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这么叫我…”陆以然匆匆挂断电话,看着镜中自己面带绯色,不由暗叫不妙。
纪白说的话太暧昧,让她一时无法招架。
只有本能逃开。
翌日,纪白回家,递给她一张签过名的拍立得。
“给你,小姑娘,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吧,如果舍不得,就告诉我,再给你一张。”
陆以然瞪他。
这人简直是毫不收敛,没完没了了。
纪白倒是理直气壮,只抱臂看着她,“怎么,不是你说不让我叫你大小姐么?怎么这么…难伺候,怎么叫都不行。”
……
陆以然懒得同他多费口舌,直接跑了趟中学附近,给小学妹送完签名照后打了辆车。
十二月初,她体内那股每逢冬季想要冬眠的基因被激活。
快要瞌睡之际,意外在最不设防的时候降临。
车子没开出去多远,后面的车子就撞上她乘的车,这辆车也随之撞上前面那辆。
七八辆车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亲密接触,俗称追尾。
陆以然还没来得及进行走马灯回忆流程,就昏了过去。
最后清醒的时刻,她想,如果就这么死掉的话,那还真是不甘心。
好像更理解,云想的生命消逝。
幸运的是她不是云想,还有再睁开眼窥见天光的时刻。
陆以然首先嗅到的是鼻息间的消毒水气息。
紧接着,视线中出现的是周女士凑上来关切焦急的神色,“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我怎么了…”她试着活动身子,周身倒没觉得有什么异常,除了右手手腕那儿,装了个类似固定器的东西。
纪白正拿着检查报告推门进来,“右手手腕有轻度骨裂,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大概一个月就恢复了。”
“我没事的…”她开口,声音有些哑,“你们不用担心,纪白他会照顾我的。”
妈妈放心下来,“那就,麻烦小纪了,过段日子集团融资我还得陪你爸盯着。”
“要不还是让你苏姨来照顾着吧,小纪工作忙,不方便的吧。”
“没事的,我来几天,妈您放心。”
妈妈…
他们领证后还没一起回过父母家,突然从纪白口中听到改口的称呼,让陆以然一时愣住。
他们真正是一家人了。
陆以然愣神的功夫,纪白把周棠女士送出病房,回来在她面前摆了摆手,“愣着干嘛?撞傻了?”
陆以然如梦初醒。
纪白又给她递上水杯,“这可是你刚刚自己说的,我照顾你。”
这下陆以然可算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那不是…为了让家里人放心吗…”她可没打算让大明星做她的陪护,她何德何能,“你不用当真的。”
纪白摇头,“可我没办法不当真,看到你需要我的感觉,就想照顾你。”
“……”
陆以然无语:“我看你怕是入戏太深,把我还当成程之忱的白月光云想了吧。”
“陆以然,我知道我是谁。”他语气陡然严肃起来,面上那丝笑意也倏然消失,“我不是程之忱。”
“嗯…但,你越是这样,我越会觉得很对不起你,很麻烦你。”
“爱才会常觉亏欠,难道你爱上我了,陆小姐。”
他在凹什么深情人设。
“不要开这种玩笑。”虽说没怎么受伤,但毕竟是经历了一遭车祸,陆以然还是难免虚弱些,没太多力气怼回去。
“准备回家吧,如果你想住在你家,那我去陪你。”
陆以然推脱不过去,只得这么应下。
简悦小筑是个loft小复式,被陆以然布置得温馨,有毛茸茸的地毯,盲盒柜里搁着各个系列的全套特典,茶几散乱着拼了一半的乐高。
二楼被她装潢成榻榻米式的床铺,陆以然开口对纪白说:“你就住二楼吧。”
纪白点头,而后又走进厨房准备烧菜做饭。
他们相处以来大半时间纪白都在给她做饭,这让陆以然有种自己请了个私厨的感觉。
陆以然在茶几前,用左手单手拼没拼完的乐高。
努力让自己屏蔽掉厨房里纪白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偏向那边看。
他好像,向来就具有吸引人目光的能力。
陆以然别扭的挪开目光,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只沉浸在手底下的乐高积木。
不知过了多会儿,纪白开口叫她:“吃饭了。”
陆以然走近,坐在餐桌前,本准备继续驯服左手,总归是用勺子,只是笨拙一点,并非完全不行。
纪白却接过她的调羹,舀起一勺菜,放到唇边吹了吹,又伸到她嘴边。
他…这是要喂她?这合理吗?
“不用麻烦了…我一个人用左手慢慢吃就可以的。”
“别废话,张嘴。”勺子依旧怼在她唇边,纪白一副一定要撬开她的唇舌的样子。
“你…一定要这样吗…”陆以然别扭地扭过头,声音渐弱,“我只是暂时受了点伤,又不是小朋友…”
“快点吃,我手要酸了。”
陆以然只得就范。
接下来的每天,她都是很有口福的病号陆以然。
陆以然不由陷入一种清醒沉沦,既享受又想逃。
“你不用工作吗?”就这么每天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接受他几乎形影不离的“照顾”,她实在无语。
“现在照顾你最重要,如果照顾不好大小姐得罪了你爸妈怎么办?”
“……”
这人,真是一刻也没正形。
于是陆以然只有掰着手指一天天数着日子,好不容易捱到一个月过去。
复查状况良好,她总算松了口气,这下好歹不用跟他天天24h亲密接触了。
“真是麻烦你了,这段时间,如果以后你需要,我也会不遗余力地照顾你的。”陆以然开口,后又后知后觉补充,“没有要诅咒你受伤的意思。”
“哦?是吗?我可不敢劳动大小姐。”
……
陆以然算是折服。
她伤好后不久,时间也到了过年的时候。
年夜饭循例依旧是两大家人聚在老宅一起吃的。
席间热热闹闹,周棠女士说起“阿白会照顾人”,康女士那边补一句“这都是阿白应该做的”,两位爸爸也附和着“看他们感情真好”,弄得陆以然一餐饭吃得不尴不尬的。
餐后大家聚在一起打麻将打牌,陆以然向来搞不懂那些,遂一个人到院子里,看天际的烟花。
不知何时纪白站在她身边,“新年快乐,陆以然。”
“新年快乐。”陆以然开口,鼓起勇气继续讲下一句,“过年之后我们把手续办了吧…”
这话从纪白杀青她就要说出口,但因为学妹要签名照,加上之后车祸受伤得突然,就一直拖到现在。
“我哪儿让你不满意了,大小姐,让你过年时候对我讲这种不吉利的话。”
“没有。”陆以然叹口气,他的确是挑不出差错的,“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没办法利用你。”
“我不在乎你的初衷是不是利用,我只在乎你的心情,如果你不喜欢被商业联姻绑架,那跟我在一起,岂不是一劳永逸。”
“话不能这么说,那时候,是我冲动了,不该麻烦你的。”
“麻烦我的时候多了去了,大小姐,我要是在意早就在意了。”
“……”
陆以然一时哑然。
“你三岁的时候弄脏我的画,七岁摔坏我的模型,十二岁让我帮你写作业…我要是怕麻烦,早就该离你远远的了。”
一朵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照亮纪白神色认真的面孔,“陆以然,从来都是我心甘情愿。”
陆以然凝视他的瞳孔。
他的心意近在咫尺,而她却又想要逃开。
因为她不敢确认自己是否拥有同样的心意,亦或只是卑劣的利用。
利用着他的真心。
那她可真是太可耻了,陆以然别过头,举目看天际烟火。
纪白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安静立在她身侧,二人不知道就这么静默站了多久,直到屋里电视传来新年晚会的倒数计时。
随着三二一最后的倒计时,天际此起彼伏竞相绽出各色花火,黑夜几乎完全被点亮。
“新年快乐。”纪白愣了半晌,而后开口,“如果,分开能让你快乐的话,我会同意的。”
“但你要知道,我心不甘情不愿。”
陆以然沉默,她无法回应,对于自己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的事实。
纪白又开口:“陆以然,我从来拿你没办法的。”
“但你要确信,你是真的会快乐吗?”
陆以然一时错愕,这有什么好确信的,她活了二十多年,生存的唯一且最重要的优先级原则就是“她乐意”。
陆以然从不会做自己不乐意的选择。
“为什么会不快乐?难道你觉得我们没假结婚前我从来不快乐?开玩笑,我不知道有多快乐。”
这回轮到纪白沉默,他低下头,长久缄默。
陆以然不由反思,觉得是不是自己说的太过分了,毕竟不说别的,就冲那么多顿饭,也不该这么讲。
“算了,如果说这些会让你不开心的话,今天的话当我没讲过好了…你说得对,大过年的,本来就不该讲不吉利的话。”
陆以然说完,眼神余光在打量纪白的脸色。
他却依然是那副笑不出来的惆怅神色。
看着他的眼神,陆以然忽而没办法讲出任何“过分”的重话,“新年快乐,笑一笑嘛,不然之后一整年都要笑不出来了。”