶子,这瓶身可是羊脂玉的,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不是她们这些宫女能肖想的。 姜晚柠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玉香,这药你是从何处求来的?” 玉香的眼神似有些闪躲,不自在地说着,“姑姑你别管了,总之,不是偷,也不是抢来的,快来试试药效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晚柠有些愕然,不知道玉香为何会这样说。 她觉得,今天的玉香有些奇怪,转念想了想,这药她还是不要的好,于是开口推辞 “这药我还是不用了,李公公给过我烫伤膏,你留着自己用吧。” 说完便起身要走。 可是,玉香猛地挡在门前,“我的好姑姑,今日算是玉香对不住你了。” 姜晚柠脖子吃痛,随后便倒地不省人事了。 台上正在唱的戏,是取自【玉簪记】的【琴挑】,是讲述道姑陈妙常与书生潘必正私定终身的禁欲故事。 那戏子步伐轻盈,一席彩衣仙人步如履祥云之上,纤纤玉指翘起兰花往前方一指,再往回一扣,浓妆墨眼下,一双眼睛含情,水袖一挥,一丝一缕婉转悠扬。 此时,正演到,潘必正借琴调侃:“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台词大胆惹得人心弦荡漾,那陈妙常藏在屏风之后,对着潘必正半推半就。 台下一片叫好。 姜晚柠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雾蒙蒙的,只听得外面一阵咿咿呀呀,热闹的紧。 她只记得,去了玉香住处便被打晕了,此时自己衣衫不整的,旁边竟然还躺了一个男人。 是宣王! 他怎会在此? 而且还不醒人事,现在他们两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说不清楚了。 于宣王而言,他本就是皇室血脉,又花名在外,到时不过又是一桩风流韵事罢了。 可对姜晚柠来说,却是要命的事,按大庆律法,宫女私通外男,处绞刑。 外面又一阵嘈杂,姜晚柠总算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姜晚柠却被放在了华琰亲手为太后准备的贺礼之中。 这是个四方的箱子,本是等到表演结束后,就会拉开帷幔,揭晓皇上送给太后的生辰之礼。 现在这个贺礼成了姜晚柠。 这箱子是华琰命人特制的,上了锁,根本出不去。 而这出戏就快演完了。 到时若是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便是死路一条。 在这宫里,想要她命的人,恐怕现在只有瑜妃一个了。 竟然这般恶毒,她都没去华琰面前揭穿瑜妃怀野种的事了,可瑜妃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姜晚柠取下头上的簪子,想要开锁出去。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出不去的。”宣王不知何时醒了,眯眼看她。 “有人想要你死,我便做了这顺水人情,现在看来,有美人相伴,这差事还不错。” 姜晚柠欲哭无泪,眼看就到拉开帷幔的时候了。 她感到自己心跳加速,危机感如同黑夜中的阴影,四面八方地袭来。 脚步声缓缓传来,姜晚柠认命地闭上了眼。 第六章 彻查 但料想中的光亮并未袭来。 姜晚柠睁眼,以为躲过一劫。 没想到轰隆一声巨响,戏台竟然塌了。 顷刻之间,木质结构的横梁折断发出脆响,继而像被踩碎的蛋壳一样四分五裂,砸向两边仓皇逃窜的人群。 尖叫声,惊恐声,不绝于耳。 而戏台两侧,便是皇亲的位置,荣太妃也坐在其中。 此时姜晚柠和宣王在木箱之中,随着戏台坍塌,木箱滚落,姜晚柠在里面被撞得头晕目眩。 但也正因为箱子的保护,反而只受了些轻伤。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高喊,“快救太妃!” 宣王眸光突然变得深沉,脸上带着戾气,脖子上青筋暴起。 只一拳,那箱子便被暴力打开了。 人人都在仓皇逃命,根本无人注意角落里的她和宣王。 姜晚柠趁乱逃出,立刻淹没在到处窜逃的人群中。 而她慌忙的身影正好映入华琰的视线。 这女人,果然和宣王有染! 而姜晚柠不知已引火上身,余光扫一眼,宣王似乎是奔向了荣太妃的方向。 戏台坍塌,御花园一片狼藉,皇太后寿宴被毁,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戏台坍塌之故。 皇宫上下,人心惶惶。 阖宫上下都在盘查,姜晚柠回到乾清宫,立即整理好仪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好在受伤的宫人不少,她身上的伤痕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并未有人怀疑。 乾清宫内人来人往,各宫都在向李公公汇报情况。 这时,小顺子上前到李公公耳旁低语了几句,李广德眉头紧锁。 “苏念初,你跟咱家走一趟。” 姜晚柠心下一跳,难道自己被发现了? “是,公公。”虽然心中忐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她跟着李公公进殿时,屋内燃着银丝炭,不仅暖和,还有淡淡的幽香,整个皇宫,除了华琰这里有,也就永寿宫的瑜妃娘娘处了。 华琰端坐在龙椅之上,眉宇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男人磁性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有人告诉朕,戏台倒塌时,你与宣王在一处?” 那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天地万物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姜晚柠将视线收回,轻抿了下唇,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可她还是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 “奴婢是与宣王在一起,只不过奴婢是奉了瑜妃娘娘之命传话于宣王殿下。” 男人闻言,轻佻剑眉,眸中闪过一抹玩味的戏谑,仿佛已经洞悉她心中所想,却又故意不言,只待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哦?是吗?说来听听。” “瑜妃娘娘只让我传了句诗句给宣王殿下,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华琰轻笑,“你可知,这句诗是何意?” “回皇上话,奴婢年少入宫,从未习得四书五经,是以,并不知晓其意。” 面对他的质问,姜晚柠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这样才能保住一命。 她也并不想牵扯瑜妃,可眼下,别无他法,她只能揭发瑜妃来撇清自己和宣王了。 “此诗出自【诗经】,名为【静女】,是表达男女幽会时,男子对女子的赞美与喜爱。” 华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看着姜晚柠在他面前演戏。 姜晚柠立刻表现出惶恐,“皇上,奴婢并不知道瑜妃娘娘为何传这样的诗句给宣王殿下,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呀!” 她的一举一动落入他眼,换来的是一抹更深的戏谑。 “按你这话,瑜妃与宣王有染,这是秘事,可她为何要选你来传话?” 华琰敛下眼眸,眼里立刻笼罩了一层暗色。 “许是娘娘见我不是身边之人,又不懂得诗词之意,便选了我。” “一派胡言!”帝王目光炯炯,犀利无比,仿佛要将人心扎个千疮百孔。 他身后飘着龙袍,威严凛然,众人都不敢抬头。 姜晚柠忽地被重重地踹翻在地。 她身上本就有伤,华琰一脚下来,新伤叠旧伤,姜晚柠疼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刚刚死里逃生,逃出宣王的魔爪,现在又入了华琰的狼窝。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明明很努力地想要熬到出宫,却总是事与愿违。 她跪在地上,手指扣进地毯的纤维里,却又仿佛感觉不到疼了,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 华琰看着姜晚柠的样子,让他想起小时候养的金鱼,死的时候也是这么安静地漂浮在水面上,睁着眼睛,却又失了光。 心里忽然难受得紧,就连华琰自己都觉得震惊。 这种感觉很不好,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让这种感觉生根发芽。 “来人,将苏念初压入慎刑司。” “是!” 尘埃落定,不容姜晚柠反抗。 姜晚柠深深吸气,紧握双拳,努力平息内心的苦楚。 入了慎刑司,她想出宫,便是痴人说梦了。 而她的希冀,不过是华琰一句话间,便灰飞烟灭了。 裴绍进殿时,看到的便是一个眼神空洞的姜晚柠,任人拖着,了无生气。 “皇上是找到导致戏台坍塌之人了?” 华琰抬眸,目光似刀,如果裴绍是个靶子,怕是已经被捅成筛子了,“你这人也管起闲事了?” 言下之意,两人心知肚明。 裴绍不再多嘴,“宣王此时正在长乐宫守着荣太妃,听说荣太妃受到些惊吓,人晕过去了。” “知道了。” 宣王虽纨绔,但在为人子这件事情上,还是尽到了一个儿子的本分。 荣太妃在他心里的位置是十分重要的,虽搬到了宫外,却也时常进宫探望。 只不过对于华琰这个哥哥,他还是疏离的,以前就不怎么亲近,现在他是皇帝了,就更觉出几分淡漠。 毕竟,君臣有别。 今日的事,是华琰命人做的,他看到宣王偷偷摸摸进了戏班的后台。 华琰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宣王,只不过他没想到会吓到荣太妃,更没想到会诈出个姜晚柠来。 裴绍心里有些拿不准,看了眼华琰,继续说道 “皇上,是否现在将宣王拿下。” 第七章 处置 “再等等,时机未到。” 华琰立于殿上,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邃的眼底充满了平静。周身围绕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裴绍与华琰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他是五皇子,他是皇子伴读。 几位皇子之中,只有华琰十分不同。 孩子时,都有几分淘气,可华琰却老成得很,一板一眼,一点孩子的活泼都没有。 后来,到了少年时,身边不乏察言观色之人,便更将情绪心性隐藏。 裴绍心想,他大概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深知什么是韬光养晦,所以才会是这样深沉内敛少年老成的样子。 也是,处于华琰那样的环境,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内心。 他的亲生母亲,孝纯皇太后一直不喜这个儿子,从小便将他交于当时还未生子的荣妃教养。 荣妃一开始也是真心对待华琰的,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可没过几年,荣妃便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就是现在的宣王。 亲生子的宠爱超过了华琰这个养子,从此他便成了皇宫里尴尬的存在。 明明是皇上的嫡子,却过着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 帝王宝座是冰冷彻骨的,想要坐上去,那便只能变得比它更加冷血。 华琰的登基之路也是踩着鲜血上来的,他的几个兄弟,不是流放,便是被杀。 九重宫阙的每一块砖石都浸着至亲的血,而他,每晚都在这血腥味中安眠。 而宣王,是众多皇子之中,唯一活着留在京城的。 没人知道原因,可裴绍知道。 他还惦念着那几年荣妃给他的母爱,从未忘却。 是以,他没对宣王下手。 可现在没下手,不意味着以后也能平安。 宣王这几年越发地肆无忌惮,现在把手都伸到华琰的后宫来了。 看来这次,华琰是不会手软了。 李广德此时进殿,“皇上,瑜妃娘娘派人传话,今日受了惊吓,胎气不稳,想让您过去瞧瞧。” 华琰放下朱笔,殿内气氛瞬间又降低几分。 连刚进殿的李广德也感受到了。 他还未去处置她,自己便送上门了。 他嘴角噙着温润如玉的笑,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 “那便去看看吧。” 永寿宫还是如往日那生机勃勃,院里院外都打理得很好,殊不知它的主人就要遭殃了。 华琰早就知道瑜妃和宣王的奸情,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不过他一直按兵不动,想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想干什么。 可在知道瑜妃怀孕的那刻,他动了杀心。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他喜欢,给他便是了。 可是牵扯到了皇家血脉,他便不能让步。 瑜妃无力地躺在榻上,双眼半闭,连抬手的力气都显得那么艰难。 这么一看,好似真的吓病了。 华琰进到屋内,看着那床上虚弱的女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皇上,臣妾。。。。” 话还没说完,瑜妃便感到呼吸一滞。 眼前的男人在摇晃的烛光下露出一个笑容,眸光深寒刺骨,双手紧紧缠在瑜妃的脖颈上,那张惨白而充满恐惧的小脸在华琰眼前放大。 男人丝毫没有顾及眼前的女人还怀了孕。 就这么掐住她的脖子,把她从床上提了起来。 满宫宫人见帝王震怒,全都跪下不敢抬头,也不敢有人替瑜妃说话。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微眯的瞳眸,有野兽捕食的光芒。 他似乎,很满意眼前的猎物。 “我喜欢看人挣扎的样子,尤其是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 瑜妃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昨天还对她情意绵绵的男人,今日便想要她死。 “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华琰又突然松手。 瑜妃重重地跌落在软榻之上,像干涸的鱼儿突然找到了水。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尤其是那些不自量力的蠢货!” 他又将瑜妃的脸生生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平日里妖艳的脸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等孩子生下来,你就自我了断吧,如果在孩子出生之前,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家人便会和你一个下场。” 瑜妃在一夜之间失宠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没人知道原因。 天子之心,深渊难测。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华琰立于大殿之上,听着裴绍的呈报。 “宣王已于昨日处置了,无人怀疑。” 华琰鹰眼如炬,在听到消息时眼皮都未曾抬过一下。 “好好处理后事,莫要留话柄。” 裴绍恭敬行礼,“是。” 男人用手指轻轻敲打桌面,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似乎藏匿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秘密。 “来人,摆驾长乐宫。” 长乐宫,是荣太妃的住处。 他从小养在荣太妃膝下,在华琰心里,荣太妃甚至比他的亲生母亲重要。 荣太妃睡在床榻之上,她显得远比她的岁数年轻,经历几十年的深宫生活,依然保持着她的高贵气质,许是听闻宣王死讯,气急攻心,病倒了。 可虽然病着,却也显露出一丝威仪。 侍女将她扶起来半卧于床边,母子二人,相对无言。 华琰先开了口,“母亲,可好些了?” 荣太妃并未回应,只是两行清泪不自知地流下。 “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始终容不下他。” 华琰拿着茶杯的手顿住,嘴角惹上几分无奈的笑, “是母亲你的溺爱害死了他。” 荣太妃稍显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掩盖的怒气 “他是你的亲弟弟,他是纨绔了些,可他何曾有心害你,而你身居高位,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母亲难道不懂吗?朕身居至尊,却如临深渊,群臣朝拜,那又如何?高处不胜寒,要怪就只能怪他的手伸得太长了。” 华琰起身,负手而立。 “瑜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朕会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朕为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荣太妃的泪还挂在脸上,眼底都是震惊。 她抹了抹泪珠,冰冷的触感,却如同火焰,灼烧了她的手和灵魂,唤起无尽的负罪感。 他到底还是给宣王留了后。 她想起小时候那个咿呀学语的孩子,他们也曾是一对最亲密的母子。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她不再爱他,不再回应他的呼唤,将他抛弃在这个深宫之中。 让他自己一人,承受着这宫里的明枪暗箭。 风吹拂着她心底的罪恶感,凝结成泪滴,双眸逐渐变得黯淡。 裴绍看着华琰出来,男人的怒气未消,清冷的背影却惹上几分孤寂。 这个帝王,手上沾满鲜血,一抬眸,眼底却好似不再是对权力的渴望,而更多的是对过去的悲悯。 裴绍上前,想给帝王一些慰藉。 是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年少时,华琰喜欢过一个人,那便是宋月如。 太傅之女,满腹才华,却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 宋月如是死在京郊的一次围猎。 第八章 孤寂 几个贵女一同出游,姜晚柠也在其中。 到了一处小山坡时,姜晚柠不知怎的被人推了一把,脚下踩空,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不想抓住了宋月如的手,两人一起跌落。 那密密的草丛下,竟是口深谭。 但姜晚柠会水,慌乱之中,抓住谭边的树枝捡回了一条命。 而宋月如却不知所踪。 两天之后,在那潭水里打捞出一具女尸,早已辨不清样貌,但从穿着上看,应是宋月如无疑。 那时,人人都觉得是姜晚柠害死了宋月如,可碍于她是丞相嫡女的身份,无人敢论其是非。 就连先皇也并未深究,只当那是个意外罢了。 只有姜晚柠知道,那天是有人故意推她的。 她将她的怀疑告诉了父亲。 可父亲却目光严厉地告诉她,“既无人说是你做的,又何必去给自己树敌呢,你贵为丞相嫡女,不该失了分寸”。 姜晚柠心有不甘,可父亲不让自己追究,一个深闺女儿又如何能查? 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如今,在西南边陲查到了宋月如的踪迹。 裴绍想,如果知道宋月如还活着,华琰应当是高兴的。 他本想等实证拿到手了之后再告诉他,可现下,他觉得华琰应该听到这个消息。 “皇上,臣已查明,宋月如确实还活着。” 天子闻言,转过身来,声音带着些欣喜可又忽而转为平静,“是吗?可有实证?” “实证就快到手了,探子正在往京城赶。” 华琰挑眉,“朕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怜?可怜到需要你用宋月如的消息来安慰朕? ” 裴绍做事向来稳重,实证还没到手,没亲自确认,便这般着急汇报,着实不像他的风格。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裴绍有些惭愧,确实是自己冒失了。 对于一个帝王,你能有崇敬,尊重,敬畏,但唯一不能有的,便是怜悯。 那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剑,能生生将人刺得肠穿肚烂。 “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是,属下告退。”裴绍恭敬地退了下去,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刚才,他还以为皇帝要惩治他,伴君如伴虎,现在的华琰,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羸弱的皇子了。 乾清宫外寒风一吹,裴绍收回了自己的心思,继续守候着这座孤寂的宫殿。 万籁俱静,长夜漫漫。 华琰突然想起那个聒噪的女人,姜晚柠。 以前,他一有个难受,她便会守在他身边,嘘寒问暖,无一不照顾妥帖。 那时,他却总嫌她闹腾,总是以政务繁忙为由,对她敷衍了事。 可少女的眼眸总是像星星一样明亮,不管他怎么赶她走,都像个糖似的,只要粘上了就甩也甩不掉。 华琰突然自嘲,他现在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了。 “来人。” 李公公踱步上前,“奴才在。” “苏念初人呢?” “回皇上话,您两天前将她贬去慎刑司了。” 华琰慢慢走下金銮殿,“陪朕出去走走。” “是。”李公公跟在华琰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平日里,皇上出去散步,都是去的御花园,怎么今日,这路线看着不太对劲。 果然,不多一会儿,李公公抬头看到了慎刑司的牌子。 “哎呦喂,皇上呀,这是个腌臜地儿,您去了怕污了您的眼,还是随咱家去御花园吧,近日上贡的蜡梅可都开盛了,正是观赏的好时候呢。” 李公公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儿,怎么皇上眼里好似有火! 华琰正瞪着李公公,周身都升腾起几分热度。 李公公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噤声,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慎刑司的地面永远都是湿滑的,不知道是渗出的水,还是这地牢里的血,地下牢房里终年不见天日似的,只有墙上摇曳的烛火,随风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便会被黑暗吞噬。 这里冷得又不似人间,姜晚柠刚来的时候,抬脚踏进去,便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钻入骨髓,连呼吸都凝成白雾,让人不寒而栗。 她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了,惨叫声不绝于耳,虽然还未开始审问她,但心理折磨每时每刻都在。 她蜷缩在牢房一角,巴不得外面的人看不见她才好。 而惨叫声里又夹杂着一些哄笑声,是那些掌刑太监的声音,但凡死一个人,他们便会大笑。 “你听说了吗?宣王殿下在家中暴毙了。” “这当然知道了,听说呀,不是暴毙,是被上头那位给那个了。”他比了个杀头的姿势。 “不会吧?”第一个说话的狱卒反问。 “怎么不会,咱们现在这位皇上,那是杀伐决断,不留情面,亲兄弟又能如何呢,后宫那位瑜妃娘娘,都怀了龙裔了,还不是被软禁了起来。”狱卒小声说着。 “哎,这又是为何?” “能为何?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呀!” 正说着,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那二人的对话, “一个个的,都在搬弄什么是非呢,不想要头上的脑袋了?” 是慎刑司的掌刑公公,许公公。 “公公息怒,都是瞎说的,不能当真。”狱卒赔着笑,生怕惹怒了这个活阎罗。 “哼!有时间聊天,不如多干些正事,滚吧。”许公公一脸嫌弃,捏着鼻子。 “是,公公。”两人屁颠屁颠地走了。 瑜妃失宠,宣王已死。 姜晚柠隔着牢房,将那二人的话听了个大概。 她的后背不知怎的一阵阵地发凉。 也许是华琰的无情震惊到了她,自己前世日夜面对着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牢房门外传来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狱卒进来,粗暴地将她拖了出去。 “走吧,到你了。” 姜晚柠感觉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人到了绝境,大脑真的是一片空白。 姜晚柠的双手被绑在柱子上,粗糙的麻绳刮得她的手生疼,白白的手臂立刻红了一大片。 嘴里生硬地被塞了一大块布嘴里立刻传来一股酸臭的味道,令她一阵阵犯恶心。 眼里的泪牵线似的往下掉。 第九章 眼泪 刑房里,霉味,血腥味,粪便味混着刺鼻的烙铁焦臭,吸一口就像吞下一把锈刀。 而墙壁上悬挂着形状诡异的刑具,有些像剪刀却带着锯齿,让人看了便恐惧至极。 而主刑桌上,许公公坐在上头,慢条斯理地擦着他手上的一把尖刀。 他两颊凹陷如刀削,颧骨高高耸起,像两座孤峭的山峰,衬得那对眼窝越发深陷,像一双无尽的黑洞。 “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吗?”他细声细气,站起身,朝姜晚柠缓缓走来。 那走路的姿势,像一具摇晃的骨架,如鬼魅般,让姜晚柠心下不适。 “要是识相点,便早些招了,省得咱家对你动刑。” 他用那把尖刀,在姜晚柠的脸上比画起来。 “你说,这么美丽的容颜,咱家该在上面刻些什么好呢?” 那刀锋闪着寒光,姜晚柠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公公饶命。” 她的嘴被塞住了,只能发出一些呜咽声。 “让咱家听听,说些啥?” 许公公将耳朵凑近。 “饶了你?那你倒是说说,你和宣王究竟有何关系?” 许公公一把扯下姜晚柠嘴里的脏布。 姜晚柠偏过头,大口喘气,“奴婢与宣王,自是无关。” “无关?”许公公眼睛睁得老大。 “看来还是死鸭子嘴硬,来人,上拶刑。” 狱卒听令,将姜晚柠的双手套入以五根长七寸的圆木穿连的刑具之中,收紧绳索,夹榨手指。 十指连心,那疼痛像毒蛇蛰伏在骨髓里,用尖牙一点点啃噬关节。 姜晚柠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渗出血丝,才昏死过去。 姜晚柠忽地感受到凉意,是狱卒向她泼了盆水。 她暂时醒转了过来,眼前,还是那不见天日的牢房。 “咱家现在再问问你,你是不是宣王在宫里的细作?” 姜晚柠神志不清,嘴里呜咽着,许公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于是凑上前去。 姜晚柠用尽全身力气,“你这老朽,滚吧,休想诬陷我。” 许公公气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上铁烙。” 姜晚柠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好恨,恨这些人的残忍,恨这万恶的世道,更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受着,什么也做不了,连反抗都没有资格。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失去意识前,只看到一角明黄色,与这地牢的黑暗潮湿格格不入。 再次醒来时,姜晚柠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 这里是乾清宫的偏殿,她没死,又回来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全都上了药,透着丝丝凉意。 “你醒了?”磁性的声音传来,是华琰。 姜晚柠下床行礼,“多谢皇上救奴婢一命。” 华琰斜眼,“呵,嘴还挺硬,那许尽忠是什么样的人,心狠手辣,你还敢跟他作对。” 姜晚柠低着头,“奴婢只是如实禀告,是他非要给奴婢乱扣帽子。” 乱扣帽子? 这句话听着颇有些熟悉。 是姜晚柠还在时,他以政务为由赶她走,“再不走就是干扰朝政,后宫不得干政,你懂吗?” 她扬起娇俏的脸,“琰哥哥是欺负我不懂吗?给我扣了这么大顶帽子。” 华琰低头浅笑,她说这句话的语气,还真有几分姜晚柠从前的样子。 姜晚柠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在那里偷笑。 是在嘲笑她么? 她落得今日这幅样子,还不是拜他所赐。 如今看来,他早就知道宣王与瑜妃的事,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处置了这二人。 亏得自己成了这局中的牺牲品。 华琰看着眼前的人,似是有气,脸都气得圆鼓鼓的。 “你又在想些什么?这次宣王的事,朕不再追究,可你瞒报瑜妃之事,就是失职。” 姜晚柠自知理亏,她是有些私心在的,她乐得看华琰被戴绿帽子,所以才没有上报。 “罚你白天去掖庭做事,晚上回御前伺候。” “是,奴婢领命。”姜晚柠规矩地行了叩拜礼。 她身着寝衣,薄薄的一层,里面只穿了贴身小衣。 一俯身下去,从华琰的视角看去,春色一览无余。 华琰喉结滚动,下腹一热。 一阵晕天转地,姜晚柠被他压到了身下。 姜晚柠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美目里都是惊吓。 他俯身下去,呼吸打在姜晚柠的耳旁,热热的,似乎撩拨了她的心弦。 有什么东西,暖暖的,流遍了全身。 “说,他碰过你什么地方?” 他?是谁?宣王? “奴婢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不明白?太后寿宴那天,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和宣王衣衫不整地在一处。” 居然被他看到了,姜晚柠故作镇定。 “奴婢那日,是不小心中了迷药,等醒来时,就已经和宣王在一处了。”她不想供出玉香,虽然不知道她为何那天要打晕她,可她相信玉香是被逼无奈。 男人离得太近了,柔软的双唇贴上她的耳朵。 耳畔的呼吸越来越灼热。 一阵酥麻。 “是不是碰过这里?” 她的耳朵很敏感,华琰意识到了这点。 “那天不是还说,是替瑜妃传话吗?” 姜晚柠有些难堪,“奴婢那日是有苦衷。” 男人并不安分,那舌头如一条小蛇,让姜晚柠毫无招架之力。 忽然,男人用力一咬,姜晚柠吃痛,清醒了几分。 “总是这么不听话,所以才每次都换得一身伤。” 姜晚柠听到这话,鼻头一酸,这几天的委屈苦楚终于是如决堤的河水奔涌而出。 破碎的呜咽从喉间溢出,肩膀随着抽泣剧烈起伏。 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她哭了? 是朕弄疼她了? 华琰看着怀中之人,哭得像个孩子,还以为是把她欺负狠了。 泫然欲泣,声音带着丝丝哽咽,以及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柔媚。 华琰觉得身体更紧绷了。 姜晚柠觉得好累,身上疼,心里更疼。 可能是华琰刚才的那句话刺痛了她的内心。 她突然好想像前世那般任性一回,不再是一个奴婢,做一回真正的姜晚柠。 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已经怎么也压不住。 怀里的人儿哭得不能自已,华琰反而不知道如何安慰。 看到她布满泪痕的小脸,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一样,疼痛难忍。 他想了良久,终于是想到了什么。 “别哭了,你不是想出宫么?要是让朕舒心,朕便准你出宫,如何?” 第十章 出宫 出宫? 姜晚柠愣了愣,这两个字就像是她活在这世上的支柱。 被贬到慎刑司时,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就到头了。 进了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有那么一些时刻,她都想自我了断了。 早晚都是一个死字。 与其被那些太监羞辱折磨而死,不如自戕来得干净。 还能少受些痛苦。 可当冰冷的银簪顶在自己的脖颈时。 那丝丝凉意,串流全身,瞬间让人如坠冰窟。 她的手在颤抖。 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重活一世,却还是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墙上的烛火被正巧吹来的风吹得奄奄一息。 眼看着就要灭了。 可等风一过,那看着快熄灭的烛火又继续燃烧且更加明亮了。 姜晚柠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烛火,正在经历着磨难。 银簪叮的一声落地。 她不想就此放弃。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阵风吹过。 可是现在,她活了下去。 可前途未卜,未来一片迷茫。 华琰告诉她,只要让他舒心,就能出宫。 他给了她另一个希冀。 她很想再不屈不挠地站起来,用尽全力去博得华琰一笑。 可是,帝王的心思,变幻莫测。 哪里是她能猜得到的呢。 她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舒心。 他给了她一个永远都得不到谜底的谜。 姜晚柠哭得更狠了。 没看到怀中人儿意料之中的反应。 华琰皱眉,他以为她听到这话会高兴,怎的现在哭得更厉害了些。 他只好轻抚她的发顶,将她搂得更贴近心口,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姜晚柠很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了,哪怕她现在躺下的温暖怀抱,是一个她之前避之不及的人。 她贪恋那点子温暖。 就像前世,她也是这样,常常躺在华琰怀里撒娇。 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日常的生活会变成现在她的奢望。 人是个奇怪的生物,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姜晚柠就这么窝在华琰怀里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梦。 梦里,她发现前世害死自己的人,就是华琰。 刀光剑影间,华琰手执一柄长剑,剑头直指姜晚柠。 寒光一闪,那剑直戳姜晚柠的心窝。 姜晚柠满头大汗,猛地惊醒。 她抬手一摸,一手的冷汗。 才发觉是梦,心有余悸,她还是惧怕华琰的,那种怕,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 姜晚柠抬眼一看,眼前的布景,她怎么还在乾清宫,昨日竟在偏殿睡着了。 现下日头已过,华琰肯定上朝去了。 他昨日居然让自己在这里留宿? 姜晚柠怎么想也想不通。 索性不想了,她得赶紧去掖庭,昨日华琰的话她可没忘。 出了偏殿的门,迎头便对上了李公公。 “念初见过李公公。”姜晚柠福身行礼,袅袅婷婷。 李广德眯眼,果然是皇上看上的女人,这六宫粉黛,恐怕在她面前都得失了颜色。 “起来吧,念初姑娘这是要回掖庭呀?” “回公公的话,正是要回掖庭。” “那走吧,咱家送送你。” 他堂堂一个太监总管,何须来送她这个罪奴,也不怕折煞了她。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话要与姜晚柠说。 姜晚柠既已看穿李公公,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李公公信步走在前头,姜晚柠跟在他后头,小顺子走在最后,与姜晚柠保持着一定距离、 “念初姑娘可知,你是这偌大后宫之中第一个在乾清宫宿下一夜的女人。” 姜晚柠哑然,这层她倒是没想到,不过想想前世,她确实并未在乾清宫留宿过,每次都是华琰来她的瑶华宫。 华琰好像一直都不喜欢有别人侵入他的地方。 “奴婢不知,还请公公赐教。” 李公公停在一株牡丹前,看向姜晚柠的眼神意味深长。 “今夜过后,你恐怕会成为这后宫众多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乾清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以前,她们可以当皇上是心血来潮,可你在里面留了一宿,不管发没发生什么,在她们眼里,那就是有什么了。” 他继续朝前走着,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如今,你苏念初想要在这宫里平平安安的,那就只有一个人能帮你了。” 姜晚柠问道,“还望公公指点迷津。” “普天之下,能在这深宫之中,护你周全的,也只有当今圣上了。” 李公公叹了口气,“咱家知道你不想服侍万岁爷,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成了这宫中人人嫉恨的对象,你在这深宫十几年,不就是为了能出宫吗?哪能在临门一脚之际,功亏一篑呢?” 姜晚柠知道李广德的意思,她现在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不管她想与不想,也只能依附于华琰,否则,她只会死得更惨。 她觉得怒气油然而生,本以为华琰昨夜留宿她,是善意。 结果竟打着这样的算盘,让她不得不臣服于他。 这男人的劣根性,其实从未改变。 在李公公面前,她并未显露出半分生气 “多谢李公公提醒,念初谨记在心。” 正说着,掖庭的牌子已经在眼前了。 “咱家就送到这里了,皇上也该下朝了,念初姑娘,前路是福还是祸,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说完,他撩起拂尘,走向金銮殿的方向。 小顺子紧跟上前,“师父,这念初姑姑真能一步登天?” 李公公斜眼看着自己的徒弟,“这苏念初呀,太过执拗,就是个犟种,在皇上面前一点也不肯服软,咱家也就只能帮她到这儿了,剩下的全看她自己了。” “师父,恕小顺子愚钝,咱为何要帮她呀?”小顺子抠了抠头,不解地问到。 “说你笨你还真蠢上了,帮她,不就是帮万岁爷吗?帮万岁爷,不就是帮咱们自己吗?猪脑子!” 李广德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在收徒的时候,是看走了眼,怎么收了这么个蠢徒弟。 回到掖庭的姜晚柠,耷拉着脑袋,想着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心中烦闷。 “看呀,这谁呀,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回来了。”嗔怪的声音响起,姜晚柠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第十一章 做好你的本分 是先前欺负她的宫女,宝珊。 姜晚柠到现在都记得,她踩自己的那一脚。 姜晚柠并不想惹事,想要快步离开这里,却被宝珊拦下。 “想去哪儿呀?”她露出挑衅的目光,丝毫不怕姜晚柠的样子。 “吵什么吵?一个个的,都想领罚是不是?”说话的人,是掖庭的掌事姑姑。 她姓徐,单名一个“真”字,立在廊下时,连屋檐下的铜铃都噤了声,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刻着几道皱纹,显示出年岁,却也透露出几分严厉。 这个年纪还未出宫的女人,要么就是与宫中太监对食,要么就是在宫外已无亲人,无牵无挂,不如在宫里呆着,毕竟宫里的俸禄是比宫外高得多。 “带头的两个,你,还有你,去廊下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身!” 她指了指姜晚柠和宝珊,眼里是不容抗拒的严厉。 姜晚柠自认倒霉,乖顺地去了廊下跪着,而宝珊却心有不甘,想求情一二 “姑姑,宝珊知错了,就绕了宝珊这回吧。”语气带着撒娇。 可徐姑姑并不吃这套。 “你再多说一句,就跪到明天早上,饭也不用吃了。” 这才晌午,跪到明天早上,她这双膝盖还要不要了。 宝珊立马噤声,去了姜晚柠身边跪着。 跪下的时候,还在姜晚柠耳边小声说道:“你这个灾星,看你做的好事!” 姜晚柠看她,明明是她挑的头却将锅都甩给了自己,真是无语。 恶人先告状! 午后太阳正毒,就算是冬日里,两人没跪多久,便也被晒得出了一身汗。 眼瞅着,就到黄昏时分了。 姜晚柠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又被罚这儿跪了半天,都饿得眼冒金星了。 徐姑姑从廊前走了过来,看了眼她二人 “起来吧。” 姜晚柠颤颤巍巍的,膝盖都跪得没知觉了。 旁边的宝珊也没好到哪里去。 徐姑姑斜了她们一眼,“随我来。” 二人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进到屋里,桌上摆了好几样小菜,虽然清淡,没什么油荤,却也是色香味俱全。 姜晚柠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宝珊听到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饿鬼嘞。” 徐姑姑清了清嗓子,“别笑了,这是后厨剩的,吃吧,吃完了好好反省,以后不许闹事!” 这徐姑姑倒是有几分人情味。 “是,多谢姑姑。” 二人也没客气,坐下吃了起来。 兴许宝珊也是饿了,没再继续找茬。 姜晚柠狼吞虎咽的,像几天没吃饭。 “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长得那么好看,咋这样吃?” 姜晚柠顾不得向宝珊解释,她晚上要去华琰跟前伺候,现在已经晚了。 三下五除二地填饱了肚子,便去了乾清宫。 到了那座威严的宫殿,一阵阵笑声从殿内传来。 “念初姑姑,你怎的才来呀,都过了时辰了。”小顺子一脸焦急。 “皇上可有生气?”她小声问小顺子。 “没呢,现下容嫔娘娘在里头陪着,看样子,还挺开心的。” 她着急忙慌的,原来人家有美人作陪,早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她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酸涩。 姜晚柠按下这酸楚,轻手轻脚地进入殿中,怕引起殿中之人的注意。 哪知华琰早就听到她在门外和小顺子说话的声音了。 “皇上,尝尝臣妾小厨房的金玉糕。” 容嫔拿起一块糕点,就要往华琰嘴里放,华琰的眼眸精准地擒住了那个鬼祟的身影,一边大手将容嫔往怀中揽。 容嫔一脸的娇羞,用她身前的高耸紧贴着华琰。 华琰心里窝火,他好心好意哄着她,给她出宫的机会,这女人竟然不珍惜,第一天上值就敢迟到! 不过是一个贱婢,昨晚自己的举动已经是不合规矩,今天,就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 “站住!” 姜晚柠僵直了身体,还是被他发现了。 “怎么来得这样迟?”华琰慵懒的声音给姜晚柠一种错觉。 好似不是在问她, 可这殿中,除了她便是容嫔娘娘,这句话很明显不是问容嫔了,那就是问她了。 “奴婢在掖庭受罚,这才来得晚了。” 华琰美人在怀,漫不经心的,满眼都是在与容嫔眉目传情,看都没看她。 “是吗?这么不能胜任朕给你的差事?那便做好你一个彤史女官的本分。” 姜晚柠明白,这是要她去记录今晚他与容嫔之间发生的事。 事无巨细,都得记。 “是,奴婢这就去记。” 她埋着头,不敢看向那两人,也不敢想象现在他们两个人是何等的亲密。 她觉得委屈,醋意一股脑地涌现。 可她不得不抬头看,还得看仔细了。 华琰的指尖略过对方的鬓角的轻柔,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她心窝里。 茶盏搁在案上,已经凉透了。 她垂眸盯着浮沉的茶梗,忽觉得喉间发苦,原来这就是醋的滋味,酸得人眼眶发热。 偏她还要强撑着,生怕泄出一丝不得体。 屋外,忽下起了雨,雨声渐密,夹杂着女子的娇俏声。 令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疼。 华琰的余光瞄着堂下的人。 见她面上镇定,实则,手都快握不住笔了。 他嘴角勾笑,继续演着戏。 手指慢慢往上,眼看着就要到达顶端,容嫔身上软得像滩水,只能任由华琰撩拨。 华琰低低一笑,嗓音压低,带着某种引诱的意味,摁着容嫔的后颈,指尖继续往上探,轻轻打着转,又用那种挑衅的语气,跟她调情。 女人外衫滑落,露出刺眼的白皙皮肤。 姜晚柠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微微拧眉,眉宇间,带着些许怒气,还有便是忍耐。 她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姜晚柠不得不承认,华琰是有操控她心神的本事。 她自以为已经对他深恶痛绝,却还是在这个时候,被击败得溃不成军。 他的语气又多了两分轻佻,邪魅的双眼,看着姜晚柠的反应,他很满意。 转头,对着容嫔说道 “要不然,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好了。” 第十二章 不识抬举 言语上是赤裸裸的暗示,过来人不用问也知道华琰的意思。 容嫔一脸享受,她已经很久没有侍寝了。 华琰对于那方面一直都显得不是那么热衷,现在她得意极了,可算是久旱逢甘露了。 可姜晚柠抬眸,她觉得自己快待不下去了,却正好对上华琰的眼眸。 男人漆黑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和野性,嘴角微微轻笑,仿佛那弧度再多一点,便能勾走人的魂魄。 只听到男人打了一个响指,周遭的光亮在瞬间熄灭,陷入无尽的黑暗。 就连殿外的月光也不知道何时被乌云遮住,大殿之内伸手不见五指。 姜晚柠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以为是遭遇了刺客,正想喊。 可却突然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这味道,是华琰的气息。 惊吓一波接着一波,她刚想叫出来,就被华琰的手捂住了嘴,害怕的叫喊被堵在了喉咙里。 “嘘!别害怕,灯是朕灭的。” 他灭的灯? 他为何要灭灯? 容嫔又在哪里? 为何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黑灯瞎火的,不正是表现她柔弱的好时机吗? 姜晚柠暗自腹诽,她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了。 难道是情人之间的恶趣味? 华琰将怀中的女人放在自己腿上,现在他们两人的姿势,很是暧昧。 姜晚柠不安分地扭过去扭过来,她不习惯这样坐在华琰怀里。 “再扭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办了你。”华琰语气含冰,让姜晚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只好乖乖听话,不再乱动。 可华琰的手却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天上的月亮好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给吹开了,月光如一层层薄薄的纱,拂过她的身段,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华琰的喉结滚动,视线顺着她的容颜往下。 她的颈项细长,微微扬起,宛如一轮初升的新月,泛出温润的光泽。 锁骨在昏暗中清晰地凸显,两条微陷的弧线,在衣领边缘处勾勒出清冷的峰峦,幽深得引人神往。 华琰瞄准自己的目标,一口咬上那漂亮的锁骨,女人吃痛,想躲,华琰紧扣住她的腰肢,不让她有任何可趁之机。 姜晚柠没想到华琰会咬自己,只觉脖颈处一阵酥麻,痛感消失,而后是滑腻的触感。 她的心狂跳,一阵莫名的情愫升腾,她突然很想逃。 她怕华琰再这样,自己便败了。 而男人很满意她身体的反应。 一个人的潜意识,和她的身体反应是不会说谎的。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并没有打算放过姜晚柠。 在触碰到那杨柳细腰时,狠狠地撕开了她的腰带。 黑暗寂静的环境中,猛地听到布料撕碎的声音。 一片片地,散落在地。 没了腰带的束缚,姜晚柠的宫衣散开,一层层的衣服下,若隐若现的是紫色的小衣,随着姜晚柠的呼吸,上下起伏。 姜晚柠瞳孔收缩,一阵害怕,她要是再不反抗,可能今晚上,她的清白就交代在这儿了。 华琰很想将眼前的女人揉碎,将她的身段落入自己的掌心,让她不能再跟自己对着干才好。 可他向来不喜欢强求。 抢来的东西有什么好,他要的,是姜晚柠对他心甘情愿。 “愿不愿意做朕的女人?” 他轻挑起姜晚柠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个令他着迷的女人。 他承认,她确实很美,甚至带了几分婉贵妃的气质。 这后宫的颜值俗粉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 他很想,将她藏在这后宫之中,让任何人都不要发现这颗蒙尘的珍珠。 姜晚柠听到这话,只感觉华琰在嘲讽她。 他是一国之君,这天底下什么东西不是他的,他已经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得不依附于他,又何必假惺惺地在这里询问。 于是,她对上华琰的深眸,一字一字,铿锵有力 “奴婢不愿!” 眼神和语气,都是毅然决然的拒绝。 华琰觉得眼前的女人疯了,“朕给你的,是一条明路,难道你还想再回掖庭那过那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怒气。 他是帝王,自是没受到过这样的冷遇。 他甚至放下身段,好心好意地问她,可这个苏念初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以为她吃过的苦已经够多了,足够让她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可她还是油盐不进,非要去撞南墙。 那他便由着她好了。 帝王收回自己的善心,转而用冷漠的语气说道:“如此不识抬举,那你便滚回掖庭呆着吧,看你能撑到几时。” 姜晚柠起身,勉强穿好衣服,行礼退下。 华琰看着月光下笼罩的身影。 银白色的光打在她身上,平白添了几分落寞。 这股子执拗的劲头,怎么还跟那个姜晚柠一模一样。 不仅生得像,连性格也像。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是姜晚柠回来了。 那个记忆里明媚的女人,占了他现有人生的大部分时光。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恨她的。 可现在,他怀疑起自己的那份恨。 他心里萌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姜晚柠还活着,该多好。 那样,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不会这么失落。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平安回去。 这边,姜晚柠冒着大雨回了掖庭。 她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整个人冻得哆哆嗦嗦的,嘴唇都变得青紫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还搞成这幅模样?” 说话的人,是宝珊。 徐姑姑让她们二人住一块,说是要让她们朝夕相处,考察她们还会不会吵架。 这不是折磨姜晚柠吗? 姜晚柠没心情搭理她,自顾自地擦着身上。 宝珊见她失魂落魄的,指了指旁边的水桶, “我给你留了半桶热水,去洗洗吧,不然会着凉的。” 姜晚柠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好心。 她走到宝珊面前,“你为什么对我好?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向来不主动惹事的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姜晚柠很想和宝珊把话说清楚。 宝珊脾气也上来了,“你这人怪得很,对你好也是错了?要不是看你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谁稀罕管你。” 第十三章 沈淮安 说完就蒙上被子睡了,再也不看姜晚柠。 姜晚柠也觉得自己是受了华琰的刺激,看谁都是错。 在这深宫中待久了,觉得每个人趋利避害,唯利是图。 她最后还是用了宝珊给她打的热水,将华琰抛到九霄云外,睡去了。 次日一早,徐姑姑将宝珊和姜晚柠分到了司衣局,主要负责各宫的衣裳送洗取回等事宜。 不用终日在浣衣局洗衣服,姜晚柠还是松了口气。 “不要以为去了司衣局就能轻松些,与贵人们打交道可不比在这里洗衣服,物是死的,人是活的,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要是有纰漏,保不住命的人是你们自个儿,可清楚?” “是,姑姑,都清楚了。” “好了,去做事吧。”徐姑姑转身慢慢走出司衣局。 姜晚柠和宝珊还别扭着,谁也不说话。 两个人又被分到一起干活,要将手头上的衣服送回储秀宫。 储秀宫的主子,就是容嫔。 容嫔昨晚在灯灭那刻就被华琰打晕了,后来被送回了储秀宫。 一早起来,她觉得脖子还疼着呢,侍寝不成,反倒挨了一下,她是有苦说不出呀。 都怪那个苏念初,听说皇上后来与她共处一室,没想到自己巴巴地贴上去,是给她人做的嫁衣。 怕是现在她容嫔,已经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料了。 正想着呢,容嫔就看到自己恨得牙痒痒的人来了。 姜晚柠和宝珊一道入了储秀宫,将容嫔换洗的衣物送过来。 这是一件蓝绿色的杭绸月华裙,搭配白色圆领中衣,和湖色镶草绿色宽边的小袄。 那裙边还绣了十二颗东海珍珠,光一照上去,珠光夺目,甚是好看。 自然,也是价值不菲。 “听说,这件月华裙还是皇上亲自赏赐给容嫔娘娘的,我要是有天也能穿上这么华美的衣裙,那便是死了也值了。” 宝珊一路上都不和她说话,这一说话就憋了个大的。 “瞎说,不就一件衣裳嘛,它还能比你的命更值钱?” “我就是说说而已,又不犯法。”她嘟嘟囔囔的,不让姜晚柠听到。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的人将衣服领了回去。 是容嫔身边的大宫女素英,“你们等着,衣服查验无误,自然就放你们走。” 姜晚柠和宝珊只好等着。 不多一会儿,素英出来了,“来人,将这偷东西的二人拿下。” 说着几个嬷嬷就上前来,把姜晚柠和宝珊按倒在地,她的脸擦到了旁边的树枝,顿时火辣辣的疼。 “不知是我二人犯了什么错,让娘娘这番大动干戈。” “还有脸说,娘娘的月华裙上分明有十二颗珍珠,可现在少了一颗,不是你们二人偷的还会有谁?” 那珍珠虽不是姜晚柠核对的,但她看到宝珊数了三次,应该不会错的。 难道是掉在了路上? 或者是容嫔针对她? 宝珊带着哭腔,“容嫔娘娘,这珠子,我对了三次,不会有错的。” 素英瞪着眼睛看着宝珊,“那依你的意思,是我们娘娘弄错了?” 姜晚柠起身,那嬷嬷却使了更大的力气来压她。 “娘娘,那珠子易断,不如让奴婢进屋找找,兴许能找到。” 素英向那嬷嬷使了眼色,嬷嬷立马松了手。 进屋之前,素英拦下了她 “我怎么知道珠子是不是你偷的,要是待会儿你又从身上拿出来,岂不是被你蒙混了过去。” 姜晚柠回道;“那依素英姑娘的意思?” “来人,将她这身外衣扒了,再放她进去。” 几个嬷嬷得令,由不得姜晚柠答不答应,三下五除二地把姜晚柠扒得只剩一件中衣。 这寒冬腊月的,不得把她冻出病来? 宝珊看到姜晚柠冷得直发抖,却无能为力。 姜晚柠忍着屈辱和寒冷进了屋,将这屋里各个角落查看一番,又让宫人端来一碟红豆,洒在屋中。 这只是障眼法罢了,容嫔故意针对她,怎会让她找到那颗东珠。 “容嫔娘娘,珍珠找到了。” 容嫔坐在榻上,品着茶,眼皮突然抬一下,给素英使了个眼色。 素英对着姜晚柠,“既然找到了,容嫔娘娘也就不追究你的罪责了,但是,你今日坏了娘娘的雅兴,去储秀宫外跪着吧,等太阳落山之后再回去。” “是。”姜晚柠松了口气。 听命去宫门外跪着。 素英回头,望向容嫔。 “娘娘,这珠子怎么被她找到了?” 容嫔摸了摸发髻,不紧不慢,“这苏念初是个会来事的,可不容易对付。” “那娘娘,下一步该怎么办?” 红唇轻启,“不急,来日方长,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此时,屋外正大雪纷飞,姜晚柠在储秀宫门外跪着,宝珊被先遣了回去,很明显,容嫔是针对她的。 来来往往宫人,络绎不绝,都看着姜晚柠受罚。 而这寒气不是渗进来的,而是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透了她的衣衫,她的头发早已是白白的一片,就连睫毛上也冻了些冰花。 远处,李广德正领着一个人,风尘仆仆地朝乾清宫的方向走。 “沈将军,你可等等老奴呀,老奴这腿脚可比不过你。” 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武将打扮,眼睛笑意吟吟,暖玉肤色,身姿挺拔如修竹,鼻梁挺直却又不过分锐利,是恰到好处的英俊。 “李公公,真是抱歉,行军打仗惯了,脚程是快了些,我慢点,等等你。” 来的人,正是镇国公府世子,沈淮安,虽说是出生世家大族,但从小便入军营历练,丝毫没有那些王宫贵胄的习气,年纪轻轻,便已是军中副将。 此次进宫,是西南边陲大胜,特地进宫述职。 储秀宫是到乾清宫的必经之路。 沈淮安老早就注意到,前面有个人跪在雪地里。 这么大的雪,这是不要命了?就是军营里也没这么罚人的。 他快步上前,全然忘了后边跟着的李公公。 “怎么又走快了,沈将军,沈将军,你等等我呀。” 姜晚柠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全身都已经没了知觉,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倒下的时候,眼前的光突然暗了下来。 “你是犯了何事?要这么作践自己?” 姜晚柠艰难转身,看着和自己说话的男人。 他打开了自己的斗篷,遮住了漫天的飞雪,将姜晚柠护在了身下。 第十四章 温暖 姜晚柠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有个人能不计付出,不论回报地帮自己。 她在这数九寒天里,沈淮安扬起斗篷为她遮起来的这一亩三分地,成了她能依靠的唯一温暖。 “多,多谢大人。”她冻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奴婢是犯了错,受容嫔娘娘之命在这里罚跪。” “那要跪到什么时候?这样大的雪,再跪下去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沈淮安皱眉,他看到这个瘦弱女子的背影时,便心觉可怜, 待到女子转身,冻得青紫的脸庞之上,赫然是一双清雅幽兰的眸子,她的美,是在眉梢眼角的灵动,尽管跪着,却并不让人觉得低人一等,腰肢不盈一握,举手投足散发出韵致,寒风吹过,衣袂飘飘,广袖轻飏,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哎呦,沈将军,可算是追到你了。”后面的李公公气喘吁吁,终于追到沈淮安,感觉老命都得去了半条。 他缓过神来,定睛一看,“这不是苏念初吗?你怎么跪这儿了呀?” “她说是容嫔娘娘罚她的。”不等姜晚柠开口,沈淮安抢在了她前头回答道。 “这容嫔娘娘也太过狠心,这样惩罚人,和杀人有什么区别!”沈淮安义愤填膺,叫嚷着为姜晚柠鸣不平。 李公公心下一惊,“哎呀,我的沈将军,这是哪儿?这是紫禁城,天子脚下,可不能这般说话,口无遮拦的,这皇上后宫的是非,不是你我等能议论的,赶紧的吧,皇上还等着你当面述职呢!” “可是她呢,怎么办?再跪下去可就废了。” 姜晚柠知道沈淮安想帮自己,她很感激,可现在她只会拖累他。 “沈大人快走吧,要是因为奴婢连累了沈大人,奴婢岂不是罪该万死。”她语气诚恳,自己已经这样了,何必多拖一人下水。 李公公眼睛提溜一转,想想昨晚上的事,再看看姜晚柠的样子,已经明白了大概怎么回事。 他朝沈淮安拍着胸脯,“沈大人放心,咱家与苏念初也是旧相识了,你安心去见皇上,念初姑娘就交给我了。” 沈淮安看了两眼李公公,“既然如此,那劳烦公公再等我一下。” 他蹲下来,视线与姜晚柠平齐。 “你叫苏念初?” 姜晚柠点点头。 他解下自己的玄色织锦羽缎斗篷,罩在姜晚柠身上。 “这斗篷给你,可得要撑着呀。” 姜晚柠有些诧异,“这斗篷给了我,沈大人怎么办?”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肩,“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子风雪对我来说没什么,保重。” 姜晚柠点了点头,目送沈淮安离开。 一种难以言喻的,熨帖的暖意从心底升起,不是来自体温,而是源于一种纯粹的善意,这暖意瞬间驱散了心头的湿冷,让她冰冷的指尖也仿佛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 小顺子从一处拐角走过来,看见姜晚柠,一脸堆笑 “念初姑姑,我师父让我过来送你回掖庭。” “我这还没到容嫔娘娘说的时间,现在回去能行吗?” 小顺子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师父说了,容嫔娘娘若是怪罪下来,万事有他老人家顶着,你就放心吧,来,我送你回去。” 姜晚柠在小顺子的搀扶下起了身,披着沈淮安的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宫道上,每走一步,膝盖都钻心地疼。 她看着这长长的宫道,一眼望不见头,好像她自己的命运,不知道明天又将会面临着什么。 乾清宫内,沈淮安终于见到了皇上。 “微臣叩见皇上。”他恭敬地行礼,这上头坐着的,是他一直以来都崇拜的人。 华琰少时不受重视,也是早早入了军营历练。 军营,并非庇护所,而是熔炉。 他踏入那座由粗粝原木和冰冷铁器构筑的壁垒时,不过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年,稚嫩的脸庞在塞北的寒风下刮得通红,唯独那双眼睛,像初生的野狼,带着几分倔强,盯着眼前的仇敌,天子的气度已在那时初现。 后来,他身披玄甲,腰悬佩剑,带领大庆大军直指天山下的雍国,夺回城池,成了大庆的英雄。 华琰至此不再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亦不再是熔炉中的铁胚,他已成了一把出鞘的绝世寒锋,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夺得这天下。 之后,他也确实做了这大庆帝国的主人。 沈淮安少时便一直听民间说着帝王的事迹,华琰就是他风向标,他也想成为他那般的人。 于是他年少从军,也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为国效力。 现在,他站在大殿之上,英雄夙愿已经完成了一半,此次大庆军队在战场上大胜东岳国,占领五座城池,确实是振奋人心。 沈淮安领命回京述职,日夜兼程,终于是见到了这位帝王。 华琰负手立于殿上,背对着沈淮安。 玄色长袍上绣着的是沧海龙腾的图案,金丝封边,黑色长发束起,戴着镶宝紫金冠。 他转过身来,雕刻般的脸上是英挺的剑眉,而在那之下,是细长而又蕴藏着犀利的黑眸。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威震天下的王者之姿。 “起来吧,此次大胜东岳国,沈将军辛苦了。” “皇上言重了,为国效力,本就是臣的本分。” “沈将军到底是年少呀,还能有如此心性,实属难得。”华琰轻笑两声,殿内的气氛稍显缓和。 “皇上过奖了。” “不过,听说沈将军在来的路上,说朕的后宫不太平,可有此事呀?”凉薄的声音里陡然增添了几分森然的寒意。 进宫之前,父亲便对他耳提面命,帝王之心,瞬息万变,话说出来之前,务必斟酌再斟酌。 显然,他有些轻视了,以为只要在皇上面前仔细些便行了,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话,这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这紫禁城,还真是到处都是眼睛盯着。 “臣只是路过储秀宫,见一宫女在这大雪天跪于雪地,心有不忍,便多说了两句,绝无妄议皇上家事的意思,望皇上莫怪。” 华琰挑眉,“哦?是哪个宫女?” “回皇上,她说她叫苏念初。”沈淮安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说错了没有。 “苏念初?那你与她说了些什么?”华琰盯着沈淮安,眼里似是有火。 沈淮安将头埋得极低,“微臣只是将自己的斗篷借给了她,其他并未多说。” 砰的一声,是青花瓷的茶盏在华琰手里碎掉了。 第十五章 谋杀亲夫 李公公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看到皇上将茶杯捏碎了,才赶忙说了句 “皇上,您的手!” 华琰挥手,示意他闭嘴。 “沈将军征战有功,辛苦了,后日宫里将举办庆功宴,到时可一定要来呀。” 沈淮安感觉自己后背都出了一身汗。 “是,皇上。” “既已无事,那便退下吧。” 沈淮安心里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福了福身,便想退下。 “等等!” 脚步突然顿住,空气仿佛瞬间又凝结了几分。 大殿里静得好像掉根针都能听到。 华琰嘴角勾笑,“替朕向你父亲问个好。” 沈淮安惊出一身冷汗,回首,恭敬地答道,“是,臣领命。” 待到出了乾清宫,他才觉得自己是活过来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在皇上身边做事,还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回程路上,没看见姜晚柠继续在储秀宫门前跪着,他心里舒坦了些。 于是放心地出了宫。 姜晚柠一回掖庭便病倒了,宝珊在她身边照顾着。 “你说你,明明是我数的珠子,你偏要去出风头,现在好了吧,病成这样。” 宝珊一边给她喂药,一边嗔怪。 姜晚柠笑了笑。 “就这还笑得出来呐,还真是个怪人。” “我现在不用做活,还有人照顾,怎么笑不出来了?” “行行行,还能跟我唱反调,那就是病得不重,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那颗东珠的,那容嫔娘娘分明是在为难我们,我敢打赌,那十二颗东珠定还好好地在那裙子上。” 姜晚柠叹了口气,“那是我娘留给我的珠子,我给缝到了小衣里,这才扯了下来拿出去,不然还真是过不了这关了。” 那珠子是她重生后从她前世的寝宫里拿出来的,是她娘的遗物。 如此贵重的东西,若是被发现在一个宫女身上,必然会引来祸事,放在别处,她又不放心。 索性缝在了贴身小衣里,没想到今天救了她一命,可能冥冥之中,母亲也在保佑着她吧。 宝珊终于明白,“原来如此,那你干嘛又让他们撒什么红豆呢?” “不做点什么引开她们的注意力,我又怎么好将珠子拿出来,到时候问起来,我也好有个说法。” 正说着,宝珊眼里突然含了泪,“我以前那么欺负你,你还拿你娘的珠子出来帮我。” 姜晚柠戳了戳宝珊的头,“傻姑娘,容嫔娘娘是针对我,你是被我连累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之前欺负你,是受了别人的挑唆,又看你长得好,便心生妒忌,大家都说你得了皇上青眼,可相处下来发现,你过得还不如我,不是病了,就是伤了,也没见得有多好,你还帮我。” 见她说得如此掏心掏肺,姜晚柠也有些动容。 “这深宫之中,讨生活都不容易,你我以后一定要互帮互助,千万不可被有心之人挑拨了去。” 宝珊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小姑娘在月光的见证下结下盟约,可未来到底怎样,谁也不敢保证。 又是一夜无眠。 因大庆在边境大胜东岳,宫里要大摆宴席,为庆贺军队的凯旋。 人手不够,徐姑姑只准了姜晚柠一日的假,今日她便要来帮忙。 宴席摆在御花园,曲水流觞,宫里的官员,王宫贵胄以及各府女眷们都要来赴宴。 自太后寿宴之后,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像这般热闹了。 宴会桌上,各种珍馐佳肴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宫廷御厨们烹制的菜肴,色彩斑斓,各有特点,仿佛如艺术品一般。 宴席中央,身姿窈窕的舞姬正在翩然起舞。 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的绸带飘扬而出,领舞的舞姬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袂飘飘,宛如仙子。 台下的宾客,自是看得如痴如醉。 华琰慵懒地坐在殿上,摇晃着杯中的美酒,漫不经心,眼睛看都没看那些舞姬,眼睛里全是散漫,好像装了许多心事。 今夜宫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锦绣连城,沈淮安在军队呆久了,一时之间不习惯这酒肉场合,寻了机会,出了宴席,想透口气。 姜晚柠和宝珊呈上最后的菜肴便完成了徐姑姑交代的任务,眼下二人都忙得一身疲惫。 “你说这些达官显贵,他们开心了,我们就得脱层皮。”宝珊幽怨地说着。 “这话可不能再说了,隔墙有耳。”姜晚柠提醒着她。 “知道了,以后不说了。” 姜晚柠笑笑,虽然累,但终于是没出什么差错。 “你先回去休息,我去打热水,到时咱们好好泡泡脚。” 宝珊一听这话吗,立马来劲了,“好,那我这便回去等你,先走一步啦。” 看她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姜晚柠无奈地摇了摇头,总归还是个孩子。 姜晚柠起身,准备去水房打水。 谁知,路过御花园的假山时,姜晚柠被拉入一个男人的怀抱。 男人身上一身酒气,还莫名有些滚烫。 她吓得险些惊叫出来,却被男人捂住了嘴巴。 黑暗之中,姜晚柠辨不清男人是谁。 这浪荡的登徒子,竟然公然在皇宫里头轻薄宫女。 姜晚柠抬脚便是一顶,男人吃痛,但手上的力道未减半分,姜晚柠根本挣扎不出男人的怀抱。 待男人的痛感一过,姜晚柠立刻被压到假山之上。 假山凹凸不平,还非常粗糙,姜晚柠的背靠在上面,被磨得生疼,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姜晚柠扭过头去,想离男人远点,却猝不及防和他贴了额头,男人身下的火被瞬间点燃。 他轻嗤一声,身子微微后仰,手揽着姜晚柠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接着薄唇张开,含住了姜晚柠的手指。 姜晚柠感到一阵屈辱,奈何她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此刻的绝望达到顶端。 接着男人俯下身来,滚烫急促呼吸落在姜晚柠颤抖的皮肤上,那冰凉的触感,让男人喉间发出一声低吼。 他很想,慢慢品尝这滋味。 “何人在此?” 是沈淮安! 他出来透气,路过此处,却听到一些细碎的声响,多年行军打仗的直觉告诉他,这假山后有人。 姜晚柠仿佛看到了被救的希望,身子开始更大力的扭动。 沈淮安的脚步声在靠近。 男人一使劲,将她带到假山的更深处。 “你刚才,是想谋杀亲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